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我是一国之王呢,谁也应该让我三分才是。”惜云勾唇略带嘲讽的笑笑,眸光轻忽的落向水面,微风拂过,荡起一圈圈漪涟。
“你还将是他的妻子。”凤栖梧的声音不大不小,堪堪入耳便消。
惜云闻言回首看着她,这个钟情于兰息的美人,此时说起此事竟未见有妒意,也未见有怨恨,亭亭玉立,似冰霜冷傲,也如冰霜洁凈,这样的人,实也少有!
“以我之地位,他日当为他之王后,那时,栖梧当何处?”惜云抬手掠起鬓角一丝被风吹起的发丝,极其随意的问道,那样的神色,那样的语气皆显示出她并不在意凤栖梧的答案。
“栖梧只是想着可给你们唱一辈子的曲便心满意足。”凤栖梧轻轻在惜云身前坐下,伸手握住惜云膝上的手,目光纯凈清澈无一丝杂质,脸上有着一种似已看透的神情,“当日华国,栖梧便知,公子心中没有第二个人。”
“呵呵……”惜云忽然轻笑出声,有些怜惜又有些无奈的看着凤栖梧,“栖梧真是个冰雪般的人儿,他不知哪世修的福气,此生竟能得你这一份真心,只是……栖梧,你并不了解他的。”
“公子他……”凤栖梧要再道,却为惜云挥手打断。
“栖梧,我与他相识十年,我比你更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只看到他好的那一面,温文尔雅,俊逸无双……可你不知他残冷、无情的一面!”惜云站起身来,那一刻,她又变回那高雅端严的风国女王,一双眼睛闪着的凌凌冷光,“就如这一次……哼,这样的手段啊,我自愧弗如!”
“这一次?这一次怎么啦?”凤栖梧惑然,不由也站起身来抓住惜云的手,那冷情的脸上少有的浮现一丝激动,“这数月栖梧亲眼目睹,公子为迎接风王的到来所做的一切,那花、那轿……那样美的一切……公子可谓费尽心思!便是那息风台,从台到名皆出自公子之手,公子对风王的心意天下皆有目睹!虽然……仪式被刺客破坏,但那也不是公子所愿,而为了救大王他以身挡刀,这样的仁心孝道举国臣民皆为之动容!这样的公子……为何风王却……却……要如此苛责?”
惜云怔怔的看着情绪难得这般激动的凤栖梧,听着她那有些焦锐的言语,半晌后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栖梧啊……栖梧……”
她边笑边连连唤着凤栖梧的名,那样的笑,那样的语气似是极为高兴,又似极为愤慨,犹带着一丝无法抑止的悲凉,让凤栖梧傻傻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隐约间,自己似乎错得十分离谱,以至她这般大笑不已。
终于,惜云止笑,眼眸或因着那大笑格外的晶亮,让凤栖梧那一瞬间以为她眼中有泪。
“栖梧,你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且……从内到外都很纯凈的。”惜云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亭外的一盆雪兰之上,“你便如那雪兰般清傲高华,这样的你,其实一点也不适……”说至此忽然一顿,片刻后才叹息着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那一天留给凤栖梧许多的疑惑,可却无机会问个清楚,因为惜云在说完那句后即放手走开,负手立于亭前,仪态那样的高贵而凛不可犯,紧接着便见一名宫人匆匆走来。
“王,兰息公子派人送来一样礼物,送礼之人说必得王亲自接受。”宫人躬身禀报道。
“是吗?”惜云回首看一眼凤栖梧,“栖梧你先回罢,改日咱们再聊。”说罢转身吩咐那宫人道,“着人送凤姑娘回去。”
“是!”
洗颜阁前,任穿雨立于阶前等候着,目光落在阁前“洗颜阁”三字之上,静静的思索着。
“公子托你送什么礼物呢?”
那个声音如天外飞来,清亮如涧间窜出的冰泉,将他所有的思绪瞬间冻结。回首,一瞬间也不由一呆。
和约之仪那一天,也曾远远看得一眼,却面貌模糊,感觉也模糊,而今日,不过一丈之距,清清楚楚的看个彻,忽然觉得,那些花,那盛大的迎接仪式,那费尽公子数月时间,耗尽国库数十万金叶筑出的息风台……为着眼前这个人是值得的!忽然间明白了为何会有那株“兰因璧月”!
“穿雨拜见风王。”任穿雨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可也在他开口的那一剎那,他只觉得风王的眼光瞬间如冰剑在他脸上划过,让他全身一冷。
“起来吧。”惜云淡淡的道,眸光却依然盯在他身上,“穿雨?任穿雨吗?”
