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观云阁?得走到后半夜去吧?”黎韶道,“你从不骑马?”
“坐花车去?”
黎韶立刻说:“有我在,坐什么花车,牵马过来。”
看着高头大马,红马还不耐烦地嘶嘶甩蹄,花雁随心里犯嘀咕,说道:“要不,你骑马,我坐花车,也一样快!”
黎韶不由分说将他拦腰抱住。
、难得这么……的一晚
【三】
一个眩晕,天昏地暗。
恍过神来已经坐在马背上了,花雁随惊出一身冷汗,怒目:“给我轻点!”
黎韶笑得开怀,从背后搂住了花雁随的腰,贴得紧紧的:“没事,有我在还能伤了你?”一执缰绳,红马飞奔而出,快如闪电。
不多时到了观云阁。
马停下了,花雁随颠簸的心还没按回去。黎韶大手一揽,将他抱下,大不咧咧地拴马去了。回来故作讶异地说:“花君,脸色怎么这差,刚才我明明护得很紧啊。”
瞪了他一眼,花雁随揉揉发颤的腿,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去看吧,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看的了。”
黎韶嘻嘻地笑,笑完,生拉硬拽,愣是把花雁随拖上了观云阁。
居高临下,万家灯火一览无遗。
花府的格局也尽在眼底,南边是观景好去处;西边花府所有侍从护卫仆人匠人的居所;北边是待客之地;东边一隅,才是花雁随经常起居的地方。
花府比他出生时大了好几倍,这均是他的功劳。
清风袭来,秋气高爽,花雁随的惊悸也一点一点消去,心情大为愉悦。
忽然,听见咕咕两声传来,花雁随郁闷了,光顾着出来竟然忘记了吃饭,到底是继续观景呢还是去吃饭呢?
犹豫之际,黎韶魔术般拿出一盒蔓越橘酥:“花君,吃吧。”
你是故意的吧?
“是不是早就想把我拐到这里来了?”
“是你自己要来的!”
“哼!反正你是早就想和我呆到没人的地方,对吧?要不怎么连吃的都备好了?我就说你为什么非要当我的侍卫……”
“爱吃不吃!”黎韶飞快把酥点收回。
哪能不吃,花雁随捻出一块,放入口中:好吃,比平常更好吃!黎韶看他把橘酥一扫而光,笑了一笑:“你别总是憋在花府,元奚国的大好山水都白白浪费了。”
观云阁有三层楼,顶楼是赏景,一楼是待客,二楼有个房间,可供宿夜。
很快,花雁随扶着额头:“累了,我先去暂歇一下。”
那个房间布饰柔软,十分舒适,花雁随躺在花床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听见黎韶在叫他,声音不小:“花君……”
花雁随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黎韶用手指戳了戳他:“花君……”
不理。
只听见黎韶将帐子挂起,坐在床沿,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似乎思量了许久,把鞋子脱了,轻手轻脚与花雁随并肩躺着,喃喃:“花君……你,真的睡着了吗……”
这厮想干什么?
装死,依旧装死,花雁随把手握紧了!
呼吸,呼吸,呼吸。
黎韶翻了一个身,将花雁随抱住了!
……抱住了,他竟然……他竟敢……他竟然敢这么无耻!花雁随如晴天霹雳,霹得不知所以,微微动了一下。黎韶一滞,却没有松手,反而贴得更紧了,手本横在花雁随的胸膛,慢慢滑到腰际。
又不滑了。
等了好大会儿,浅浅的鼾声起了。
花雁随的心啪哒一声下来了,偷偷睁了一下眼,见黎韶闭着双眼,睫毛长长的,睡得正香,鼻子高挺,嘴唇微翘,亦是很俊朗的一个人。
什么毛病?
