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你在京城的吧。
裴永卿睡醒的时候,楼下的书生挠嚷得厉害,他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开门往楼下看。
原来是两个书生吵了起来,几个书生也凑合着起哄,闹成一团,裴永卿皱了皱眉,徐步走下楼,准备绕过他们出去走走。
“哎,你来评评理,说说我们这是谁的错。”他路过是蒙头蒙脑就被一股大力扯到了人群中,他木讷的看着目光投向他的几个人,一脸木然。“这位仁兄,这位小兄弟只是路过,你就不要叨扰他了。”一股低沉的男声传来,裴永卿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随和的对他笑笑,裴永卿默然的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裴永卿走着走着就就看到了对街上有一家豆腐脑的摊贩,他快步走过去,在桌子前坐下来。
“客官,来一碗豆腐脑?刚煮好的,热乎着呢!”
“嗯,多加糖。”
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出现在他面前,他用小勺子舀了一口,豆腐很嫩,入口即化,他放下碗,只动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不好喝?”刚才在客栈的男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脸温和。
“没有,很好喝,只是不想喝了。”裴永卿摇摇头:“刚才多谢兄台了,我叫裴永卿,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褚浩,家住武城,我听你口音似乎是凤城一带啊?我看你年纪不大,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褚大哥了。”褚浩笑道,裴永卿才想起他从凤城过来可不是要经过凤城吗?
“原来是武城,听说武城擅产蚕丝啊。”裴永卿颔首说道:“褚大哥到过凤城吗?”
褚浩点头,店家殷勤的抬了一碗豆腐脑上来:“实不相瞒,家母本家既是凤城,我也去过外公家中几次,那里的口音还是识得的。”
宋海棠恍然大悟,褚浩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谈吐不凡,想必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物,却又不恃才傲物,他突然想起来时夫子告诫的话:“永卿啊,官场如人场,你的性子温吞,切记不要因为这误了大事啊,事事量力而行。”
裴永卿和褚浩相携而行,裴永卿总觉得他就像一位亲切的哥哥,站在着陌生的地方,心里也不觉得紧张和压迫了。
“少爷,你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阿五急急忙忙的跑到他身边,就看到了褚浩。
“我和褚大哥随意逛了逛。”裴永卿云淡风轻的说道,眼里再也找不出当年的童声童趣:“褚大哥,我还有事怕是不能与你同行了,我先行一步。”
“好,你快去吧!”褚浩的手轻放着背在身后颔首答道。
“少爷,你怎么···”和陌生人一起?
“阿五,我是大人了。”裴永卿板着脸强调道:“我能辨别谁好谁坏,就算现在不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也是懂的。”
阿五呆愣半响,这样的裴永卿于他而言是陌生的,那个会撒娇的少爷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进来。”裴永卿看到酒楼侧面蹲着几个乞丐,他推攮着说道。
“哦”阿五应声走了进去,裴永卿径直走向了那几个乞丐。
“找人?”衣衫褴褛的一个乞丐说道。
“是啊,我先给你们一些银两,要是你们找到了,我就把另一半酬金付给你们。”
几个乞丐都有些摩拳擦掌,要是平时哪能遇到这么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自然是满口应承了下来,领了银两纷纷离去。
裴永卿不知道该不该抱希望,可是无论是什么方法,都要试一次不是吗?
接下来的几日,裴永卿都待在房里足不出户,静候那几个乞丐的佳音。
一如既往的失望,在京城找一个人就好像大海捞针,茫然无措。
“少爷,用膳了”阿五端着丰盛的饭菜进来,给裴永卿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叫李叔过来吃饭啊!”
“李叔出门去了,说是看看以前的几个老邻居唠唠嗑。”
裴永卿动了几筷子,凤城的酒菜口味偏淡,京城口味偏辣,他吃了几口就没有了胃口。
“少爷,饭菜不合胃口?”