“正是小人。”任穿雨起身答道。
“本王听说过你,世人赞你是丰国最聪明的人,今日得见,果是……不差!”惜云的语气十分的平淡,可这赞语中却隐带冷刺。说罢静静的立于阁前,似乎没有移驾入阁的意思。
“小人陋名,岂堪入风王之耳。”任穿雨不亢不卑的答道。
“穿雨先生太谦虚了。”惜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公子既派先生为本王送来礼物,想来定是十分信任先生,况且那一日息风台前,本王也亲耳见识过先生对公子的忠心!”
“穿雨一介贱民,却蒙公子礼待,当倾心舍命以报公子之恩!”任穿雨垂首答道,语态极为的恭谨。
“能有你这等属下,本王实为公子感到高兴!”惜云浅浅的扯出一丝笑,眸光却清冷如冰。
“穿雨做任何事都为公子,为公子做任何事都值得。”任穿雨微微抬首,目光毫无避忌的直视惜云。
“不错。”惜云微微颔首,眸光射向任穿雨身后,“不知公子托你送什么来?”
“公子吩咐此物除风王外任何人不得私自开启,所以还得风王亲眼过目才得知。”任穿雨招招手,便有四名宫人抬着一罩着层层轻纱的东西上来。
惜云看着那封得严严实实的礼物,片刻后才道:“礼物本王收下了,烦先生回去复禀公子,本王谢谢他一番美意,待公子得空时……本王再去看望他。”
“是。”任穿雨一躬身道,“小人先告退。”
说罢转身离去,走出一箭之地,忽然心中一动,回首一视,却见风王正目视着他,那样的目光令他心神一凛,马上回身离去,回身的那一剎那忽暗骂自己此举失态失算,也就那一回头一回身之间,自己似乎被那个风王看个透彻了!这次初会,是自己输了!
“你们都退下吧。”惜云看着那礼物淡淡道。
“是。”所有宫人悄悄退去。
洗颜阁的门忽然轻轻开启,久微偷偷探出一个头来。
“就知道你躲在里面。”惜云转头看一眼他道。
“我做了点心没找着你,便想着你反正要来这洗颜阁的,我便先进来睡一觉了。”久微伸伸懒腰道,“你似乎对这个任穿雨很有戒心?”
“因为他对我有戒心。”惜云淡淡道,回身遥望任穿雨离去的方向,“这个任穿雨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那一日就因为他的那一声惊呼,以至让丰王中掌,这可说就在我的手下完美的完成了他们的计划!”
“你似乎对此耿耿于怀?”久微眸中带着深思的看着她。
“哈……”惜云一声冷笑,“我只是再一次的证实到,他不论做任何事,那背后都有着目的,世间所有人、事、物在他眼中都是可供利用的!”
久微微微一叹,无语的看着惜云,此时的她一脸的落寞与怅然,似乎从她当王之后,白风夕昔日所有的潇洒、快乐、无拘便都失踪了,代之而起的是沉重的负担、无奈的忧伤以及一丝藏得极深的失落,可也唯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显露这些真情实绪,人前,她依然是尊贵端严不可犯的风王!无言的拍拍她的肩膀,似想给她一丝安慰。
“久微,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你自己。”惜云忽然轻轻道,那声音中透着一种疲倦,抬手抓住久微的手,手指不由微微用力抓住,“他那样的人,他若……你在我身边或会有危险。”
“我?”久微淡淡一笑,看一眼被惜云抓得有些微疼的手,“我不过是你的厨师,对他没有任何妨碍。”
“但愿如此。”惜云放开久微的手,抬手轻抚眉心,似想掩住什么,“论到心机手段,这世上无人能出他左右,所以你以后小心点。”
“他有这么可怕?”久微未曾见她为什么事如此忧心过,“可前日他不是才伤在刺客刀下,人总有漏算的地方。”
“呵……”惜云扯唇一笑,“久微,你离王室太远太久了,所以你不知道王室中人的斗争,王室中的算计……那些心机城府有多深有多残!”
“你是说那日受伤也是在他的计划之内?”久微眉头略皱道。
“当然。”惜云断然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五指微张,“以他的武功,那四人如何能伤得了他,我与他江湖闯荡十年,所遇的高手还不多吗?这世间能伤得了我们的……少之又少!”
“那他为何要安排这一出?当日既全在他的计划中,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那些刺客难道是他安排的?”久微有些不解的问道,对于其中的奥秘他真的有些猜不透了,他真的离这些太远了。
“刺客不是他安排的,不过那些人的举动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过将计就计罢,否则以他之能,那些刺客岂能出现!”惜云微微握拳,抬首目光遥遥落向远方,“当日你也在场,自也看到,和仪护卫的不过是些普通的禁卫军,而他的亲信,墨羽骑的大将、江湖上他收伏的高手,还有……那些武功深不可测的兰暗使者,没有一个出现!只因为他要那些刺客出手,他就要那样的一个局面!”
“至于……他为何受伤……久微,你看丰国现在的局势如何?”
