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棱棱”,远处响起鸟翅扇动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赵元惊恐的望着半空中聚集起、有遮天蔽日之态的鸟群,这些鸟仿佛被人用无形的绳索操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芦苇丛里的弓箭手,并且又狠且准的戳向他们的眼睛。
惨叫声此起彼伏,被戳瞎了双眼的弓箭手持剑驱赶前仆后继的鸟群,将一只只鸟劈成两截,温热的血液洒了他们满面,形状犹如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疯癫妖魔。
有手脚灵敏迅速的弓箭手避开群鸟攻击,向船上放箭,但威力远远不及先前了。
赵元佩剑出鞘,寒光飞舞间将羽箭斩落,逼人气势远远不同于往日不靠谱的模样。
鸟群趁着弓箭手忙于放箭,疏于防范之际再度发起攻击,惨叫声愈发的响亮,很快没人能够分心去对付谢容淮二人了。
赵元张大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芦苇丛中的惨状,“国舅爷,您,您是如何操控这么多鸟的?!”
“我早料到有这一天,提前备下的。”谢容淮满意的望着今日的成效,不枉费他花了人力和财力进去。
这时,一道灰色的人影映入谢容淮的眼中,那人足尖轻点水面,轻盈的仿佛一只身形优雅的鹤,如离弦之箭飞掠过水面,落在芦苇丛前,手起剑落,白芒耀目间,鲜血飞溅。
谢容淮一怔,他算准自己离开帝都的事情迟早会败露,可万万没算到那人会来。
“国舅爷,那不是您的老情……”
《
br》谢容淮一巴掌捂住赵元的嘴,眉头深锁,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圈,群鸟分不出敌我,连新加入的人一起攻击。他忙再吹叶片,鸟儿们四散而开,在半空中盘旋一阵,便飞的一干二净,唯留地上数具鸟尸。
再看芦苇丛中,伤痕累累又瞎了眼睛的弓箭手压根不是来人的对手,此时已伤亡大半。
正当胜劵在握之时,芦苇又是一阵摇晃,钻出十数名蒙面人,他们迅速的分为两拨,大部分人缠住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剩下的突破防线,钻入水中,“哗啦啦”两声就没了动静,仿佛石沉河底,无声无息。
来人被纠缠住,根本无心顾暇谢容淮那里,河水浑浊且深,无法分辨出蒙面人身在何处。
赵元神色一凛,将谢容淮护在身侧,屏气凝神观察水面动静。
风静,水静,唯有打杀声在不远处回响。
“哗”,水面忽然裂开,一名黑衣人灵巧如蛇,飞跃而起,寒光直逼赵元。
赵元横剑格挡,又一名黑衣人窜出,飞身欲取谢容淮项上人头。
“噗”,利刃扎进肉体中的钝声响起同时,黑衣人身影一顿,随即栽进水中,洁白的箭羽在水面上轻颤,血色在碧绿河水中荡开。
谢容淮毫发无损的立于船尾,放眼望向岸边,一张比阳光还要灿烂明媚的笑脸落入眼中,那人冲他挥挥手,猛然一个转身,斜斜一剑送两名偷袭的黑衣人下地府。
形势好转之时,船身一阵剧烈地摇晃,赵元踹开逼近的黑衣人,转身扶住国舅爷,与此同时一道寒锋自船底扎上来,差点刺中赵元的脚,紧接着船底传来“咚咚咚”的敲打声。
“不好,他们要沉船!”赵元一声惊呼。
“带上那位船家。”谢容淮按住赵元的肩膀,指着浑身发抖的船家,“我们到底是连累了他。”
“可是……”
谢容淮眼色一厉,“快去。”
