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微一沉吟,随即点头,“也好。”转身向外便走,走了几步,忽又回过头来,对着绿衣青年淡淡的道:“我叫叶歌。”
烟雨楼在苏州城东最繁华的一段街道之上,本来这里也许并不是最繁华的,但因为有了烟雨楼,便渐渐繁华起来。
三人站在烟雨楼前,看楼上挂的那块匾额。
一路之上,三人也算熟络了些,绿衣青年姓包,叫包之玮,蓝衣青年姓王,叫王逸之。
此时王逸之盯着那块包金的匾额,深深吸了口气,道:“包老弟,想不到你我也有踏入烟雨楼的一日。”
包之玮点点头,转头向着黑衣少年道:“叶兄弟此番也是为了苏小姐而来么?”
叶歌剑眉微微一皱,冷冷的道:“不是。”
包王二人极是诧异,“那是?”
“我来找苏沐青。”
苏沐青是烟雨楼主名讳,包之玮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叶兄弟,你难道是来向烟雨楼寻仇的?”
叶歌不理,竟自抬脚拾级而上,昂首进了烟雨楼。
烟雨楼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厅,里面原先的摆设已不得而知,现下都设好一排排的软垫座椅,上面已几乎坐满了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不止有意气风发少年郎,竟还有几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子!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不想一睹苏小姐的绝世姿容?
前排的椅子早已经给人坐满了,叶歌扫了一眼,走到后排随意捡了一张椅子坐了,包之玮和王逸之满眼疑虑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坐了,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走上来,坐在他身边。
抬眼看去,第二层楼上每隔几步,便站一个青衣青巾的烟雨楼弟子,除此之外,再没甚么特异之处。再往上看,便是烟雨楼的第三层,此时张灯结彩,缀满流苏红幔,看起来装饰好像女子闺房,只是回廊之上虽是软红敛翠,却并无一人。
有烟雨楼中的弟子为大厅中的众人端上茶点,众人又仰着头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三层楼上走出一个红衣绿裤的小丫鬟,长得甚是机灵,向下看了一眼,脆生生的道:“众位侠士英雄久等了,我家小姐已经来了,现下就开始选婿。”
到底是苏州烟雨楼的丫头,言语之间没有一点官宦人家侍婢常有的矜持羞赧,反倒是带了一丝豪气。叶歌坐在椅子上,闻言微微皱了一下剑眉,他本以为苏家小姐如此挑选夫婿,必是惊动江湖的一件大事,烟雨楼主苏沐青必会出现,却想不到此事惊动了江湖的确不假,可苏沐青却并未出现。
他不做声,底下的众人却早已一阵小小的骚乱,一人叫道:“姑娘,你家小姐在哪呢?”小丫鬟抿嘴笑道:“就在我身后的绣房里。”又有人大叫道:“请苏小姐出来,我们要见苏小姐!”小丫鬟把食指在唇上一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要见我家小姐不难,今天请大家到我烟雨楼来,本也是要为我家小姐挑选乘龙快婿的,只不过,要见小姐,须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此言一出,人群中倒是静了一静,人人眼睛都盯着这个红衣丫鬟,问道:“姑娘这关要怎么过?”
小丫鬟点头道:“我先替我家小姐出三道考题,若是过了这三关的少侠英雄,便请上来与我家小姐相见。”
在座的众位男人相互看了一眼,均道苏小姐天之骄女,如此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一般粗野武夫这样一窝蜂的上去,岂不唐突了美人?窃窃私语半晌,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华服青年站起身对着小丫鬟抱了抱拳,微笑道:“如此有劳姑娘了。”
小丫鬟向着楼下福了一福,还了个礼,正色道:“那从现在起,珠儿便代表我家小姐,给众位出题,各位少侠准备好了么?”
众人纷纷点头,“早就好了,珠儿姑娘请说。”
珠儿抿嘴一笑,“我家小姐自幼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联诗作对,将来我们烟雨楼的新姑爷,也必得是个内有锦绣的风雅之人,珠儿这第一个题目,便是请众位少侠对一副对子,我出上联,各位对下联,对的出的,便算过了第一关。”
此言一出,下坐众人至少有一半苦了脸,王逸之左右看了看,低声对包之玮道:“包老弟,我看这苏大小姐是存心刁难,来的这些大都是些习武之人,又不是甚么秀才进士,教他们下去舞个刀弄个剑倒还可以,让他们对对子,真比母猪上树还难。”
包之玮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道:“这样也好,苏小姐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怎能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夫,你我总也读过些书,且听那小丫鬟出的甚么题目,若是不难,倒是对你我有利。”
王逸之被包之玮一说,顿时好像吃了定心丸,抬头看向珠儿。珠儿笑吟吟的凭栏而立,等到底下的小小骚动安静之后,抬高声音道:“众位听好,我要出对子了!”眨了眨大眼睛,脆声念道:“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剑歌行 正文 第六章 剑气如歌(二)
章节字数:3540
其实这对子并不算很难,若是随便一个秀才便可对得出,只是在座众人好多都只会舞刀弄棒,大字都不识一箩筐,让他们硬生生对出一个对子来,简直要了他们的命!
