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有些不耐,又担忧林夕落不愿离去,犹豫之间,林夕落连忙道:
“娘,先陪天诩去看看,他今儿湖边疯玩,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林夕落这话说着,林天诩连忙又嚎两声,撕心裂肺,疼痛不已,可这装假的功夫实在太差,屁股疼你倒是捂着屁股?可他捂得却是肚子!
胡氏焦急之后也看出些端倪,狠狠瞪了林天诩一眼,可林天诩不依不饶,在这儿闹将开来,她也推脱不开,看出林政孝似有话与林夕落谈,胡氏便借机带着林天诩离开正堂。
林夕落摆手让周围的丫鬟们全都下去,父女二人单独留此叙话。
林政孝瞧着丫鬟关上房门,率先出言:
“夕落,此事就此作罢,莫因你娘之言太往心里去,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我等只求安稳过了这些时日就好。”
林夕落摇头心叹,苦笑言道:“……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利刃扎的是这颗心,父亲,您打算退到什么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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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雕刀
林夕落如此直言质问,让林政孝怔住半晌都不知如何回答。
忍一句、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这乃林政孝心中常以自我安慰的四句话,可多年以来照此做为,也的确让林政孝心中不平。
如若生母未曾离去?哪怕老夫人还在世?这种想法每隔几日就出现在林政孝脑中,寻常三年回幽州城述职、回林府见老太爷都乃他独身一人,还无忍痛之感,如今带着妻子儿女归来,接二连三出的事,林政孝的心里也甚是愤懑。
凭什么?这三个字压抑心底不敢多想,凭什么?就凭你姓这个“林”字。
自忍可以,如今连身边人都受了委屈,自己的女儿问出如此一句,着实让林政孝自责愧疚,他这一家之主当的如此失败。
“夕落,你有什么打算?”林政孝不再多想反而问出这样一句,林夕落自路上出事后的改变,林政孝都看在眼中,但他并非迂腐之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语他并不上心。
自己力亏、嫡子幼小、贤妻胆弱,唯独林夕落这大女儿才胆具备,做了七年县令,林政孝早已明了知人善用的道理,何况他也担忧自家这闺女的胆子,别再闹出什么大事来?
林夕落沉半晌,未答,反问:“父亲不愿女儿传出恶名?”
“这是当然。”林政孝的心揪了一分,目光紧紧的看着她,打定主意要刨根问底。
“如若女儿传出恶名,父亲会如何?”林夕落这话问出,却让林政孝猛拍额头,脚步筹措半晌才道:“夕落,一人是一家,父亲不怕,可你要想一想你的母亲会为此担忧?还有天诩。”
林夕落点了点头,“女儿明白了。”
“前世”她一家就是一人,那酗酒的父亲自可忽略不计,只她一人拿主意就好,哪怕鲁莽、粗犷、惹是生非也不过一人承担,如今不可胡乱而为,却因一人要连累一家……
林政孝依旧不放心,“夕落,你明明白白告诉父亲,你有何打算?”
“为这匠名之上披个孝字。”林夕落手仔细的摸着那雕刀、雕针,“这物件总不能白费!”
林政孝惊诧,随即与林夕落细细谈起。
月升、星耀、薄雾、清亮,父女二人针对此事整整聊了一宿,林政孝累的吃过早饭便倒头大睡,心中忧事已明,睡的安稳,林夕落没有休憩,去角房以冷水洗漱一番,便带着天诩去了族学。
林天诩去了学科,林夕落去绣坊,昨日林芳懿及笄,众位姐妹都前去祝贺,今日一进族学院门,便能听到议论纷纷,待看到林夕落到此,俱都看向了她,显然,二姨太太昨日单独见林夕落之事都已知晓。
林夕落拜过曲嬷嬷,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林芳懿行步过来,脸上挂着的笑带着嘲讽,明摆着要揭她的短。
“哗啦啦”几声脆响,一包雕刀、一包雕针全都被林夕落摆在桌面之上,抽出一根最细最长的针摸在手中,目光冷漠的看着林芳懿,林芳懿的脚步霍然而停!
林夕落曾说过的话,林芳懿始终不敢忘,在她脸上刻字?这个人说不定真会做得出来。
下意识摸摸自己面颊,林芳懿索性站在原地不动,想上前又胆怯,不开口还憋闷,斟酌半天才指着林夕落言道:“绣坊之科,你带着这物件作甚?这乃匠人所用,你还不扔掉?”
林夕落看着她,回道:“七姐姐真聪明,居然知道此物乃匠人所用?”
林芳懿瞪眼心虚,看着她那副冰冷模样不敢还嘴,踌躇无措,林绮兰在一旁插言训道:“嬷嬷还在,如此无礼成何体统?都乃姑娘家,是否还顾忌点儿颜面?刚过及笄之日,莫要无理取闹。”
林芳懿惹不起林夕落,但林绮兰在此插嘴她倒是寻着发泄的地儿,回驳道:“刚刚那番喧闹你都不理,我刚开口你便斥,嫡六姐这遵的是何处的规矩?”
