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而有时间冷静下来好好做个休息,再从复杂的形式中暂时的解脱出来,安心的喘口气。
仰面往床铺里面倒进去,他看到了和墙壁一样雪白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垂着一个小小的电灯泡,正往这下面毫无保留的挥洒光明。沈延生盯着那灯泡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只觉得一股股的酸痛,酸痛过后头晕目眩的感觉铺天盖地的来,好像是让那光明所持的热量灼伤了一样,身心俱疲的感到了一种疼痛。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不知怎么的就这样睡了过去,等到一觉醒来,屋里还是一样的景象,就连那灯泡所悬挂的角度,光线所呈现的亮度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对啊,这屋子里没有钟摆也没有手表,他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
从床上下来,他脱了脚上的皮鞋和袜子,光着脚丫子直接在冰冷的地上来回的走。他有点焦躁,这焦躁正慢慢的在他心里做着繁衍和生殖,已经枝丰叶茂,是快戳出他胸口骨肉的阻隔了。脑子里从静过到不平,再从不平进入到混沌,最后嗡得一声大响,振得他猛然抬起头来。不顾一切的朝着阁楼的大门跑过去,他两只手攥着拳头拼了命的砸,一边砸一边朝外面高声呼喊:“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关我?!”
阁楼里面,因着空间的逼仄,他这声音响得很是透彻,可阁楼外面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大声的呼喊而传来任何动静。他仿佛是被人摆到了一个孤立的空间里,无法解脱,也没有应答。
喊得累了,他背对着那扇门坐下来,然后慢慢的拢起膝盖和身体,默无声息的开始发呆。
仇报国一定是疯了,他想。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可笑的事情来。可到了这一步,他们的感情也算彻底的恩断义绝了。
靠在门背上摇了摇头,沈延生想到了送自己过来的司机,司机要是等久了不见自己出去,一定会有所觉察。这是不是就表示自己不会一直被仇报国这么关下去呢。他就是随便的找个人说也好,随便找个人,等那个人看出蹊跷便一定会来这里救自己。
这样想,他心里也有了别种希望,他不想结局是自己就此屈服当了无用的傀儡,也不想困在这里做个不明不白的死鬼。他还这样的年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还有虞定尧要好好补偿。
他该做却没做的事情,实在是很多,该说却没有说的话,也有很多。
他想自己大概应该去找赵宝栓问个明白,问他到底是打算娶那个孔小姐,还是继续的准备同自己好下去。他要是愿意好,那自己就会理所当然的觉得开心。他要是决定娶那个孔小姐,自己也不能表现得过于小气。喜酒就算不吃,红包总是要让人去送一个的。越来越远的想着那些事情,他渐渐开始走神,走到快要迷失,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掉下来。雪白的墙壁让他无法做更加理智深入的思考,感性的操控之下,他所有的想法与反应都是接近本能的。他想赵宝栓可能要离开自己,就难过的受不了,这比仇报国的背叛与囚禁还要厉害,是无法让他冷静的现实。哭得厉害了,他抽抽噎噎的又把身体扭过去敲着门,拳头砸得门面“噗噗”作响,他也丝毫的感觉不到疼,因为心理上的疼已经占了上风,这样的痛苦之中,皮肉之苦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
仇府门外,此时天早已黑了大半,司机在这里等了一整个下午又等过了一顿晚饭的时间,早已是饥肠辘辘。他很想到附近的市场上去买点东西来吃,可又怕先生出来了不见他心里生气。先生最近烦心事多,夜里睡不好,茶饭也吃不香,要是发起脾气来,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平息下去。于是忍着饥饿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些呆不住了。下了车子走到门口去,他敲了敲门。隔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来了,不过只把那门开了一道缝,来人从缝中露着半张脸问道:“什么事?”
司机踮着脚往他后面张望张望,陪着笑脸说道:“我在这里等我们先生,他下午就来了,这会儿却还没出来,你看我等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能帮我找点东西来吃么?”
开门的横了他一眼,回道:“要吃的你不会自己去买?”
司机说:“我是怕先生出来了我不在,他就要生气了。要不你帮我进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什么时候出来,要是来得及,我就去这附近随便找点吃的。”
开门的人想了想,觉得他这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于是说了一句“等着。”就又把门给关上了。
司机站在那油漆得光可鉴人的大门前继续饿着肚子等,所幸这一次并没有花去他更多的时间,开门的人片刻之后就回来,重新在他面前开了一道缝说:“你们先生正在和仇旅长吃饭,还喝了点小酒,今天晚上不会回去了,你要是肚子饿,尽管的自己找吃的去,等到明天我们旅长会亲自派人送他回去。”
司机一听,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沈延生和仇报国的关系说起来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好,怎么忽然的就吃饭喝酒又留宿了呢。不过这人际上的事情一天一变,他又不能冲进去真找先生来证实,于是讪讪的对着那个开门的笑了笑,转身走掉了。
等他拎着卤肉与冷酒回到自己家里,门房第一个迎出来,见他只有一个人,便跑到汽车边去往里面看,车子里空空的,并没有沈延生的影子。于是回过身揪住了正要往后面走的司机,问道:“先生呢?”