船身更加猛烈的摇晃,脑袋里不合时宜的一阵抽痛,谢容淮身形顿时失去平衡,杀机近身,但他面色淡然,只听一声惨呼,他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观海。”他冲那人笑了笑。
薛观海搂紧谢容淮的腰身,向提溜着船家后脖领的赵元吹声口哨,接着脚下用力,直直的跃上半空,“砰”,脚下的船体瞬时崩裂分解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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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挟带水花飞溅,河面上仿佛绽开一朵巨大的花,只听河中惨叫声不断,渐渐的有鲜血染开。
跃至最高点,身形开始下坠,衣袂翻飞,恍若翩然飞仙。
薛观海足尖轻点漂浮在水上的木板,顺势再度跃起,漂亮的一个翻身,落在三丈开外的船上,赵元和船家随后落下。
“哈哈哈,阅武山庄薛观海果真名不虚传。”一阵狞笑自芦苇丛后传来,接着一名男子大步走出草丛,不同于其他杀手,他未蒙面,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一身黑色锦衣,领口和袖口上描绘着白色的图案,腰间悬有一块金色的饰物。他负手站在河边,一脸轻慢不屑之色,黑靴踏在染了污血的杂草上,仿佛丝毫不在意躺尸一地的手下。
薛观海横剑在身前,傲然而视,冷声道:“高泊?乌衣堂近来穷的要劫道抢钱了?”
“哈!”高泊仰天一声笑,自以为潇洒的一甩额发,“薛观海,老子劝你别插手我乌衣堂的事,到时候拉整个阅武山庄下水,你赔不起。”
薛观海不以为然的笑一声,眸光顿时慑人心魄的冰寒,气势浩然威武,“既然你这样说了,看来今日不能留你活命!”
出手在须臾之间,灰色身影动如脱兔,势如闪电,直取高泊命门。
高泊不以为意,也不见他身携任何兵器,仅以手掌对敌,赤手压住薛观海的宝剑,那双白净净的手像是铜铁玉石生成的一般,竟伤不到他丝毫,另一掌袭向薛观海胸口。
薛观海竟觉得剑身上似压下巨石一般,忙抽剑闪避,后跃一丈。
乌衣堂高泊,一双铁掌威名于江湖,因为他掌掌凌厉异常,势能破竹碎石。
两人再度缠斗在一起,芦花漫天飞舞,犹如冬时白雪,数十回合仍不见高下,但薛观海心里清楚——他的剑怕是快要支撑不住了,高泊的手掌如同铁锤,千斤之力一下下击在剑身上,若继续下去,必然要被击碎剑身,手掌顺势便会拍在他的胸口上。
谢容淮目光一黯,他已看出薛观海出手开始有顾忌,心知不妙。
赵元拿出从毁坏的船上抢救出的行李,“国舅爷,你看这个东西。”
谢容淮瞧眼包袱的一只小纸包,心生一计,他看眼赵元,见他双眼亮晶晶的,明白他俩是想一块儿去了。
“等等。”谢容淮拦住准备去帮助薛观海的
赵元,捏着小纸包,掂量了两下,“此人用掌,近身打斗难免自伤,我们还是来个出其不意。”
“国舅爷想怎样?”赵元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谢容淮冲着高泊喊道:“喂,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你和薛观海打什么,你说你蠢不蠢,我在这呢!”
赵元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国舅爷是哪里来的胆量和闲心,要将杀手引到这边来。
高泊倒是沉得住气,逼开薛观海后,吼道:“哼,本大爷一会儿就来收拾你。”
“哦,薛大侠麻烦你坚持住!”谢容淮推搡赵元,兴高采烈的说道:“有薛大侠撑着,我看起码能再战三百回合,小元子,咱们快划船离开!”
