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棠也不知吃了什么药,转头就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己似乎还没有理清楚,手里还拎着给七娘买的几副治咳嗽的药。
裴永卿见海棠不理他,也小跑着追了上去,小小的步子频繁的交换着想要追上他,谁知宋海棠越走越急,他边叫边追,还是离他很远。
“哎哟。”裴永卿傻愣愣的跌了下去,小腿踩到路上凹下去的低洼地里,宋海棠听见叫喊声只好回头,一只手就把他扯了起来。
“海棠,你怎么走那么快,你很忙吗?”裴永卿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还是不舍的问宋海棠。
宋海棠哑口无言,他的脚扭到了,他把药盒递给裴永卿拿着,弯下腰把他背了起来,别看这呆子瘦,背在背上还是有一定分量,宋海棠真是不知道发什么疯,就是觉得心里有一股气没有发泄出来,压抑得他全身上下都难受。
“海棠,你怎么不说话?”裴永卿把玩着他束在后面的头发:“海棠,你是不是生病了不能说话?”
宋海棠翻白眼,真是,什么脑子啊?
宋海棠背着他到璃倌楼给精通推拿的寒诺揉了一会儿,裴永卿直叫疼,宋海棠吼道:“你也轻着点啊,你是不是以为不是你疼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寒诺鄙夷的看着宋海棠:“我已经很轻了好不好,至于其他的你得问他而不是问我。”
宋海棠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裴永卿在床上直哼哼,不一会儿就歪着头睡着了,寒诺放开他的脚给他盖上被子:“我说你也差不多就行了,瞧你那样,你以为你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在他面前啊?”
“他要什么没有?他有的你没一样给得起,他没有的你也一样的都没有,海棠,可不要自讨苦吃了以后才来后悔。”寒诺颇有深意的说道,宋海棠垂下眼,是啊,他要什么没有?偏偏他宋海棠要什么没有什么,就有一颗乱七八糟,七零八落的心,比起你拥有的,那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宋海棠晚上把他送到了裴府门口附近别人看不到的角落,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回裴府,门口马上就出现了裴家老老小小,体贴入微,他心中一寒,小呆子,我什么也没有,连给你以后的勇气都没有啊。
宋海棠佝起的身体隐没在黑暗里,这样的夜,还很漫长,可是谁又知道,这样的夜晚,没有黎明呢?只是,又有谁有发言权呢,岁月如斯,你我已老。
、远去的豆腐脑
裴永卿站在屋檐下远远的看热闹,二姐裴微雯一哭二闹的戏码还在继续,罗席民低声下气的祈求她回去,裴府上下也为此鸡犬不宁,他打着哈欠,挑了个风吹不到的地方坐下来,心里默念着今日夫子教授的诗篇。
“永卿,原来你在这里。”罗席佑终于找到了那个昨天一跑就消失不见的人影,跟着他的那个小厮也故意跟他兜圈子,愣是没找着他,晚上回来的时候,裴永卿已经睡下了,他也省得自讨没趣。
“二姐还不答应回去么?”裴永卿问。
罗席佑无奈的摇摇头:“这不是还在闹吗?”开始大哥让他同来的时候他还满是不愿,现在倒不是那么想回去了,谁知道会遇到这么可人儿的小家伙呢。
“二姐想得多。”裴永卿撑起手,不咸不淡的说道,执着的说道,星眸里的神情谁也看不出,明明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家伙,却又感觉他心里想得跟明镜似的,罗席佑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的男子都这般,改不了了。”罗席佑笔直的身体看着那边聚众热闹的人群,幽幽的说道。
“哼···”裴永卿偏过头,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他的上头还有大哥,大哥上头还有爹和娘,他心里又呼呼飞过一团浓云,海棠以后也要三妻四妾的吗?阿五是没有钱,可是海棠有钱啊,海棠经常给他买好吃的,想着他眨巴着嘴,昨天好不容易遇见海棠,自己这个木头脑袋竟然又睡着了,想想就懊恼不已。
罗席佑紧抿着薄唇,硬朗的脸上,高挺的鼻梁,比起宋海棠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袭青衫硬是让他穿出了飘逸出尘的模样,裴永卿皱着眉,海棠从来不穿青衣,他嫌女气,净捡些花哨的衣衫穿,美其名曰风流倜傥,裴永卿只会一个劲的傻笑。
“少爷···”阿五跑了过来,手里小心的拽着一个盒子,他谨慎的看了罗席佑一眼,干咳着说道:“他叫人送过来的,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裴永卿黯然的目光倏而闪亮起来,他接过盒子,急急忙忙的打开,盒子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了好几次,拆到最后还能感觉到淡淡的余温,盒子里是一盘红豆糕,一碗还热乎的豆腐脑,他的嘴角高高勾起,甜甜的豆腐脑在嘴里泛滥,甜到了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罗席佑蹙起好看的剑眉,看着旁若无人喜滋滋喝着一碗卖相不好,被晃得碎了的豆腐脑,心里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阿五,他还说什么了。”裴永卿终于意识到身边还有两个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阿五真是无语问苍天,涕泗横流的心都有了,少爷啊,你也注意点形象成不成?
