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有看过你打球,很厉害。”他始终挂着温暖的笑容,赞美之词听上去颇为诚恳没有半点奉承。
这话让我很受用,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没有的事。”
“等会手下留情啊。”说完这话他伸出两指,放到太阳穴上划出一道弧线,做出敬礼的手势,然后笑嘻嘻的回到队伍中。
我承认对他第一映像相当好,他表现出来的谦逊温和,阳光明朗,就像是一位知书达理的翩翩公子。我对他的定义从二世祖改为有教养的二世祖。而项北在比赛中展露出的实力让我真正对他刮目相看。
他去掉了帽子,一头偏自然棕色的头发没有了帽子的束缚,柔顺地垂下来。他一边上场,一边让篮球在食指上自然转动,然后扔给裁判,站到一旁自己的位置上。
他一上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争球的队友把球拍给他,他弯起腿躬着背,尽量降低自己的重心,他左脚小迈一步,在我连忙到左面封堵时,他却快速闪向右边,一个假动作骗过我,他来到篮下,将球扔进篮筐。
我甚至忘了要继续比赛,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流畅的动作和娴熟的技术。周围炸开了锅,女生们的尖叫声,对方的庆祝声,还有我们的惊叹声,乱哄哄的一齐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到浑身热血沸腾,想是兴奋了,难得有这么强的对手,今天终于可以尽兴。
队友将球传到我手上,我向前冲了几步,侧身闪开防守的项北,还没停稳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分球。这种球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必须特别好,投球的准度也必须要高,很有难度。气氛被点燃了,这场比赛比想象的更具观赏性,一上来就如此激烈。
项北也没想到,他在我面前很认真的打量我。我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明显的挑衅动作,在严格的比赛里甚至会被罚三球。
他毫不介意,反倒勾起嘴角,冲我粲然一笑。
接下来的比赛更像是我和他的one on one,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他得一分我必回敬一球,场面十分焦灼。对决时我们之间不经意的肌肤摩擦,粗重喘息的热度,以及飞溅的汗滴一直让我记了很久很久,铭刻在心底。
那时我整个人情绪都特别高涨,我找到了那个对手,能让我痛快淋漓的对手。就像是古代独孤求败的高手,就在等这样一个人,一瞬间便彼此吸引,一刹那就成知己。
一直到第四节刚开始。
那是一个在篮筐上弹飞了的球,我高高跳起,举起双手拼命抢到,抓住球的那一刻我顺势弯曲胳膊,想把球囊入怀中。可就是那胳膊肘,一下子撞到后面的项北脸上,位置还很靠近眼睛。
他难受的倒在地上,用手捂住受伤的部位,神情很痛苦,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还不时得往下滴落。
没想到他会在我身后跃起,我愣在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将他扶起。正迈开一步,他的队友都挤在了我前面,抢先拉起他。 人群把他围了一圈,我被阻断在外围没法靠近。他被撞伤的地方又红又肿,还有丝丝血印,眼睛也有点睁不开,看来是不能接着比赛了。
他在众人的护送下退场,走到我旁边时,我赶紧道:“对不……”话还没说完,他就走远了,愧疚使我声音又小又低,他大概不会听见。
插曲过后,比赛再度开始。对方态度明显不好,吊着张脸,蹙眉微怒。他们肯定是觉得我是故意犯规,在比赛中有所谓的战术犯规,但这个实在太过分,直接将主力打伤下场,肯定为人所不耻被人所唾弃。
缺少主心骨的他们有如一盘散沙,许多战术配合根本打不出来,进攻防守都变得薄弱。彼竭我盈,反观我们,士气高涨,多点开花,一鼓作气拿下了比赛。
虽然赢了,但我一点也不痛快,不,应该是相当憋屈。对方球员那不屑讥讽的表情,周围女生不满的议论:“竟然用这种手段赢得比赛,太卑鄙了!”
“看项北厉害就故意弄伤他,怎么还有这种人!”
就连队友都过来对我说:“多亏了你。”
遇上这种情况我虽然火大但唯有苦笑,很多事其实不需要解释,人们总喜欢把自己看到的夸大推测,将一件简单的事想到复杂,然后盖棺定论,贴上自己臆想的标贴。其实丑恶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人心。
听说项北在校医务室里处理伤口,作为害他受伤的始作俑者,即使不是故意的也免不了良心不安,放学后晃晃悠悠的走去医务室,我果然没有洒脱到能脱离世外。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敢于承认错误,不就是道歉吗,没什么拉不下脸的。
医务室里有一大群看望他的男男女女,还有人带来水果,叽叽喳喳关切的问这问那。
“项北同学,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么?”