赵元傻傻愣愣一小会儿,恍然明白国舅爷的意思,拿起桨橹作势要开溜。
那边高泊终于急了,他全部手下折损在此,要是再让谢容淮开溜,以后别说在乌衣堂内了,江湖上也没脸混了。
几招过后,薛观海假装被高泊的掌势逼开一两丈远,让他有可趁之机去攻击谢容淮。
高泊纵身飞跃,扑向河水中央的谢容淮。
“看我暗器!”谢容淮大喝一声,用力掷出那小纸包。
高泊讥笑一声,姓谢的也太不自量里了,想也不想出掌拍碎纸包,然后……
没有然后了。
白色粉末随风四散而开,迷住高泊的双眼,他痛呼一声,身形直坠水面,同时追至身前的薛观海补了一剑,血色的细线自额头至咽喉,平分那张雪白的脸。
薛观海踏一脚高泊的尸首,跳到船头,细微的“喀拉”声,他手中宝剑四分五裂,落进河水中。
、不死不休
河面上恢复宁静,小船顺流直下。
谢容淮和薛观海并肩相依的身影倒映在河面上,显得十分亲密。
杀气敛收的薛观海握着谢容淮冰凉的手,仔仔细细的瞧了遍,待确定他毫发无损后,才开口问道:“小谢,你这是招惹上谁了?怎引来乌衣堂的追杀。”
谢容淮借着船身的一个颠簸,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淡淡反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在帝都的不是我?”
“我听说你病了,就去看你。”薛观海老老实实的回答。
“衍秋告诉你真相了?”
薛观海点点头,“是啊,我一路快马加鞭的追你,生怕你路上遇到意外。”他回头望去,此时已看不到惨烈的飘红河水和染血芦苇丛,庆幸万分,“幸好我到的及时。”
谢容淮侧头望着倒影,心中泛起波澜——衍秋告诉薛观海真相,目的是什么?
“哦对了。”薛观海咋呼一声,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摸出两个纸包,一个给赵元,一个交到谢容淮手上,“我在荷影院的时候,碰见一个叫江逸师的男人,他给你送了些补品,我觉得人参还有点抱住,就只带着这个了。”
谢容淮一听,立刻打开纸包,果然是两颗人参。
他手指微颤,江逸师乃雄霸一方的军政节度使,上过战场,斗过同僚,观察细致入微,心思缜密深沉,必是用了什么办法,看出蹊跷之处。
可是他们之间不过因太子妃一事而有间隙,实在不至于落到买凶杀人的地步。
薛观海没注意到谢容淮陷入沉思中,滔滔不绝的说道:“那个江逸师,我看是个没眼色的,硬是一巴掌拍在席衍秋肩膀上,我刚进门,当时以为是你,吓了一大跳。”
原来如此。衍秋身负武功,当然承受得了那一熊掌,但他就不同了。江逸师不论是明面上卖个人情,还是不计较得失暗地里,总之透露了消息给谢容恺,让他们谢家窝里斗,届时哪儿还有心思谈起接谢昭姀入京的事宜,至于江逸师能否预料的到谢容恺会下此狠手,就不得而知了……谢容淮重新包好人参,随手丢进行李中。
“小谢,你还没说为什么乌衣堂人要来杀你。”薛观海不死心的追问。
谢容淮笑笑,“刚才你自己说了,他们穷到需要拦路抢劫。”
薛观海虎着脸,“我那么说是在气
人,他们一个个目中无人,不这样说占不到便宜。乌衣堂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他们一向不轻易出手。能让他们出手的,第一必须是值得杀的人,有权有势要么有钱,他们才不屑杀小官小吏普通商贩或是小老百姓。第二必须付得起高昂的价钱,”他伸出四根手指在谢容淮面前晃了晃,“至少得这个数。所以出手一次,够他们全家吃喝不少时候的了,哪里会穷到拦路抢劫。”
“哦。”谢容淮应道,这些他也知道。
“喂喂喂,”薛观海看他反应平淡,急了,“你可别不当不一回事,乌衣堂能长久不衰,最重要的是他们讲信誉讲的让人……觉得他们有病啊!收了银子,一定会办成事,无论要杀的人有多难搞定。”
这个倒不知道了,谢容淮岔开话题,“皇帝也杀?”
