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尹已不再是之前的那一位,而是新调任此地的一位地方官,姓时名康。
历经十载的地方官生涯,十载的上好官评才有今日出头之日,可担当此任城尹一职还不足一个月,时康便遇上了如此棘手之事。
这可着实让时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的。
一位是大将军之三夫人,一位是兵部高官,这二人之间的纠葛哪里是他能判得了的?
可如今人都已在此,他也着实无话可说。
三夫人芊氏本是一位青楼名ji,而后因得吴棣喜爱,便纳入家中为侍妾,芊氏能得如此喜爱乃是天大的福分,吴棣也被她这股妖媚娇气迷惑的死死的,故而芊氏格外受宠,连正房夫人都不放于眼中。
而今日,她乃是去锦绣缎庄亲选上好的紫狐皮所做的护手和护领,可孰料李泊言也在此地吩咐小厮将明日大婚时所准备的物件全都搬回府中。
李泊言离开,芊氏进门,可谁先谁后?
谁人都知道李泊言乃是兵部五品高官明日大婚,岳丈大人乃是刑部侍郎唐永烈,义父乃是太仆寺高官林政孝,而他跟随行衍公多年,更是行衍公夫人之义兄,故而锦绣缎庄的小厮迎他先离去,请芊氏先让一让,这却是点了芊氏心头一股火。
她ji女出身,是最忌讳别人看低了她,而如今她男人乃是率二十万大军出征而去的吴大将军,乃是皇上钦点,更是太子一系的重臣,她凭什么让?
芊氏不让,李泊言得知此女的来历更是心中厌恶,只吩咐自己这一方的小厮尽管离去,不必谦让。
可如此一来,芊氏火了,吩咐身旁的丫鬟拦着道就是不允李泊言等众人走,争执之余不免有磕磕碰碰,而芊氏坐地大闹,硬是诬赖李泊言对她不敬,吵闹至幽州城衙,请时康做主。
如若以往的话,芊氏自己也就闷口气罢了,可今日她身旁还有一位同伴夫人,乃是吴棣属下参将夫人。
虽然参将乃是吴棣麾下,可参将夫人的出身却比芊氏高出太多了在这等人的眼皮子下,芊氏怎么可能忍气吞声?本就不是正室夫人,若不是因格外受宠,她怎能得这些人的巴结逢迎?
故而芊氏硬将此事闹大,偏要让城尹做主不可。
参将夫人劝慰几句,便在一旁捡笑,她心中自然明白刑部侍郎与行衍公的权势有多大,更明白芊氏这番闹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可她的男人在吴棣麾下卖命多年如今还被压制一参将不给任何的提职赏赐,而且贪心贪色,对她也多有觊觎调戏,她这时候不让芊氏出一把丑,又待何时?
一个窑子里出来的女人也要她来巴结?算什么东西?
对于女人的妒心来讲,“忠”字就好像烈日下的一片雪花,微有暖意便化成了水,何况对参将夫人来讲,自己男人能否跟随吴棣大将军夺军功,比不得旁人多给她点儿金银田庄更为实在,而如今她一无所得,还不能看一场笑话了?
参将夫人在一旁心里琢磨着,而芊氏则气势汹汹,指着城尹便是道:“……本夫人的男人为大周国征战沙场,他还是兵部任职的人,却欺负我们女眷的背后没有依靠,这还有没有王法?城尹如若不给一个说法,本夫人就去寻都察院的官员们讲理去”
芊氏说完,时康也格外头疼,心中不耻这一个窑姐在此呼三喝四,可面子上却道:“吴夫人,里里外外都是朝官,您这是何必呢?李郎中为您道个歉,您看这事儿……”
“我无错,为何要道歉?”李泊言豁然插了一句,却让时康险些摔个跟头,面色焦躁不安,怎么这位也跟着起哄啊?
“李大人,您明儿大婚……”
“那又怎样?”李泊言淡定的很,“大不了不结了,衣裳已让这疯女人给脏了,现赶制恐也来不及了,结什么结?”李泊言说完,芊氏一怔,脏了?她怎么脏了?
参将夫人凑其耳边道:“吴夫人,他侮辱您。”
芊氏豁然一惊,这……这不是骂她是个窑姐?
当即大怒道:“我……本夫人跟你没完”
李泊言压根儿不搭理,吴棣是太子的人,而他身后乃是福陵王与魏青岩,他如若想对此事不了了之,让一个窑姐占了上风,往后他还有何脸面在军营露面?
何况如今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的疯了,他一起身,她就要往上扑,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时康只觉得这牙实在是疼的厉害,他辛辛苦苦在地方上熬出头,可这屁股还没等坐热呢,就出来这一档子事,老天爷也别开这么大的玩笑啊?他这颗小心脏可禁不住这般折腾啊“吴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李郎中也乃朝廷命官……”时康未等说完,芊氏当即吵嚷道:“你敢包庇他,我要让吴大人上折子弹劾你为官不正,你休想得好果子吃”
时康哑口无言,登时闭嘴,太子麾下都是言官,如若有人参他一本,他还真没好果子吃。
可这事儿怎么办呢?
