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紫衣少年正是唐霏,十年过去,已不是当年孩童模样。唐霏上下看了小珂几眼,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
岳小珂将脸扭向一边,“嗤”的一笑,“二少爷今天到这里来,又有甚么吩咐。”
唐霏负手,绕着她走了两步,突然凑近她脸,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很想打人,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了你,所以过来赏你一顿鞭子。”
岳小珂“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脸上也没甚么特别的神色,既无恐惧,也无痛苦。
唐霏看她一眼,微笑道:“怎么,你不愿意?或者今日不打你鞭子,再换一种毒药给你尝尝如何?”
岳小珂脸色微微一变,眼睫动了动,笑道:“那二少爷还是打我鞭子罢。”
“好,这可是你自愿挨鞭子的,到时候可不要在大哥面前告我的状。”唐霏说着,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柄长鞭,极长极韧,也不知是甚么做的,在空中虚抖一下,响声甚是骇人,看着岳小珂,笑吟吟的道:“我也没想好要打你几下,你若受不住了,就开口求我。”
岳小珂冷冷笑一下,并不回答,转过身去。
耳边响起尖锐的啸声,小珂身子一颤,紧紧闭上双眸,这十年来,虽然唐霏用尽各种手段折磨过她,但用鞭子抽这还是第一次,不是他忽然心软,而是因为唐傲,唐傲虽然并未做过甚么,也从来不说,但有他在,除了试药,唐霏确是不敢对她太过残忍。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夜,她在半昏迷中,知道那个抱着他的人是唐傲,她听见他说的话,再后来,她也渐渐知道唐霏强行给她服下各种毒药以试药性的事,唐傲是知道的,不只唐傲知道,唐九炫也知道,唐门上上下下都知道,在那个瞬间,她泪流满面。她不再和唐傲说话,也不再盼望见到他的身影,她用尽所有力量,去忘记那个在层层雾气中眸光如同墨玉一般朦胧的白衣少年。唐傲似也早已忘记了那些,目光很少落在她身上,即使有,也含着玩世不恭的轻佻,他是高高在上的唐门大少爷,她是出身遭人唾弃,命如草芥的魔头之女,他们之间虽然看得见,却仿若天地,只除了每个月,唐傲都会将一颗散发着清香的小小药丸强行塞进她的嘴里,逼她吃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也并不在意,她已经服下过无数种毒药,再多一种,也无所谓。
剑歌行 正文 第五章 观音有泪(四)
章节字数:3119
等了半天,那声凌厉的鞭子并未抽在她的身上,岳小珂稍稍一愣,睁开眼睛,身子刚一松懈,一阵尖锐的刺痛猛的落在她的背上,疼得她身子一个激灵,这阵疼痛还未过去,又一阵更为强烈的疼痛接踵而至。岳小珂紧紧咬着嘴唇,忍受着后背上好像火烧一般连成一片的剧痛,每一鞭子下去,都感到自己后背的肌肤像是裂开一般,但她还是宁愿挨鞭子,这种痛,比起那种种让她生不如死的毒药,确实不算甚么。
“二十五,二十六……”小珂在心里咬着牙数,她的身子太瘦弱,在这暴虐的鞭打下已渐渐站不稳,“二十九,三十……”她不知道若是唐霏一直不停手,她会不会被活活打死,但她知道,她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不会开口求他一个字!
“小丫头,想不到十年过去,你的骨头还是这般硬。”唐霏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后背上已经再没地方下鞭子了,我还是换个地方打罢。”
岳小珂咬牙笑道:“二少爷果然少年英雄,打了这么久气都不喘,真是厉害,若是你练满天花雨的时候有这般厉害就好了。”
唐霏果然没有做声,重重一哼,接着岳小珂腿弯之处狠狠一痛,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唐霏看着她已满是冷汗的苍白面颊,心里升起一股嗜血的快意,忽然扬鞭,向着她的脸上打去。岳小珂听见鞭风,扫了一眼,见那鞭梢向着自己劈头盖脸的打过来,把牙一咬,紧紧闭上双眸。
唐霏眼中神色闪了一闪,唇边露出一丝奇怪笑意,鞭稍一压,转了个方向,并未打向她脸,而是横着向她微微隆起的胸部抽去。眼见着长鞭已堪堪碰到她胸前的衣裳,眼前忽然似有人影一闪,紧接着手中的鞭子便像是生了根一般,再也动不了分毫,唐霏一惊,定睛一看,原来那条鞭梢已被一个人握在掌中,那人一身白衣,手中握着鞭子,稍稍侧脸,对着唐霏微微一笑。
眉间微带嚣张,笑意稍稍慵懒,一双长长凤眸深邃漆黑,却又异常明亮。
唐霏看见这个人,咽了一口口水,立即撒手扔了鞭子,笑道:“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下山了么?”
