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魏青岩的声音多几分柔意,林夕落斟酌半晌走去,未等临近床边,豁然被他拽至怀里
“放开”林夕落挣扎,双手紧紧的捏着他的手臂,可却纹丝都掐不动,魏青岩摸着她的发丝,淡斥道:“别动,不会将你怎样。”
林夕落半信半疑,听他道:
“不是喜欢那鸡毛掸子?明儿拿着,谁惹了你,你就罚他,敢再多嘴,你就用象牙尖捅了他,魏海不能随你去,我派侍卫随从。”
“泊言师兄呢?”林夕落听他这般说,不妨想起李泊言,好歹这也是认识的人,心中也有底。
“他也不成。”魏青岩摇头,林夕落看他越发凑近的脸,即刻用手挡住,“齐呈可能信任?”
魏青岩将她的手拿开,答:“对外,他可信,对内,不可。”
林夕落只觉如此姿势格外暧昧,莹烛微闪,让她觉得不自然……
“腿都瘸了,还有这样的心思您若有意,民女明儿寻一丫鬟来伺候您。”林夕落张口便斥,魏青岩破天荒一笑,“你不从?”
“不”林夕落脸上赤红一片,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魏青岩依旧看着她,“你心里是哪一个?林竖贤?李泊言?”
“都不是。”林夕落不愿答此话,神色带几分恼怒,魏青岩松开手,她即刻起身下了床,却又觉他的调戏心中受辱,冷哼道:“不许再有下次”
魏青岩看着她跑出屋子,脸上的笑容渐落,继续拿起一旁的书……
林夕落回了屋子中,手摸自己的脸只觉浑身滚烫,想起魏青岩那张冰冷的脸,还有他从未见过的笑,林夕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逐渐放松了之前对他的警惕和畏惧,但这种转变林夕落一直都能知晓,却都寻一理由在遮掩,但刚刚那一幕,她承认心中略有所动,但只不过是一刹那……
林竖贤?李泊言?林夕落觉他话语中的二人名字格外刺耳,她好似被困在一个笼子中,而他们便是那一根一根的铁栅栏。
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一册又一册的账本,林夕落忽起厌烦,很想将这些全都撕碎甚至弃之不理……脑中烦乱,索性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二日清晨,林夕落沐浴净身,换上一套规整的衣裳,外披胡氏新为她做的红绒披风,魏青岩所吩咐的侍卫早已在此等候,横七、竖七,一共四十九人,另外一名首领上前,手中举的便是魏青岩当初送给林夕落的那根鸡毛掸子……
再见此物,林夕落却笑不出来,拿在手中怎么都觉别扭,索性又将其放于侍卫手中。
林政孝与胡氏未露面,却在一旁的屋中看着,林天诩在旁眼睛瞪出来,“大姐真厉害”
胡氏的脸上说不出的感觉,又觉女儿本事大,可又担忧她的安危,林政孝静观不言半句。
未过多久,齐呈便带了管事们到此,初见这架势,齐呈略有微怔,未等他先开口,林夕落直言道:
“今儿任务重,单听管事们回恐怕不成,先去粮仓、随即去盐行,到了那里再听各位管事们回话。”
管事们唏嘘议闹,瞬间便开始吵嚷,“姑娘家不能进粮仓,不吉。”
“林姑娘这是不信任我等?还要去看粮仓?”
“魏大人在何处?我要见魏大人……”
林夕落依旧听着众人吵闹,脸上分毫表情都未有,齐呈觉此不对,抬手制止管事们争闹,上前道:“林姑娘,这群管事的都跟侯府牵连颇大,您刚刚接手,不必张扬过大。”
林夕落看他笑道:“齐大管事辛苦,您带路即可。”
齐呈愣了,无奈一点头,召唤着管事们道:
“林姑娘的吩咐大家听着就是,哪来那么多抱怨?魏大人也是你们说见就见的?都少说一句,走”
耳听齐呈如此说辞,管事们心中都知他意,林姑娘吩咐?如若未有齐呈在、未有魏大人的令,他们认识这林姑娘是谁啊?
“走什么走?不提账目反而直接去看粮仓,就没见过这么管事的人,林姑娘如若不信任我,索性老子不干了,换他人来管罢了”一人起哄,所有人都跟着嚷嚷,齐呈在一旁不说话,林夕落瞧他一眼不禁冷笑,朝后一摆手,侍卫们立即上前团团将众人团团围住。
“怎么着?还要动刀子?我可是跟着侯爷出生入死的,任你一丫头动刀子?放屁”其中一腿瘸、瘦骨嶙峋的秃老头指着林夕落就骂,林夕落看着众人道:“想不干的,本姑娘不拦着,但也要兑一兑这账,但凡账目兑清,自可走人,但如若不清,别怪本姑娘下手狠!”
