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道走下去,活得也是他们的。可是国外的大学不一样啊,只要你够资格,想学什么专业不都是你决定的么?”
牧雨燕了解儿子的性格,但沉默总是对话中令人难捱的事情,她有时候的确是受不了闫稑这简直就能要人命的寡言,沉着气,苦口婆心地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是想要做数学,也是国外的环境更好些不是么?刚才不是说了筱雨的伯父在美国混得不错?人家是哥大的实验室工作的,到时候你申请学校的推荐信让他给你写,常青藤怕都是任你挑。总之,你就这么一直住在凤山那边不是办法,还是回来吧,离家里近一些。”
也许是母亲说话的语速太快,音节化作了有形,压得闫稑的神经有些疼。
他憋得难受,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先去问爷爷把户口迁出来再说吧,其他的之后再说可以吗?这个学期也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牧雨燕愣了一下,见到他眼中的请求慢慢冷却,让刚才说出来的话渐渐就更像是命令的语态。
她点了点头,起身道,“你想好了就跟我说,我们好去和学校打招呼。肯定还是转到重点班的。”
闫稑躺倒在床上,盯着这片还不熟悉的天花板,用手臂遮住了眼前的光线。
过了不久,他听到母亲在厨房炒菜的声音。
意识一时之间有些模糊,闫稑回想起了从前她和父亲还没有离婚的时候。
那时几乎每个周末,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回爷爷家吃一顿晚饭,家里都是男人做饭,厨房里是父亲和爷爷的身影,而母亲在客厅跟奶奶聊天。
印象中,奶奶总有许多话要和母亲讲,内容几乎都是闫稑的叔叔和婶婶,叔叔那个文化层次低的妻子一直都不是爷爷的心头好,刚刚带回家的时候爷爷把她的包都扔出了门外不许进门。
年轻时婶婶怀孕之后不想要孩子,去医院做了人流,之后再怀上不是习惯性流产就是腹死胎中,为此爷爷更是不待见她,在家里杂物房里养了几只鸡,跟闫稑的父母絮叨说没有人可以养,也只好养鸡了。
爷爷说话总是含沙射影,数落起人来都是指桑骂槐。母亲甚至还和父亲开过玩笑,说奶奶能跟爷爷相处这么久,多半也是因为没读过书,不能理解爷爷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否则哪儿能担待这么久?
闫稑的思绪飘得远了,想起全家就等着爷爷点头,叔叔才能结婚的那个时候,他陪奶奶去逛超市,奶奶不认得字,走到卖床上用品的地方看着标签,问闫稑上面写的是什么,要多少钱。
他记得奶奶当时眼中欣喜的光,不外乎是为自己已经三十多岁终于结婚的儿子感到高兴,打算用攒下来的钱给他置办新房。
闫稑也想起了父母没有离婚之前,他每次回爷爷家,老人家总给他零用钱,还把养的母鸡下的蛋一个一个好好地放进塑料袋里,临走前交给闫稑,让他回去煮了吃。
一个看起来再好都没有的生活环境,父母的关心和祖辈的溺爱,像是一座围城。
外面的人羡慕不已,想进来一探究竟,里面的人喘不过气,巴不得立即逃开。
、chapter 34
这天林珏和班上两个要前往师大参加生物联赛复赛的同学来到教师辅导室,听带队的胡玉山老师介绍行程安排还有缴纳交通和食宿费用。
生物联赛和数理化不一样,毕业班的学生不能参加。一整张名单排下来,高二的考生占了大半,林珏负责收费,坐在一张空出来的办公桌旁边一边点钱一边听老师说时间安排。
他重复看了好几次那张名单,就是高二(15)班的那几个名字都神经质地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其实闫稑的名字那么特别,根本不用仔细看就知道他不在名单上。
散会之后林珏接到了一个快递电话,弄得他满头雾水,还是趁着没上课之前去校门口签认了,认认真真看着上面的收件人地址,的确是自己的班级自己的名字,加上绝不会弄错的手机号码,林珏惴惴不安地确定是自己的包裹无疑。
林珏在教学楼前的垃圾回收箱旁拆开来看,发现居然是一只Converse的双肩包,价格标签还没有拆掉,他翻出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从网上的官方旗舰店发的货,也没有说是谁购买的,他把快递的纸箱丢掉以前还仔细看了一遍投递单上的地址和名字,也没有购买者的任何信息。
他原先的书包已经坏掉一段时间了,期间用的都是服装专卖店的购物袋,因为书很多还用坏了好几个,这个周末他要去外市比赛,衣服、书籍加上洗漱用品,这些东西都是要装到一个好一些的包里的。
自从得知自己能够进入复赛,林珏就琢磨着怎么从零用钱里挪出一部分来买一个新的书包,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凭空收到了一个。
林珏从来都是个不喜欢亏欠别人的人,这会儿收到一个新的书包,也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完全没有头绪,究竟是谁给他买的呢?
