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宣阳侯指着她,训斥道:
“少在我眼前撒泼打滚的闹腾,你想怎么样,说吧!”
孙氏惊愕,连此时从屋内走出的魏青焕都满脸讶然,当即不敢出声。
宣阳侯的脾气他们谁不知晓?暴躁、霸道,说一不二,命令之言不容人反驳,何况是她这般闹腾?
可……可侯爷居然如此容忍她?他们这些子女,谁曾有过如此厚待?
只因这丫头的祖父乃是左都御史?不应该啊……林忠德对林夕落好似从未有过宠溺,甚至还有过节。
魏青焕好似被钟撞了脑袋,不敢再迈步上前,即刻躲了一旁只竖着耳朵听。
林夕落看了一眼孙氏,随即只与宣阳侯道:
“五爷的脸面被今儿这一番斥骂丢尽了,我也跟着无颜面,侯爷不允五爷离开此地,我即便要自个儿掌院子的权也没用,银钱、下人们都要由府中支配,提了也等于没说,旁的事我也不要求,只让仲良给五爷磕上十个响头,大喊十句他错了即可。”
林夕落这要求可让宣阳侯气抽了嘴,连带着孙氏差点儿气晕过去。
如今“郁林阁”已经归了她自个儿手里,她还想要银钱和下人都由她自个儿支配不成?说是只想让魏仲良给魏青岩磕头认错,但她前面加这么一句,岂不是都想一勺烩了。
林夕落说话速度本就快,这会儿叉腰看着孙氏,拿她当了话由子道:
“怎么?大嫂觉得我做的不对?那送了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贪了多少银子? 她又是母亲送来的,我说也不敢说、骂也不敢骂的,到底谁是主子?若是真心来帮的也就罢了,我也亲近着,可谁知藏了什么心眼儿?如若哪日我话说过了头,瞧着我不顺眼,给我嘴里下点子不能入食的药,我岂不是死都闭不上眼睛!”
孙氏瞪眼,她可一个字都没说?林夕落居然扯出这么一档子事,让她成了恶人?
这往后她若出点儿什么毛病,岂不是还被联想到侯是与她的身上?
林夕落话语说着,当即开始哽咽道:
“旁人都觉得进了这侯府里头过的是荣华富贵的日子,可瞧着我那院子?就像个鸟笼子!”
魏青岩在旁边一个字都不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宣阳侯瞪他几眼,示意他赶紧把林夕落带走,魏青岩摸摸鼻子:
“看我作甚?我怂,怕媳妇儿,父亲做主吧。”
他这话一出,林夕落装哭的声音更响,在这空旷的院子里环绕不散,好似哭丧一般。
侯夫人虽然没出去与魏青岩和林夕落当面对峙,可她在屋子里也气的连连粗喘,如今再听见林夕落这嚎啕丧哭,她气嚷的道:
“我……我还没死,她这哭的是谁?我要出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花妈妈在一旁揉额,却不得不安抚,“夫人,有侯爷在,您还是好生歇着。”
“我怎能歇着?”侯夫人捶着胸口,眼泪掉下,“我的儿子,娘随你去了算了……”
“嗷!”
林夕落又是一声哀嚎,却让侯夫人呛住,恨不得俩眼一闭,睡死过去。
“快让她闭嘴,我再也不想见到她,再也不想!”
侯夫人的怒嚷从屋中传出,林夕落装着委屈的看向宣阳侯,“父亲,您看着下令吧,没得被人斥骂,还要赖这府里头讨人嫌。”
宣阳侯看向魏青岩,吩咐侍卫道:“去把仲良带来。”
孙氏急了,“父亲,仲良伤的重!”
“闭嘴”宣阳侯猛斥,孙氏不敢插话,魏青焕在后方准备一步一步的躲回屋中,却听宣阳侯喊道:
“滚出来,有事你躲,无事你滚出来叫嚷不停,你想气死本侯不成!”
魏青焕心中一叹,合着他成了出气筒?
沉着脸,魏青焕只得从后方走出,行至宣阳侯身边他也不多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成了哑巴了?”宣阳侯没有话可说,只得拿魏青焕当话由子。
魏青焕鬼心思一动,看了魏青岩一眼,不免苦脸道:
“父亲,我能有何可说?旁日里大哥在,都乃他为弟弟做主。”
这时候提及魏青石,可绝非魏青焕感念他已殁,而是在抱怨着他被魏青石打压,在变相的诉苦。
孙氏这时候心里只惦念着魏仲良,压根儿没往魏青焕的身上琢磨,林夕落瞬间反应过来,看向魏青焕那一双阴损的三角眼灌满了贪念邪心。
大房恐怕是要败了……林夕落心中涌起这一想法,与魏青岩对视,他正在看她。
他的目光中带有嘲讽,明摆着也是看穿了魏青焕话语用意。
宣阳侯无话可说,而这时魏仲良已被侍卫抬来,被魏青岩踹飞五次,他已瘫软如泥,可瞪圆的双眼仍露凶光,朝魏青岩看去。
孙氏泪如雨下,豁然跪在地上,朝向魏青岩道:
“五爷,您饶了他吧,他还是个孩子,我给您磕头认错,您就饶他这一次,他年幼不懂事,往后都听您的还不成?”
