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浩心烦气躁的脸黑云压城,气愤得七窍生烟,他使劲的踹了一脚门槛:“不见不见,统统拿走,有多远拿了滚多远。”
管家赵叔那脸蔫得跟过了季节的茄子似的,这状元的脾气就是大,从没年过那么难伺候的人。
其实褚浩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哪里知道本来秉持着讨好罗席佑的态度顺便照看裴永卿,谁知道误打误撞就中了状元,那些监考官是鼻歪眼睛斜的无良之辈,他也就是随便写了一篇文章直抒胸臆罢了,没给监考官除名就属于运气了,还能进前三甲得了个状元,他家老祖宗估计都得从坟里跳出来了。
赵叔万般无奈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外表朴实的拜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又怎么了?”褚浩瞥着脸问道。
“回大人的话,有位自称是你老朋友的罗公子求见。”赵叔低声说道,胡须也一颤一颤的。
褚浩脸色倏变,他怎么来了?
“请他进来。”他闷声说道。
不消片刻,罗席佑款款而来,栗色长衫,修长身姿,他坐到褚浩对面,挑着眉说道:“见你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以前什么时候用过着破玩意啊。”他眼神瞥向桌上的请帖。
褚浩没好气的说道:“没谁叫你来,从哪里来的滚哪里去。”想起来他心里就一大股的气没地儿发泄。
“哟,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罗席佑嗤笑一声,嘲讽道。
“你来做什么?”褚浩看向他,英俊的眉心跳了跳,准没好事。
“我前脚去了永卿的府上转了转,顺便来你这里瞧瞧。”他说得理所当然。
顺便?褚浩咬牙切齿,印堂发黑,他冷笑道:“那你现在可以顺便回家么?我这小小府邸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啧啧,褚浩,别这么无情啊。”罗席佑叹道:“好歹我们也坦诚相待过,你说不是?”他暧昧的看着褚浩,盯得褚浩心里发寒。
褚浩气得嘴角直发抖,他半响终于忍出一句话:“你给我滚出去,赵叔,送客。”
罗席佑一见惹怒了他正色道:“褚浩啊,我过来是找你商量事儿的,你说如今永卿当了官,我是不是就可以····”
最后,罗席佑是被拖出去的。
确切的说,是被丢出去的。
裴永卿夹了点食在池塘里,小乌龟眨巴着嘴嚼了几口就游开了,反倒是那些金鱼吃得欢畅。
“少爷,你少喂点食,你瞧瞧这些个鱼都被你喂成大头鱼了,你一天不要给它们投那么多次好不好啊。”阿五忍不住说道,这少爷也太夸张了,就因为宋海棠一天没来,这些鱼儿就饱受他的荼毒。
宝儿捂着嘴笑,公子这表情,像极了以前隔壁铃儿姐姐思念情郎的模样。
“公子,先回屋歇着吧,外头太阳大。”珠儿说道。
裴永卿挠挠头,叹了口气,真想像这些金鱼一样,是不是就没有烦心事了。
“呆子,快来看,这条鱼大吧。”说曹操曹操到,宋海棠拎了条几斤重的大鱼跑进来,门口的小厮和他混熟了,索性连通报都省去了,不过就算人家来通传,他也早就溜进来了。
裴永卿眸子闪了闪,笑着走过去,手指捏了捏那条还在挣扎的草鱼,腮帮子还在一动一动的,它甩了甩尾巴,把湿漉漉的水都甩到了裴永卿的身上,裴永卿躲着拍拍脸,咯咯直笑。
宋海棠一见不得了了,伸手把鱼递给珠儿,拖着兴头上的裴永卿进屋里洗漱去了,临走是还不忘了说一句:“一半清蒸一半红烧啊。”
珠儿无奈的摇头,拎着鱼厨房里去了,阿五丢下一句“我帮你”,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宝儿咬咬唇,跺脚说道:“怎么你们都走了啊,我干什么?”
“真是呆子,嘴是不是合不拢了,都咧到耳后根去了。”宋海棠拿毛巾擦着他的脸,埋怨道。
裴永卿笑着脱下外衫,理了件干净的衣衫换上,这衣衫是宝儿才从外面竹竿上收下的,暖暖的,有着阳光的味道,他忍不住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让宋海棠给他擦脸。
“你说这么大了都不会照顾自己,可怎么办哟。”宋海棠洋洋得意的说道。
裴永卿瘪嘴:“你不是还在吗?”
宋海棠拉过他的脸猛亲一阵,抱着他说道:“是啊,海棠是谁啊,这么多年我还少照顾你了?”
