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麻不肉麻。”黎韶轻轻一笑。
转身又琢磨武功了。
花雁随气也没办法,少不了随他去,只要在花府日日厮守就好。诺言,反正都像镜花水月,没有也罢。
可,又怕黎韶钻进武功里出不来,这天闲极无聊,花雁随找出一个鲁班锁,扔给黎韶拆着解闷:“我小时最喜欢玩这个,一玩能玩好久。”
谁知黎韶嗤之以鼻:“小时我都玩腻了。你玩好久,是因为玩不过吧?”
花雁随气了。
扑了上去,七手八脚扒在黎韶身上,飞快把衣服一扒,双手胡乱摸了起来:“哼,这个呢,这个玩腻了没?有没有越玩越上瘾?越玩越想玩?”
且不提二人乐在其中。
十月,秋意凉。
连续三天黎韶都没有去勤俭楼了,花雁随等得心急,遂走出勤俭楼。才走了十来步,就觉得一股冷意袭过,原本所剩无几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而花草,全数凋零,天空飞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
望着不合时节的飞雪。
花雁随心想,黎韶的天罡第八气,练成了!成得这么悄无声息,像这个悄然而来的冬天一样。
、走火入魔
【三十五】
果然,练成了第八气的黎韶并没有欣喜,反而愁眉紧锁。而且,令万物凋零的天罡八气,竟然是不祥的开始。
第五天就出事。
花雁随正在勤俭楼,忽然一阵寒气袭来,他的笔一顿,花府高手蒙着脸就来了:“报花君,黎少侠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
不是说天罡九气是第一正气,不会走火入魔嘛!
花雁随飞速奔过去,果然见黎韶倒在地上,全身血脉都成了黑色,院子里的那个最大的树被削成了一截一截木头。
他心如刀绞。
抱着面色如乌的黎韶,听从着郎中的吩咐,随他诊脉随他下药,花雁随就是不肯放人,从郎中来、到郎中走、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他紧紧抱着,直到夜深人静黎韶终于缓了过来。
花雁随没有开口问。
他怕一问,就会让黎韶别练什么破九气。
如堤坝决口,已发不可收拾。
半月后,黎韶又晕厥过去,好容易缓了过来,接着练。
一个月后,这一次,如寒冬突来风雪大作,倾心院没有一个活物了,除了半死不活倒在血泊中的黎韶。
看着黎韶吐出的血,花雁随凄凉地抱着黎韶,整整过了三天三夜。醒来后,黎韶只是抚摩着花雁随的卷发,苦笑着说:“我早该料到,第八气成得很诡异,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万物凋零的萧瑟之气。我也把天罡正气翻来覆去想烂了,没发现哪里错了——不仅没错,还一切很顺。”
花雁随鼻子一酸:“不要提武功,好不好?”
“……”
“你还练吗?”
“当然,不把它练到底怎么行!好歹是我们黎家的秘籍,自己都练不通像什么话!实话说,练过才知道,为什么先祖先宗们练不过,单依着秘籍练死也没用,还得从中添加好多东西才行,我都是一边悟一边练的——一定是我悟错了哪一步。”
这一次,黎韶伤得太重。
只能陪着花雁随,二人在勤俭楼里,一人坐一端,晒着冬日的暖阳。黎韶并没有因为第八气的艰难而沮丧,始终是淡然以对,好像是普普通通的武功挫折一样。
花雁随抬头看他,却发现黎韶也在看自己,二人相视一笑,暖意融融。
黎韶开口:“雁随,我最喜欢看你谈生意时,那种执掌乾坤般的气度。”
花雁随笑了。
即使言过其实,他也喜欢听黎韶这么夸自己。
黎韶又说:“你总是这么喜怒不形于色吗?刚才那个什么炻州第一豪富,是你花了三个月才谈下的,怎么人家答应,你却无动于衷呢?”
“哪能太直白?其实本君心底高兴得不像话!”
“咦,你忍得可真好。”
“没办法,谈生意也像捕捉猎物,喜怒行于色,会被人掐住七寸的。”
“万一忍不住呢?”
花雁随修长的手指撑着脸,头一歪,微微低下,卷发滑落脸侧,珠宝微微倾斜,在暖阳下光芒灼灼,闪得眼花,只见笑眉上挑:“像这样,就看不到了。”
黎韶一跃,挑起花雁随的脸。
果然笑得无比得意。
黎韶被那笑容闪花了眼睛,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就是这么骗人的吗?难怪好多次都看不到你的脸,你也这样骗我吗?”
花雁随无辜:“怎么会?”