“娘!”魏仲良猛喊,他巴不得这会儿再起来跟魏青岩对峙,可身上疼痛的关节、无力的腿脚在告诉他,他除却嘴硬以外,已没有半分的威慑力。
魏青岩走至他的跟前,淡言道:
“说一句错,这么难?十个头暂且不用你磕,我给你记着,道出十句你错了即可。”
“我没错”魏仲良叫嚷,“祖父,您怎能听他的!”
宣阳侯闷哼几声,“为你五叔父道歉。”
魏仲良不敢相信,“祖父……”
“仲良,别让你祖父为难。”魏青焕此时装了好人,“你乃一晚辈,别与长辈计较。”
魏青岩嘲讽的看向魏仲良,“说,说出这十句就放过你,你也不会忍心看你母亲如此跪在地上,为你挡事吧?”
“我没错”魏仲良朝天大喊,“娘你起来!”
孙氏不肯,大嚷道:
“五爷,您何必苦苦相逼?”
“大嫂您这话说的不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大少爷如今已年过十四,都跟随出征几次,他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还用得着你为他庇护左右?难不成将来出仕任职,也这般咬牙嘴硬,您还跑刑部去替他挡灾不成?”
林夕落这话道出,已是把这事儿给敲定,斩钉截铁的道:
“五爷这可不是在逼他,这是在教他如何做个男人!”
孙氏牙根儿恨的痒痒,却不知该如何还嘴,宣阳侯沉叹口气,说不上半句。
若说林夕落是咬牙狡辩说的歪理,也着实不对。
宣阳侯怎能不知自己这孙子是个什么德性?虽说自幼习武,可也不过是花架势,比不得其父,更不用提能与魏青岩相提并论。
即便是跟随出征,也有大批的侍卫围护,他能挥刀杀两个俘虏来的敌人已是不易,这般软弱自傲的性子怎能承担起宣阳侯府的重任?
虽疼惜孙子,但宣阳侯也有恨铁不成钢的心,忍着林夕落撒泼的气,与魏仲良道:
“本侯之命你不肯听?为你五叔父赔罪致歉!”
魏仲良被这些说辞气的牙齿颤抖,他宁肯死也绝不会对魏青岩道歉。
有意咬舌,却被魏青岩发现,捏着他的嘴,“让你说几句道歉的话语你就想死?孬种!”
“你才是孬种!”魏仲良被捏着嘴,话语含糊不清,却只知反驳。
孙氏看着,已惊吓不已,欲起身阻拦,却不料昏倒过去……
魏青焕即刻吩咐侍卫叫大夫,本无太大的事,却被他张罗的凌乱不堪,更是趁乱离去。
丫鬟婆子们过来伺候着,一场闹剧如此收场,连带着魏仲良也被抬了下去。
宣阳侯看着他,“你满意了?”
“我不满意。”魏青岩看向林夕落,“大哥葬礼之后,我带着她离开侯府一阵时日,游玩而已,不搬离侯府,你莫担忧不归。”
“明日起,你在府中张罗青石大葬之事,待葬事平定你再离去不迟。”宣阳侯下令,也算是默认了魏青岩欲带林夕落游玩的计划。
魏青岩没有即刻答应,而是驳回道:
“皇上召我明日进宫,何况我嫡庶兄弟排行最末,出头之事轮不到我,即便你信不着断了指头的,还有三哥可以找回。”
宣阳侯皱了眉,脸上涌出一股让人无法读懂的神色。
林夕落不停的在二人之间来回的看着,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念头,这爷俩儿是父子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沫子
林夕落随同魏青岩回到“郁林阁”已是很晚。
宣阳侯与魏青岩私谈许久,林夕落在一旁听着院子中丫鬟婆子们的叫嚷。
侯夫人一直都未从屋中出来,孙氏昏过去也已醒来,魏青焕早已没了影子,不知去至何处。
林夕落的心中却在想着,往后她该怎么做?
一直都未能有答案,待欲离开之时,宣阳侯直接与她道:
“明日你继续接待来侯府送白礼的宾客,院中事你自己处置,也省了侯夫人麻烦,若有需你出面的事,你敢退缩绝不饶你。”
不容置疑、更不容回绝,林夕落见魏青岩没反驳,只得点头答应。
二人回了院子,在屋中单独相处之时,林夕落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早知侯爷不会让你走?那般骂你,你都不生气?”
魏青岩摸着她嘟囔着的小脸,“他们对我可好?”
“自是不好。”林夕落不明他话中之意。
“对我不好之人,我为何要因他们而生气?”魏青岩轻触她的嘴唇,“我只对我在乎的人动情。”
林夕落皱眉,“我可做不到。”
“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否则在这个府中还不被气死?”魏青岩话语平淡,林夕落看他半晌,“你是在隐忍,往后怎么办?”