他满腹狐疑回到教室里,把新书包挂在座椅上,总觉得心神不宁。
突然,林珏想起那天早上他跟闫稑说过书包坏掉的事。难道是他买的吗?林珏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挂在椅子背后的书包,心里五味杂陈。
“你怎么了?”旁边的吴佑威看他神经兮兮的,目光不住在他脸上打转。
林珏愣了愣,连连摇头,“没什么。”
吴佑威看他这样,不禁笑了,指了指他的新书包,说,“怎么不把标签拆下来?”
“啊?”
还没等林珏出手阻止,吴佑威就已经用笔把价格标签扯掉丢进了挂在两张课桌中间的垃圾袋里。林珏看他一副“不用谢”的表情,心里不免有些愠意,他没有把标签扯下来是因为他还没有接受这个双肩包已经是自己的,甚至还有要退回去的打算——尽管他不知道要怎么退。
他正打算出言责备吴佑威,闫稑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林珏大吃一惊,急忙握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快步走出了教室。
“喂?”林珏来到走廊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暗自有些懊恼。
闫稑听他声音谨慎,不禁问:“方便接电话吗?”
林珏尴尬,忙笑道,“方便、方便的。”
闫稑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让林珏想象得到电话那头他是微笑着的,“你这个星期要去师大比赛?”
“嗯,星期五早上就去了,下午才到那边。”林珏问他,“你……没有报生物?”
他气息中的笑意从电话的声波里传过来,“没有。”
得知他并不是报了名却没有进入复赛,不知怎么的,林珏就替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泄气,“怎么没有报呢?我看你生物挺好的啊。”
“你怎么知道我生物挺好的?”闫稑笑问。
林珏这会儿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没有任何目的的电话,说了这么一阵子,居然只是闲聊而已。
这认知让林珏感到欢喜,也自动屏蔽了那句本来应该问出口的“找我什么事”,他沉默了两秒,回答说,“看排名表上你的成绩。”闫稑的大小考成绩从来都没有出过年级前十,很容易就看到了。
趁着闫稑没有回话的功夫,林珏抢白反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师大比赛?”
“上回你来凤山找我的时候,是不是先去了我们班教室呢?还记得之前比赛的时候我们班那个球队的经理吗?她还记得你。你去教室找我的时候她又见到你了。”闫稑解释道,“她也是要去师大的,今天去新民开会,见到你,回来告诉我的。”
林珏平平道,“哦,我没印象了。”
“这样啊……”他笑了,“她对帅哥总是过目不忘的,记得你也不奇怪。”
林珏无意识地抿起了嘴巴,半天才应道,“哦。”
他想了想,还是问,“她说了我什么吗?”
“嗯?”闫稑声音还是温温的,是夏天刚来时的温度,“她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林珏笑问,“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应该没有吧。”他也笑。
林珏却皱眉,心想什么叫做“应该没有”?——“然后呢?”
那头被一个奇怪的沉默拖了两秒,闫稑再开口的时候,兴味很浓,“然后,她问,‘那男朋友呢?’”
林珏手一松,手机差点就掉到了楼底下。
他趴在走廊的扶栏上,抓紧手机,某根神经莫名就绷紧了,“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有。”这个回答明显肯定了许多,闫稑补白道,“她是个腐女。”
林珏不知道要不要感谢他这么回答,按理来说,如果闫稑能够说“有男朋友”,他一定会高兴得不能言语。但是,在学校里坦白自己的性取向真的好吗?学校尽管对学生情侣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说到底是不同意的,更何况,是男生喜欢男生……
这么想的话,其实闫稑的回答是更为明智的。
总之,闫稑的补白很大程度上给了林珏理解的空间,他没有真的去想这不过是闫稑借由别人之口的正式拒绝,这已经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电话两头几乎同时响起了上课的预备铃声,林珏不想挂电话,就等着闫稑开口。
闫稑好像也对时间的短暂不设防,他叹了口气,说,“说正事吧。”
“什么事?”林珏握紧了手机。
“开车之前,记得吃晕车药。”闫稑叮嘱道,“要坐五个多小时的汽车。”
林珏完全没有想到所谓的正事是这个,他愣了一阵子,直到闫稑在那头叫他,“听到了吗?”
