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警地,地动山摇般巨大的爆炸声嗡地在周围炸开,瞬间震碎单边眼镜。脑内持续轰鸣成一片,零碎的砖瓦残片被炙烫气浪挟带着四面崩裂,划过衣袂袖角割开皮肉,留下血肉黏连的擦痕。
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随手将失去作用的金丝镜架摘了下来塞进上衣口袋,佐佐木异三郎抬起双眼,似有所感地看向轰地一声全然塌陷的高耸围墙。
此时踩在断墙残垣上的是一张陌生面孔,缭绕着难以琢磨的笑意,眼底却有杀气悄然迸溅纵横。
“是你啊。”
不知何时悄然蛰伏到身边的今井信女两手按刀,哑红的眸子斜斜上挑,表情有些古怪的期待,“鬼兵队的清见……吗。”
捕食者般充满了侵略性的神情在脸上漫开,清见唇边勾起微妙角度,略一抬手。
混乱的拼厮搏杀声登时响彻了将军府,佐佐木异三郎脸色微变,匆匆回身向内宅奔去。
同一时刻。
玖木绫带着指配给她的行动分队无声无息地疾步穿梭,目的地明确且唯一。
在临近目标三个街口处她忽然紧急停下脚步,抬臂阻止了身后队伍的跟进,眼底酝酿着无以言表的情绪,她回过身去,直面步伐齐整跟随在后方半米开外的部下。
明亮沉默的眼睛,倒映掌中一闪而过的锋锐刀光。
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去做某件事,可情感却偏偏背道而驰。
——这是她选择的路,她会笔直地走下去,不流泪也不回头。
“分队长……!”
仿佛被死神攫住了咽喉,站在最开头的队士后退一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以某种异于常人的扭曲姿势被甩了出去,分崩离析的身与首混杂碎肉残血粘附地面。
显然没有预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余下的队士们纷纷后退,面对面前突然倒戈拔刀相向的分队长,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有些人畏手畏脚地鼓足勇气握起刀打算还击,但更多的则果断转身就往纵深交错的巷间四散奔逃。
——然而扑面席卷而来的杀意却比他们的步速更快。
纷乱交织的冷锐光华每一次闪动,都为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夜幕之下染血的身影犹如从地狱归来的罗刹,鬼魅之气黏着粘连在快速移动的周身,所到之处脚边横尸滋生,残肢遍地。
雷厉风行地解决掉意图逃亡报信的攘夷志士,玖木绫舔了舔嘴唇浸润的浓稠甜腥,提着滴血的武士刀一步一步朝着明显已经失去战意的队士们走去。
···
···
真选组屯所。
为了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保持充沛体力,真选组队员们一般都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所以平日里江户城悠扬的钟声刚敲过九下,整座屯所就已经熄灭灯烛全然陷入沉眠。
但这一晚直到漏夜三更,屯所内的灯火仍焚风不息,反而越烧越盛似欲彻夜长明。
“有市民看到恐怖分子引爆炸弹袭击了将军府”——起因是这么一份紧急通告。
真选组处理事件的反应迅速,立即组织结队整装待发,刚准备前往将军府进行战略支援,又有市民穿着睡衣歪戴着睡帽亟不可待地跑来报案:“江户市立人民医院爆炸啦!整栋楼都塌了一半!……呜呜妈妈这个地球真危险,我要回火星……”
安抚并送走了惴惴不安张皇失措的市民,还没赶得上喘口气就又迎来了新的报案人:“你们是江户城管委员会吗?歌舞伎町的冠希便利店轰的一声就炸没了,我……”
源源不断接到类似案子的真选组队员们焦头烂额,终于不再有报案人登门,捕捉到喘息时机的土方十四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旋即整顿队列,分散成几支小队打算分别去到市民反映的爆炸地点探查。
可是没等他踏出屯所大门,迎面徐徐而来的一道纤细身影就将他的脚步生硬地定在了原地。
长及膝上的短和服遍布刀痕,风干的血痂凝结成焦黑颜色,她的气息却均匀而平稳,眼神缄默无声,扣在刀柄的五指骨节微突,显现恒定的力道。
尽管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她单臂抬起,明显地透出阻拦意味——
“鬼兵队绫绡……参上。”
“……嘁。”
几乎是在她有所举动的一刹那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土方十四郎略微挑眉看向她,青蓝眸光折进月华,因太过复杂而变得难以解读,最终化为嘲讽的笑意挂到嘴角,“我说今天晚上怎么意外的不同寻常啊,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
“请多指教,副长。”
没有任何多余的否认和诡辩,她只是稍稍垂下眼帘,嘴唇抿起一条线,刀尖微凝。
下一秒,血液陈腐的腥膻味与死亡气息搅拌成一股朔风,伴随着刀刃一同卷至眼前!