当照顾慢慢变成一种习惯,没有了那个人的时候,辗转难眠。
这种滋味,宋海棠深有体会。
“海棠,你叫什么名字?”裴永卿忍不住问道,前几日听宝儿说闲话,数落着东加长西家短的,正好说起一个大户人家认祖归宗改名的事,他一股脑就给联系到宋海棠身上了。
宋海棠随口回了句:“真是呆子,我当然叫海棠啊,不然还能叫什么。”
“我是说你在王府的名字。”裴永卿说。
宋海棠稍微沉吟了半响,吐出两个字:“朱砂。”
裴永卿怀疑的说道:“你和皇上不是一辈的么?怎么···”
宋海棠脸色一黑,黯然道:“我爹说我的名字是我娘起的,因为喜欢红色,故名朱砂,我娘去得早,没能早点见到我。”
裴永卿抱住他的脖子,闷声说道:“海棠的娘在天上,化成了最亮的星星。”不怎么会安慰人的裴永卿小声说道。
宋海棠扑哧一笑:“呆子,你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宋海棠长那么大,操心的事没少做,欠打的事也没少说,七娘,寒诺,李裳···这扳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的人他没少担忧过,可是说到底,这呆子是他豁了命也想照顾的,他就这么个劳碌命,与生俱来要为了别人奔波受累,可是他已经乐此不疲。
晚上,一帮人其乐融融的坐在桌前,小裴府在饭桌上,历来无主仆之分,尽管大家还是谦让着裴永卿,红烧鱼,清蒸鱼,醋溜丸子····宋海棠给他夹了块清蒸鱼,挑了刺才递给他,珠儿和宝儿面色一凛,都感觉怪怪的,阿五见怪不怪了,冷哼一声就咬了一口丸子,汁液在口里乱串。
宋海棠低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阿五怒目:“要你管?”
裴永卿扯扯宋海棠的袖子,贴着他的脸说道:“你们干嘛总喜欢吵架?”
宋海棠仰头哀叹,嬉皮笑脸:“命理不合。”
珠儿心中已了然了几分,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宋公子和公子的关系,可是见他们这般和谐,心里感慨万分,一个喜静,一个喜动,倒是相得益彰。
阿五气从心口涌上来,忍气吞声的把菜往嘴里塞,宋海棠更是挑衅的说道:“你可省着点吃啊,一会儿呆子没吃饱我揍你。”
阿五冷哼,继续郁闷的吃,使劲的嚼,生怕咬不烂似的。
“我过几日要出趟远门,你好好待在,等我回来了我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晚饭过后,宋海棠捏着他凉凉的脸颊说道。
裴永卿坐在石山上,打了个哈欠:“要去很久?”
“是啊,谁知道我爹想干什么,我就去帮他跑跑腿,有事就叫阿五,别逞强。”宋海棠脑袋耷拉到裴永卿的身上,婆婆妈妈的说道。
裴永卿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了,他说:“海棠,你真啰嗦,都快赶上凤城卖豆腐的那个大娘了。”
宋海棠住了口,敛眉看着那个笑得开心的呆子,什么嘛,拿那个豆腐大娘跟他比?
“海棠,早点回来啊。”裴永卿朝他怀里缩了缩,像小时候一样,只要遇到危险就靠着海棠,睁开眼就没事了。
“知道了,早点回来,不然小乌龟都被你养肥了。”
“额····你怎么知道?”
宋海棠翻白眼,我在外面盯了你半天了。
宋海棠一去就是好几天没讯息,褚浩在朝里当官,整日也被琐事缠身,一日在路上偶遇,两个人就达成共识,上酒楼共诉衷肠去了。
褚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裴永卿怎么说也算是他的情敌啊,怎么两人倒像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星半点都恨不起来,你会对一个你给他倒杯茶他就说你真好的人下狠手吗?答案显而易见啊,褚浩安慰自己。
“褚大哥,官府事忙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啊?”裴永卿担忧的问道。
褚浩心中直冒冷汗,昨晚罗席佑那个混蛋突然造访,两个人喝了点酒就滚到床上去了,在床上劳碌了一晚上,腰酸背痛,今日一大早就爬起来去官府办职,脸色能好起来吗?