时康在李泊言与芊氏之间来回徘徊,而正值这会儿工夫,门外豁然有衙役进门,禀道:“禀告大人,行衍公与行衍公夫人到。”
“快请”
时康只觉得好似救命恩人到了一般,眼睛中闪烁出的光芒四射,巴不得行衍公到把此局面给解了,这个难缠的女人实在让他头大如斗,他是谁都得罪不起啊时康亲自下来到门口去迎,而李泊言要起身,芊氏则立即派着丫鬟们将他围住,稍一动步便会挨上,他明日是要娶亲之人,如若被这等女子赖上,他的名声就不用要了。
李泊言面沉如墨,芊氏趾高气扬,可此时参将夫人却有些呆傻,只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芊氏不知道这位行衍公夫人,她可是清清楚楚,上一任的府尹不就是被她给拿鸡毛掸子打了出去?这个女人可更惹不起啊这般寻思着,参将夫人连连后退,而芊氏目光朝门口望去,心中也略有忐忑,拽着参将夫人道:“怎么行衍公都出面了?这姓李的可是兵部的人,关行衍公何事?”
参将夫人只觉得她真是蠢笨如猪,实在愚不可及,可这等话她只能藏在心中,口中道:“行衍公夫人是李郎中的义妹。”
“不过是义妹罢了。”芊氏不屑,“关系比得过我是吴大将军的夫人?”
参将夫人不语,而此时魏青岩与林夕落已经下了马车,时康上前见礼,魏青岩背手站在门口与时康叙话,林夕落则踏步进去,直接走到李泊言面前道:“义兄,怎么回事?”
李泊言没想到林夕落来了,脸上也有些尴尬,只得道:“疯子闹事,不碍的。”
“明儿你大婚,先回去筹办着,父亲和母亲都在为你着急。”林夕落今儿破天荒的忍了脾气,倒是让李泊言出乎意料,立即点头要与林夕落离去。
而此时芊氏则慌了,立即上前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事儿还没处置明白呢”
林夕落站在原地看着芊氏,上下打量一番道:“这是干什么呢?”
“我是吴棣吴大将军的夫人,给行衍公夫人见礼了。”芊氏微微屈膝,随后道:“这位李郎中在路上对我有逾越之意,行衍公夫人总不会包庇亲眷、对此不闻不问吧?”
“吴棣?”林夕落冷笑,“你是他哪一位夫人?我怎么没见过?是姨娘啊还是哪儿买回来的妾啊?”
芊氏一怔,脸色如喷火一般的难堪:
“吴大将军率军出征,劳苦功高,我等女眷在家中孤苦伶仃却受人欺辱,行衍公夫人怎能如此霸道?如若吴大将军战胜归来却见家中女眷被欺负成如此模样,他……他怎能忍受?难道行衍公夫人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他忍不忍得了,关我何事?”林夕落朝后摆手,秋翠立即上前,一脚将芊氏踹了跪下,摁住不允她动,芊氏还没等缓过神来,就听林夕落则淡言道:“本夫人霸道是出了名的,你不让我走?行啊,那你就跪了地上给本夫人磕头请安吧,何时我满意了你何时起来,起来后本夫人亲自送你去都察院上状子告行衍公纵容妻室跋扈泼辣,你愿意寻哪一位言官,本夫人就给你寻哪一位,现在你就磕吧”
第三百七十章胆颤
“吴夫人确定不会怪我?”
“绝对不会”
“既然吴夫人如此笃定的将此事交由我来处置,那我就接下这个事。”
林夕落说罢,则转向门口看着时康道:“时大人,用一下你的笔墨可行?”
“行衍公夫人随意。”时康说话时已哆哆嗦嗦,牙齿上下打颤,林夕落也没再寒暄,上前提笔行字,随即掏出自己的那枚诰命夫人的印鉴盖上,吩咐侍卫道:“拿着此封折信去求见皇后,吴大人在边境杀敌,其家中之事也乃国事,应告知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处置,更要禀告皇后娘娘,为了不让吴大人觉得此事心怀委屈,明日刑部侍郎大人嫁女、行衍公夫人的义兄娶妻一事尽可推后,如若皇后娘娘点头,立即派人收回喜帖,改日再行这一份喜礼”
“对了,如若福陵王和齐献王也在皇宫之中,别忘记告诉他们明日不必去参喜礼了,这事儿不成了”
林夕落说完,吴夫人当即呆傻原地
什么?把这件事通禀给皇后娘娘?这……这么大点儿个事闹的如此高调,而且还推迟朝官的大婚吉日,这要多少人记恨上吴家?