一个浓眉大眼的后生站起来大声道:“我来对!小姐宿深闺,情郎入梦!”
众人一片哄笑,珠儿细眉一皱,怫然道:“这位大哥,你怎敢对小姐如此不敬?我看你也不必再留在烟雨楼了。”说完轻轻咳了一声,立时不知从哪里走出两个青衣弟子,半拉半请的将那后生弄了出去。
包之玮低头想了想,站起来道:“在下倒有一句。”
珠儿道:“少侠请说。”
“飞絮系无根,何处为家。”
王逸之在下叫道:“好句,好句!”
珠儿轻轻一笑,“这句倒还能入耳。”
包之玮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朝珠儿拱了拱手。其余对不出对子的少年后生顿时都把目光投注到他身上,羡慕嫉妒,五味陈杂。
包之玮正自得意,却见第一排座位上那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再度起身,笑道:“在下也想到一句,拿来献丑:梧桐非有情,弄玉吹箫。”
众人愣了一愣,接着纷纷叫好,包之玮也低头沉吟,琢磨了半晌,终是觉得对方这句确实比自己的更胜一筹。
珠儿看着那锦衣男子,微微笑道:“敢问公子名讳?”
那男子亦笑得温雅,道:“常云简。”
珠儿点头,颔首而笑。
一时底下又有几人对出几句,珠儿仔细听着,若是对得还算工整,便着意询问名姓。王逸之偷偷看了一眼叶歌,见他正襟危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由捅了捅他手臂,小声道:“叶兄弟,你不对一句么?再不对就没机会了。”叶歌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王逸之顿觉嗓子发干,咽了口口水,转回头去。
珠儿银铃般的声音终于响起,“时间到了,还有要对的么?若是没有,这第一关的题目便已算过了。”等了半晌,不见再有人起来,接道:“既然如此,那……”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男人声音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这声音极是好听,磁性之中带着一点慵懒,令人心醉神迷,甘愿沉沦其中。
珠儿呆呆愣住,抬眼去看,不只是她,几乎大厅之中所有的人都一齐回头,向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从烟雨楼的大门口,施施然走进来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白衣少年,一身白衣干干净净,不染纤尘,也没有一丝杂色,只除了他腰间碧绿得像要湛出水般的碧玉腰带和那漆黑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飞扬的剑眉,一双深黑的眸子冷冽明亮,好像寒冬夜空的星,唇角的一丝慵懒笑意,足以让任何女人神魂颠倒,却没有一个男人会认为,这个白衣的少年会像他腰间的玉带一般温润,他虽然在笑,却也掩藏不住骨子里的凌厉狂傲。
在那少年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的少女,十七八岁模样,脸色苍白,身子单薄,一双眸子却如冰雪下的泉水般清亮纯澈,柔软的唇是世人从未见过的淡粉色,淡淡的,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轻轻吻上去的那种颜色。少女身上也没有一件饰物,只在盈盈一握的纤腰上系了一条淡金色的带子,但就是这样一条简简单单的带子,却让所有红绡绿幔瞬间失色。
众人目光呆呆的从那少年脸上转到少女脸上,只觉这两人生的真是好看,来来回回看了几圈,才发现原来那个白衣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刚才只顾着看那对白衣的少年男女,竟没看见这人,此时才终于纷纷把目光落在那人脸上。那人一身紫色锦衣,面容俊秀,唇边也带着微笑,只是与那白衣少年相比,这紫衣少年更显得温文尔雅。
珠儿呆呆看着,直到听见自己身后绣房传来一声女子轻轻的咳嗽,才回过神来,抬手整了下身上衣衫,看着那白衣少年道:“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白衣少年此时已走进了大厅,因着大厅上的座椅都已给人坐满,所以只是走到众排座椅之后便即站定,抬头向着珠儿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姓唐。”
珠儿看见他的笑容,脸上不由自主红了一红,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细了许多,“唐公子,刚才那句诗,对得真好,这第一关,也算你过了。”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了声“多谢。”脸上并无甚么得意欣喜之色。
自从那三个人出现,在座众人除了叶歌,眼睛都不再向楼上看,全盯在他们三人身上。王逸之直勾勾的看了半晌,自言自语道:“这是哪家的子弟啊,光看他那腰带,也是价值连城啊,还有那个小姑娘,是他甚么人,怎么那么瘦?要是再胖一点,我也就不要苏大小姐了,就要那小姑娘就行!还有,出口成章,身上又不带刀剑,想来是个秀才吧?”