……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个清晰认知在他心里激起异样的感受,土方十四郎咬紧了香烟烟嘴仓促抽刀格挡,还是被对方强劲的力度逼退半步。
已经是敌人了。
终于是敌人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额迹一阵跳痛,但是他很快就接受了现在的局面。
——对现如今的境况早有预料,消化的过程也就快了许多。
紧紧捏住心头的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陡然加重,他将其理解为被背叛的恼怒在作祟。
将无用的感觉抛诸脑后,土方十四郎端住身体站稳,手臂一转刀身摩擦绕过,直刺她薄弱的颈项。
她头一歪避开他的攻击,一记正踢直踹上他胸口,随之而来的是对准防御漏洞处角度刁钻的诡戾侧劈!
他惊险地空中折身急速躲过,对方的利刃继而削掉了半个烟头,滚到地上被脚尖碾过滋地一声熄灭。
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了对方给予的深浅伤痕。
索性将烟蒂吐到一边,土方十四郎低低喘息一声,忽地目光一凝敏锐地注意到,或许是因为身上一开始就带着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多处刀伤,她的动作偶尔出现了迟滞的涩感。
于是多方留意之下,他抓住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空当,身体一斜让对方凌空而来的刀尖削掉肩头筋肉,反手一刀干脆利落不加迟疑地贯穿她腹腔。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玖木绫感到那把曾经被她亲手仔细磨洗过的刀狠狠穿透了肋骨,擦着心脏绞拧着灵魂。
肺叶里稀薄的空气尽数压榨而出,脖颈气管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勒住,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佞?
对付穷途末路拼死一搏的攘夷志士们已经消耗了她的大部分体力,视网膜内映出的一切景象模糊复又清晰,抓着刀的手指因过度发力而痉挛颤抖。
她步履虚浮地向后退去,脱离深埋进腹部的刀锋,目光怔怔地凝望他。
在一个瞬间鲜血迸溅,两滴落到土方十四郎的脸侧滑下来,带来异常的温度和热感。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五指终于疲软地松弛开,麻木的钝痛遍及全身,她看着他张了张口,无力地向前倾倒下来。
她已经尽力了……无论是对晋助,还是对他。
不知道被什么所操控了意志,他上前一步用没有握刀的一侧手臂接住了她,瞳仁闪现隐约的抖动,紧接着又被陌生的情绪全然湮没。
“晋助他……一直策划着,想让江户城沉入地底。”
躺在他怀里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玖木绫大口呼吸着却只能发出含糊嘶哑的抽吸声,她苍白地笑了一下,嘴唇剧烈翕动。
“他所筹谋的一切……都在这张分布图上。”
手心里被塞进了一团触感柔韧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个淋漓着斑驳血迹的纸团。
“虽然有点过分……但是作为这张分布图的交换:就这么一分钟……可不可以请你别动。”
她吃力地说着,抬起手指摸索着搭上他的脸,继而指腹顺着颈部线条划过喉结至到领口,抓住领结将他一把拉下。
湿滑的液体从她指尖被蹭到皮肤上,留下蜿伸的血痕,连同她温热的气息一起蒸发凝集。
另一只手环过后颈,她勾起头,咬上他薄削的嘴角。
他的舌尖尝到一缕厚重得化不开的血锈味,还有她嘴唇上淡淡的腥甜。
···
···
将军宅邸。
整座城市的中心,被烈火封锁的塔楼顶端。
“老师……时隔多年,这份厚礼……您喜欢吗。”
高杉晋助站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任由翻卷不息的炽烈火舌舔舐足踝,表情带着阴鸷可怖的疯狂,有如邺火淬炼而出的厉鬼修罗。
他动作轻缓地摩挲着手中的红色按钮,神色骤然柔和下来——
只要按下去,整个江户城就会失去全部支撑和阻力,彻底埋入被无数爆炸掏空的地底。
那个人独自在冰冷的地下待了这么久,突然有整座城市来陪伴,一定会开心地露出温柔的笑容吧。
他精挑细选多年,才最终敲定了这最完美的陪葬品。
“喂——塔楼上的那个中二病矮子,你已经被包围了。”
扩音器冗杂的音质递入耳畔,高杉晋助冷定勾唇,抬眼向上空看去。
——有架警用直升机盘旋在领空,栗发红眼的少年手执遮住了半张脸的喇叭大声规劝着。
眼前虚影一晃,从直升机敞开的舱门内一跃而起的人踏入身前。
高杉晋助看着来人,眉角半扬开口道,“真选组的鬼之副长吗。”
“放弃吧,高杉晋助——”
土方十四郎回视他满不在乎的脸庞,没什么多余表情地继续说道,“你精心布置的全部,统统都已经被我们彻底铲除了。”
、66确认065。
那场声势浩大的动乱之夜落下帷幕后;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多大改变。
日复一日的每天清早在屯所集结训练;晌午出门巡街;傍晚去歌舞伎町的卖场里囤积蛋黄酱。
——只是他踩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好像残留着某个人的影子。
真选组屯所是她暂住过的,江户商业街是两人一起巡查过的;就连歌舞伎町都好死不死的住着她那个银卷毛的后爹。
也不知道那家伙最后死了没有。
那天午夜她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感受到她原本就微弱如游丝的呼吸僵冷下来。
那个时候,他的确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是把她软趴趴毫无生气的身体抱回部屋妥善安放好后;他去依照那张分布图里传递的讯息阻止鬼兵队的阴谋;第二天清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屯所,却发现早已人去屋空。
榻榻米上只留下了曾经属于她的那一半手铐。日光射进来,刺入眼睛里让瞳孔有些发疼。
……她还活着吗?
