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周围有口饭吃的人,单是跟随其他将军出征归来的有多少身死街路无人管的?
他们是征战归来的兵,不是街头流窜的耗子……
林政辛这一番话语行为虽有作秀之意,可方一柱的确略有感动了,看着身后马车上的箱子,连忙道:“林家家主的心意我等千恩万谢,银钱不管有多少,您有这份心意比天……比什么都足了!”
方一柱本想说一句比天大,可一寻思这话若被传出去,难免落个不叩皇恩之罪,急忙咽回肚子里换了一句补上。
林政辛指了指自己的衣裳道:
“老太爷丁忧之期,林家所有人都守孝,可即便老太爷丁忧期过,只要战事不停,林家便陆续出资帮助残兵伤将及家属,不过毕竟银两有限,林家如今取缔往日奢华之风,朴素行事,积攒下的银钱,还望你们能尽其所用……”
“都跪下,替未到此地吃上饭的爷们儿们谢过林家主!”严老头沧桑的嗓子一喊,顿时所有人齐齐下跪,为林政辛磕了头。
林政辛吓了一跳,急忙躲开,他昨日得了林夕落的吩咐要这样做事,孰料还受人磕头?这……这让他的心里有点儿虚,不敢接这份恩谢呢?
林夕落在一旁看着,不免道:
“今儿林家家主特意出面送银子,我身为林家的九姑奶奶自也要有一些表示,”朝着春桃一摆手,春桃立即吩咐侍卫抬上来箱子,更取了一份纸张文书送上,林夕落接过道:“这是皇上赏给行衍公的封地,至今因府邸未能建好,所以公爷与我也没有派人去管,封地中有百亩良田至今虽有农民耕种,但人手不够,这是所有官府文契,如今就交给你们了,将粮行的生意做大、做好。”
严老头哆嗦着双手将此物接过,欲跪地叩谢林夕落,却被林夕落一把扶住,“严师傅,这等礼就罢了,你我二人也不陌生,何必呢?”
林夕落一笑一行,让严老头不免想起她未嫁魏青岩之前的少女模样,一晃才多久?居然身为行衍公夫人。
当初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而这“不简单”三字并非指她多有心计,而是她真实,从容,即便如今身居诰命夫人之位,也能与他们平和相谈,他们是何人?是连朝廷都要的渣滓。
这份心在其他官邸女眷中无人能比。
他们这些伤兵都是心思敏感之人,手下人命无数,谁还看不出来这情义的真假?
刚刚林政辛行事时,带了几份夸张虚伪,他们都明白,而且行衍公夫人也明确说了,就是为了林家扬名,他们自当要配合。
但林夕落这一份周到的官府文书送上,他们只有心中感激再无话可说。
众人默默的跪在地上,为林夕落磕了个头便一一退下去干活,林夕落心中不由得苦笑,闹了半天,她还是把林政辛的风头给抢了。
给方一柱使了眼色,方一柱自当明白事偏了,即刻找人来抬下林政辛送的箱子。
这几十口大箱子终归是夺了众人的眼球,不由得拥前拥后的挤着看,林政辛见林夕落都是一脸好奇,不由得面现狡黠之笑,吩咐身旁小厮道:“打开!”
小厮略有胆怯,看着粮行这些杂役们身上散出的杀气和期待,被吓的有点儿蹑手蹑脚,不敢动。
严老头面色略有不悦,只有小声嘀咕着:“我们这些沙场上存活下来的人,都是靠杀的人多才活下来的,身上难免带点儿匪气,以前是让人当英雄供着,现在……呵呵。”
林夕落瞪了那小厮一眼,林政辛忍不住一脚将其踹走,“孬种,打个箱子都不会?要你作甚?”说罢,他亲自上前,将箱子一个接一个的打开。
金灿灿、银灿灿的光芒透射出来,让所有人都惊了!
原本以为这几十口大箱子充其量是有点儿铜钱和衣物罢了,孰料这……这全都是金银首饰、金元宝银元宝、古董把件什么都有啊?
严老头也吓了一跳!
他原本以为是一般俗物还这样遮遮掩掩,孰料是这些金银器物,那还不得赶紧派人在这里守住了?
未等众人缓过神来,林夕落则朝薛一摆手,薛一立即让侯府的侍卫在周围把守住,让心中蹿涌的杂役们退后。
严老头拍拍胸口,连忙朝林政辛致歉,“刚刚话语多有得罪,林家主不要……”
林政辛也没有推托,而是受了严老头这一礼,随即才道:“也是我事先没有说清楚,不过话也说在前面为好,这些物件还要严师傅派人尽快的收拢统计分配好,别出现丢失……人多心杂,您懂我的意思吧?”
“懂!您放心,有老头子在,绝对不会让人偷了一个铜子儿,也绝不会让人贪一个铜子儿,这些都是人命啊!”严老头说罢,也不在此地客套,即刻上前朝着那些粮行做活计的人开吼:“都在这里看什么看?高兴个屁!这些银钱是什么?这些是填补即将从沙场上退下来伤兵的血肉、断腿,买来的是口饭,不是金缕玉衣,让你们敞开了花银子,美什么?都想想你们自个儿身上缺的,有人好意思朝这些银子打主意?老子如若发现,剁了畜生喂狗!”