“啊,好,知道了。”明知他根本看不见,林珏还是连连点头。
“上车以后,问车上的乘务员要就可以了,车上都备有的。”闫稑顿了顿,“就这样吧,我回去上课了。比赛加油。”
“啊,对了,那个双肩包……”林珏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已经挂断了电话,想要再拨过去,却看到胡玉山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
林珏匆匆对胡玉山行了个礼,快步走回了教室。
一节关于遗传与变异的习题课,又讲到了孟德尔的豌豆实验,围绕着豌豆的高茎、矮茎,圆粒、皱粒,红花、白花出的题目,写了小半个黑板的基因分离组合图,必定会出现在言语之中的“正交”、“反交”和“自交”又被喜欢开玩笑的学生窃窃私语开起了黄腔。
林珏支颐看着老师讲解题目,偶尔听到低声说出来的荤段子,也会像普通的男生一样忍住笑意。
同桌的吴佑威却是一反常态,回头狠狠瞪了那几个说话聊天的同学好几次。
林珏没有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心情差,等到老师写完板书转过身来时,班上又安静下来,他在习题册旁边记着笔记,心也收了回来。
吴佑威偷眼看了他好几次,林珏都没有发现。
下午放学,同学们纷纷教室四处觅食。
林珏一直感觉吴佑威时不时会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当他们目光相遇,他又和旁边的同学打闹起来。林珏莫名其妙,回到家里吃了晚饭,又回到学校上晚自习。
从入学的第一天开始,林珏就是每天最后一个走的人,通常就算教学楼熄了灯,他也还会打开手电筒来照明,一直到总务处的老师在楼下吹了哨子他才会离开。吴佑威则不然,除非是有非要完成不可的作业,否则一定是下课铃一响就离开的,还要邀上三五朋友去吃宵夜。
可是自从林珏知道林佑威喜欢自己的那天起,吴佑威的时间表就变了,每天下了晚自习也留在教室里,就算是跟周围的同学聊天也不走,熄了灯以后还若无其事地就着林珏的灯光看书。
同学要发奋努力,林珏自然不能说什么,也就由着他靠过来,两个人在算不上明亮的灯光下写习题。
时常吴佑威还会拿出一道道题目来请教林珏,书摊开在两人中间,吴佑威就势把椅子挪近些,林珏的手甚至不能撑在椅子边缘,否则很容易就会跟他放在那儿的手碰到。
讲完题目,林珏习惯性地抬头起来问他听懂了没有,那时两人的脸就会靠得非常非常近,林珏甚至能看清他嘴唇上方细细的绒毛。
林珏总想要找机会揭穿他的另有所图,可是有一回,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女生把黑暗中两人讲题时的背影拍下来,发上了微博,引来其他同学的热议,当时吴佑威义正言辞地拍案而起,说自己是纯爷们儿,跟林珏只是好兄弟而已。自此林珏就被他堵得什么都不能说了。
值班老师的哨声终于又在楼下响起,林珏合上习题本收拾东西回家,忽然听到吴佑威在旁边问,“怎么不把书放书包里?还用这个袋子啊?”
林珏是习惯了才这样,况且也还没有接受这个书包真的是自己的,闻言他一时答不上来,随意“哦”了一声。
“不喜欢?”吴佑威问。
林珏起初没放在心上,但黑暗中台灯的灯光显得特别亮,全部都打在了吴佑威的脸上,他神情中的忐忑和紧张一览无遗。
霎那间,林珏幡然醒悟过来,“这你买的?”
吴佑威作了一番心理斗争,点头承认,“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晕车药这件事,还记得之前两人去考试的时候一起坐的车吗?那时闫稑就注意到林珏,也知道他会晕车了。所以说先前尽管大篇幅的在写林珏的心意,其实闫稑的心意也是无处不在的啦。某闫:“猫桑,说太多了。”某猫:“闫少息怒……”
、chapter 35
“谁让你买的?”林珏顿时一团火就往上冒。
毕竟同桌这么久,吴佑威也料到自己必定会好心不得好报,好言说道,“你周末不是要去师大比赛了吗?到时候总要有个包装行李吧?这个挺好的啊,容量够,质量也好。”
林珏总是在最大程度地避免受人恩惠,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这会儿他拳头握得紧紧的,想都不想就把包塞回他手里,“心意我领了,这包我不能收。谢谢。”
“干嘛呀?”吴佑威看他提上那个装满书的塑胶袋往外走,急忙身上背了自己的书包,手里又提了一个跟上去,“我都有一个书包了,还拿着这个有什么用?你拿着嘛!”
他拽住林珏,不让他走。
整栋楼熄灯以后,下楼的学生都是自己打着手电筒照明。林珏没有手电筒,起先是借着一个正在下楼的学生电筒的光在走路,被吴佑威这么一拖延,楼道里唯一的光便消失了。
他们本来就走得最晚,慢了半分钟,楼梯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幸而从走廊上还有一些月光照进来,林珏不假思索就挣开了他,看着他态度坚决地说,“我说了不要!”
“那你用什么装行李去?再说了,难道你之后都不背书包了吗?”吴佑威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