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归隐深山,历代家主世袭定国大将军之位,唯有年轻一辈在危难时才会出山帮忙,这似乎成了吕家的规矩,而有好几代先帝都曾亲自去恶鬼谷,结果反倒吃了闭门羹,臣子凌驾于皇帝之上,在霸州国历史上仅次一例。
而历代皇帝也念及吕家功绩,未在这事情上有所计较,但从心里而言,总归是不舒服的。这一点,就连朱天兆也不例外。
但如今,吕家家主亲自携吕家子弟而来,竟是为了给沈辰大婚道贺,这是在向所有人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十四皇子赢得了吕家人的尊崇!
谁也不知道究竟沈辰是否和吕家早先有过秘密的接触,或者说只因为沈辰攻下了苍漠国而引得吕家人低头,无论内情如何,都改变不了眼前所发生的事实。
而吕家人首次向皇族低头,朱天兆意外之余,自也忍不住喜色油然,对这十四儿子更倍加器重,哈哈大笑道:“辰儿的面子可真够足的,吕大将军一路过来也甚是辛苦,来人,加席位!”
吕家人入朝,乃六百年的首次,朱天兆自是欣喜过望,笑意满面。
邓江则脸色深沉,暗道着不妙,吕家人公开支持沈辰,这也意味着沈辰在武将中获得了能够和霍家分庭抗争的势力,而只怕很多以往追随四皇子的势力都会落到沈辰手中,尤其是那些中立的武将势力,一小团一小团并不可怕,但若然汇聚在一起,却是可怕的势力。
毕竟邓家的主要影响力是在文官这一边,而吕家横插一足,足可以将邓家在武将中的影响力大大削弱。
众朝臣更是目光交接,敏锐察觉到吕家人重新回归皇城所带来的影响。
在内侍们搬桌凳的时候,吕建康说道:“臣此次过来,特带了一些礼物献给陛下和十四皇子。”
话落下,便有子弟捧着几个长盒子上来,待到盒子一一打开,却是一枚枚上等的山参,个头肥大,几成人形,上有泥土,可见是刚挖出不久,而且细看之下,似有淡淡星光环绕,非比寻常之物。
“宝库中山参不少,但如此山参朕还是头一次见,不知是何来历?”朱天兆不无好奇的问道。
吕建康一笑道:“如人一般,山参者,也有资质之别,最稀罕的便是这种通灵参种,其能够大量吸收天地灵气,千年而成通灵之物,三千年更可化为人形,畅游天地。这几枚山参乃是本族先辈意外所发现的通灵参种,不敢贸然使用,而留至如今,食之延年益寿,有诸多奇效。”
朱天兆听得连连点头,含笑道:“吕大人有心了。”
待吕家人入席,朱天兆朗声说道:“今日十四皇儿大婚,普天同庆,诸位大人也不必过度拘泥,可开怀畅饮无妨。”
“臣遵旨。”众臣皆齐声应道。
尔后,便是大婚典礼,一身红衣的二女在宫女引领下抵达殿内,拜天祭祖,诸多复杂的流程,沈辰平生最不喜繁文缛节,但如今轮到自己,却觉得有时候多点礼节却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见到儿子终于成婚,沈秋月直是眼眶红红,文太后在一边笑意连连,沈定海和沈绪元更是唏嘘不已,孙儿成婚,竟是如此隆重场面,是以往绝对想不到的事情。
待到一系列礼节之后,二女被送回千秋殿,司礼官便开始了典礼的最后一个步骤,即官员献礼。
官员献礼其实是一个足能让人忽略的程序,只是司礼监的官员根据官员所送的礼物,记录在案之后在这里念一遍,以示光明正大。
其实所谓官员献礼,并非都是某个官员自己所献的礼物,毕竟从俸禄上而言,就算一品大员一年俸禄也不过千两左右,自然他们有着皇帝逢年过节的赏赐,所以家境还是相当富裕。
献礼者,多是皇城官员下令,由地方官员进行筹备,集合地方民力,以沈辰的威望,献上的礼物中自然不乏各种名贵珍品。尤其是很多名匠及商号,也都借着这机会来一扬名气。
除了地方献礼之外,诸皇城机构的官员也可以联合起来,献上礼品,什么字画香炉,道珠玉器,只要来历清白,皆不无不可。
自然,这也是考验官员的一大时刻,送礼不能价值过重而惹出贪腐之嫌,又不能毫无新意而白白浪费这机遇。而且,这并不仅仅是讨好十四皇子,若能引得皇帝感兴趣,那可是升官的大好机会。因此,不少官员都是煞费苦心。
待司礼官念到礼品时,便有司礼监的官员在外殿查看各机构各官员所送的礼品,确认礼品无误之后,尔后经由大殿外廊送入朱天兆赏赐给沈辰的千秋殿库房中,作为其私有财产。
当然,司礼监官员所念的礼品,自然不会夸张到说明字画来历,何人所画,如何到手之类,字画一幅就是字画一幅,不会多念。