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花雁随忽然笑了,黎韶果然是很倾慕自己,不然,也不会想尽办法和自己亲近。
其实吧,被人喜欢、被人仰慕的感觉真是不错。别人都没这么大胆,,挺好。花雁随闭上眼睛,微微侧过身,大大方方伸出手也抱住了黎韶,舒舒服服睡着了。
清秋,微凉。
一缕阳光从窗子照进来,花雁随揉了揉眼睛。黎韶坐在门槛上,转头,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醒了?该回你的东府了!”
花雁随慵懒地将珠宝挂回身上。
白日里的观云阁景色更佳,忽然间不想回东府了,花雁随又揉了揉额头。
黎韶问:“你头疼吗?”
神色有点紧张。
花雁随一笑,狡黠按着太阳穴:“没有,难得睡得这么舒服的一晚上。”一边说,一边将昨天压根儿没吃的橘酥悄悄塞到床下去。
原以为黎韶还会有什么动静,谁知连续两天,他竟然都没有提出要走走,花雁随耐不住:“黎韶,你不是要出府吗?”
“你又不出,我出去干什么。”黎韶转着飞刀。
心底挣扎了好大一会儿:“你的武艺当真那么厉害?能把我护住吗?”
黎韶挑起双眉:“试试?”
于是,一年都出不了一次花府的花雁随,决定出一次——话说,又不是没出过,只不过懒得出而已。作为难得一次出门的机会,花雁随自然更是得好好收拾。侍女为他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正准备为他戴上头饰。
黎韶走进来:“我为花君装束吧。”
侍女瞪大了眼睛,花雁随饶有兴致:“你也会给人装扮?”你都把自己打扮成只比乞丐好一点儿,还会替别人打扮?
一旁的侍女很知趣地离开了。
黎韶指着花雁随身上那件华丽的长袍说道:“脱了!”
脱……?你确定?
花雁随眉毛纠成一团,十分纠结。
黎韶吹了一记轻哨,皱着眉,拨开排满一屋的衣服,最后掂出一件最为素朴的宝蓝色衣裳,扔到床上:“就这件!”
花雁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黎韶斜眼:“脱了,穿上这件。”
“太寒酸。”
“这还寒酸?比我穿的繁复多了!”黎韶不解。这件说是素朴,也就是在花雁随的一堆花衣服中显得素朴而已,放在普通人的衣物里,只那丝质的衣裳透出的华丽光泽都叫人瞩目。
花雁随斜眼看他。
什么话没说,但那眼神就是彻头彻尾的鄙夷,把黎韶激怒了:“你脱是不脱!”
不脱!
黎韶上前一步,干脆、果断、利落地揪着花雁随的袍子往下一扯,撕拉一声,袍子应声扯裂了,裂得很彻底,从衣领一路裂到腰际,春|光,无一遗漏。
两人震惊了,黎韶松开手,郁卒地说:“花君,我就是想帮你脱个衣服,太不结实了!”
到底多结实的衣服,才能经得起你的一撕?
、要的不是风华绝代
【第四章】
“一件衣裳而已。”花雁随很大度地说,“不要紧,本君的绫罗绸缎十辈子都穿不完,尽管撕,哪件不爽撕哪件!”
黎韶嘴角一抽,不再吭声了,默默转身要出去。
花雁随纳闷地拽住了他,刚才还激情澎湃让自己脱,现如今被脱成光溜溜的模样,他却要走,半路溜号是要怎么地?管杀不管埋?
“再挑件不寒酸的。”
“花君穿哪一件都风华绝代。”黎韶扔下这句,扬长而出。
直把花雁随气得想用珠宝砸晕他。
以本君的丰姿,要的不是风华绝代,要的是更风华、更绝代、更艳惊四座光芒万丈!