吴棣被册封为征讨大将军时已有多人来贺,吴家也风靡一时。
高调也要有个极限,芊氏已经被说成连妾室都不如的女人,如若传扬出去此事自当吴家没脸,这样一个女人都敢仗着吴家的势力压着兵部的官员,他们吴家也就快有灭顶之灾了吴夫人的下巴已经开始打颤,她本寻思林夕落顶多会把芊氏处死拉倒,她也除去一个心腹之患,可孰料她……她这一手段却是比处死芊氏更狠毒,她是要弄死整个吴家绝对不能让此事闹至皇后娘娘那里,否则吴家就完了……
吴夫人心中一想则立即大喊:“稍等”
侍卫见林夕落没有反应,则离开府衙,林夕落看向吴夫人,吴夫人则吩咐家丁道:“快拦住他”
“吴夫人,您这是作何?刚刚不是说了,此事都交由我来处置?怎么?您觉得我这般处置对吴家依旧不够看重?莫非……要闹到皇上那里去?终归是女眷,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这等事定当能公平断理,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林夕落看着地上的芊氏,目光冷漠的道:“既然吴夫人觉得如此做依旧不对,来人,将这个芊氏也抬去,看皇后肯不肯见吧,我自罚一封认罪的信,刚刚吩咐人打了吴家的人实在是逾越断事,还望吴夫人莫怪”
林夕落说完便要去写,吴夫人拦住她道:“行衍公夫人,这事儿何必要劳烦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那丫头哪怕是打死了也无妨,不过是个丫头对外张扬是吴家的人,给老爷和我身上抹黑罢了”
“随便的丫头也是得吴大人宠的,否则面对着兵部李郎中,却要让五品官给她让路呢?吴府的丫头纵使再大胆子,也不会如此张狂吧?”林夕落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吴夫人这会儿也没了借林夕落之手的心思,当即大惊道:“居然还敢如此放肆?来人,立即把芊氏杖毙”
时康惊愕,有意上前阻挠,魏青岩给他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由着吴府的家丁进去。
芊氏本是被抽打二十个嘴巴倒地不起,而刚刚吴夫人与林夕落那一番对话已经把她吓的呆傻,如今听吴夫人下令要将她杖毙,芊氏才当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惊叫道:“饶命,我是吴大人的宠……呜唔”
芊氏被堵上了嘴,家丁从衙役手中借来的板子只几下狠打下去,芊氏已经七窍出血,小命休矣。
李泊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却见林夕落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哀叹道:“唉,红颜薄命,算了,把侍卫叫回来吧,此事就不要惊动皇后娘娘了,否则吴夫人派家丁在城衙杖毙了丫头,却还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不是个死契的,时大人还没有判决,别被外人知晓后给吴夫人添麻烦,如今人多嘴杂,谁知道会不会露出风去?”
林夕落目光扫过侯府的人,吩咐道:
“你们对外可不许乱说,听到了吗?”
“遵命。”
林夕落看向吴夫人身后,淡言道:
“这位……邹夫人,您听到了吗?”
邹氏浑身一惊,吴夫人也将目光朝她投去,那一副阴狠威胁的目光吓的邹氏连忙点头哈腰的道:“知,知道,绝对……绝对不会多嘴,哪里敢多嘴。”
邹氏腿脚发软,瘫软如泥,芊氏的尸首就在地上瘫着,她怎能不怕?
虽说手上人命也不少,可都是拖出去打的,她是从未亲眼见过杖毙的过程。
吴夫人此时心力交瘁,频临爆发的边缘,她害怕惊动皇后,匆忙之间下令杖毙了芊氏,这个恶人她来当,可孰料还被林夕落逮住芊氏没有死契,时大人没有下令的把柄如今冷静下来再一想,林夕落肯定是故意唬她,此事惊动了皇后,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如今却好,若对外宣扬吴家大闹城衙,她干脆寻根草绳子上吊算了把柄握于林夕落之手,她现在无论做什么都要软上一分……吴夫人心中念叨着:“老爷,您可一定战胜归来给我们出一口恶气啊”
吴夫人还未等感慨完,就听林夕落对着李泊言道:“李郎中,你觉得吴夫人这番做法可行?吴府的一个小丫头敢与你顶撞,但不代表吴府的人全都如此,如今吴夫人已经杖毙此女,也算为你出了口恶气,明**可还要大婚,今日之事就不要再往心里去,以免添了晦气,也让刑部的唐大人跟着焦急,你的婚事可乃福陵王保的媒,也要顾忌王爷的颜面才好。”
林夕落这话虽是与李泊言在说,可也是在给吴夫人施压。
一个是兵部郎中、一个刑部侍郎、一个王爷,这三个人加一起,吴夫人脑中只蹦出一个念头:“道歉”
吴夫人咬牙切齿,只痛恨林夕落没完没了,面子上则一副愧疚之色,行步到李泊言面前道:“给李郎中赔罪了。”
“吴夫人多虑了,不过家中的奴才也都要好生管教管教,坏了府中规矩,也是给吴大人身上抹黑,治家不严何以治军?正是交战之时传出这等名声,对吴大将军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
李泊言这一句话可谓是直指吴棣的弱点和命脉,吴夫人惊愕道:“多亏李郎中提点,否则险些出了大错。”
“既然如此索性罢了,也劳烦吴夫人跑一趟了。”李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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