而诸官员自然也未曾重视,这礼物的效果如何,要待到事后十四皇子亲自查看时,才会起作用。
如此一半阵工夫,司礼官便念到了邓夏所送的礼物。
其礼物标明乃是户部监库使邓夏联同户部同僚所送的礼品,其礼物名称为“石雕一尊”。
这名称自未引起诸人注意,而众官员并不知道,在外殿外检查礼物和运送礼物的司礼部官员,全都是赵中崇的手下,一个个早得了密令。
念完礼物,一行司礼部的小吏便抬着这大箱子经由广场外廊而行,尔后在走到一半距离的时候,其中一人故意一扭脚,几个小吏顿时跌倒在地,这大箱子自也倒在地上,箱盖掉落,露出里面的石雕来。
此时,吏部侍郎张孝祥也“恰巧”正在这广场边上和御膳房的官员确认饭菜的事宜,自然,这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礼物弄倒将殿内诸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邓夏脸色微变,直骂那些小吏手脚不利索。
张孝祥沉着脸走到外廊那里,低声训斥了几句,尔后目光也就自然落到箱子里,然后便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匆匆赶到了殿内,在赵中崇耳边耳语了几句。
赵中崇自也脸色一变,仿佛听到了什么吃惊的事情,而如此明显的事情,众朝臣自也看在眼中,同时揣测发生了什么事。
诸人皆知道邓夏乃是邓丞相侄子,同时也是邓妃亲哥哥的身份,而站在邓家立场上,应该也不会送什么贵重礼品,因此二人这表情,自更值得推敲。
朱天兆看了赵中崇一眼,略有不悦的道:“赵大人,什么事情如何慌张?”
赵中崇清了清嗓子,躬身回道:“请陛下恩准,容臣近身禀告。”
朱天兆见他一脸肃然,便点了点头,待到赵中崇走到近处,低声把事情说了之后,朱天兆脸色顿时一变,尔后沉声问道:“当真有此事?”
赵中崇一半正经的回道:“当日张侍郎在场,以他的眼力,不会看走眼!”
二人小声低语,殿内皆静悄悄一片,谁也不知道二人在说些什么,唯有沈辰心知肚明。
朱天兆微微蹙了眉头,摆摆手,命赵中崇退回席位,尔后略一沉吟,目落到邓江身上,微微一笑道:“听说邓妃的弟弟,邓夏在户部任职?几年前曾见过一面,不知今日可曾来了?”
462章 吕家归朝(完)
第463章 两尊石雕
“多谢陛下惦记,邓夏人在殿外。”邓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从揣测,便按实答道。
“那就宣他上殿,让朕看一看。”朱天兆笑了笑,从表情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态。
大殿广阔,可容纳千人不止,但朱天兆说话中气十足,这话自是轻松传到殿外,邓夏见到箱子倒地,连着惊动吏部两个大员,再到朱天兆宣自己入殿,却是吃了一惊。
赵古城早说过,十四皇子钟爱的腾龙石雕已送入宫中,连皇帝都喜欢得很,而作为皇帝近臣的吏部两位大员或是知道此物,如今见到自己送的石雕,或以为传世奇物,所以就告诉了皇帝。
但是这样一来,大伯岂不就知道了自己送东西的事情?这胳膊望外拐,可并非一件好事。
赵古城猜出他心思,在一边低声说道:“邓兄,事以至此,可不要乱了阵脚。若能借此物讨得陛下欢心,那升职还不是件小事?而邓兄你以自己的能耐升了职,邓丞相只怕也不好说什么。”
邓夏想想到也是这个理,按理说,他身为邓妃的弟弟,要见皇帝一面那是轻而易举,不过,就连邓妃也知道自己这弟弟不学无术得很,因此早在父亲和大伯的干预下,未给他这个机会,那自己另寻他路,又有什么不对的?
如此,邓夏便大步走进殿内,不由得多了三分底气,这可是全凭着自己的本事见到陛下。再说,那宝库里宝贝无数,偷了件笨重的石雕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待邓夏进殿,朱天兆打量了他一下,问道:“殿外那石雕可是由你所送?”
“禀陛下,正是臣所送。”邓夏大声回道,同时暗想着,这石雕能引起皇帝亲自过问,若嘴再甜点,必定升职有望。
朱天兆略略颔首,又问道:“那朕问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那东西?”