“项北同学,伤好像很严重,用不用去医院?”
“班长,这次你为我们班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我们班的英雄!”
“我们虽败犹荣!”
即使隔着一扇门,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我靠在门旁的墙壁上,用手死死捂住嘴唇,天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这哪是班级篮球赛啊,活脱脱的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抗日英雄战啊。
再说我只是撞了一下他,不用说的这样严重吧,就算他是伤员,但也不是烈士啊。
我只能继续靠在墙上,看着天色逐渐暗下来,在夕阳的余晖洒满整个校园时,他们总算舍得出来了。我不想与他们碰面,躲到拐角处,等人都走光了才进去医务室。
橙红的天空掺着半色深蓝,光芒照的整个医务室镀满金色的光晕,也让项北整个人很柔和,像是一张柔光处理过的照片。他的面颊消肿了,却留下了不可遮掩的青紫。
他见我进来,笑着道:“你来了。”没有埋怨,没有讽刺,是我今天听过最柔和的声音。
“我过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我有些拘泥的站在一旁,也没想到那一下会这么重。
他摸摸脸上的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是他们小题大做了。”
他这样子反倒让我愧疚之心剧增,犹豫了一下,喃喃开口道:“对不起。”
他爽朗的摆摆手:“多大点事,你不用道歉两次。”
没想到那一声他竟然听到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你……听到了?”
“嗯。其实你也不用道歉,打篮球难免冲撞,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佩服项北,他全然不介意自己的伤,还反过来安慰我。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受了委屈就找借口发泄,他以一颗平常心接受了这一切,也包容了我。
见他这般豪爽我也不再拘束:“靠!你是个爷们儿!”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俗气又普通,但却是那一刻我唯一能想到的赞美。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谢谢。”他伸出手,停留在半空,我走上前与他击掌。他的手指很纤长,掌心很温暖。“啪”的那一声激响了我对他的注意和我们情谊开始的乐章。
我们又聊了一会篮球,时间到项北要擦药的时候了。由于没有镜子,所以他给自己擦起来很不方便,老是弄错地方,涂偏位置。看他辛苦的动作,我皱皱眉不忍看下去,主动揽到自己身上:“我来帮你吧。”
我也坐到床上,第一次与一个男生面对面的靠这么近,感觉有些奇怪。我把棉签上蘸好药水,涂到他脸上,不过我没轻没重的,也不懂控制力道,疼得他咝了口凉气。
我赶紧收了力气,尽量让自己慢些轻柔些,我这样一个粗线条的男生,做这种“技术活”还真是难为我了。
为了保障药水涂得均匀细致,我把脸靠近项北仔细的瞧,恨不得拿放大镜看清他每一个毛孔。他呼出的温热气体吹在我脸上,有点痒痒的。
药水蘸多了,形成一滴水珠滑下来,落在他的唇边,我慌手慌脚的帮他擦掉,一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嘴唇。好像还轻微的伸进了他的口腔,指尖传来一阵湿热感。这感觉吓了我一跳,全身像过电流般抖了一下。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或者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我竟然磨蹭起他的唇,勾勒出他嘴的形状。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没有动,更没有冲上来给我一拳,反倒伸出舌头舔了我的手指一下。我顿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荒唐。
整个人瞬间弹开,也不打招呼,扭头就跑出了医务室。我的脸红得根本不敢抬头,心跳快的与杂乱的脚步同一频率。我是怎么了?中暑了,神经了,着魔了,中邪了?说不清,想不清,只想把自己的手砍下来,让它再贱!
那时的我逃也似的跑回家,却不知道,有些东西那是命,我根本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来 今天第二更
保证完结 大家放心的看吧
、【5】
都说人言可畏,此话确是不假。本来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经过众人的悠悠之口也就那么变了味。俗话说流言止于智者,但大多数人都乐于添油加醋,以讹传讹,最后导致知道的人成几何数字增长。
项北这件事本来只是比赛中的意外碰撞,最后越来越离谱,逐渐演变成我技不如人,恼羞成怒后蓄意报复,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动手打人。
而人们对八卦的热情永远也不会减淡,发掘背后的故事更是趣事一件。各种版本的剧情开始满天飞,我伤项北的原因更是千奇百怪。从狗血的情感纠葛,到恶俗的金钱纠纷,最后尽然还有充满悬疑色彩的家庭伦理。相同的是,在这次事件所掀起的狂潮中,我成了一个小肚鸡肠,心狠手辣,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人。
这么多的流言蜚语,这么多的轻蔑挑衅,究其根源还是那一肘子。好吧,我不是圣人,不能对这些置若罔闻,不能在乱世中置身于世外。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李燃就是一俗人,还是一特好面子的大俗人。
我走进项北班里,原本吵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停下手中正做着的事,目光像加在我身上的追光灯一样,看着我一步步走向项北。
周围的突然安静也让正在玩手机的项北停下来,有些奇怪的抬起头,见我来找他就冲我挥挥手:“找我有事?”