薛观海嘴角微抽搐,“我忘了,皇帝、亲王和当朝一品大员之类的,不杀。他们也怕惹上灭门的麻烦。”他摸了摸胡子,跳起来,怒指悠悠然的某人,“小谢!我说你,你是多没有危机意识啊!”
他提高声音,加重语气道:“不死不休的乌衣堂!”
赵元吓得手中桨橹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砸中自己的脚,脸庞顿时痛苦的扭曲。
谢容淮似在看岸边风光,却是什么都没看进眼中,轻飘飘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要杀我……与其苦思冥想幕后黑手,不如想一想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薛观海的气势顿时泄了,他坐回到谢容淮身边,问道:“你至今遇到几拨杀手了?”
“两个。”谢容淮很高兴薛观海不再追问幕后指使,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江湖人还是莫和朝堂之争牵扯上太多关系,“一个千针百媚花秀秀,一个你刚才遇上的。”
“哦哦。”薛观海点头,“第一个派出来的居然是个饭桶……”再次跳脚,“乌衣堂居然这么看不起你!”
“……”谢容淮扶额,“估计觉得我一介文弱书生,不需要派高手吧。不过你是在希望一上来,我就去见阎王爷么?”
“哼!”薛观海冷冷,握紧拳头,“乌衣堂来一个人,我杀一个!叫他们看不起你!”
“……”谢容淮和赵元主仆俩同时双双无言以对。
薛观海的目光回到谢容淮脸上,“不过,你居然认得花秀秀?”
“好歹我游荡了这么多年
,江湖上的人和事多少有些听闻。”
赵元忘记脚痛,有了精神,“国舅爷,您是怎么看出那个什么……花秀秀的伪装的?”
“她必然是装成一名妇人,然后拿着绣针不停的绣啊绣,口中念念不断‘绣不出来就没钱了’,”薛观海说道:“所以说她是饭桶,一次两次玩这种把戏就算了,多了被人知道了还装,道上的人一听,立马认出来了。”
“是的。”谢容淮望着薛观海模仿花秀秀绣花的模样,轻笑出声。
青山绿水映在他一片清湛的翠眸中,一袭青衫如潺潺河水流淌出不羁风流,笑意柔软了阳光带来的热意,薛观海一时看呆了。
赵元忍不住问道:“那对姓方的夫妻俩又是怎么回事?”
“方氏二人乃是飘忽于江湖上的一对……淫魔。”谢容淮解释道,“乃是奇葩中的高岭之花,娘子喜爱勾搭年轻俊美的公子,男的好一口年轻美貌的女子,夫妻俩四处飘荡,以此为乐。”
赵元囧了,“怎么还有这种夫妻呢。”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茶寮时,我不能猜准老妇人是否真的是花秀秀,为了保险起见,我答应方氏夫妻一同搭船。在船上,见花秀秀目光不时瞟过来,心知她十有八九是冲我而来。我虽不会武功,但多年游历,总得会写防身的本事。”谢容淮笑着取出那支紫竹洞箫,灵巧的在指间转了个圈,“那三支曲子从缓到急促,是有章法的,身负武功者听到最后一曲《破阵》,气息必乱。”
赵元恍然大悟,花秀秀到底是没支持住,露出马脚。
“武功越高深者,听罢短时间内越难以动内力出手,我才敢走过去,揭开她的真面目,给方氏夫妇捡了个便宜。姓方的一手迷魂药用的巧妙,给他抱住了,管你武功有多高强,瞬间瘫软。”
赵元鼓掌,“国舅爷好一招借刀杀人。不过……”他想起花秀秀那张明丽秀颜,不禁有点可惜,“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你这样对她是不是太……”
谢容淮瞪他,“花秀秀曾害同胞妹妹遭人侮辱,才入得乌衣堂之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薛观海见主仆两个说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