“盼着丧事快些过去,然后带你去寻雕刻的料。”魏青岩抱着她,“这府里头压抑,也该出去放松几日。”
“你离开,是在落井下石。”林夕落直言,魏青石的死终归是个大事,而所有人眼睛盯的并非是宣阳侯,而是魏青岩。
谁人不知是魏青岩将战功让给魏青石?
率军接这战功走个过场还出了丧事,难免会被人联想至魏青岩的身上。
而魏青岩此时不肯为侯府出面而是躲避起来,难免被人联想侯府不宁。
但这事儿林夕落自不会胳膊肘朝外拐,刚刚那顿骂白挨?活该让宣阳侯头疼。
魏青岩没有回答,林夕落仍继续道:
“但没彻底的翻脸离开,你也算厚道。”
“你倒是聪明,都猜中了。”魏青岩宠溺的缕着她的发丝,林夕落嘟嘴:“为何你不能直接与我说?非要让我猜?”
魏青岩没有正面回答,“就不肯为我多用点儿脑子?”
“累。”林夕落皱眉,“我喜欢清静平淡的日子,想这些实在糟心。”
魏青岩不回答,林夕落豁然道:“为何侯夫人如此恨你?”
林夕落一直都对此事格外不解。
纵使魏青岩乃是庶出,可魏青羽、魏青山不一样也是庶出?可唯独魏青岩如此被她敌视排挤。
以往林夕落觉得是因魏青岩受皇宠,让侯夫人自觉嫡出之位受到威胁,可那次魏青岩直白讲述他年幼就被孤立,这恐怕不是单纯的原因……
魏青岩沉默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林夕落耸肩,“过往之事不提也罢。”
“我出生时,侯爷下令斩杀的人中,有一位是她的舅母。”魏青岩随意道:“何况三哥性子软,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求风平浪静,四哥的生母还在,她自要针对我一人。”
“总觉得侯爷对你与其他几位爷不太一样。”林夕落道出心中疑惑,却也没非要得到魏青岩的回答。
父子,在林府呆上些时日,她便得知父子二字并非仅仅代表着“情”,也有可能代表着“宜”。
早在他们刚刚归府之前,林忠德对林政孝不一样是颐指气使、不容反驳,对儿孙的婚事率先想到的是利益而非福宜。
越大的府邸越薄情,还不如她的四口小家……说到此,林夕落不免想念胡氏与天诩,只盼着侯府的事快些完,一定要回“宗秀园”去看一看。
今儿这一番折腾,如今已天色微亮,二人也未再多叙,魏青岩赶着进宫面圣,便率先出了门。
林夕落虽无心睡,但也靠在床榻上歇息半晌,天亮还要去应酬来送白礼的宾客,她总得养足了精神才好。
冬荷坐在一旁陪着,手中在为林夕落绣着鞋面儿,直到天亮些许,才连忙叫陈妈妈准备粥菜。
昨日的应酬是不得已,今日林夕落的心里轻快些许,昨晚的事她记忆犹新,甚至连侯夫人骂破了嗓子的炸音都仍能在耳朵里回放。
丧事那便要丧着应酬……林夕落迈进“雅香居”的院子,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侯夫人得知宣阳侯欲召回魏青羽,当即便是两个字:“不行。”
“母亲,这事儿容不得您了。”孙氏在一旁劝抚,心中带几分试探的道:
“说句不中听的,三爷归来帮衬着撑场面,总好过二爷。
”
侯夫人的目光瞬间瞪着她,“你这是何意?”
孙氏当即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壮着胆子道:
“母亲,您自知媳妇儿这话乃是何意,仲良年幼如今又身负伤病,媳妇儿如今已是守寡之人,定不能再承担府中的事,恐是要搬到偏院去独居,二爷是嫡子,论规矩应当是二夫人来掌府事,如若……如若某天,二爷心里头起了旁的念头,媳妇儿这颗心实在放不下啊!”
侯夫人有意猛斥,可话至嘴边,她不由得又咽回了肚子里。
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她自当了解魏青焕的脾性,侯夫人自己都不敢咬牙笃定,他没有争世子位的心。
可……可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她能如何办才好?
话语噎在嗓子里说不出,孙氏知道侯夫人已有动摇,连忙抹着眼泪在旁道:
“媳妇儿倒觉得三爷与三夫人归来自当不错,好歹三爷一直都听您的,规礼从不逾越,有他在,二爷好歹不能一意孤行,媳妇儿并非那般不信二爷,可……可大爷已经故去,若是府中闹起这等是非,大爷怎能闭得了眼。”
孙氏说着,又是哭了起来,侯夫人听到魏青石的死,心里也是哀伤,“既是老三归来,不妨将老四也一同叫回。”
“母亲?”孙氏有些不明,侯果然拍了她的脸一巴掌,“三姨太太在我身边,他是个孝敬的。”
孙氏眼中露喜,连连给侯夫人磕头,侯夫人喃喃的道:
“这是侯府,我自当要做主,容不得别人造次!”
林夕落到了“雅香居”便让冬荷给她沏了茶。
依旧是那股子黑沫子茶,林夕落则叫了一旁的婆子,“这院子里就没旁的茶了?”
婆子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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