唐傲唇角一勾,随手扔下手里的长鞭,目光在岳小珂后背上扫了一眼,懒懒的道:“二弟,你果然很有种,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不要动她。”
唐傲虽是在笑,唐霏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潮湿,想是穿多了衣裳,咳了一声,干笑道:“大哥误会了,是这丫头先对我不敬,我才对她略施薄惩,既是大哥回来了,那就由大哥教训她罢,我去和娘请安了。”说着转身,一溜烟的想走。
“再有下次,我也会让你尝尝观音有泪的滋味,记住了么?”
唐霏脸上一僵,嘴里道:“大哥放心,有大哥在,我怎敢再动大哥的丫头。”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在石门之外。
唐傲轻轻哼了一声,眸光转到还跪在地上的岳小珂身上,淡淡的道:“脱了衣服。”
岳小珂即使在疼痛之中,也不由的身子一僵,相比于唐霏,她其实更怕见到的是唐傲,唐霏只不过是大发淫威的折磨她,让她痛苦,呸,她才不怕,她早在心里发过一万遍毒誓,若是有机会,她一定杀了唐霏那个龟儿子!可是唐傲,她说不上是甚么感觉,除了初见面时的一巴掌,唐傲从未打过她,可就算是他似笑非笑深邃的目光,也能让她从心底感到微微颤栗,她不知道这是为甚么,但她知道,她怕他。
“我叫你脱了衣服。”唐傲又说一遍。
“……不”,小珂摇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向自己栖身的角落走去,她忽然很惊慌,她不想让他看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还没走出两步,手臂已经给人握住,唐傲带着深深磁性的声音就在耳边,“你背上的鞭伤若不处理,以后就没法看了。”
岳小珂愣了一下,抬头看他,她不知道自己背上到底被打成了甚么样子,但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丑陋的疤痕,可是……
唐傲深深的眸光扫过她双眸,勾勾唇角,淡淡的道:“十年之前我就说过,我对你并无兴致,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看我。”
岳小珂听见他说“并无兴致”几个字,心底竟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也不知是开心还是…涩然,垂下头低声道:“我可以自己上药。”
唐傲并不回答,低头看她,“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脱?”
小珂咬着嘴唇,虽不说话,一双雪白的小手却已不由自主的抬起,颤抖着去解衣襟。转身背对唐傲,将再无衣衫遮掩的肩头后背展露在他眼前,只见一双小小的肩头之下,如雪的肌肤上纵横交错,俱是高高肿起的鞭打痕迹,颜色血红,只因那是真正的鲜血颜色,好多鞭痕之下肌肤都已开裂,流出鲜红的血。
唐傲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厉的寒光,伸出左手,却落在岳小珂纤细的腰侧。裸露在外柔嫩的肌肤猛然感受到来自手掌的温热,小珂身子狠狠一颤,惊惶如小鹿一般想要跳开,却被他就势一勾,带入怀中。
“大少爷……”声音发颤,害怕多于愤怒。
唐傲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轻轻擦拭她背上血迹,“你离我那般远,我如何给你敷药。坐下罢。”
他的声音虽微带轻浮笑意,动作却极是轻柔,手中丝帕好似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伤口,岳小珂身子不住颤抖,只觉的这种疼痛中微微的酥痒简直比方才皮开肉绽的剧痛更为折磨,呼吸渐渐急促,终于忍耐不住,刚想叫他停手,忽觉背后一阵清凉,随着两只手指轻轻移动,蔓延到整个背部,那种原本火辣辣的刺痛顿时减轻很多。
“我要下山,不过这次会带你一起。”
小珂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带我一起?我…我也可以下山…么?”
“是。”
“为甚么……你爹不是说,终生不许我离开唐门?”
唐傲不答,半晌才道:“因为我一路上,总要有人伺候。”说着伸手将她衣服从腰际拉了上来,掩住裸露的肩头,然后握住她肩膀,将她身子转了过来。
岳小珂衣襟还未系好,里面只穿了一件银白色的肚兜,猛然被他转过来,慌乱中衣襟被压在身下,拽也拽不上来,一时两颊火烧一样,呆呆看着唐傲。她肤色本来苍白如雪,此时蓦然染上一抹嫣红,竟是无比娇艳,一双如同泉水般清澈的眸子,在灯火下迷迷蒙蒙,不知在想些甚么。
唐傲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心中一动,竟也愣了一愣。两人这样呆呆对视半晌,小珂才终于拼命把衣襟从身下拉了上来,掩住胸前,别开眼睛,咬着嘴唇不说话。唐傲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道:“从今后你不要再带那条铁链了,难看的紧,我送你一件东西,从今日起,你便带在身上。”
岳小珂向他手里看去,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金灿灿的圈子,好像镯子一般,小孩小指粗细,上面刻着细细的花纹,花纹正中,深深刻着一个字,字体十分飞扬潇洒,竟然是个“傲”字!