包之玮在旁听见,眨了眨眼睛,道:“王兄,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你也不想想,当今江湖之上,有哪一家姓唐的能有这般气势排场?”
王逸之想也不想道:“自然是蜀中唐门!”话音刚落,自己猛然扭过头来,瞪着包之玮,“唐、唐门?你说他们是唐门的人?”
他惊诧之下,声音颇大,在座的人十个里倒是有八个听见了,顿时交头接耳,一阵骚动。
珠儿在楼上显然也已听见,回头向着身后绣房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很是古怪,转过头来,向着白衣少年道:“公子可是唐门的人?”
白衣少年这次连话也未说,只是微一颔首,倒是他身旁的紫衣少年抱一抱拳,笑道:“姑娘所言不错,我们正是唐门中人,在下唐霏,这位是我大哥唐傲。”
珠儿低头沉吟一下,似是稍有犹豫,随即抬头道:“请问唐门门主是……”
紫衣少年截口道:“正是家父。”
珠儿的眼睛顿时睁大,呆呆看着那白衣少年,嘴里喃喃的道:“难道…难道他便是唐家大少爷?这……这可……”
此时已有烟雨楼弟子为他们三人搬来三张椅子,唐傲和唐霏坐了,那个白衣少女却没有坐,默默站在唐傲身后,一双眸子四下游移,眸中神色满是惊奇。
珠儿定了定神,向着楼下众人笑道:“既然第一个题目已经过了,下面便是第二关,方才没有对上对子的各位少侠若是有事,烟雨楼也不会强留,若是还想继续留下,我们也一样盛情款待。”
方才没有对出对子的倒有一半之多,只是大家虽然知道已经没福气娶到苏大小姐,但都想看一看美人容貌,一饱眼福,况且现在还未比完却已越来越热闹,连唐门的公子都来了,是以谁也不肯走,都想瞧瞧苏小姐这朵名花到底会落在谁家。
珠儿见无人离座,便也接道:“第二关,是比武。珠儿知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武功高强的少年侠士,论武功,必定谁也不输谁,可是刀剑无眼,若是让诸位在我们烟雨楼动手,伤了和气不说,万一要是有个破皮流血,岂不是我们烟雨楼的罪过?所以这场比试,既要比武,又要比巧。”抬手向着房梁上一指,笑道:“第二个题目是这样的,哪位少侠能把那杯酒从那上面拿下来又不洒出一滴,便算过关。”
众人都顺着她手往房梁上看,只见在那房梁下方,用两根细丝悬着一只双耳的银制酒杯,这房梁距离地面直有三丈,两边光秃秃的连根椽子也没有,那小小的酒杯孤零零的悬在那,只看的众人眼睛发酸,心中感叹这位苏大小姐真是煞费苦心刁钻古怪,要一滴不洒的将那杯酒从那个鬼地方摘下来,除非是长了翅膀飞上去。
王逸之附到包之玮耳边,又道:“包老弟,我看这苏大小姐是成心不想嫁,那杯酒挂那么高,就算轻功再好也不能悬在天上啊,还不许洒一滴出来!”
方才那个名叫常云简的锦衣男子再度站起,向着珠儿抱拳道:“珠儿姑娘,在下愿意一试。”话音未落,身子已从地上拔地而起,足尖先在脚下的椅背上点了一点,身形好似流星一般,倏忽已到大厅东北角的一根巨大的立柱之前,仿佛蜻蜓点水,轻飘飘的一顿,接着如同雨中乳燕,蓦的折回,眨眼之间身子已从东北角闪到了东南方,同样以足尖在立柱上一点,只见他身子舒展,已像钻天云燕一般,直向着悬在房梁之下的那只银酒杯冲去。
底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纷纷大叫:“好轻功!”
却见常云简身子还在半空,已伸出一只手去,触到那只银杯,只是那银杯本就悬空无所依托,给他指尖一碰,顿时摇晃起来,几滴琼液从银杯边缘溅出,想来那常云简也已明白这点,手指只是从杯身上拂过,并未去抓,同时身子去势已尽,向下一沉,随即在空中一记漂亮的鹞子翻身,稳稳落回他之前坐的那张座椅之上。面对着珠儿一双盈盈的大眼睛,苦笑一下,“珠儿姑娘,我输了。”
珠儿目光闪了闪,刚想说话,底下已有数人大叫起来:“珠儿姑娘,你这不是刁难人么?”“你这个酒杯,依我看,要想不洒一滴酒的摘下来,除非是神仙才办得到!”
众人七嘴八舌,珠儿左顾右盼,想要说些甚么却也插不上嘴,正在这时,却听有两个人的声音同时说道:“那可未必。”这两人的声音一个慵懒魅惑,另一个却低沉冷漠,声音虽都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起回头,向这两个说话之人看去。
剑歌行 正文 第六章 剑气如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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