严老头话语格外的糙,林夕落在一旁听了半晌都觉得有些无法入耳,只得与方一柱到一旁仔细叮嘱:“严师傅虽然如此告诫,但还是要命人将这些银钱看护住,另外开始把关系近的往公爷封地之处转一些,连带着家眷一起搬。”
方一柱连连点头,“夫人不说,我也有这个意思!”
“您聪明。”林夕落竖起拇指,方一柱肥脸嘿嘿一笑,他当初能得林夕落赏识提为粮行的大管事,不就是因为心眼儿多、为人圆滑?
可这小心眼儿有,该办的事也要办妥……
方一柱的心里可不像严老头那样慨然大义,他明白这些人私下的小心眼儿,笑话,放着如此多的真金白银偷上一箱子走,谁还在此地给你当杂役?
那不是吃饱了撑的!
这等话方一柱不会与外人说,只是自己心里明白即可。
正与恶,就在这一线、一念之间,贫与富也在这一线、一念之间,可不容人承受的乃是行恶之后的日子,是否真能如幻想般过的如神仙般快活……
林夕落将事情与方一柱交待完毕,而此时严老头也训话完毕。
“夫人,这些物件里还有女人的首饰,不知怎么办?总不能拿了当铺去兑换。”严老头急性子,此时巴不得这些东西全都是银子,不是些零七八碎的物件。
林夕落略有挠头,“我也不知道他送来的物件种类如此多,春桃。”
春桃走过来,林夕落嘱咐道:“去钱庄将这些物件全兑换成银子,物件咱们钱庄留下,一样一样的记好,能兑换成铜钱就不兑换成银子,他们往后好往各家分发分送,也不容易遭贼。”
“这事儿奴婢一人恐怕不成,抬都抬不动。”春桃笑着回话,林夕落道:“我会吩咐侍卫帮忙。”
春桃应下,严老头笑的牙齿露出更多,一张消瘦褶皱老脸已看不到眼睛了。
林夕落见林政辛在那里忙活着,忍不住过去拽过他,问道:“十三叔,你这到底送来了多少银子?吓了我一跳!”林夕落的确是吓到了,她昨晚信中是写着箱子多些惹人眼目,但物件可以斟酌,可孰料他今天送来的全是金银财宝?
林政辛正了正神色,出言道:
“我把林家的银库搬空了一半儿……”
“啊?”
林夕落瞠目结舌,他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第四百零八章隐患
林夕落倒没想到太子妃黄偆艳也会来为襄勇公贺寿。
德贵妃一直是皇后的死敌,齐献王也多年更受皇宠,让太子周青扬格外不爽,黄偆艳这是来摆架子还是逢场作戏?
真是官场处处有戏瞧,都不用花银子买票……
秦素云乃亲王王妃,自当率众迎候黄偆艳,依照品级排位,林夕落排在襄勇公老夫人之后。
但这位老夫人刚刚被齐献王与其子气的头晕,此时在林夕落之前身子仍然发抖,而其儿媳众人又因品级不如林夕落高,只能眼瞧着还不好意思上前越线。
这一副纠结的模样倒让林夕落觉得尴尬起来。
她这不成了给人家添乱的了?
林夕落侧头看向身后,则给那位夫人使了眼色,可襄勇公的儿媳妇儿也是被规矩束缚的教条之人,看着林夕落的眼神仍然不肯越礼上前,就由着襄勇公老夫人摇摇晃晃,好似随时能倒。
林夕落没辙,凑上前两步在其后轻轻的扶着,襄勇公老夫人转头看去,却是一陌生面孔,而后细想才惊道:“不可不可,怎能让行衍公夫人搀扶,使不得啊。”
“行了,您好生歇着,什么狗屁规矩,不过是太子妃而已,她迟迟不来您还搭一条命不成。”林夕落低声嘀咕,也是心里对襄勇公府的教条略有不满。
襄勇公老夫人说不出的感激,连连道谢,而此时黄偆艳的行驾进了后宅,十六位宫女站至两旁,随即才是黄偆艳缓步而来。
秦素云福身问礼,随后才是众人行礼。
黄偆艳目光从秦素云看向后面,很容易就看到了林夕落,待见她扶着前方的襄勇公老夫人,黄偆艳不免嘴角冷笑:“行衍公夫人真是孝敬长辈,能亲自搀扶老夫人,倒是让本妃甚为感动,寻常都称你是个泼辣性子,孰知泼辣中也有这份乖巧,倒让本妃得了个惊喜。”
“给太子妃请安了。”林夕落扶着襄勇公老夫人行了礼,随即松开她自与黄偆艳对话:“孝敬长辈乃是应当应分的,虽说我与襄勇公老夫人不沾亲,可襄勇公老夫人已年迈,按说应免去前来迎候太子妃的礼,但其都能按照规礼前来,我又为何不能身居晚辈之责,搀扶她老人家为太子妃请安呢?”
