房泽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不是感情,是占有欲。他现在连宿舍都不回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我似的,每天不是赖在我们宿舍里就是跟着我去上课,就连去食堂吃个饭都一定要霸着我面前的位置坐。我才入学没多久,现在连宿舍里的人都不太理我了,要真是这样过四年,我还不如退学直接出国算了。”
“那就直接出去呗。你本来就有出去的想法不是么。”
“我爸不同意。”房泽停了车,单脚着地,远眺着江面上几只寥寥的船影,线条柔和的侧面逆着阳光,阴影勾勒出他英俊的脸部轮廓,“你知道我爸是什么地位的人,我要是出了国说不定会在外面给他惹回来什么脏兮兮的人,他是怕这个,所以不肯。”
展骏有点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跟我爸出柜了。”
展骏手一滑,忙抓紧了车把:“你不是还怕季满跟你爸乱说么,怎么自己先出了?”
房泽挠挠鼻子:“被发现了,就出了啊。”
事情发生在高三结束的那个暑假,正是房泽和季满各种如胶似漆的时候。
房泽实在没什么事情做,每天除了在家里玩游戏就是按照他爸的要求不停地学英语,除了这两项活动之外,他每天的必修功课就是跑到季满那里玩。季满当时在亲戚家的一个企业里实习,自己在外面租了间房子,工作也非常清闲,正好适合两人没事的时候昏天黑地地厮混。
房文斌工作非常忙碌,家里大部分时间除了房泽就是仆人。他的父母早年就离了婚,母亲早就移居海外,一年都见不到一次,所以在房文斌出差的时候,房泽就跟仆人通好口径,干脆夜不归宿。
八月正是房文斌和季修那部混血电影的宣传期,房文斌本来是要去香港台湾几个城市都走一圈作宣传的,谁料因为台风来袭,气候突变,机场赴台湾的航班全都取消,行程也只能取消了。披着一身水的房文斌回到家,却发现一向乖巧的儿子居然不在。他敲开仆人的房门,问出了一堆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当即大怒,立刻把房泽召回家里。
召回家的时候影帝还多留了个心眼,语焉不详地说出了点事情让儿子赶快先回来。房泽当时还在季满床上滚着,一接电话就吓坏了,他爹的声音又虚弱又无力,话好像还没说完就挂了,又想到最近各种针对艺人的报复事件,他立刻从床上滚了下来。季满还帮他整理了一下仪表,目送他匆匆走了。
房文斌原先只是以为自己儿子只是去夜蒲,或者跟高中的同学一起通宵唱歌儿要不吃烧烤什么的,他一开始的想法只是教训一下这个明明已经成年却还偷偷摸摸骗父亲好溜出去玩的孩子,却在看到房泽一脸慌张跑回来的时候心软了。
简单教训几句后,房泽知道父亲生气的并不是自己偷跑出去玩,而是自己居然骗他,顿时松了口气,抱着他爹就说爸爸我以后都不会了嘿嘿。
被抱着的人却十分僵硬地沉默了,随即突然把他揪起来,拎着他后衣领怒吼:你在外面到底玩什么!
房泽突然间也僵了。季满做的时候很喜欢亲他,尤其是他的背和后颈,他刚刚忘了这件事,没把衣领的扣子扣好,那一片吻痕全被房文斌看了进去。
房文斌在圈子里浸淫那么多年,有些事情没见过也听过。他训斥房泽的口气仿佛在说房泽和他的恋人是一对龌蹉肮脏的情侣,听得房泽又羞又愤怒,口不择言地就把“我就是喜欢男人”说了出来。
他终究是长大了的。房文斌也不是那种特别专横的人,房泽还把他母亲也搬了出来向房文斌说情。这对离异了但还是朋友的夫妻间交流了什么房泽不知道,但房文斌在和他冷战半个月之后,也渐渐会跟他说话了,但只要房泽一提起自己的那个“朋友”就立刻一脸看到狗屎的模样。
展骏摸摸下巴。果然是人人有本难念的经。他若是没记错,影帝年轻时还拍过一部很纯情的同性电影,只是在电影里配成CP的是他的两个好友,虽然角色在影片的最后对自己牵手的两个朋友表示了祝愿,但若是挪到现实,果真还是不行的。
何况还是自己孩子。
房泽沉默了,良久才笑笑:“其实我爸当时说的话有很多是对的。他问我那是什么样的人,我说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我爸说你别那么轻信承诺,不可靠的。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和我妈的婚姻破裂才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想,其实都是经验之谈。”
“他很爱你。”展骏重重拍了拍房泽的肩,“对了,你出柜了,那季满呢?”