“七妹妹,嬷嬷瞧着呢。”林瑕玉在一旁插嘴,林芳懿扭身回去,随即又看着林瑕玉,刺儿道:
“你跟嫡六姐关系这般好?她怎么现在还不为你办及笄之礼?呵呵!”林芳懿坐回自个儿的位子,林瑕玉羞恼低头,林绮兰尴尬原地,却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得拽着林瑕玉回去。
曲嬷嬷一直都坐在正位抿茶,好似这些争吵如茶汤上的水沫,撇一撇便了事,唯独多看了林夕落两眼,林夕落放下手里一直把玩着那根细长雕针,重新拿起绣袋,绣着那百尺丝线。
午时休憩,林瑕玉初次没有随同林绮兰一起离开,坐在原位抹泪。
林夕落收拾好行囊便走,反而被林瑕玉喊住,“九妹妹,你等等。”
“何事?”林夕落停住脚步,林瑕玉起身上前道:“四姨祖母知晓你临及笄之时,要送上几份小礼,但不知妹妹喜好,所以让我特意来问问……”话语停顿,“定不能像这样的物件,给妹妹名声上添累赘。”
林瑕玉指着林夕落的雕刀包裹,林夕落却笑了,“这物件倒是有些沉,可惜不用我拎着,倒不算累赘,四姨祖母的好意夕落心领了,不过还是为姐姐及笄的事多操几分心思,不必顾忌妹妹我的事了。”
林瑕玉的脸色通红,尴尬问道:“及笄可十五,如若未有亲事,也可后推,妹妹的亲事已经定了?”
“谢过姐姐惦记。”林夕落说完便带着春桃离去,林瑕玉禁抿着嘴,看着空无一人的族学学堂,继续拿起绣针,狠狠的扎在绣布的花蕊之上!
林夕落直接去了书科学堂,林芳懿在用过午饭之后,则与三夫人田氏说起今日的林夕落。
“她今日居然带着雕刀、雕针去的族学,而且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摆在桌上,这也太傻了,旁人都知羞臊,她反倒对此毫不在意。”林芳懿想起她拿着雕针的冷漠,不由得补上一句:
“而且那模样极其凶,七叔父和七叔母可都没这脾气,她不会是从别处捡来的吧?小时候挨了欺负特别爱哭,现在谁见谁怕她。”
“浑说。”田氏立即挡住她的嘴,“你与她不合归不合,一个丫头怎可把糙话挂在嘴边,老太爷最厌恶家里出丑事风言,你可要记着,你马上就要选亲了!”
林芳懿耸耸肩,田氏则想了半晌,“此事是你祖母定的,你就不要再插话,明儿起就歇了不必再去族学,娘接了许多帖子,这几日带你去各府走动走动。”
“今儿本就是去与嬷嬷说停学之事,否则谁会去那里。”林芳懿眼珠子转,“娘,公主府来帖子了吗?”
“你还在想进宫之事?”田氏瞪眼,林芳懿嘟嘴,“这几家提亲的最好不过是个三品族孙,凭借女儿的本事,不比宫内的女人差半分。”
“心比天高!”田氏思忖半晌,“看来还得去问问你祖母,是否要再递个帖子去公主府了。”
***
二姨太太得知林夕落今日作为,倒是没什么反应,刘妈妈在一旁道:
“依着七夫人的脾性,发通火也就罢了,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的对着来?九姑娘这么做,迟早要被老太爷知道。”
“胡氏那个蔫人,半杠子压不出个屁来,这绝不是她的主意。”二姨太太撂了茶碗,冷笑道:“老太爷知道又如何?如今内宅乱,他还得用着我,至于因为个丫头的事再斥我一顿?何况借这丫头的事,让老太爷知晓那个肚子里有了,不正合适?”
宋妈妈问:“九姑娘这里是不是还要……”
“不必管她,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的肚子,这可又过了一个月了!”二姨太太话语中带着冷意,刘妈妈连忙道:“已经打探过了,的确是有了,只等二姨太太吩咐了。”
“吩咐什么?眼瞅着九姑娘要及笄,芳懿的及笄礼都是她跟着操办,这一碗水要端平,夕落的及笄礼就她操办吧?紧接着便是老太爷的寿辰,花甲之庆是大事,不知有多少贵客要来,这府中该修葺的地方要修,该布置的地儿要布置,各院子的池塘、游湖的淤泥是不是该清一清?小船太过寒酸,要建阔气的,还有这屋顶、阁楼,该砂浆的砂浆、该撒漆的撒漆,这些事还用我说?”
“那些管事的别总寻思着不办事,要多办事,多请示事,难不成拿了银子白吃白喝?”二姨太太越说越厉,刘妈妈连忙应承,“还是二姨太太操心府中事,否则这府里头都荒废了。”
“不是还有大夫人?都请示她去,莫来烦我,谁敢登门问事,就给我打出去!”二姨太太说完,便叫丫鬟来捶腿,刘妈妈点了头,即刻出门叫丫鬟们传话给各个管事。
此时的林夕落,正在与林竖贤详谈为林忠德贺六十花甲之寿要准备的“寿”字,林竖贤听她说完,不免瞠目瞪了半晌,目光中装的全是惊愕、怪异,林夕落忍不住催促,“先生,您倒是出个主意?”