司机说:“先生去仇旅长家吃酒了,说是今天晚上不回来。”
门房听他这样说便是一愣,心想下午沈延生还火急火燎的要找赵宝栓,一时的口信捎不及还不高兴了一下,怎么晚上就去仇旅长家里吃酒还过夜了呢?疑惑着,他又抓着司机继续问:“这是先生跟你说的?”
司机摇摇头:“那倒不是,是我在门口等得饿了肚子,让他们家里人进去问的。”
门房道:“那你来之前见过先生么?”
司机还是摇头:“先生不会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估计他应该是在仇旅长家里喝醉了。”看门房一脸担心的表情,他把手里的卤肉和冷酒提起来宽慰道,“你也不要担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把先生接回来。”
门房见他一脸稀松的表情,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暂时的安下心,准备和人一道吃点肉和点小酒。就在他打算把门口收拾一下跟着司机往厨房里去的时候,门口响起了当当的敲门声。
这样的晚上先生又不在家,是出什么事了?
与司机对望了一眼,他急忙的转回去开门,门一开,进来了一身戎装的赵宝栓。见到门房,他开口问道:“你们沈会长呢,下午他不是捎口信过来说要找我?”
说着话,他迈着大步就往堂间里走,门房与司机跟在他后面小跑了几步,一边回道:“先生下午去了仇旅长那里,到了晚上又吃了晚饭,说是不会来了。”
“什么?”赵宝栓听人这么说,一张脸登时的冷下来,顿住步子一拧身,又问了一遍,“你说他去哪儿了?”
门房被他这骤然严肃的架势吓的一缩脖子,转过脸去看司机,司机犹犹豫豫的开口道:“他去了仇旅长那里,仇旅长留他吃饭……”
话还没说完,赵宝栓咬牙切齿的骂了声娘。靴底在地上重重的蹬了一脚,扭身就往门外出去了。
这小王八蛋,这种时候不肯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偏还出去乱跑!而且去哪儿不行,非得跑去仇报国那里自投罗网。这下好了,孔德荣那边的调查还没有彻底结束,要是仇报国死皮赖脸的不肯把人交出来,他也没有借口硬闯进去搜。
情况是这样的棘手,可他却不能再往下多等一刻,心里惦记着沈延生的安危,他当机立断的叫人给孟小南送去口信。然后自己先带了一两个贴身卫士,坐上小白车径直的往仇报国家里去。
===========================================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最多还有个2章就结束了……
107第一百零一章(下)
赵宝栓不顾佣人的阻拦冲破了仇府的大门直接进到大厅;仇报国正躺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听唱碟。口中悠扬的哼诵着;两只眼睛垂下来,完全是个全面放松的姿态。见了赵宝栓;他也不慌张;因着外面的士兵伺机而动,重重的守卫之下,他是绝对安全的。于是懒洋洋的对着赵宝栓摇了摇手;继续歪身靠在沙发上说道:“哟,赵团长;倒是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兴趣来看我了?”
赵宝栓两手搭住武装带;弯身敞腿的在他面前落了坐,然后毫不客气的把两只雪亮的马靴架到了跟前的小几上。
“怎么了,你旅长府的大门这么气派的敞着,就不许我进来坐一坐?”
仇报国看了一眼缩在门边的佣人,笑道:“要是坐一坐,那到不碍事。只怕赵团长排场太大,我这小家小院,入不了赵团长的眼。”
赵宝栓道:“你在军衔上本来就高我一级,还说这种矫情的话就是故意恶心。再说这阵子仇旅长风头正经,手上端着个大猪头,还怕找不到庙门么?”
说完,他先哈哈的笑了一番,然后用视线在屋里四处的扫了一遍,继续道,“我这人好直来直去,今天来就为了一件事。”
仇报国道:“什么事?”
“你把我的人给我还回来。”
仇报国顿了顿,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嗤嗤的笑道:“赵团长啊,你这话说的范围太大了,你的人,你的佣人?还是你的内人?你团长府上人这样多,一个个都管我来要,那我还要不要活了?再说了,人不见了,也不见得是在我这里啊,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也不是慈善会,怎么有上我这里找人的道理呢?”
