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悲怆失神之中,突然听见她清越的声音,好像一道闪电刺入心间,双眼蓦的清明,转头一顾,一把拉住苏离,飞身向自己的坐骑身旁掠去,翻身上马,紧跟在唐傲的黑马之后,同样绝尘而去!
赵瑗到底不是练武之人,反应实在不快,眼见央金花容失色,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正要说两句安慰的话,刚一张嘴,却听见后马蹄声响,唐傲和叶歌就这样一溜烟的跑了,脸上神色也微微一变,向着那向个冷酷随从打个手势,也拨马扬鞭,跟在后面跑去。
冰谷之中,除了马蹄声音,隐隐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动静,像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但说的是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央金坐在马上,一动都不能动,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两侧冰屏之中的裸身男子,忽然闭上双眼,嘴里同样喃喃念着什么,樱唇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几匹马就这样一路狂奔,也不知道到底跑出了多远,但面前那条灯影人影的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那缠绕在耳边的男人低吟声,也似永无止境,虽不甚大,却好象直穿耳鼓,刺入头脑之中,隐隐作痛。
猛然之间,这个呢喃的男人声音戛然而止,几人头脑中的刺痛之感顿然消失,正自心中一松,却见在一瞬之间,两侧冰屏之上的那个壮硕黑发男人的双眼,蓦然睁开,同时睁开的,还有他额间的第三只眼睛!三只眼睛一齐发出冰冷幽深的光芒,冷冷睇视着在冰谷间狂奔的众人。
许是这男人的目光太过摄人,就连一直闭着双眼喃喃自语的央金也情不自禁的睁开双眼,在看见那三道幽冷目光的一瞬,一张蜜色俏脸苍白如纸,口中轻轻的道:“湿婆大神已经醒来,要把这世间的一切……烧成灰烬……”
赵瑗一边拼命跑,一边心里想道:这个冰中的人虽然长得怪异了些,却也并未见有什么可怕,怎么唐傲叶歌都被吓得落荒而逃?这样想着,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坐下的白马是千里名驹,名叫七夜雪,日行千里,他那些侍从的马虽然也都算是好马,但却没有一匹比他的更好,是以现在一个个的都落在他身后。他回过头去,本是想看一看自己的七夜雪比这下属的各种名驹到底好出多少,不想却扑克到了他永生也无法忘记的一幕,噩梦般的一幕。
他的身后本来有七个人,六匹马,而现在,却只剩下三骑,确切的说,是三匹马,三个人,其中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马上,坐着孙平和央金,另外一匹马上,骑着他的左膀右臂,叫田齐,跑在最后一匹马上的人,他不知道是谁,因为那匹马上已经没有人,只有一匹浑身血红的骏马独自奔跑。赵瑗有些愣促,忽然抬起一保手,在剧烈的颠簸之中用力揉了揉眼睛,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他看见那匹四蹄腾空奔跑中的火红骏马,竟然只剩下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连着马头,用仅有的两条腿奔跑着,紧接着,这仅剩的一半马身也在他眼前消失,只有一阵猩红的雾四散。赵瑗又用力揉了一下眼睛,再睁开,这一次没有幻觉出现,但他的身后,确确实实只剩下了两匹马。
赵瑗的后背冒出了一阵冷丝丝的凉气,冷汗瞬间冒出鼻尖鬓角,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瞬间将一匹活生生的奔马变为一团血雾,同样变为血雾的,恐怕不只是马……想到此处,忽然一声大叫,回过头去,疯了似的抡起一鞭,抽在那匹七夜雪的臀上,立进在雪白的马臀上泛起一道带血的鞭痕,他从来舍不得拿鞭子抽这匹爱马,但此时已顾不得这么多。七夜雪吃痛,仰头长嘶一声,四蹄一并,蓦的向前窜了出去,转瞬间将身后的两匹马远远甩下。
央金这半天在马上狂奔,早已头晕欲呕,痛苦不堪,本来她被点中穴道,中俑软软靠在孙平身前,奔跑之中,却忽觉身后一空,孙平的身体竟然好象一下凭空消失,她身子不能动弹,此时失了依托,竟然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摔下马来,就在娇躯摇晃,就要跌落之时,忽然觉得身上一热,像是被滚烫的热水漫过,接着四肢手脚,竟然突然能动了,本能之下,伸手一把抓住眼前扬起的缰绳,将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搂住马脖子,回头看时,身后已空无一人,既无人,也无马,刚才还在孙平左右策马奔驰的田齐,已经无影无踪,像是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央金脸颊之侧冷汗直流,她知道,那些人已经死了,死在湿婆大神的毁灭之火下,她方才应当已经感受到了毁灭之火,但为什么竟然没有死,她自己也不知道,田齐一直跑在她前面,田齐死了,她却还活着。
唐傲虽然一直没有回头,却也已经感受到了身后的恐怖,脸色冷凝,快马加鞭,这匹墨色黑马也有一个名字,叫墨风,驰聘如风,这匹马是唐灵儿送给他的,自小养大,一直都是他最为得意珍爱的坐骑,平素并不能如何看出,今日逃命之是时,才能淬出真金,墨风身上骑着他和小珂两人,竟还远远的将身后众马甩开,就算是赵瑗的千里名驹七夜雪,都始终追它不上。
眼前忽然猛的一空,唐傲一惊,放眼去看,只见面前那条好象永无止境的道路,竟然好象凌空断了,断裂之处,漆黑如深渊,远处三丈之外,才又出现了那条白色雪路,绵延伸向远方,好象永无尽头。
电光石火之间,唐傲霍然回头,他只向后看了一眼,一眼就已足够,墨风马蹄已快到那处断崖边缘,忽然一滑,差点摔倒,原来在这处断崖的边缘,竟然不再是一直以来的那种铺满落雪的道路,虽也是白色,却是一层厚厚的冰,若不是墨风是一匹万里挑一的名驹,这一下必然要马失前蹄,摔倒冰上!