“他说这是城门口的最后一碗豆腐脑了,安老汉年纪大了,卖不动豆腐了,跟着儿子回家去了。”阿五不痛不痒的说道,裴永卿心里一堵,不卖了,再也没有甜甜的豆腐脑了?他垂下头,把小瓷碗里白嫩的豆腐一勺勺舀进嘴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海棠说以后他想吃就陪他去吃豆腐脑的,是不是以后海棠再也不和他吃豆腐脑了?他抽噎了一声,瘦弱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一滴眼泪吧嗒就掉到了碗里,溅起淡淡的波澜,如同心里的不乐意慢慢扩散开来。
“少爷。”阿五好心的拍拍他,嘿,敢情这少爷还学会多愁善感了,就为了一碗豆腐脑?
罗席佑的眸子里深沉的光芒划过,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他抱着手臂,看着这个小家伙,心里只听见冰块崩裂的声响。
宋海棠忙着帮忙安叔收拾着锅碗瓢盆,街道还是一样的繁华,第二天起来,也不会有人在意城门口是不是少了一个卖豆腐脑的商贩,没有了这一家,另外又会有一家补上,循环往复。
安叔把碗和勺子洗干净放进篓里,头发也渐渐被银丝取代,脸上的皱纹如同深山的沟壑,弯弯蔓延,他笑着说道:“就你这小子讲情义,还来送我这老骨头一把,怎么往常跟你来的那孩子没来啊?还想给他做一碗的。”安叔不无遗憾看着宋海棠。
“安叔这是哪的话,我也是手头没活,他在上学堂呢,来不了了。”宋海棠笑笑,把桌椅都摞在一起,支在上方的顶棚也扯了下来折好,不一会儿,这里就已经空荡荡的了。
“你这孩子就是嘴硬,这么多年了硬是来照顾我这个死老头的生意,我老了,卖不了了,这豆腐脑也越做越不好吃了,还是回家享清福咯。”
宋海棠心里一痛,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很久以前,安叔可怜他,豆腐脑不要钱就给他吃,后来,手里头渐渐宽裕了,无论再忙也要来喝上几碗才作罢,涌泉之恩定当滴水相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歇着了。”宋海棠帮他挑着担子一直送到了巷尾的家,看着安叔佝偻的身体,享清福,就他那不争气没良心的儿子,不受气就好了。
也不知道那呆子喝上豆腐脑没有,想起他吧唧吧唧喝豆腐的模样,心里暖洋洋的,他会不会还问:“海棠,我还要一碗。”
然后他瞪他一眼,嘴上说没钱了,还是屁颠屁颠的跑去给他端了一大碗,加了满满一勺糖,甜得发腻。
他揉着发酸的肩膀,往回走着,街头小巷都在说着这家那家的闲言碎语,谁家的鸡被偷了,谁家的猫儿下崽了,让宋海棠最关注的恐怕要数裴府的事了,他冷笑一声,闹吧,越大越好呢,谁家裴府上下狗眼看人低,除了那个小呆子以外。
想着就朝弄堂里买了一壶酒,躲到角落里喝酒去了,他仰躺在屋顶上,单薄的衣衫被春风吹得掀了起来,他裹紧衣服,猛喝了一口暖和身子,猛烈的酒味让没着落的心也滚烫起来,他耷拉着一只脚,漫步天际的天空中,那是谁的呢,他握紧拳头,小呆子,等你长大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要等你慢慢变老吗?
作者有话要说:豆腐脑啊豆腐脑,其实海棠是想吃豆腐来着,偷笑。
、暴风雨前夕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永卿被吃豆腐了,勇敢的吃回来,话说,看书的朋友就冒个泡啊,不然内心好打击啊····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屋檐上落下,院子里聚集了一条条溪流,树叶被击打得啪嗒作响,水池里的金鱼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把油纸伞悄然而至,细致的花纹雕刻在扇骨架上,再往下是一只映射着青筋的手,紧握着扇柱,宋海棠匆匆的从外面回来,黑色的靴子上沾了不少泥浆,他随意跺了跺脚,阖上伞踏进璃倌楼。
“这雨啊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七娘卧病在床,轻轻咳嗽了几声,自从年后犯了这咳嗽的病,就一直没见好过,大夫只说操劳过度,宋海棠一听便黑了脸,威胁着她躺在床上不许起来。
“那才好呢,省得你又跑下楼去招呼那些人。”宋海棠冷眼哼道,旁边火炉上的草药噗哧的翻滚,浓重的药味占满了偌大的房间。
“没有钱你吃什么,这么大个小倌楼这么多口人要吃饭,你以为我好受啊。”七娘有气无力的吼道,就着没大没小的儿子一整天只知道冲她摆脸色,也不是是谁含辛茹苦把他养大。
“我都说了不要你操心了,你有那份闲心就好好养病,管那么多做什么,要是小倌楼倒了我就睡大街去行不行?”宋海棠拍胸脯打包票,实在是心疼七娘,也算是他大半个娘亲了,打过骂过,还不是舍不得下手。
“你说得倒好听。”七娘转过身,低低说道,细细的眼角纹也垂了下去,宋海棠吹了口药,轻轻递到她嘴边,七娘接过碗喝了一口,又叹气着放下碗:“海棠啊,要是我就这么去了,小倌楼就散了吧。”
宋海棠猛的站起身,听了她这话火冒三丈:“胡说,就你这样的去了地下阎王爷也不收你,璃倌楼散不了,你是老了净瞎想。”
“呵,海棠啊。”七娘摇摇头,这孩子的脾气,像谁呢?