“阿五,你到对街给我买碗豆腐脑吧,太辣了我吃不下。”裴永卿喝了两口茶,翻动着满是辣椒的麻婆豆腐放下了筷子。
阿五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白嫩的豆腐脑进来,正巧也赶上褚浩进门。
“永卿,你还真是对这豆腐脑上瘾了。”褚浩取笑道。
裴永卿面色一红,低垂下头:“褚大哥见笑了,京城的口味我吃不惯。”
褚浩眼眸一动:“永卿,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好去处,这不远的景澜酒楼的菜色五花八门,各地的特色菜他都有,在那里的菜肴一定符合你的胃口。”
“真的吗?褚大哥,不然我们去瞧瞧。”裴永卿想着也不能一直吃豆腐脑,若是真有真么一个好去处那就真是太好了。
景澜酒楼坐落在京城的南边,也是京城人潮最为聚集的地段,在这里出现的官家非富即贵,装饰豪华,景澜酒楼的中央是一个很大的看台,几名舞姬舞姿摇曳,轻拢慢捻,柳条般的细腰在慵懒的扭着,脸色画着红色的胭脂,缥缈得如同下凡的仙子,客人鼓掌叫好,旁边的女子拨着琴弦,宛如阳春白雪,美妙动听。
“褚大哥,这里真是天上人间。”
“是啊,我也是前几日跟几个朋友来过一次,走,我们上楼去。”褚浩说道,小厮马上引了这两个穿着不凡的公子上楼。
“好了,就先上这几个菜吧。”褚浩默念出几个凤城的特色菜,挥手让小厮下去。
“褚大哥,你对凤城真是了解。”
“略知皮毛罢了,还在永卿面前献丑了。”褚浩笑道,裴永卿倒是觉得难为情了,他把眼神转下楼下,看台上已经换了一拨人表演,场中央的白衣女子蒙着面纱,神秘不已,她忘我的跳着舞蹈,手上的丝带在空中轻舞,裴永卿转过脸:“褚大哥,你也是参加科举吗?”
褚浩说:“我和你一样,来走个场子罢了,我本就无意为官。”
裴永卿心中暗自惊讶,他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
景澜酒楼的菜肴果然名不虚传,裴永卿一连盛了两碗饭,酒足饭饱,心里满足极了。
“褚大哥,没想到天色都这么晚了。”裴永卿恬着肚子,这顿饭可能是他来到京城吃的最好的一餐了。
“是啊,我们走回去?”褚浩看向他。
裴永卿眸子发亮,恍然间看到了门口一瞬而过的背影,即使那么久还是那么熟悉,他拔腿就追了出去,门外霓裳一片,万家灯火,他发疯般的在街道上乱串,喊着宋海棠的名字也喊得撕心裂肺,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摇摇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明明那么像海棠啊。
褚浩拍着他的肩膀,关切的问道:“永卿,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褚浩一愣,看得出神。
“怎么我听到有人叫我?”宋海棠转过脸,背对着酒楼看着空洞的街道,狐疑的说道,俊朗不凡的脸坚毅得如同雕刻一般,身上的衣衫色彩单调,多了几分深沉。
“你听错了吧,怎么会有人叫你。”芦溪看了一眼景澜酒楼,眸光里深沉了几许。
宋海棠抓抓脑袋,怎么就好像听见了小呆子的声音,他苦涩的笑了笑,不可能的,是不是自己太想那个小呆子了·······
、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海棠,不知道你们喜欢谁呢?呵呵···
三日之后,科举考试正式展开。
裴永卿穿着了一袭墨白色的长衫,身形疲惫,他把毛笔和砚台放在盒子里,正准备前往考场,阿五给他抬来一大盆清水,他把脸颊拍得湿湿的,扯过毛巾擦干脸颊,脑海里一片空白。
阿五抱着盒子跟他走出客栈,褚浩也出了门,身后跟着一个小童,裴永卿与他相视一笑,各自上了马车:“少爷,你紧张吗?”阿五侧头问道。
“不紧张。”裴永卿勾起嘴角,小巧的脸上笃定的表情震慑了阿五,裴永卿是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了,若是能在科举中谋得一枚闲职已是他最好的打算,若是不能,那便去做个算盘先生好了,他的算术并不算差。
阿五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如此颓唐而绝烈。
他还在想着等少爷高中了要如何庆祝,荣归故里,衣尽荣华。
客栈外,几个乞丐飞奔而来,就被小厮挡在了外面。
“裴永卿裴公子在里面吗?”一个乞丐焦急的问道。
“走走走,快走快走,别污了我的地方,裴公子早就去参加科举考试去了,怎么可能在客栈里。”小厮嫌恶的赶着他们离开。
一个乞丐喃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办,我还有告诉他宋海棠找着了呢,还是等他回来好了。”
穿着破烂的乞丐想着还是找个草垛子先睡一觉好了。
褚浩排在裴永卿的背后等候着官差监察入场,他拍拍永卿的肩膀:“考完以后有何打算。”
裴永卿把盒子交给官差监察,低声说道:“准备在京城留一段日子,褚大哥你呢?”