“没事,最近事多,你呢,那文博阁那么冷清,你怎么偏偏挑那了。”褚浩顺手打哈哈道。
裴永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眉目清秀:“藏书阁安静,书多,我每日在文博阁当差,也没能去你府上拜访,真是礼数不周了。”他笑得一丝纯净,毫无半分杂质,他有时候就要说服自己罗席佑看上他是有原因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罗席佑那个人渣,想想心里就更加暗淡了。
“那没什么的,我瞧你倒是过得好,脸色都比以前要好。是不是遇到心仪的···”
裴永卿脸一红,低下头害羞的说道:“褚大哥你就爱开玩笑。”
褚浩心里就更乐了,瞧裴永卿这样估计事儿成了,罗席佑你个混蛋,你就等着伤心难过痛苦落魄吧。
裴永卿哪里会知道这些,光是想起那个冷不丁就在他脸色吧唧的海棠,心里就突突直跳了。
“没事,没什么好难为情的,是好事。”褚浩说道,那脸色比裴永卿本人的还要好上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裴永卿喝了几杯小酒,脚步轻浮的飘飘忽忽回小裴府了,阿五见他那嘴角含笑,欲拒还迎的模样就知道这位少爷又去喝酒了,他语气不善的把裴永卿扶到床上,脱了外衫,珠儿端了盆水进来正打算给他擦脸,谁知阿五抢了去,珠儿一愣,默然退了出去。
裴永卿嘴里呢呢喃喃的也不过那几个字,海棠啊海棠,你就拿根绳子绑在宋海棠身上,他去哪里你去哪里算了,阿五埋怨道。
“珠儿,你说公子真的和宋公子在一块儿吗?”宝儿在卧房里撑着脑袋忍不住的问珠儿。
珠儿垂眸,静静的说道:“八·九不离十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主子的事我们小心伺候就是了。”
想起刚才阿五的模样,珠儿心里闷了几下···
、诸事不顺
野外杂草丛生,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平添了几分胆怯。
宋海棠骑马踏过泥泞的小道,身后是朱赫派遣的侍卫,他提起缰绳,夹着马肚子飞奔,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没有头绪。
“我们先休息半刻再上路。”他顺着流动的风吼道,从马上跃下来,拿起水壶猛喝了一口。
“是,少爷。”其中一个男人弓着兄说道。
他啃了几口包袱里的干粮,味同嚼蜡,他斜眼睥睨着那两个陌生男子,一个高大威猛,长着一把络腮胡子,身材比宋海棠还要高出几许,一个则是弯腰驼背,那双眼睛却是透漏出精明又犀利的光芒,宋海棠定了定神,朱赫手下的能人异士还真是不少。
“公子,我们该走了。”高大的男子不耐的说道,眼睛瞥着渐渐暗下去的夕阳余晖。
宋海棠拍拍身上的杂草,跳上马:“出发。”
策马扬鞭,在静谧的道路上传来马蹄碰地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凄厉的马鸣,宋海棠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加快了速度···
裴永卿负这手在卧房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定,不知为何,在文博阁编辑文书之时,眼皮总是断断续续的跳,他索性和林大人告假回家了。
“少爷,罗公子过来了。”阿五翻着眼皮,砰砰砰的敲响了他紧闭的房门,这少爷真是不像话,这宋海棠才走了几天啊,他就念念不忘?
裴永卿皱起眉,怎么他今天那么赶巧,就赶在他抱病之时来探访?
他整了整衣衫,青色的衣衫是珠儿亲自做的,珠儿手工活极巧,一针一线都缝合得很难看清,为此,阿五还连连赞叹了好几日。
“席佑,你来了。”裴永卿踏进门,就见到了在大厅落座的罗席佑,衣冠楚楚,桌上是几个大大的礼盒,裴永卿看到这,说道:“席佑,都说过来了不用那这些的,我也用不了,放着可惜了。”他婉言拒绝道。
罗席佑面色一凛,闷声说道:“好歹我们也算是知交多年了,你还这么见外,大嫂没得空,特意让我请你去府上坐坐。”
裴永卿看了看他:“劳烦二姐记挂了,文博阁事忙,我也脱不开身。”
罗席佑对他的这番话心知肚明,文博阁是什么地方,拿着低廉的俸禄,活自然也是清闲不少,他对裴永卿本能的抗拒多少有点不高兴,面色一冷说道:“家父也念叨着见见你,你就赏个脸还不行么?”
裴永卿忍了忍,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
“那有劳席佑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裴永卿问道。
“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日好了。”罗席佑眼睛放光,殷勤的说道。
阿五直冒汗,择日不如撞日?亏你说得出来,你这撞日还真是撞得巧啊,正好海棠不在,少爷抱恙。
“少爷你当真要上罗府一趟?”裴永卿借故收拾衣衫,阿五尾随而至。
“那能怎么办?他都亲自来请了。”裴永卿无奈的说道,他还想在小裴府等海棠回来呢,这茬没完,不想又来一茬。
“我看这罗公子眼神就不对,别上当得好。”阿五担忧的提醒道。
虽然看宋海棠也不顺眼,可是看见着罗大公子就更不顺眼了,商户多少是势利眼,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精明了去了,可不能让裴永卿掉阴沟里了。
“谢谢阿五,我记住了,你就留下来吧,我一个人去就是了。”裴永卿说道。
阿五哭着脸:“少爷,我留下来做什么,你的食宿都要人打点,我不在怎么行?”
裴永卿挥手:“你在这里等海棠,我带着宝儿一块去。”
“为什么不带珠儿,珠儿办事更牢靠啊。”阿五反问。
裴永卿笑得一脸怪异:“呵呵,宝儿也很聪明的。”
阿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抓耳挠腮没想出来裴永卿那抹笑容是为何,他回过神的时候,裴永卿已经朝前面去了。
裴永卿当日下午便和罗席佑去了罗府,罗府在京都的南面,小裴府在北面,这来来去去也用了大半天,裴永卿本就心里有事,上了马车更是一言不发,罗席佑眯着眼,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这罗府定然是要去了,这之后呢,罗席佑嘴角勾起一丝兴味的笑容,这之后呢,怎么的也得我说了算啊。
“二姐。”裴永卿踏进罗府,罗府和小裴府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京城屈指可数的富商自然住处也寒碜不到哪里去,金碧辉煌,这本该用在皇宫的几个字,硬是在看到罗府之后被扣在了上面。
“永卿,你来了,快进来,别再外面站着。”裴微雯找着厅堂里,身边是一个胖嘟嘟的小豆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