邓夏大声回道:“此物乃是在下在祖宅处所寻得的传世之物,此物雕工精美,寓意极好,放在院落里风吹雨打的,实在是太过可惜,所谓宝剑赠英雄,因此臣便想着将此物献给十四皇子殿下,立于皇宫大院中,想来祖上有灵,也会赞同臣的做法。”
关于石雕的来源,赵古城特地和邓夏讨论过,邓夏本想说是从杂货市场上买来,这话说得自也讨巧,一来说明了他眼光独倒,才能够把此物挑出,二来因为是杂货市场,自然来源无从追踪。
但赵古城却告诉他,这背景最好和邓家牵扯上关系,如此石雕再贵重,若被怀疑来历,也好推到祖辈身上。而且,拿祖辈之物赠送,更显得意义重大,尽显诚心。
朱天兆听得脸色略略一沉,朝着赵中崇说道:“去把那石雕给朕抬上来。”
待到大箱子移到殿内,诸小吏小心翼翼的将石雕从箱子中取出的时候,众臣子皆觉得眼前一亮,这石雕乃是以七彩玉石制成,其上神龙腾飞,如真似幻,好似随时都会飞天而去似的,如此雕工,堪称神技。
而邓江一见此物,顿时脸色大变,他本还在暗骂这小子为了讨好沈辰,竟然把祖宅里的宝贝拿来送人,只是这场合,自也不好当众发怒。
然而如今一见这东西,何曾辨别不出它的来历,这哪里是什么祖宅之物,分明就是从自家宝库中偷出来的!
他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这侄子竟如此胆大包天,偷偷溜进宝库中偷宝贝,若是偷了其他宝贝倒也罢了,偏偏这家伙如此不长眼,偷出了这件东西。
朱天兆亲眼见到这石雕,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果然没错,这乃是马家的祥龙御七彩!”
祥龙御七彩一说,不少重臣皆是吃了一惊,虽然亲眼见过此物的人甚少,但谁都知道这乃是吴台郡马家所留下的宝贝,马家的雕工堪称举世一绝,这三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因此当年朱天兆得了这石雕之后,也是大赞不已,余后不久呈贡此物的吴台郡郡守徐道成便升了官,近几年也是风生水起,大有入仕皇城之象。
而这分明在国库中的宝贝竟然出现在这里,事态却不简单了,邓夏也听出皇帝这语气的不善,心头顿时忐忑起来,尔后便听到朱天兆冷声叱呵道:“邓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盗取国库重宝!”
一声如惊天霹雳,吓得邓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慌张大声叫道:“冤枉啊,陛下,臣岂有胆子敢盗取国库重宝!”
邓妃也一时慌了,连忙说道:“陛下,弟弟绝不敢做如此荒唐之事,还请陛下明查。”
刑部尚书沈元德这时开口道:“陛下,要查明此事何其简单,派人去国库那里查一下,看看祥龙御七彩还在不在,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朱天兆便点点头,沉声说道:“赵大人,你亲自去趟国库,给朕看看,那石雕是否还在?”
赵中崇领命而去,殿内诸臣皆是埋头互望,不知道这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唯有邓江如热锅上蚂蚁,把这侄子骂得个半死,同时眼珠急转,构思着对策。
未过多久,赵中崇便匆匆赶了回来,大声禀告道:“禀陛下,马家的祥龙御七彩确在国库之中。”
“什么?”朱天兆大为意外,邓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朱天兆亲自走下宝座,来到石雕之前,围着此物转了一圈,一时间也有点拿不准了,又朝着赵中崇说道:“赵大人你也来看看,这是否是出自马家之物?”
赵中崇走过去,仔细辨别之后,便答道:“禀陛下,马家先辈的刀功有‘千丝一线’之称,其技法之高超无人能够仿造,单看这刀功和其神韵而言,只怕唯有马家才能够做到。而且,要想证明此物出自马家,其实还有另一个方法,这七彩玉本来产量就不多,若两物皆出自马家,应属于一块玉石,那在色泽上自有相连之处。”
朱天兆微微颔首,便沉声说道:“来人,去将国库中的祥龙御七彩石雕搬过来。”
未过多久,另一尊祥龙御七彩的石雕移到了大殿中,待两物并列,诸臣皆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嘘声,只因为两尊石雕竟是同等大小,其龙似出一胎,神韵相近,而且从色泽的分层上分明可以看出是出自同一块玉石。
沈辰看着这石雕,故作轻咦了一声,说道:“父皇,若儿臣未有看错,这两尊石雕分明是一公一母呀。”
“什么?”朱天兆皱了皱眉头。
沈辰走下来,指着两头龙分析道:“父皇请看,国库里的这头龙,雕工暗含柔劲,其形如形云流水而细腻非常,其神韵阴柔,而这一尊,其雕工粗犷有力,其形威武霸道,神韵阳刚。”
“照殿下这么说,还真是一公一母,那这母的……”赵中崇附和着,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而朱天兆何曾听不出这话中后面的意思,他顿时勃然大怒,指着邓江怒叱道:“邓丞相,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马家分明两尊石雕,一尊竟在你家祖宅,另一尊母龙雕像竟然在国库!”
邓夏哪里知道这石雕还有公母之分,他再愚蠢此时也明白捅了个大漏子,而邓江则是连忙站起身来,禀告道:“陛下息怒,此事是天大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