唐傲回过头来。眸中闪过一丝雪亮光芒,坚决冷冽,毫不犹豫,低头在小珂耳边道:“抱紧我!”话出口,松开小珂纤腰,两手拉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清叱一声:“墨风,跳下去!”墨风虽只是一匹马,却颇通人性,听见唐傲声音,那道如墨般漆黑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浓墨般的痕迹,绝无迟疑的从那断崖边缘一跃而下,隐没在浓浓黑暗之中。
叶歌就在唐傲身后,见他纵马跳了下去,几乎想也不想,一带缰绳,也随着他纵马而下!苏离见他也跃马跳了下去,一声惊呼,声音断肠:“叶大哥!”呼喊之间,已到断崖之前。苏离的马是烟雨楼的镇楼之马,本是苏沐青坐骑,无奈苏离看上,非要这马不可,苏沐青素来溺爱女儿,便将马送了给她,不过却嘱咐了她一番,就是这马是匹良驹,品种极好,本是匹战马,一日能行八百,但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胆子颇小,遇到凶险地势,两军厮杀,就会犹豫后退,断断不敢上前,也正因为此,就算它脚程再快,军中也无人肯要,才会被他偶然弄到手。苏离看上这匹马,最重要是因为它脚程甚快,第二是这马性子温顺,长得也极是壮硕好看,至于胆子小,自己又不要行军打仗,就算是小一点又何妨?可是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终于明白了爹爹当时的那一番忠告,只因这匹能够日行八百的良驹,四蹄一踏上这块断崖之前厚厚的冰层,竟然脚下一滑,一跤跌倒,苏离和马一齐摔在地上,用力爬起身来,死命将马拉起,翻身坐上,向着叶歌跳下去的地方催马前行,口中道:“凌云,跳下去,跳啊!”她手握缰绳,腿夹马腹,那匹叫做“凌云”的马,却摇头摆尾,直往后退,苏离又急又气,急的是吉歌已跳下去好久,生死不知,气的是这匹马怎的竟然如此胆小如鼠,畏畏缩缩!左手紧握缰绳,右手挥鞭,一鞭鞭抽在身下这匹马的臀上腿上,直抽得皮开毛落,鲜血淋漓,那匹“凌云”吃涌不过,不住长嘶,忽然四蹄一软,竟就在这冰地之上跪了下去,再也不肯动一下!
第四十六章 血祭俏舞(二)
苏离咬牙,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竟要向着那处断崖跑去,投身而下,正在此时,身后一阵劲风袭到,差点将她撞倒一旁,抬手一看,却是赵瑗的那匹七夜雪风驰电掣一般从后狂而来,到得断崖边缘,一声长嘶,四蹄一蹬,竟然腾空而起,雪白身影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轻烟,好像从天而降的神驹一般,稳稳落于对面的道路之上,后蹄微一打滑,随即站稳,向前疾奔而出。
苏离一呆,还未反应过来,又一匹骏马疾冲而至,同样从那道断崖之上越过,落在对面,虽然姿势比起七夜雪来狼狈很多,但比起现在还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凌云,已是英姿飒爽太多,这匹马上的人一身白衣长裙,黑发飞扬,正是央金。苏离看着央金背影,也顾不得上去想他们会怎样,一心只想从这崖上跳下去找寻叶歌,只是这次她刚刚跑到崖边,身后便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这一次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脑后,苏离一惊,将眼一闭,等着被这只狂奔的怒马撞倒踩踏,却忽然觉得腰间一紧,竟已被人一把抓住腰带,接着用手在她腰上一托,同时一拽她手臂,竟将她整个人提坐在马上,苏离坐直身子之时,禁不住一声惊呼,但见身一片漆黑,自己被抓骑上的那匹马,已然腾空而起,越过断崖!