若是找不到海棠,他便再也不来了。
“我?难得有机会出来,这大好河山自然是要走一遭再回去的。”
“褚大哥一定会高中的。”裴永卿不会说什么好话,只是老实的说道,简单而温和的话却也让褚浩心中为之一振。
“我才看好你,永卿。”褚浩转了个身给官差搜身他嗤笑一声,那些作弊的物件,就算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一眼。
“呵。”裴永卿笑笑,前去自己寻找座位了,面考官是京中颇有声望的太傅李明李大人,威严的坐在台上,几名官差巡视着考场的纪律,考试的钟声敲响,裴永卿打开考题,心中已有大致的定型,他一边磨着砚台一边构思,再想要怎样才能把文章写得不突出却又能够被注视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裴永卿奋笔疾书,他的字很娟秀,一笔一划写得极为工整,阿五在考场外已是大汗淋漓,想着去哪里找个茅厕,估计少爷一时半会儿也还出不来,太阳当空照,即使是在屋里,裴永卿也觉得自己的衣衫汗淋淋的贴在背上热得难受,宣纸上的文章已经写了一半,墨香味从纸上传来,淡化了一室的闷热。
“芦溪,真的要现在去吗?”宋海棠不确定的站在考场外,灯笼上大大的考字显眼刺目。
“嗯,要是等里面考完就晚了。”芦溪点头,他们的事情迫在眉睫,要是不见到李大人想必他们两人都生死攸关。
宋海棠只好无奈的跟着他进了考场大门,官差看见芦溪手里刻着“墨”的令牌,忙把他们迎了进去。
官差在李明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明脸色一变,叮嘱官差看好考生,急急走了出去,裴永卿抬起头,正好看见宋海棠进了内堂的侧脸,他的心一跳,手里的毛笔掉在卷子上,溅了一个大大的污点。
他也顾不上晕开的墨迹,砰的站了起来,官差一见裴永卿站起来,吼道:“你干什么,坐下。”裴永卿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那个人除了海棠还能有谁?
他顺从的坐了下来,手再也下不去一个字,海棠,那是海棠啊,是他想了两年的日日夜夜念着的海棠啊,想到这里,他再一次站了起来,在官差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朝宋海棠走去的地方冲了进去。
“李大人,你看我们这事,三王爷可是指望着你呢。”芦溪看着面色黑沉的李明说道。
“我明白王爷的意思,我会照他说的办。”
“那有劳李大人了。”芦溪笑了笑,就见门外冲进来一个发怒的人影,直直朝宋海棠撞去。
宋海棠还没看清楚是谁,就觉得胸口一疼,连带着心口也牵扯得发疼。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是自己做梦还没有醒,他不确定的唤了一句:“小呆子?”
“笨蛋海棠,臭海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裴永卿一脚踹到了他的膝盖,夹带着哭腔吼道,李明更是莫名其妙,这不是考生吗?他刚才特意留意了他一眼,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还特意记了下来,文章松弛有度,该放就放,该松就松。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宋海棠掩饰不住自己见到裴永卿的欣喜,时别两年的阔别重逢,除了幸福,还夹着着三分惊喜和诧异。
“我在参加科举,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裴永卿哭着说道,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科举?”宋海棠心中一冷:“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考试?”
裴永卿听了他的话,心中憋屈:“我不考了。”
“胡说,你学了那么多年怎么能说不考就不考?”宋海棠黑了脸,怒气冲冲的说道,他是为这呆子不值,怎么能为了他弃考呢?
“李大人,你看这个···”宋海棠看向李明:“李大人,他··是我几年没见同父异母的弟弟,你能不能帮帮忙,让他把文章写完?”
李明迟疑的看着裴永卿,又看了一眼宋海棠,最终颔首点头。
“我不去,海棠,你是不是又要走了?”裴永卿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手,呜咽着说道。
“我不走,你去考试我就在大门外等你好不好,嗯?”宋海棠安抚道。
“好,海棠你要是再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裴永卿握起拳头说道,宋海棠的视线落在他还有伤疤的手背上,恨不得马上把他抱在怀里。
裴永卿不情愿的走回考场,重新坐下来考试,剩下的文章他也就是把一开始脑子里的构思写了出来,心里一直想着海棠会不会又偷偷离开了。
阿五系好裤带从茅房里出来,瞪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宋海棠,惊讶的在他身边转了几圈,不可置信的说道:“哈,小痞子,这不是宋海棠吗?”
宋海棠白了他一眼,如假包换。
裴永卿考完的时候,天空中竟然开始乌云密布,一声闷天雷响彻天空,他心一惊,快步跑出了考场。
他笑着看着台阶上站着的那个人,那个人也在台阶下笑着看他,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再动一步,时间,说长不长,想念,却是无止无休。
陆续出来的考生从他们周围走过,讨论着这次的考题。
雨滴大颗大颗的打了下来,宋海棠几步上前,脱了外衫罩在他头上:“小呆子,下雨了,还不快走。”
裴永卿躲在他撑起的衣服底下,嘿嘿傻笑,这样就好了,再也不要在梦里遇见海棠了,真好。
在瓢泼大雨中奔跑,裴永卿缩在他的怀里,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可是没有人想要找个地方躲避,只想就这么跑下去,不要有尽头才好呢。
“呼呼。”宋海棠脱掉外衫,裸·露着胸膛从柜子里掏出几件衣裳,裴永卿换上他的衣服,袖子有点长,裤腿也长,他穿上就好像凤城唱戏的一样,拖拖拉拉。
宋海棠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