宋海棠关上门,怒气填膺的回了房间,就看见了坐在他床上看书的裴永卿。
“你怎么来了?那么大雨,你还跑过来?”他走过去,脱掉鞋子换了件外衫,拉过被子坐了进去,偎着裴永卿坐下,借着他的体温暖和自己这颗冰凉凉的心,裴永卿笑了笑,阖上书把被子给宋海棠拢了拢:“寒诺说你去给七娘买药了,我等你回来。”
“傻样,阿五呢,他没送你过来?”他挠挠裴永卿的咯吱窝,怎么今天那个苦瓜脸没在?
“海棠,我是大人了,这里我记得的。”裴永卿慎重其事的说道。
宋海棠一听他的话就乐了,捏起他的脸问道:“哪里长大了?比我高了?小矮子。”
裴永卿生气的给了他一拳,像八爪鱼般跳到他身上,隔着被子给了他几拳,边打还边吼道:“你才是小矮子,臭海棠,笨蛋海棠。”
宋海棠和他闹着玩,没想到,额,这赔钱货还会生气了?
裴永卿气喘吁吁的骑在他身上,嘟起嘴说:“你道歉。”
宋海棠心里冷汗直冒,敢情这呆子长大了,敢顶撞他了,他直起身,双手抱起裴永卿的腰,凑过来就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口水的声音漂浮在他么之间,裴永卿傻了,摸着还有些湿润的脸颊,宋海棠笑得狡诈,还别说,这呆子的脸蛋真甜,刚才就瞧着软软的,想都没想就亲上去了。
“哼,我也要。”裴永卿叉起腰,怒气冲冲的翘着嘴就往宋海棠脸上蹭,连着在他脸上咬了几口,宋海棠招架不住,茫茫求饶,再这么下去,他就该干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了。
宋海棠坐在镜子前,靠近镜子看着下巴上被那小虎牙磕破的地方,一道划痕的血迹已经凝固,他皱了皱眉,真是一只会吃人的小老虎。
“他才十四岁。”芦溪幽幽的在他身后说道,宋海棠眼神凌冽,冷然的说道:“你想什么呢,我不会对他干什么的,别把我想得那么龌蹉。”
宋海棠送走裴永卿就跑到了芦溪的房间,借着他的镜子察看伤口刚才一直捂着下颌生怕那赔钱货看见,否则他肯定又在哪里红着眼道歉了。
“那样最好了,海棠,你不一样的。”芦溪在他身后站立,萧索的看着他的背影,从来,他的目光就只为那个孩子驻足,他眼里还看过其他吗?
“有什么不一样?”宋海棠反问。
“没什么。”芦溪交织着手放在腹部,压制着那些破茧而出的话,就这样好了,也许,这样就最好了。
“呵,芦溪,你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我找寒诺下棋去。”宋海棠俊逸的脸上好几处被咬出了痕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去侍奉那个官家了呢。
芦溪黯然无语,窗沿上是刚落下的信鸽,低着头咕咕的叫着。
裴永卿回了裴府,下了马车就看到了守在大门口的阿五,正坐在台阶上和看门的下人聊天,他看见马车上下来的身影,站起来拍拍屁股:“少爷,玩的高兴?”
“呵呵,还好。”裴永卿吐吐舌头,摸着脸颊大步跨进了门槛,阿五摆摆手,给马夫送了些银两,跟着他进门,裴永卿木讷的看着堂上的人,他怎么又来了?
罗大公子大概还没察觉到,汗,又被嫌弃了。
“永卿。”罗席佑喊他,不是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难道二姐又反悔了。
“罗公子回来了?”
得,敢情人家是想问,你怎么老是来啊?
“家父要到凤城置货,我就只得来了,想着就来看看你。”罗席佑站在他面前,比他高了一个头,十九岁的罗席佑更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可是裴永卿就是不喜欢,尤其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裴永卿自己看自己喜爱的那只躲在后院的小白猫。
“哦,罗公子,我要歇着了,你也休息哈。”裴永卿正准备转身,就看见了黑着脸进来的裴父裴洪,还有忧心忡忡跟着的裴母。
“爹,娘。”裴永卿做了个揖,不知道这个时候爹娘是要干什么。
“这么晚去哪里了?”裴洪冷声问道,大厅里的温度一下子骤降,裴永卿打了个冷颤,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去···去看戏了。”裴永卿低着头,小声说道。
“看戏,看戏用得着跑到小倌楼去?你真给我裴家长脸,裴家上下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裴永卿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