飞马落地,重重一顿,随即狂奔,苏离的心都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呆若木鸡的坐着,忽听耳后有人轻声笑道:“苏姑娘,我的马比你那匹‘凌云’强得多罢?”苏离一惊,如梦方醒,她已听出这是谁的声音,是唐霏!霍然转头跳下去,只是刚刚动了一下,身上便觉一麻,竟已被唐霏点中了穴道。
“苏姑娘,那下面是处悬崖,我大哥和叶歌想必都已摔得粉身碎骨,你若下去,也一样是自寻死路,苏大小姐千金之躯,在这里摔得四分五裂岂不冤枉哈哈哈……”说话之间,坐下骏马已风驰电掣一般,将那处断崖远远抛下。
“你……你这个卑鄙小人!”苏离动弹不得,一边痛骂唐霏,一边泪如雨下。
唐霏大笑几声,悠悠然道:“我救了你,你不思感激,反而骂我,真是不可理喻,难怪叶歌一心只爱岳小珂,对你始终不放心上!”
这几句话好像一声炸雷一般炸响在苏离耳边,先是呆若木鸡,目光茫然,喃喃问道:“谁说他爱岳小珂,谁说的?”
唐霏微笑道:“只要是男人,就看得出,他看岳小珂的眼神,和看你的完全不一样,难道你从来没看到过么?”
苏离忽然好像疯了一般,用尽全力尖声大叫,“你胡说!他根本不爱岳小珂,他只恨她!她是他的仇人,他根本不会爱她!”她挣扎的太剧烈,就算被点中穴道,也快要掉下马去。唐霏剑眉一皱,伸指在她背后一戳,苏离的声音蓦然停住,原本僵硬的身子顿时柔软下来,瘫软在唐霏怀里,将头歪向一旁。唐霏低头看她一眼,眼睛转了两转,策马扬鞭,向着前面的央金追去。
央金方才在跃马飞过断崖之时,已经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呆呆抱着马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其实也幸好她没有动,那马能跳过深渊,全赖平素训练有素,加上本身品种又好,才不至于像苏离那匹胆小的战马一般委顿在地,但若此时她胡乱拉扯缰绳,扰乱了马儿的心神,便极有可能失蹄掉下断崖之下。此时她懵懵懂懂,茫然骑在马上也不知要跑到哪里去,任由马儿带着她跑。也不知这样跑了多久,才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似有马蹄声响,她也不敢回头去看,直到听到身后有人不断唤她,才终于犹豫着回过头来,在她回过头去的那一瞬,本来迷茫混乱的眸光霍然一亮,轻颤的樱唇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唐霏……”
唐霏见她回头,对她魅惑一笑,温声叫道:“不要看我,快走!”
央金看着唐霏的笑容,好像忽然一下从梦中醒来,眼含热泪,向着他用力点头,回身抓住马缰,扬鞭疾奔。
三骑快马,就这样头尾相接,一路狂奔。这一次,面胶的道路终于有了尽头,道路的尽头,是六根高大的灰白石柱,五根在外,一根在中,和方才他们在冰中所见的简单一模一样!这六根柱矗立在雪路的尽头,石柱之后一片漆黑,再无道路。
央金眼睛看着前央矗立的石柱,本已苍白的花容露出强烈的畏惧之色,失声叫道:“湿婆祭台!”其实方才在冰中,她就已认出湿婆祭台,但她也只是听族人说过而已,并未见过,阿爹曾经说过,湿婆祭台是湿婆大神出入人间的通路,只有忠诚侍奉湿婆大神的修行之人才能见到,据说这祭台在冈仁波齐的顶峰之上,他在神山修行了一辈子,也从来没有见过,不过,见到祭台如同见到湿婆真身,若是见到湿婆祭台,便要行族中祭祀之礼,否则便会触怒神灵,用他的毁灭之火,毁掉一切。
三人已来到那几根石柱的面前,再也无路可走,赵瑗唐霏同时勒马,四头去看,只见身后两侧冰石之中幽光明灭,那个健硕的裸身男子似乎已在冰中扭动起来,像是在跳一种舞蹈,但看在几人眼里,却是诡异至极,心中惴惴。猛然之间,那已停了好久的男人轻吟之声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好像比方才大了许多,和着冰屏之中男人肢体的扭动,竟然极有韵律,这次几人终于能听清这个男人在哼唱什么,但除了央金,赵瑗唐霏却一句也听不懂。
央金忽然从马上跳了下来,面向湿婆祭台,虔诚跪下。
唐霏看着她,微微一愣,也从马上跳下来,半跪在她身边道:“你在做什么?”
央金转头看他一眼,脸上微微泛起一抹晕红,轻声道:“在冈仁波齐,见到湿婆祭台,但要进行最虔诚的祭拜之礼,否则就会被认为是亵渎神灵。”
唐霏眉头一皱,没有说话,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逃脱此地,而不是什么最虔诚的祭祀之礼。站起来穿过那向根石柱,向着前面黑漆漆的地方探身看去,却见原来是一处悬崖,阴风习习,深不见底。倒吸了一口冷气,回身去看,却见身后除了那产澡人影诡异的舞蹈和耳边越来越响的吟唱之声,到并未发现什么要命的危险。
央金跪在地上,一会儿双后合十,一会儿两手交叉,闭着眼睛做了几个极是奇怪的动作之后,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红晕仍在,一双大大的眼睛含羞含情的盯着唐霏。
唐霏目光一闪,立时对她露出一丝温柔微笑,慢步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她。
央金眼中荡漾着说不出的情意,忽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