项北的脸已经好很多了,只剩下淡淡的青紫色的印子,班里那怪异的氛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笑容。
这样一对比,我觉得自己果真是没有他那样的气魄,来找他的行为也太小人了。但我实在是受不了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今天就要把这破事了结。
“我们去外面说吧。”我已经能听见倒吸凉气的声音了。
跟他一出去,教室又瞬间炸开了锅,乱七八糟的声音一齐爆发,吵吵嚷嚷的惹人心烦。我拉他到学校里一处绿化很好的林间小道上,这里所处学校的偏角,鲜少有人经过。
“来吧,动手吧。”我闭上眼睛,一副把自己心甘情愿交给他的样子。
项北倒是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干什么?”
“随你怎么干。”我说的荡气回肠,大义凛然,豪情壮志,决心赴死。
他更慌了,或者根本反应不过来,傻了吧唧的道:“那要怎么干?”
“你想怎么干?”
“我没想好怎么干。”
“你真不知道怎么干?”
“我一直在问你怎么干。”
既然这样我只好耐心的给他解释:“我出手伤了你的脸,是我欠你的,你也给我脸一拳,我们就算扯平了。”
我说得似乎是外星语,一时间他没听懂一样。反应了好半天,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我看错了吧,还有一点……失望?
“我说过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总算是恢复了正常,挂起一贯的爽朗笑容。
我摇摇头态度坚决的反对:“我虽是无心,但伤了你却是事实,不能就这样过去。”
他思索了一下,想到近日来的不太平,留言搔扰人耳根,眼里多了抹了然:“是因为那些流言么?”
我也不打算隐瞒:“是,不做点什么,不仅别人那里说不通,我自己也不能释怀。”
阳光从树木的细缝间投下斑驳的阴影落在他身上,夏日的清风吹起他几屡发丝,他就站在那,被这惬意的景致包围,自在又安然。这个下午,在这里,最适合散步,聊天,甚至躺着小憩一会,但我们却将要发生暴力冲突。
我看着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轻松自在的走向我,在我面前定格。然后缓缓抬起胳膊举起拳头,一个一个的画面,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再然后……再然后我就怂了,紧紧闭起眼睛,好吧,这其实是每一个要被打脸人前的正常反应。
想象中拳头打在脸上的钝痛却迟迟没有落下,倒是额头狠狠被弹了一下,这下倒也不轻,肯定是红了。我反射性的轻呼一声,吃痛的呲起牙,用手指按压住额头狠狠揉起来。
项北抓住我的手,拽下来不让我“蹂躏”自己的额头:“让你逞强,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嘴里这么说着,还是用另一只手帮我轻轻揉起来。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撇撇嘴不在意道:“切!小爷我乐意!”
他的手更加不老实,将魔爪伸到我脸上,扯起我的嘴巴:“刚才弹错了地方,应该收拾这张嘴,太不老实了。”
我怎能容忍他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狠狠挥出一拳往他脸上招呼,他一闪身躲过,只有划开空气的风声。
项北本能地后退一步,膝盖微曲,脚尖对外,拳头握紧垂在身侧。这只是他的惯性动作,但这架势一摆出来,我眼前一亮,这家伙还是一练家子!
虽然我没正儿八经的学过什么武术,但对于打架可是无师自通。小时候开始就是孩子王,纵横于我家大院里,叱咤风云,打架还从来没输过。
项北成功激起了我身体里的暴力因子,想都没想,起脚就踢过去。他像是早有防备,嘴角微微上扬,灵活的闪过。
我不甘心,挥出一记重拳,被他一把抓住还顺势反手一扭。从小到大,在打架方面还没这么憋屈过。脾气被点燃了,我抡起袖子,杂乱无章的连续攻向他,他却轻松地见招拆招,就像耍着我玩。
后来我成功被他制服了,他压住我的背,我趴在草地上动弹不得。妈的!这样子太难看了!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闻到一阵阵青草和泥土的混合清香,一不小心吃嘴里了,呸呸几口,我道:“我靠!没想到你还练过。”
他没有松劲,坏笑着说:“一直没说,我是空手道黑带。”
行吧,我这种野路子自然比不过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