林夕落说完,则看向齐呈,“齐大管事,您对粮仓的路不熟?那您索性回了吧,这儿不用您。”
要把他撵走?齐呈心中苦笑,可却不能就这样罢了,侯爷兴许还有话要问的……
“林姑娘莫怪罪,卑职这就带路。”齐呈朝下摆手,随即引路先行,林夕落上了马车,由她的侍卫护着,管事们驾马的驾马、行车的行车,浩浩汤汤一队伍从这静谧小院离开,胡氏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这些人各个凶神恶煞的,夕落怎能制得住?”
胡氏忍不住的唠叨,林政孝对此也涌几分担忧,这毕竟不是林府那些丫鬟婆子、小厮管事的,这些人瞧面相便都不是好对付的主,连金四儿那类人在其中都算长的良善的,魏大人怎会将此事交给她一丫头呢?
“要不要去寻魏大人说说?”胡氏虽有此意,却还无胆。
林政孝摇头,“看情况再说吧,好歹有侍卫跟随……”说此话,林政孝的心中也没底,而这一会儿,魏青岩在后院看着魏海,问道:“老头子可问你这丫头的事了?”
“问了,卑职如实回禀,侯爷道过些时日再与大人谈此事。”魏海说此,不免笑道:
“卑职将那法子展示给侯爷看,侯爷险些眼珠子都瞪出来,更细问大人与林姑娘如何相识,如何得知此法,卑职说了,您当初差点儿将林姑娘吓死,就这么认识了。”
魏青岩瞪他,“多嘴!”
魏海耸肩,不当回事,门外有侍卫回禀:“大人,林姑娘带众人去了粮仓,管事们有闹事之嫌,齐呈也跟着去了。”
“走了?”魏海连忙问:“可要卑职将林姑娘拦回来?粮仓可不是轻易能动的。”
魏青岩揉额,本以为她昨日随口说说,谁知今日就动了身?想起昨晚二人的对话,还有她愤愤离去的模样,魏青岩的心初次不安,“去吧,别阻拦、也别靠近她,守着就成。”
第八十二章 规矩
粮仓在幽州城郊之地,离城内也有十几里地的距离。
远远望去,斜坡之上,一垛又一垛的粮就像是画卷上的墨滴,可走近时,比壮汉还高出半个身子的粮垛让人不免心生敬畏。
民以食为天,这乃人存之本。
齐呈引林夕落一路行到粮仓的议事厅,说是议事厅,不过是一搭建的草棚子,林夕落寻一木凳坐下,周围的侍卫站好,管事们在两旁各自寻地等她开口。
看向一旁蜂拥而至的苦力,有破衣烂衫的、有糟粕军衣的,乱草发髻、灰土满身,目光中只有看热闹,对来此何人、为何而来丝毫无关切之意。
齐呈上前道:“林姑娘,可是开始对账?”
“不急,”林夕落看着管事们,“各位管事自早折腾至现在也都累了,先歇一歇。”林夕落指向门外几个苦力,“找几个进来说说话?”
齐呈不明她有何意,但能阻总比应承好,虽嘘声说话,可声音却让所有人都听得到:“林姑娘,管事们还等着,何况您这样做,不免让管事们多心……”
“不过随意聊聊,齐大管事,您这心眼儿太细了吧?”林夕落一副纳罕之态,再指一旁的侍卫上前,直接选了几名苦力带进来。
林夕落不顾其他管事们的冷眼气恼,看向这几人,随即问道:
“出身何地?在这方做工,可还过的习惯?”
其中一人道:“兄弟随军,打仗死了,得魏大人体恤,便来此吃饭干活,至今已有三年了。”
“以前是沪军营的,腿冻瘸了,只能在此混口饭吃。”
另外两人不愿开口,林夕落也未追问,看了齐呈一眼,齐呈立即道:“多数都是如此情况,侯爷和魏大人体恤下属,这粮行也为此而建。”
“每个月能得多少粮食?”林夕落继续问,那腿瘸了的冷笑道:“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得多少?”
其中一管事咳嗽几声,他便不再说话,转而拱了拱手,满脸不以为然,“这位姑娘不必多问了,干活去了。”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走,其余的苦力多数也跟随离去,齐呈故作阻拦之意,随后又来此道:“…这些人粗鄙惯了,您莫多心。”
之前的账目可是以人能赊百斤不还,可如今这苦力的却只有一口饭?林夕落没回齐呈的话,开口道:“对账。”
齐呈朝下一摆手,各个管事上前回禀账目花销、支出、收入,林夕落就在一旁听,半句不问、也不打断,管事们接二连三的说完,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林夕落坐在这椅凳上动都未动,可管事们心里开始打鼓。
他们拿着厚厚的账册上前念,她索性听听就罢了?这其上的数额她能记住吗?
有人看向齐呈,这位可乃侯爷身边的大管事,魏大人的事多数也经他之手,他到底是何意?
齐呈此时心里也没了底,都传这位林姑娘性格跋扈、脾气暴戾,可如今她半句话不说,到底想什么?魏大人对她又如何吩咐的?