林竖贤忍不住道:“这可还有二月多日,你真的要雕百寿图?”
林夕落斩钉截铁:“如言假话,天打雷劈!”
第二十八章 请师
林竖贤沉默了。
沉默之因一乃惊叹林夕落要雕百寿图的打算,二乃细算这每日要行的工时,可否真的完成,而最令他惊奇的是:她会雕字吗?
刻字不提,林夕落曾绣针于书桌之上行字,他亲眼所见,但雕字与刻字完全是两个概念,不可同日而语……
而她所提的百寿图还是百个不同字形之字、组起仍是一个诺大的“寿”字!
不提选用木料所需耗费的银子,单是这工时就并非常人能为,她能做得到吗?
“离你及笄礼日还有四十七天,离族长花甲之寿还有七十九天,你可算过每日要用多少工时才可完成这百寿图?莫随意起心,结果折腾的人仰马翻,徒劳无功,一片狼藉,还瞎了好木料。”林竖贤说到最后不免语气加重,神色也带着怀疑。
林夕落心里翻白眼,如若不是林竖贤对行字很懂行,她也不会来与他商议,可这人好似习惯正经说事最后非要来两句挤兑讽刺。
“能不能做出是学生的事,莫说百寿图,如若不因礼制所限,就是万寿图学生也做得出,先生只说肯不肯帮学生完成这一百寿字的字形便可!”林夕落说完,不等林竖贤开口驳,她则即刻道:“只是两个字,行,亦或不行。”
瞧着林夕落这一双吊梢眼露出的笃定之色,林竖贤沉寂半晌,“我要看着你做此事。”
林夕落即答:“可以。”
“你要讲解雕艺。”林竖贤再次提要求。
林夕落挑眉,“可以。”
“你先回去准备,待我想想,后日前去找你。”林竖贤说完再次嘱咐:“等等,还有一个要求。”
“先生,您《女纲》读的次数太多了吧?”林夕落语带讽刺,林竖贤冷哼,“放肆,此事虽是应了你,但事情做完,不可提有我参与,你若不应,就此作罢。”
林夕落反问:“提先生您作甚?”
林竖贤怔愣,林夕落道:
“学生这就离去,所需物件还有缺失,这两日定当寻找齐全,后日在‘宗秀园’等候先生到来。”行了师生礼,林夕落带着春桃离开学堂,林竖贤挠了挠头,坐在主位桌前,看着桌角的包裹,他拿过来舒展开,如若林夕落在此定当惊诧,只因这包裹内仍是一包雕刀!
苦笑摊手,林竖贤又将其捆好,掂量一二,于书架之上寻找一隐蔽位置,站在板凳上放置进去,落地,拍拍手上灰土,口中自斥:“荒唐!”
***
林夕落回到“宗秀园”,林政孝正在焦急等她归来,她刚一下轿,林政孝率先一句便问:“先生可答应帮忙?”
“答应了。”林夕落叹口气,“还以为要费多少口舌,他只要求在旁瞧着,另外为其讲解雕艺,还有不透此事有他参与既可。”
林政孝纳罕过后便是欣慰点头,“果真是一风骨清正佳公子,吾心实已!”
林夕落耸肩,如若不是林政孝非选用林政孝行字为模雕,她本想自己动笔,但林政孝耗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来说服她,林夕落看在时间的面子上也妥协了,如若不妥协怎么办?自己这位爹寻常瞧不出,但一论到诗、书、字、棋是格外较真儿,唾沫星子快能淹死她,林夕落退却三分,这才有她亲自去请林竖贤动笔一事。
“父亲就不愿亲自动笔?”林夕落埋怨一句,林政孝仍摆手,“为官七载,纵使以清正自制,也不免沾染些油滑铜臭,不正,怎可为寿字做模?林竖贤才子一流,状元及第,他最合适!”
“父亲既然不愿行字,那女儿还需一些雕件的工具,您能帮衬着弄来?”林夕落挽着林政孝的手臂,林政孝立即点头,“为父愿为女儿行足,不过你必须要告诉我,这雕艺从何处学起,说是偷偷把弄,但为父绝对不信。”
昨晚林政孝对这件事刨根问底儿,可林夕落就是不答,最后反问:“您愿女儿落个匠人名声就继续问”,林政孝这才作罢,可文人都有探奇之心,林政孝也不能免俗,这说话间便又是提起,林夕落只得撇嘴,“都告诉您了,做梦梦到的。”
“又以这话诳为父,不敬!”林政孝重言,林夕落反驳,脸上挂着委屈:“一人一家,父亲您何必详知此事?难不成我不将这谎说圆了,您就不认我这女儿?”
“又是这一句,我不问不问,你自当为父之女,这怎会有假!”林政孝摊开手,“还需何种物件?告知为父,为父这便出去为你寻来。”
林夕落脸上即刻挂了笑,从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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