林夕落这一句可谓是把黄偆艳给骂了个透彻。
太子妃来了便罢,大张旗鼓的让众人迎候如此之久不说,还计较礼节?这不是扯蛋一样?
跟她林夕落玩语言艺术,她虽然性格泼辣了些,可又不是傻子?
林夕落目光中的不屑让黄偆艳憋了一肚子恼火,秦素云在一旁心中笑开了花,可颜面上依旧款款上前道:“太子妃忽然驾临实在出乎众人意料,您行程已久,不妨先进去休歇可好?”
黄偆艳看了秦素云一眼,趾高气扬的点头,“那就请亲王妃引路吧。”
“舅母。”秦素云直接叫了刚刚不敢越规矩上前搀扶老夫人的那位夫人,此人一听,即刻上前行礼道:“给太子妃请安,能为您引路格外荣幸,您请吧……”
黄偆艳冷哼一声,则前行而去,秦素云叹了口气,众人都依照品级进院子陪同黄偆艳,而她也无机会与林夕落私谈,反倒是让二人刚刚的喜意兴致全无,只想着敷衍几句,快些了事。
林夕落身为行衍公夫人自当要跟着,但她迟疑几步一直都在寻找宣阳侯夫人的踪影,终归是在一堆夫人的圈子中看到她,姜氏在一旁陪同,也在寻找林夕落。
二人对视后互相点了头,林夕落自行先进去,没有等候侯夫人,而此时,侯夫人的目光也随着姜氏投来,正见到林夕落进院的身影,心中怨毒气恼,低声道:“她的眼中毫无侯府存在,可恶至极。”
姜氏听此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能说什么?说林夕落刚刚探目过来,见自己陪同故而放心离去?侯夫人不但会觉得她心想着林夕落,反而指不定又有什么新的言辞出现。
对这位始终瞧不上庶出的侯夫人,她们说什么能对?
见姜氏没有只言片语,侯夫人只是冷哼不语,可心中想起宣阳侯的叮嘱,她的心中复杂至极,迟迟呆在原地,脚步不知该朝何处迈去。
林夕落进了襄勇公府为黄偆艳特意准备的私院,还未等站稳脚步就有宫女来请,道是太子妃有意请亲王妃与行衍公夫人相陪。
这是林夕落早已预料到的,也没什么意外之色,只让冬荷与秋翠在这里等候,她则由宫女引路,与秦素云一同进了门。
黄偆艳此时正坐在主位之上,看到二人进门嘴角露了几分不悦道:“怎么行衍公夫人前来见本妃都不肯带着你的孩子?”
林夕落笑着回答,“太子妃今日前来侍卫襄勇公贺寿的,怎么还要见那小子?”
“怎么?难道行衍公夫人的孩子金贵到本妃都不能瞧一眼?”黄偆艳说罢,秦素云接话道:“今儿是襄勇公大喜,怕孩子见了太子妃哭闹,给襄勇公府添丧气。”
“凭什么见本妃就哭闹?”黄偆艳话刚出口,秦素云便反问道:“怎么?难道太子妃忘记小文擎满月时您险些将他扔了地上?”
黄偆艳脸色一怔随即赤红道:“那也是无意而已。”
林夕落仍旧没有开口,她倒是讶异秦素云今儿会豁然为黄偆艳见小肉滚儿的事反击的如此激烈,若依照她寻常的性子来看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黄偆艳脸上多几分异色看着林夕落,“怎么?难道行衍公夫人依旧不肯让本妃见一见?”
“哟,为迎候太子妃仓促了,我这为襄勇公贺寿的礼还未送上呢,这岂不是让老夫人埋怨我厚着脸皮来蹭白食了?太子妃赎罪,容我先送了礼再回来陪您说话。”林夕落说话间就起了身,也不用等黄偆艳应允就出了门。
秦素云嘴角微笑的抿着茶,黄偆艳看向她,目光中多了几分猜度,可又不敢将心底的打算合盘说出被秦素云发现什么,只讽刺试探道:“秦素云,你拦着本妃与行衍公夫人交好,是何意?”
“恩?我有吗?”秦素云侧头看着她,“那倒是要给太子妃赔罪了,我实在无此意。”
“你……”黄偆艳抿了抿发鬓,心中想着临来时周青扬的吩咐依旧坐定在此,“没有就好,本妃此次前来是替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为襄勇公贺寿,你既然在此无事,就陪同本妃吧。”
秦素云目光一怔,却也只得点头应下,而黄偆艳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几句,宫女则悄然离去,秦素云的心底开始犯了嘀咕,只怨刚刚没能与林夕落将那件事先说出来,让她心底有个准备……
林夕落离开太子妃的私院,出门就见到了侯夫人与姜氏。
行步过去,这路途中自有其他夫人前来寒暄问安,林夕落也笑着回应,可越是阻拦她的人多,侯夫人的脸色越沉,直至林夕落走至此时,侯夫人即刻便出言道:“如今你的品级比本夫人还高,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姜氏表情僵硬得很,林夕落看入眼中则笑道:“那也好,免得寒暄的人太多,惹了侯夫人的清净,恕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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