齐呈不信魏青岩会允她直接来这粮仓,这地儿多数养的都乃伤兵残将,虽是往里填补银子,但这地儿若动了,连带着侯爷和魏大人现在手下的兵都跟随暴动,这可绝不是小事。
此时顾不得多心,齐呈给下方的管事刘大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适可而止,莫在此时张扬过大,也别闹出事来,但以讹传讹,这眼色不比口述吩咐,旁人所见难得有所误会,刘大麻子瞧见齐呈眉头紧皱,不停的挤眼,显然对这位林姑娘的作为有所不满。
连齐大管事都不满意了?那这位林姑娘还能得了好?
刘大麻子心中本就有气,这会儿得了上头的令自然心思想歪了,这是让我寻个法子给她弄走吧?
眼珠子一转,下意识的往原处的粮垛看去,也不知是歪歪肠子多、还是心思鬼,这粮垛什么东西最多?除了粮食和人,自然是耗子啊!
刘大麻子的出了门,寻了两个苦力悄声吩咐,归来时还不忘朝齐呈叽咕眼,一副让他等看好戏的神色。
齐呈见此,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不过是让他收敛些许,这出去一趟归来打算作甚?正准备将刘大麻子的叫来问问,此时恰好管事们全都回禀完,林夕落出言道:“魏大人当初得是恩赐,便将此地建了粮仓,主要还乃为属下牟福,特别是跟随出征伤残的兵将以及他们的家人,这番善心大家可懂?”
当即便有管事嚷道:“这还用说,宣阳侯及魏大人体恤兵将这乃大周国数一数二的,林姑娘何必拿此话来说?”
“林姑娘,我们跟随宣阳侯征战时,您恐怕还未从娘肚子里生出来呢!”
众人大笑,林夕落也不介意,“善心总要有善得,你们回报这账目,不用我说,但凡是会数数的都听得出来怎么回事,从今往后,这规矩要另立。”转身看向齐呈,“齐大管事,您觉得如何?”
“林姑娘,这不合适吧?”齐呈连忙道:“这旧例已有年头,何况魏大人并不在此,此时不如回去问一问魏大人再定?”
“您如若凡事都请魏大人拿主意,那何必还让他另选人来管账和粮仓盐行?”林夕落这反问一句,却是让所有人都愣了,本都以为是魏大人派人插手,难不成是齐大管事请来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无论如何,这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来管他们,俩字:荒唐!
齐呈回驳不了,林夕落则让侍卫拿来笔墨,亲自一张一张的写,写罢边让齐呈当众念,齐呈躲开,林夕落则一直刚刚嚷嚷最欢、嗓门子最大的管事道:“你念!”
“老子不识字!”
他这般说,所有管事接连爆笑,林夕落冷哼,吩咐一旁的侍卫,侍卫拿于手上,站于草棚正中,开口念道:“随军一年,月粮一碗、铜钱一吊;随军两年,月粮两碗,铜钱两吊;随军三年,月粮三碗,铜钱三吊…以此类推,此乃无论做不做工,都可得之物,额外为粮仓做工,计活另算,兵将家属同此…”
这规矩念出,却让所有人都惊了!
这不是在克扣,这是在阔赏,这里随军的年头少的也有五七载,门外听着的那些苦力顿时唏嘘不宁,各个不敢相信的议论开来!
侍卫念完,管事们顿时愣了,本以为这林姑娘来此是为了查亏空,可孰料亏空未查,反倒是先赏了银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有议论的,也有看向齐呈的,齐呈也有些惊,这位林姑娘到底想作何?
林夕落由着他们议论,待声音渐落,才吩咐侍卫道:“把这些贴至门外,有不识字的,就让识字的给他们念来听一听。”
“是!”侍卫每人手持一页,拿至门外,刚刚那大嗓门子管事立马急了,“林姑娘,您这到底要我们如何?您倒是给个痛快话!”
林夕落看着他们,口中道:“都是一起摸爬滚打死人堆儿里闯出来的,瞧瞧这些苦力们,再看看你们,脑满肠肥、各个都只当此地界是伸手就能吃上饭的有多少人?不琢磨琢磨这饭能不能吃一辈子?”
林夕落站起身,“粮仓中干活的,各个瘦骨嶙峋,只给一口饭吃,这是谁吩咐的?”
“以往就是如此。”另一管事的上前回,“连年战事,伤残太多,如若都依着姑娘这番给银子,宣阳侯府也给不起啊!”
“只寻思拿,不寻思赚?”林夕落指着这片空场,“上百亩的地,只寻思存粮、不寻思种粮?即便不寻思种,就不会将这地儿做点儿别的?”林夕落看着最胖的那个管事,“你是这粮仓里管何事的?”
胖子的脸肉滚滚,一拍胸脯:“管收粮。”
林夕落续问:“那这粮仓现在有多少粮?”
“起码也得有个…”胖子声音渐弱,捂着脑袋想半晌,“起码也得有个万斤…不是,十万…”磕磕巴巴,他索性一拍脑门,“反正到不了百万斤。”
不等林夕落发话,旁边已有人踹他,“你个死胖子,粮都被你吞了肚子里了,收粮的连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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