唐傲看了小珂一眼,见她眼中神色十分诧异,笑了一笑,忽然伸手握住她放在地上一只纤细雪白的脚踝,小珂一惊,本能的想挣扎,却根本挣不脱他手掌。鞋子被他轻巧脱下,将她一只小巧的玉足握在掌中,每一只纤柔的脚趾上淡粉色的指甲,都会让人从心底升起一种想要抚摸把玩的欲望。
“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唐傲左手握着她的纤足,右手轻轻将那个金色的圈子套在她足踝之上,食指不经意间划过她晶莹肌肤下青色的血管,忽然用力,将那金色镯子本来开口的两端按在一处,只听“喀”一声轻响,那金镯子的两端严丝合缝的合拢,好像本来就是一个整体,再没有一点缝隙。
“这个机关是我唐门独有,一旦锁住,便再不能打开。”唐傲放开她足踝,微微淡笑。
金光灿灿的金色镯子套在岳小珂小巧晶莹的足踝之上,煞是好看,堪堪贴合她的肌肤,并不痛,却也绝脱不下来。
岳小珂没有去看那个镯子的接缝,因为她知道,唐傲从不说谎,他说再打不开,就一定再也无法打开。
剑歌行 正文 第六章 剑气如歌(一)
章节字数:3165
六月苏州,花红柳绿,燕舞莺飞。
苏州有几最,最大的酒楼叫淮安楼,最大的青楼是花满楼,最富的钱庄叫开泰楼,只是这几个楼通共加起来,也比不上苏州的烟雨楼。
烟雨楼不是酒楼,不是青楼,也不是钱庄,烟雨楼是一座楼,却也不仅仅是一座楼,它是一个象征,象征着无上的地位、尊崇、权势与荣耀,它一个,就占了苏州城的两个最,其一,最神秘,其二,苏州城中最美的女子,便是烟雨楼主的独生女儿。
今日的苏州城比往日更为热闹,只因现今江湖第一美女烟雨楼主的掌上明珠苏大小姐,今日要在烟雨楼抛绣球招亲。
平素一派神秘莫测的烟雨楼,今日竟然大门敞开,任凭江湖才俊自由出入,甚至还能一睹苏大小姐芳容,真是天大的奇事,是以此事一经传开,三日之前,苏州城中大小客栈间间客满。
淮安楼下面,有一排三等客栈,都跟淮安楼掌柜沾亲带故,沾的近的,店面离淮安楼便近,档次也高些,沾的远的,离得就远,只能三流。此时就在这样一家三流客栈的厅堂里,一个黑衣少年正在喝粥。
这少年大概二十四五岁模样,对此时外面的热闹景象好似全不关心,仿佛只有面前那碗菜粥才值得他看上一看,斜飞的剑眉,挺直的鼻梁,这少年生的竟是十分俊美,只是一张俊脸上一片漠然,冷若冰霜。在他面前的桌上,只有一碗粥,还有一柄剑,剑柄剑鞘皆是漆黑颜色。
“包老弟,你说这烟雨楼主葫芦里到底卖的甚么药?苏家小姐平素就是连看也舍不得给人看一眼,此番竟然要抛头露面,当众招亲?”旁边桌上,一个蓝衣青年大声说道。
被他叫做“包老弟”的也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绸布湖绿色衣衫,甚是华丽,闻言眉头微皱,煞有介事的压低声音道:“关于此事,我倒是略有耳闻,传言苏楼主与唐门门主交情甚好,本来是要将苏大小姐许配给唐家公子的,只是这苏小姐自小读书,文武双全,不肯由父母安排她自己的终身大事,说是若逼她嫁到唐门,便横剑自刎!苏门主溺爱女儿,自是舍不得,又不好向唐门门主交待,只得想了这么个主意,在烟雨楼设下这样一场盛宴,邀天下的少年英雄前来各展英姿,苏小姐看上了哪个,便招哪个为婿。”
蓝衣青年连连摇头,“荒唐荒唐,这唐家堡又不是洪水猛兽,怎的这苏大小姐如此惧怕。”
包老弟道:“其实这也不能怪苏小姐,都说唐门门主有两位公子,却从来没有人见过,若是生的面目丑陋或是先天残疾,岂不委屈了苏小姐?像苏小姐这样的世家千金,自是不同于那些庸俗女子,任由他人安排自己的终身大事。”
蓝衣青年刚想点头附和,忽听身旁一人冷冷的道:“请问,往烟雨楼怎么走?”
两人同时抬头一看,只见桌旁站着一个黑衣少年,身材匀称高挑,手上拿着一柄剑,黑色的剑,没有一丝寒光闪烁,却让人无端的感到一种寒意,一如那少年明亮冷厉的眸子。
还是姓包的绿衣青年似是在江湖上历练久些,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那个黑衣少年抱一抱拳,道:“这位兄台也要去烟雨楼么?”
黑衣少年微一点头,“是。”
绿衣青年心里皱一皱眉,脸上却仍是略带笑容,又道:“敢问兄台大名,我们二人正好也要去烟雨楼,如若兄台不弃,正好同往。”
黑衣少年微一沉吟,随即点头,“也好。”转身向外便走,走了几步,忽又回过头来,对着绿衣青年淡淡的道:“我叫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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