“现今?丰王重伤,世子重伤,表面看来,国中两大支柱似乎都倒了,朝臣皆惶惶不已。”久微道。
“倒?呵呵……岂会啊!”惜云哧哧笑道,“现今丰国是谁在主持大局?”
“寻安侯。”久微答。
“刺客一案也是他在追查对吗?”惜云继续道。
“和约当日,丰王即下旨由寻安侯主持国事并全力查办刺客一案。”久微说着这大家都知道的事,脑中隐约似已能抓住大概了。
“若世子不受伤,那么这所有的事便应由世子接掌的。”惜云轻轻道,长吁一口气,似有些感慨道,“这表面上看来,现在丰国管事的似乎是寻安侯,但实际上……以他那样的人,这丰国啊,早就在他的掌中了!”
“既然这丰国早就在他掌中,而且以他的世子身份,丰国的王迟早都是他,那他为何……为何还要让当日的局面出现,他完全可阻止那些刺客,那你们的和约之仪便能完美的完成,那样……你与他……”久微看着惜云,看着她眼中掠过的那一抹苍凉,不由一顿,微微叹息,“他何苦要这般?!”
“所以说你们不了解他。”惜云微微苦笑,“之所以有和约当日之事,那都是因为他要干干凈凈的登上王位,而且他是一个不喜欢亲自动手的人!”
“干干凈凈的?”久微呢喃着,要如何个干凈法?那个人到底有多深的心计?连夕儿也要算计吗?
“快了,你很快就会看到的,到时你便明白什么才叫干凈!”惜云叹道,垂首看着那送来的礼物,移步过去,“看看他到底送了什……”
话音在揭开轻纱的那一剎那消失了,怔怔看着纱下的水晶塔,那一刻,竟不知是感动还是悲哀,是要欢笑还是哭泣?
“这是……”久微上前一看也不由震惊,“世上竟然有这样的花!”
轻纱之下是一六角水晶塔,塔中是一株黑白并蒂的兰花,此时花已全开,花大如碗,花瓣竟似一弯弯的月牙,黑如夜,白如雪,白花墨蕊,黑花雪蕊,紧紧相依于一蒂之上,散发着一种如玉般的晶莹光泽,如幻梦般美得惑人!
“他竟然种出了这样的兰花?!可是何苦又何必?!”只听得惜云喃喃道,伸手隔着水晶璧碰触着那花朵,指尖竟是不受控的微微颤抖,眸光如烟雾迷蒙的碧湖。
高高的台阶,高高的朱漆柱,高高的殿宇,高高的屋檐……这里所有的都特别高,那白玉青石的绣栏间刻有各种形状的火焰图案,那雕甍碧瓦间拥簇着一朵朵彤云似的焰火,那屋角悬挂的金焰铃朗日之下光芒炫耀刺人双目……这里是皇国的缔焰宫,任何踏进此宫的人,那一刻都会为那种无形的气势所压,不由自主的俯首!这是为皇国的第一代国主“无血焰王”而筑建的,三百多年来,它高高矗立于皇王宫中,俯视着它的万千子民!
华纯然由宫人拥簇着慢慢穿行于这皇国王宫中,比之自小长大的华王宫,华丽富贵或比不上,但这里庄严、肃穆却是华王宫远远不及的,每一座宫殿都气势恢宏,带着一种自高而下的傲岸,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压力,让人拘束谨慎,不敢多行一步,亦不敢多言一语。
远远的即见一白衣人从缔焰宫走出,这气势压人的皇王宫却无法束住那人,那人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是缥缈得不似真人,那样的仪容、那样的气质总让人想到那碧落山上的仙人,可他却偏偏游走于这十丈软红中。看着他渐渐走来,华纯然忽觉得这庄严大气的皇王宫便如一幅富丽的画,可那人却是飘浮于画之上的一抹白影,眨个眼,他或便飘逝了。
“公主来找皇朝?”玉无缘看着迎面而来的华纯然微微点头致意。
“是的,玉公子去哪呢?”华纯然也微微一颔首。能自由穿梭于这个皇王宫的除皇国的王与世子外,大概也只有这个玉无缘了,便是自己,要去缔焰宫也得让人通传一声,而能够直呼皇国世子名字的也只有这个玉无缘了!
“出宫走走。”玉无缘目光溜过宫人捧着的汤盅不由微微一笑,“皇朝此时应在东大殿处理朝务,公主去那找他吧。”
“多谢公子指点。”华纯然嫣然一笑。
“补汤应趁热喝才有味道,公主快去罢。”玉无缘微微侧身让道。
“嗯。”华纯然点点头领着众宫人走过,走至缔焰宫宫门前忽然回首一视,却只见一角白衣飘过宫门,然后消失无影。这个玉无缘,如天然白玉般高洁无瑕,却也如那白玉一般,任你如何透视,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