“……没有。”房泽依旧看着江面,目光有些暗,“他说他们家就兄弟两个,他哥哥向家里出柜的时候父母快被气死,传宗接代的任务看来只能落在他肩上了。”
展骏吃了一惊:“你明知道这样还……”
“我当时不知道,后来,后来看到他跟别的女人抱在一起才……”房泽抿抿嘴,有些无奈又自嘲地笑笑,“所以我必须死心。”
被这个背景激发出无限愤慨的展骏立刻决定一定要帮房泽完美地完成这个任务。他刷拉一下从随身的腰包里抽出圈成一筒的方案,拍在房泽的车头:“快看,我们今天就决定一下方略。”
“唉,其实展先生啊——”房泽看着那一卷纸实在提不起兴趣。
“什么?”
“我真的觉得你的朋友温先生还挺不错的,我是真的很喜欢那种类型的……”
“够了啊。”展骏抓起那筒纸点着房泽鼻子,“除了他,你这个花痴觊觎谁我都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滚出门了……字数略少,明日会多~!
、34。叫你一声花痴你真能应吗?
中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那日展韦连续打了二十多将近三十个电话,展骏一个都没接,手机热得发烫,他干脆关机抠出了电池。
那天家里只有一个人,展骏竟觉得安静得太诡异。
温珈言是在中秋节早上才告诉展骏自己要回家的。
展骏刚做好了两份土豆泥,又煎了蛋,拿着个平底锅有些茫然。平日里都是温珈言上班之前或者出门锻炼的时候给他买早餐,他想着昨天中秋团拜温珈言过了午夜才回来,应该是累瘫了,那由自己做个早餐给他吃也不错。谁知道早起看到温珈言之后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展哥我回家了”。
展骏心里有些堵,但没有表露:“这么突然?”
“家里只有我妈一个人,中秋我都是回家和她一起过的。”温珈言背了个双肩包,穿着干净利落的衬衫,俨然学生模样。
展骏却意识到这是温珈言第一次跟他说家里的事情,虽然只有寥寥一句话。他把平底锅放回炉子上:“嗯,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晚上吧。”中秋假期集团放了三天假,温珈言算了算说。
“那正好,肥佬让我今晚去他家吃饭,有什么好吃的我打包回来明天你可以尝尝。”展骏点点头说。
温珈言很快就走了,他搭同乡的车一起回去。展骏拿小勺挖着土豆泥,靠在窗边看温珈言走出宿舍楼,往小区门口走去。走了几步,温珈言突然回头上望。展骏顿时一慌,胡乱跟他挥手算是招呼,再也没胆赖在窗边看了,盘腿窝在沙发上。
冰箱里是他早上去菜市场抢购的新鲜食材,不过一个人吃中秋饭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凄凉。他把手机拿了过来,装上电池开机,打电话给王钊君:“肥佬,今晚我去你家蹭饭行不行?”
“啊?”王钊君一愣,随即抱歉地说,“今晚不行啊,我带豆豆跟老婆一起回她家了。”
挂了电话,展骏歪在沙发上长叹一声。温珈言一走,和他好好过个中秋节然后顺带在蜡烛或者月光里表白下心迹的安排就全都被打乱了。
他可以确定过了这一天自己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勇气回应温珈言了。
纠结半天,展骏又振作起来。
亏的又不是他,是温珈言。
手机里一排未接电话的短信提示,全是展韦的号码。展骏看得心烦,又把手机关了。
他每天都是假期,又是孤家寡人,除了多添些无可名状的凄清气氛外,中秋对他的意义实在不大。
所以他自己捣鼓了些吃的,然后一天都宅在家里把攒起来的剧集看了。还没看完就困得不行,拉好窗帘把明亮月光隔绝在外面,他睡了个好觉。
此刻的展骏坐在床头,一手拿着房泽选定的方案,一手攥着手机,心不在焉。
没错中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是温珈言还是没回来。母亲中秋节晚上胃疼送了医院,一查才发现溃疡情况有点严重,温珈言请了几天假在家里照顾母亲,现在还没能脱身,短信倒是发得比较多,不过都是些“发现了很帅的男医生”“我也会做海鲜粥了”之类的琐碎事,但展骏一条就能翻来覆去看好久,兼傻笑很久。
放下手机,展骏把注意力放在房泽选择的方案中。房泽想离开此地的想法是越来越强烈了,无奈有父亲这个阻碍,他出国难度增加,只好退而求其次,转而争取一个赴台湾作交换生的机会。
房泽就读的大学和台湾一所大学一直有交换生计划,要求自然也是比较严格。展骏帮房泽整理了他的成绩和各种活动记录,发现这孩子其实非常聪颖,而且也因为有一个演艺圈的父亲,他的文艺细胞却不会少,资料看上去十分饱满充分。
学校的要求中提及了考试成绩,也就是至少要等到这个学期结束才能出来交换生的名单。但房泽方才已经兴奋地打来电话,表示“八|九不离十”了。
展骏当时一边洗着晚餐的碗一边想,你父亲都出马了,自然八|九不离十。