花雁随一无辜,嘴唇就会微微一扁一勾,唇色润泽,黎韶看得心动,亲了上次。
花雁随热烈地回应着。
气息流转盈动。
一吻终了,黎韶擦了擦花雁随嘴角的水渍:“气息还算足,放心,你绝对可以活满九十九。你练过心经,却不会应用,真是,暴殄天物。知道吗?武功也可以用来亲吻的。”
花雁随一愣,立刻追问。
黎韶笑:“难的不说,最基本的你或许可以一试。亲吻之中,运气自任脉,丹田气足,意念而动,像炼炉一样,渐渐的,意念之火,旋转炼熔幻化。时间一长,气海充盈,吻起来,会更……”只是笑,却不说话去。
花雁随立刻扑过去。
封住黎韶的唇。
实际上黎韶说得简单得跟一一样,花雁随却足足花了十多天功夫,和黎韶练了“吻法心经”不下千回,才终于在天崩地裂轰轰烈烈的亲吻之中,寻到一点点龙游天际的感觉。
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旦痊愈,黎韶又投入暗无天日的练功之中。这一次,他练得很沉心,几乎闭门不出。。
连续多日,花府都是死气沉沉的。这一天胡老九拿了一大捧山茶花进来,道:“许久不见花君戴花了。”
可不是,花府的花都不开了。
花雁随折了一支,正要戴在发鬓,忽然一阵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他的手一抖,山茶随之落下,他想出门,却见无端起了恶风,吹得万物失色。恶风过后,一片狼藉。
花雁随怔怔地望着武林高手:“黎韶吗?他怎么了?”
“全身血脉倒流,武艺几乎丧失。”
“你怎么还不救他?”
“有人去救了。”
花雁随跑到倾心院里,的确有人赶在他之前到了,是其丑无比的辛介,满心焦虑地为已经昏迷的黎韶施着正气。花雁随怔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黎韶给他画的圈一样,他一步不能逾越。
许久,辛介收气,起身,望了一眼花雁随。
而后飘然远去。
每个人都有执着的东西,视之若生命,有人是感情,有人是武艺。看着藤椅上的黎韶手覆额头一动不动,花雁随想:他无法改变执着到血脉倒流也不在乎的黎韶,就像无法改变渐渐走火入魔的自己。
花雁随扯了扯黎韶飘散的头发。
黎韶一动,放下手,莞尔一笑,笑容像春日里牡丹花瓣上的晨曦——无论哪一种,他都应该是旭日一般的耀目。花雁随蹲在地上,心酸地说:“你在想什么?”
武功吗?
天罡九气吗?
黎韶伸手抚摩花雁随的脸颊,面露眷恋:“我在想,曙州的白梅岭上,有一株开青色的梅花,非常好看,闻一闻神清气爽——九气成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莫非,风景总是别处的好?
“花府不好吗?”
黎韶淡淡地笑着:“这几年我走过元奚国山山水水,每到一处特别的地方,都会记下来,对自己说:以后,我要和喜欢的人重新走一遍,我要让他看看,我心动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花雁随一愣。
扑过去,压住了黎韶,鼻子一酸,脱口而出:“不要练天罡正气了,好不好,本君随你去,去哪里都可以……”
黎韶将他拥住:“等我练成了九气,与你携手天涯,就更完美无缺了。我要与你看所有的值得留恋的地方,我也要学很多不同的武功,不一定要成,练练就好。”说罢,低头吻了一下花雁随的鼻尖。
花雁随眼睛一酸,头微微垂下。
、机关
【三十六】
血脉倒流后,黎韶元气大伤,再度停下歇息。不过,天罡八气成了之后,他与人比试却不再虚弱,这也算是一大成效吧。
其时,又值初夏四月。
又是花府极忙时。
勤俭楼里,花雁随召见了各地归来的总管和副总管们,听取事务,并吩咐了下一季的任务。一早上,满楼都是等待的下属,花雁随忙得头都没抬起过。
而黎韶闲极无聊,就一人到隔壁的书房里转悠。
这个书房,他进了不止一次。
书卷极多但极为无聊。
包罗万象。
有元奚国各地州郡乃至小县的地方志,还有经济之学,开物之法,甚至有天下三十六行的详细介绍,一行一大卷……唯独没有武功。神奇的是,花雁随还都看过,有的有折痕,有的还有批注。
以往,黎韶瞭一眼都瞌睡。
这次实在无聊,黎韶就一本一本拨过去,只看花雁随的笔迹,甚是有趣。原来花雁随不仅仅圈住了重要的有用的,还有些别的:比如有一卷废话连篇,花雁随直接画了个鬼符,写上:狗屁不通。
书房极大,书极整齐。
黎韶走马观花也看不过来。
翻了百来本就烦了,把整个书房绕了一圈,正要离开,觉得有一丝异样,遂回头凝视这些书架,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很整齐,唯独书架不是很整齐。
闲着也是无聊。
黎韶于是将书架一一摆整齐。
才推了三个,他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退后几步一看,望着这些书架,踱步又走了三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异的想法:这些简单书架应是有意如此摆设才对,因为它们的组合……很像机关。
如此一想,他大感兴趣。
于是推送真气,将书架横竖推了几下。
虽然没有任何动静,但黎韶却觉得甚是有趣,飞身上去,凝神注目,那一格格书架在他脑海中飞速排列着,各归各位,如花型,如雁型,如交叉的锁型。
不止是形状,更有先后。
也有横竖交错。
哪一架最先推到哪里,哪一架第二推到哪里,哪一架最后,以及那些是混淆视觉的。
思虑了一会儿。
黎韶抚摩着书架的中端,像想象中那样,一鼓作气,将所有的书架全部挪了一遍,满屋子的灰尘纷纷扬起,他乐此不疲,一次不行第二次,像他小时曾经玩过的孔明锁一样,那些窍一关一关被开启。
日暮时,他推着最后一列元奚国志,奋力一推。
分毫无爽。
黎韶抱手一旁,倾耳听着,只听短暂安静之后,像锁链倏然解开一样,啪嗒数声响,书架中间竟然被打通了。咯吱数声,最中间的书架推出一个旧盒子,别的都一层灰,它却很干净。
大功告成!