仇报国这样说着,脸上是得意的笑,赵宝栓应着他的笑泰然自若的把两只马靴在小几上掉了个位置,然后收起撑在沙发靠背上的一条手臂,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仇旅长,你这么聪明,何必还跟我这一个粗人绕弯子?”说着话,他把眼睛一抬,视线直勾勾的盯到仇报国身上去。仇报国本来就觉得这个人危险,即便是在自己风光占尽的时候,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他有一点点的恐慌。
收住脸上的笑,他往门口看了一眼,那门口站了许多士兵,赵宝栓的两名卫士摆在前面,孤孤单单的倒显出了几分弱势的可怜。自壮了这一番胆子,他又把脸扬了起来,看向对方口气坦然而嚣张的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了找延生,不过延生现在不想见你,你要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自己走吧,不要搞得事情闹大了,大家颜面上都过不去。”
赵宝栓听他开口延生闭口延生叫得这样亲近,就感觉自己的东西让人碰了脏了,十分不舒服。因而毫不客气的回道:“仇报国,你有颜面跟我讲么,你有什么颜面?抱着日本人的大腿当孙子的颜面?”
“赵宝栓,我让你坐在这里是叫你说话的,不是为了听你放屁!”仇报国也知道自己投靠启东的行为十分不齿,但他受不别人当着面的指着他的鼻子说。于是脸色一变,冲着外面勃然大怒的喊道:“送客!”
说完这一句,他刷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往楼上去。然而走出两步,他身后的人却是丝毫没有动静。转过身来看,赵宝栓还大爷一样的坐在他的沙发上,两条长腿套着马靴,左摇右摆的踩着他的小几。
于是怒不可遏的冲着那几个持枪的士兵走过去,他一巴掌扇在人脸上,怒叱道:“还不快把人给我弄出去?!”
士兵挨了他这一巴掌,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不但不动,那脸上还渐渐的露出一种动摇的神色来。仇报国仔细一看,觉得奇怪,于是挑眼往门口看出去。门口虽说按了几盏电灯,但此时并不是全开着,所以院中黑暗与光明交叠并蓄,是一张光影交织的大网子。网子中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圈人,已经把这座二层的小楼包了个透彻——那不是他的人。
仇报国立在当地看,越看眼睛睁得越大,大到露出惊异的神色,猛然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宝栓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大个子模子粗犷,逆光的位置看过去那高大的身躯更要化作一堵压迫无比的墙。仇报国回头望了他一眼,还没开口,气势上便已经是输了。忽然的抽手夺了面前士兵的枪,他要为胸中无处可去的怒火搏一个出口,于是在脸上狰狞而狂妄的笑着道:“你以为找人把我这里围起来就没事了么?你要是敢动我一动,明天启东的人就会找上你!”
两只手一齐握着枪,他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愤怒,动作上微微的颤抖着,加上那眼中恐惧与疯狂的交织,在赵宝栓看来,基本已经不能算是个可以匹敌的对手了。当然,他也从来没拿这憨头憨脑的傻子当过对手。
可怜又可笑的望着仇报国,他视线冷冷的垂下来,然后用两个指头拨开正对着自己的枪口,说道:“这可不是我叫来的人,我围你这破房子干嘛?我不过是跟你来要个人而已,你只要告诉人呢,人在哪里?”
仇报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忽然耸着肩膀笑起来:“他不会见你的,他不会见你的!他肯来这里找我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向着我!”
赵宝栓看他疯疯癫癫的这样聒噪,早就不耐烦了,劈头夺过人手里的枪,当头便重重给了一枪托。仇报国躲避不及,一声闷哼倒向地上,随即又疯了一样的扑上来抱住他的一条腿。赵宝栓满脸嫌恶,抬起靴底一脚蹬开,这时候又从外面进来了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孔德荣,再后面是脸色不佳的王瑞安,另外还有军政处的几个人,进到屋内见了这样狼狈的场景,都是暗暗的吃了一惊。
仇报国青着额角,脸上胡乱的流着鼻血,抬头见了孔德荣与王瑞安,便不顾一切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边走一边说:“孔主席,你怎么来了!你来的太好了,我正有事情要找你!”
孔德荣看他这副人鬼不近的样子,顿时皱起了眉头,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抓起来!”
仇报国两眼发亮,欣喜若狂的把视线转向屋内的赵宝栓,可还没等他继续的得意起来,却有两个士兵从后面过来,架住了他的身体。冰凉的铐子咔擦一声套住他的手腕,他惊恐万分的挣扎起来:“你们干什么,你们抓我干什么!是不是搞错人了!!快放开我!!”
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