花雁随气呼呼地挑了一件最亮眼的穿上,依旧把那些珠宝挂上,戴到头发上的珠玉时却为难了,头发上的可不是能随意固定的。
太过知趣的侍女竟然还没过来,花雁随一咬牙,把珠玉往头发上一缀,铜镜里一看,摇摇晃晃也挺好看的,得意洋洋地出了门。可惜没走两步,感觉头上的珠玉串斜了,花雁随偏了偏头,试图让珠玉平衡一下并顺势垂下来。珠玉滑溜溜的,不是倒过这边,就是倒向那边,总之不顺他的意。
黎韶已闭目了好一会儿,听见响声,眯眼看了一看。
上前。
面对面。
凝目花雁随的脸庞,黎韶蓦然伸出手,提他将头发上的珠玉扶了一扶、颈弯间的冰翠链理了一理、冰丝袍子顺了一顺,而后才满意地调笑:“花君,没有侍女怕是活不下去的。”
你就爱过个嘴瘾。
花雁随撇嘴:“本君这个打扮可还好?不会丢人吧?”
黎韶哑然失笑,顺口答道:“天下的人都丢完了,也不会轮到花君的。再者就这打扮,也看不清人,还谈什么丢。”
调皮。
但本君就爱听。
这就要出门去?
花雁随站在花车前,忽然心生退意。
百司镇最好的地方是哪里?花府!既然花府这么好,何必苦苦出外去寻风景呢?且泱泱百里大花府,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洲有洲,随便走哪都可以散心嘛。这么一想,便觉得出府散心这主意特傻气。花雁随扭头看黎韶,黎韶一双眸子也看他。
对视了一会儿。
“花君,有黎韶在,无需任何担心的!”
花雁随忽然觉得胸闷气短,兴致全无,遂扶着额头道:“本君今天头疼,改日出门吧,改日!”
“花君是害怕出门吗?”黎韶一把拽住他,面露嘲笑。
花雁随怒:“胡说!”
“若不是,怎么会整天呆花府呢?花府大又怎么着,就算皇帝,也是会出皇宫微服私访的。”黎韶理直气壮地说,一张鄙视到不行的脸。
“花府比皇宫大。”
黎韶扣住他的手,语气蓦然放缓:“花君,我比御前带刀侍卫厉害得多。”
花雁随斜眼。
“真的。”黎韶力摆事实,“当年我拿了皇帝的玉玺,百余名侍卫围追堵截,最后也没把我怎么着。”
你还是个江洋大盗?跨远一步,花雁随上下打量:“你看中了花府什么,本君叫人打包恭恭敬敬给送过去,你实在不需要亲自来拿!”
黎韶好笑,抱手道:“哼,陪我出去一趟,就告诉你。”
猫就九条命,也得给好奇害死。花雁随深谙此道,断然摇头:“那请你继续憋着吧。”
黎韶拐住他的手臂:“真不出去啦?”
“不出!”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就不出……诶,诶,诶诶诶,我的腰,我的腿……花雁随一个眩晕,恍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树冠上,惊魂未定地抓紧树干,焦急地喊:“黎韶,你这个……混蛋!让我下去!”
黎韶逍遥地站在树干上,故意踩了踩树枝。
树枝哗啦啦胡乱摇摆,浑身珠玉串叮叮铛铛乱响,花雁随又气又惊:“黎韶你个混蛋,你个王八蛋,快弄我下去!”
他越怒,黎韶笑得越开心踩得更来劲。
树枝来回荡,花雁随差点扑在树干上了,头上的一串珠玉摇啊摇啊哧溜一下滑落。黎韶眼疾手快,飘然飞下,手指一绕,那珠串就已环在他手中,悠悠地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仰头一笑,格外小人得志的得意。
花雁随气得七窍生烟。
黎韶还没放过他,笑着侧头问:“花君还相信黎韶的本事吗?”
相信,相信,相信你个王八蛋我就不是花雁随了。
眼看就要吐了。
等双脚落地并终于能直起腰时,花雁随望了黎韶一眼,二话不说,转身走向寝院留雁居。黎韶跟在背后,还在戏谑:“花君?怎么不说话?生气啦?要不要黎韶……”
花雁随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你给我滚!”