鬼兵队如果知道了是她使他们筹备多年的计划破产,会把她怎么样?
……
算了;反正这些都……
……与他无关。
明明心里这么想着;胸口处却明显传来一阵窒息的钝涩。
他站在江户喧嚣如常的街头,嘴角衔着的烟卷缓慢灼烧,烟幕爬上面容。
曾经是生离,现在是死别。
明知道等待已经不会再有结果,可为什么他偏偏还是不死心。
···
···
玖木绫抽开交叠的双手,细微的动作牵动肌腱,撕扯着周身的伤口引来沉闷胀痛。
她轻微抽了口凉气,挣扎着把有些发颤的右手举到眼前,在满目黑暗中努力辨析着指骨的轮廓。
——说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光了,她只能依靠这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双眼仍能视物。
那天黎明破晓,清见在副长的部屋中找到了重伤的她。她心下十分清楚只要自己此时被哥哥带走,再回来的几率就渺茫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于是在离开前她私心将自己的半手铐丢在了枕边。
有那个凭信在,副长大概就不会忘记她了吧。
铩羽而归的高杉晋助很快意识到内部有人背叛了他,无需太过细致的清查就探明了她做过的行径。没有多余的表示,甚至连辩解的机会也没给她,就将她关进了这个四面围墙密不透风的暗室。
没被杀她就已经很庆幸了。
只是到头来……她还是让晋助失望了啊。
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只不过是晋助要做的事她已经无法认同。
苦笑连连地抬手按上眉骨,她闭上眼短吁了一声。
一手不露声息地扒开送饭的小隔门,清见透过铁窗向内看去,只能见到一隅朦胧模糊的影子,蜷缩着身体很不安的模样。
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
她被人抓住后把手心打得血肉模糊,还死抓住偷来的食物不松手。当他回到兄妹两人暂住的神社里,推开枯朽的木门时,她也是像这样抱着来之不易的食物蜷起身,警觉戒备的目光在看到是他后才松弛下来。
——跟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扣在拉环上的手指微微紧绷,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靠上冰冷的铁门,长指抵住额迹,鬓边黑发垂落遮掩住脸上的表情。
最初的愿望很简单:想让妹妹活下去。
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只是单纯意义上的‘活着’,似乎还远远不够。
他终于不再迟疑,决定将多日来徘徊在心底的念头付诸实践。
……
拉门咯吱的细响引起了高杉晋助的注意,他手中零散划拨三味线的动作不停,只略挑起眼梢看向来人。
清见反手阖上门,端正坐到他身后的软垫上,罕见地短暂敛容片刻不语。
静寂蔓延满室。最终一如往常地,还是清见先开了口——
“放她走吧。”
“哦?”
并无半点意外的神情流露,三味线不成调的散音戛然而止,高杉晋助转头看向对方,眉角细微掀起,“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因为是唯一的妹妹啊。‘想让她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平稳度过剩下的人生’——身为哥哥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浅叩着磨损不齐的刀鞘,清见直视对方浊色的独眼,语调平淡微薄,“如果是我的话,想带她一起走,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高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挑起嘴角轻笑起来,“那你为什么没有走。”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因为离不开晋助啊。”清见理所当然地回以一个微笑,瞳孔阒黑幽邃有如一潭深渊,浸润柔软的海藻般氲着笑意,“所以放她走吧,我留下来做你的左眼。”
···
···
“新年伊始,大江户电视台的特别节目也开始啦!电视机前的小朋友们,保护视力预防近视,要离电视三米以外再做眼保健操哦!”
身穿樱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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