黎韶大喜拍着手上的灰。他想,到底是什么宝贝,花雁随会藏得如此巧妙?也或许不是花雁随,而是花氏祖上哪位的突发奇想也难说——毕竟,花雁随似乎不擅机关,也无需整得这么费劲。
黎韶满怀好奇地打开了盒子:
不是珠宝,不是惊世武器,而是一卷书静静地躺在那里。黎韶翻开第一页:心法。
黎韶飞快地翻过,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翻过书法,黎韶发现盒子里还躺着数章满字的纸。
每一页,都是快碎了一般的陈旧,泛着枯黄,似乎摸一下都化成灰烬一样。
字迹。
刺目的熟悉。
正执笔时,忽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拂上。花雁随抬头,见黎韶肃着脸,直直站在门口。
从没有过的冷冰冰。
心口一疼。
花雁随手中的笔瞬间掉落,在青玉案上磕了一下,蹭过衣服径直摔在地上,黑黑的墨顺着笔尖甩出,大点小点溅了花雁随一身。一旁的总管们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想收拾,花雁随一挥手:“都下去吧,明天再说!”
见此情形,总管们不等吩咐眨眼功夫都散了。
只剩下花雁随和黎韶。
黎韶面无表情走到案子前,往案子上狠狠一拍。金光闪过,案上,一锭金子拍成了扁扁的金饼。
“黎韶……”
“我们黎家还欠你们花家一百两银子,够了吧,今天算是还清了吧!”
花雁随的心抽了一下,勉强扬起笑:“你和我之间,谈什么还不还,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伸手想抱住黎韶。
黎韶随手一拂,强大的内力如劲风席卷而过,砰的一声,花雁随全身被甩在了青玉案上,肋骨狠狠地撞在案角,他一下子趴在案角动弹不动,头上的珠玉噼里啪啦地摔在案上,洒了一地。
嘴角鲜血坠落,一滴、两滴、三滴、青玉案上血花四溅。
花雁随的指节狠狠按在桌子上。
指节成白色。
许久前的发生一幕幕,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那一年,中元节,他疑惑地站在树下,每个人都对着他笑。父母的笑看上去那么不安,陌生夫妇的笑那么殷勤。“随随,别过来,别让韶韶的剑划到。”“随随,去把爹爹马车里带的那卷《天罡九气》拿来。”“随随,就是那本破书,快去……”“小随随,把《天罡九气》拿来再玩,好不好,我家韶韶等你——给韶韶带好吃的。”
花雁随拽着执剑小男孩的衣裳:“你是要吃桂花馅山药糕呢、还是枣泥馅儿的?”
小男孩看看自家父母,为难地说:“我要《天罡九气》!你快去拿来,拿了……我带你飞到树上去,比水上漂还好玩!”
……
往事不可追。
花雁随怔怔地回身望。
只见黎韶举着几张发黄的纸,拍在案子上,咬牙切齿,眼眶欲裂,声音前所未有的悲怆:“花雁随,告诉我,这是什么!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告诉我,这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花雁随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他也想悲怆。
可是喊也喊不出来,只低低地说:“本君要说不知道,你会信吗?”
“花雁随,你太卑鄙、太无耻、太阴险了!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啊!”黎韶的嗓子沙哑了,“你是为了报复吗?还是为了什么,你说啊!”
花雁随抬起头,直视黎韶:“是!是本君撕的!当时,本君只是想多和你玩玩,见令尊令慈那么想要回《天罡九气》,便异想天开,以为残破了,你一定会央求本君……可你,拿到后就一走了之!”
缺的那几页,是贯于一气至九气始终的秘诀。
不可或缺。
倘若缺之,则“先乏力,后散神,最末呕血,武功尽废。武者越强反噬越彻底,武根断绝再无复还可能。”
黎韶气得脸色发白:“当时才多大,就这么阴险吗?”
“本君只是以为会有用。”花雁随自嘲,“想不到你一点留恋都没有,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