房文斌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恋人是谁,但对于自己儿子所谓的“我要和那个人分开重新过上正常生活”的说辞十分满意,忍不住也在后面推了几把。展骏知道这个隐情之后就在想,这个什么分手单子关他什么事啊,房泽他爹一出手就能搞定了好嘛。
转念又意识到,既然没自己什么事,只要袖手取得三万五就好了。
所以展骏有些开心,连坐在床头再次翻阅房泽的资料都仿佛看到一个未来的社会精英在自己的帮助下脱离了霸道班长的控制,冉冉升起,腾往人生的辉煌点。
这几乎是他做过的最简单的一个案子,而且收益还不菲,也不必像厂长那单那么摧心挠肝。
他乐颠颠拿了电脑准备上网看剧。在打开视频网站首页之后展骏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往日里充斥了各种新剧或明星八卦的首页banner上,醒目地印着一行字:圈中同志大起底—一线小生榜上有名。
banner还很贴心地配了几个剪影,明眼人一看就能透过那朦胧覆上的、透明度不足60%的黑影看出原片上的人是谁。展骏在瞥见季修最为人知的角色剪影后,已经不由自主地点开了banner的链接。
资料详实、内容充足、真话吐槽兼备,这个八卦爆点又猛又有料。所谓的“起底”一共提及了十位圈中红人,其中大部分是一二线男女星,但最令人玩味的是,其中有三个明星的描述异常具体详细:一个是早就对业界和粉丝隐约出柜的歌手,一个是已经半退隐的影星,第三个就是季修。
好像生怕看的人不知道那是季修一样,在视频中,八卦节目的主持人甚至点出了“J男星最近主演的一部电影被业内人士称为‘混血儿’,口碑和评价虽然两极分化,但无疑为其又累积了……”甜腻的女声传出的时候,视频上出现的赫然是那部电影的海报。
展骏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爆料不一定是专门针对季修的,但绝对和季修有极大的关系。展骏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薛景烨。那天踹了自己一脚之后撂下狠话的厂长太过认真,而他一贯的性格都是睚眦必报的。
说实在话,展骏都快要忘记薛景烨踹他那脚的疼了。对薛景烨的怨恨消散得差不多了,他对季修感到不爽;但是看到季修这样被人揭露,他又莫名感觉不忍。
他在最愤怒的时候也只是想跟季修硬邦邦地打一场,对这种下作的、扒人隐私的做法仍旧深感不齿。
视频下十几页的评论几乎全是带侮辱成分的谩骂,用词之丰富、语法之精准、节奏之利落、长短句间转换之绝妙,展骏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
大多数的人并不单纯攻击季修,而是辱骂季修的同类们。
展骏合上了屏幕,好心情荡然无存。说心里没有出了一口气的爽感那是骗人的,可爽感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证实自己果真是个毫不高尚的平凡人而已。他给房泽打了电话,房泽果然也看到了那个新闻。他现在呆在家里,因为电影被太过鲜明地提及,所以房文斌也得应付不少媒体和关系人的询问,两父子都不堪其扰。
“不仅是季修,连季满也联系不上了。”房泽的声音没了往日少年人的清朗,似乎又回到了初听时的冷淡,“他经纪公司根本没办法把这件事压下来,季满现在也自顾不暇,我算是松了口气。”
骗鬼吧,你那是松了口气的口吻吗。展骏腹诽,口中却应:“那就好。”
其实他给房泽打电话不仅仅为了看他的情况,也是想多知道些季修的事情。房泽看来是被狂轰滥炸的媒体给堵在家里,闷坏了,没问了多少句就把季修的事情都抖搂了出来。
季家是普通人家,听说曾经还潦倒过一阵。季修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参加了个选秀,被经纪公司看中签了几年约,没什么起色,最后一年他咬咬牙接受了上层的潜规则,换来那个让他一炮而红的配角角色。红了之后他立刻跳槽,现在的经纪公司出了大价钱买下他,季修也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天分一天天红了。
但有些路走了一次,就难免要继续走两次三次,甚至无数次的。季修跟过的金主背景都很硬,所以一直以来他的性向都被掩饰得很好,各种和女演员暧昧的街拍、偷拍和互动,俱是成功的烟雾弹。
但凡在圈里出了头的年轻人,没有哪个是不懂得做人的。纵然有得罪过的人,但谁没有些阴暗污糟事,若不是深仇大恨又怎么会有人主动去爆别人的丑闻?季修圈中人缘不错,工作也相当认真,口碑一直都很好。
“听说他这次是得罪了以前的金主。”房泽淡然的声音传来,略顿了顿又说,“我也是听我爸说的,你别讲出去。”
展骏点点头,心道这个金主的事情,说不定我比你知道得更多。
聊得差不多之后,展骏听到那头鼠标不断在响,知道房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临挂断之前再叮嘱一次:“你可别主动联系季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