背后忽然安静了。
不管头上的珠玉哗啦啦往下掉了一地,花雁随一口气跑回了留雁居,愤然把大门关上了,砰的一声山响,门边的红枫叶都被震落了许多,手上两个翡翠镯子在猛烈撞击中啪啪的碎了。直把侍女们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风雨大作。
刚刚洗过头,卷卷长发还是湿漉漉的,花雁随笔直笔直地趴在床上,脸深深埋在枕巾里头。没多久,很轻的脚步声走来,停在了旁边。踯躅了一会儿,一连串珠玉相互摩擦的声音,清脆清脆的落在脸旁,可恶的、试探的、熟悉的声音传来:“咳,花君,睡了吗?我把你掉的珠宝捡回来了!”
不理。继续埋脸。
黎韶坐在床沿挠了挠头发,第一次露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尴尬,半天才摸了摸花雁随湿湿的卷发,指尖绕了一绕卷卷的发梢:“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跟小孩一样,别生气了。”
尾音轻挑,还满不在乎一样。
花雁随愤怒扭头:“王八蛋,这辈子你别落到本君手里!”
黎韶一愣,忍俊不禁,忽而爆笑:“花雁随,你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变!”
、好歹是个伴
【第五章】
什么?
花雁随蓦然翻过来,起身瞪他。
黎韶双手撑床,倾身向前,几乎凑到他的脸上,吹着他的额头发丝暧昧地说:“小随随,你竟然把我忘了,真是太伤心了。”
小随随?
回忆如风驰电掣。
灵光一闪,伤心你还要笑不笑的死样子?花雁随蓦然指着黎韶:“是你!”
“想起来啦?”
何止!何止是想起来了!
那种见一次就想要揍一次的冲动也起来了,花雁随二话没说一拳头挥过去,擦过黎韶的脸,黎韶轻轻松松地接住他的拳头,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一起倒在床上:“你可说过,一辈子都不忘了我!”
花雁随恨得咬牙切齿:“还敢说!”
“谁混蛋,找你来了你却‘对面不相识’,该愤怒的应该是我啊!”黎韶嬉闹似的将他的手脚压得死死的。
往事不堪回首。
花雁随一边挣扎一边狼狈回首:原来是这个王八蛋小子。那年花雁随还不到九岁,中元节,他和父母去扫墓。先祖的墓地离得极远,在一座高高的山上。花家做什么都要讲排场,只扫墓及修葺一番都足足花了七天时间。在这无聊的七天里,他遇见了黎韶——那时,他是一个叫黎黎的混蛋小孩,满脸的泥巴,拿一把破剑就爱划他的新衣裳,每每把花雁随追得无处可逃。
气不打一处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怒着说着,说着怒着,花雁随拼了全身力气掐上去,把黎韶浑身挠了个遍。偷个空,花雁随狠狠捏住了黎韶的脸:“你个小王八蛋,还敢来欺负我!”
黎韶乐不可支,就势在床上打起了滚。头发都纠缠在了一起,越闹还越亲切,花雁随挠够了,也玩得浑身没有力气,倒在床上,呼呼喘气,胸膛起起伏伏:“哼!累了!改天和你算账,本君还没掐够本!”
明明还有十分力气的黎韶笑了:“我也累了。”
花雁随质疑看他。
刚说完累,黎韶就真的闭上了眼睛,头一歪,鼾声就起了——真是神一样的男人。
明明手还压着自己的腰呢。
花雁随趁机把他的脸往两边拉了一拉,黎韶惊醒,只笑了一笑又睡死过去了。报复完毕,花雁随心情大爽,被子一拽,两条腿大大方方地揣在黎韶的肚子上:“睡吧!小兔崽子!”
高楼画角,秋光清凝。
今天格外热闹,正值八月十五,六个总管都从各地回来了,花雁随自然是好好奖赏一番,吩咐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