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落扫她一眼,春桃脸色通红,殷勤的给林夕落更衣、梳头,随后端来早饭,林夕落让其端去正堂,“让他过来吧,边吃边听他回话就是。”
春桃点头应下,而肖金杰进门便开始哭嚷,“九姑娘,您救救奴才吧。”
“先跟我说说,你都查到什么了?”林夕落一边喝着粥一边问,肖金杰闻其饭菜喷香,咽了咽唾沫,连忙道:
“这赌场的利可是隔夜息,昨儿奴才借了一百两,今儿就得还一百一十两,如若今儿还未还上,那明儿就又翻倍了,要还一百二十一两,奴才昨儿手臭,全输光了!”肖金杰拿着那纸单子,“奴才险些被扣住回不来,而后还是苦苦哀求,又报了……报了林府的名号,才算给奴才放回来。”
“你倒是会往身上添金,知道报林府?”林夕落冷笑,肖金杰委屈道:
“奴才哪敢把这等丑事往您的身上沾,那您还不大嘴巴子抽死奴才……”
林夕落不愿看他,“哪个钱庄借你的?”
肖金杰连忙道:“‘一锦钱庄’。”
‘一锦钱庄’?林夕落看向魏海,魏海连忙点头,“正是魏大人请姑娘接手的那一家。”
“合着我倒成了你的债主了?”林夕落撂下碗筷,从肖金杰的手中拿过债单子,“金四儿呢?怎么样了?”
“他输的裤子都快穿不上了。”肖金杰道:“奴才走时,他都快被抄家了!”
林夕落直问:“他还没向林府磕个头?”
“老太爷不管他,大夫人更不管了,只说不认识他这个人。”肖金杰有些慌,“九姑娘,奴才这债……”
“闭嘴!”林夕落一声斥,肖金杰不敢再张口,林夕落仔细思忖,则与魏海道:“一百两,钱庄不当回事吧?”
魏海道:“自不当回事,何况这事儿哪里能用得上钱庄的银子?这方借了赌钱的,那方就被赌场都赢去了,从左兜放右兜里头,那捂热的银子都不带凉的!”
“你是说这钱庄与赌场是勾搭一起的?”林夕落略有迟疑,钱庄是钱十道的老丈人当掌柜的,可赌场却未有他的事,他怎么把手插进去的呢?
魏海也不知这其中弯弯绕,只得在一旁等,偶尔与春桃挤咕挤咕眼。
春桃不搭理他,林夕落一直坐在桌上想此事该如何办才好,直至饭菜冰凉,直至肖金杰的腿跪的麻木倒在了地上,林夕落才缓缓的道:“如此看来,这钱庄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第一百零一章 盘问
一锦钱庄就在离金轩街不远之地,林夕落吩咐马车停下便看着周围环境,除却钱庄就是茶楼就是饭馆,未寻到赌场在何处。
魏海回禀:
“林姑娘,赌场在后街的巷子里。”
离的如此近?林夕落斟酌了下,则让侍卫将马车停靠一边,她行步下来,带着春桃往钱庄内走去。
钱庄的伙计瞧见有人进来,便撩起帘子,可看清是女眷,不免心中多几分机灵,连忙朝后方喊去:
“……客人到!”随即拂座、上茶,伺候的格外周到。
林夕落拿起茶碗,瞧了几眼,不提茶香余袅,只看这套汝窑的小碗便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这是寻常便如此待人、还是看她一女眷,准备软刀子砍两下?
未抿半口,林夕落就这样坐等,可半晌都未有人出来,她的额头蹙起不耐之意,余光睹见这小伙计时而朝另外一方看去,而那方就是道门……
这是想沉了人心不稳,好谈价钱?
林夕落轻咳一声,看向春桃:“不等了,咱们走吧。”
小伙计立即上前,未等开口,那门后便出来一人,拱手道:
“迟了,迟了,让姑娘久等,实在是罪过,快请坐,请坐。”
一瘦高的中年人,青白混杂的胡子梳剪成一缕,八字眉、八字眼,嘴唇薄如纸,若不说话就好似一道缝儿,瘦长的脸上最凸显的便是方块鼻,林夕落心中起了恶意。这类长相生出的闺女能给钱十道当妾?钱十道这得是什么品位?
“这位乃是掌柜?”林夕落先开了口,脸上带了几分不愉。此人立即道:
“正是,本人姓汪,您若不嫌弃,称一声汪掌柜的既可,不知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林夕落笑道:“您这话说的笑话了,来钱庄自是为钱,还能为何事?”
“姑娘准备怎么……”汪东篱有丝迟疑,目光也带几分审度。旁人家可鲜少有姑娘出面,而这位从衣着打扮、行步身姿都乃未出阁的……
林夕落看出他目光中的疑虑。则是道:
“民女对这怎能懂,不妨汪大掌柜给绍介一二?我也斟酌斟酌。”
汪东篱沉住,并未即刻开口,撩了前襟,带了几分关切,“不知可否问一下,姑娘借钱所为何用?”
“怎么?连用处您也要知晓的一清二楚?您这儿又不是官府。”林夕落带几分拒色,他则立即摆手:
“闲聊之事。没有非知不可。旁人来钱庄不过是伙计应付,瞧姑娘到此,我才亲自出面。无非是怕您欲行赔钱的买卖,亦或做有差池的营生,钱庄的银子毕竟是有利的。”
林夕落看着他:“您先将这借法、利钱说清楚,我觉得妥当了,自会告诉您。”
“姑娘稍等,我去去就来。”汪东篱起了身,朝小门而去,小伙计看了林夕落这方一眼,连忙跟进,林夕落沉口气,嘀咕道:
“这老东西属狐狸的,他开始怀疑了……”
汪东篱进了屋,拽着小伙计道:“跟着魏大人那位林姑娘,你可见过?”
小伙计摇头,“一直没来过,小的怎能见到?”
“不对啊……”汪东篱嘀咕着,“魏大人可昨日才出城,今儿她能有空闲的功夫来?”
“门口还有跟随的马车,小的刚刚过去瞧了,一个都不认识,可那些人都不俗,绝非小门小户出来的。”小伙计指向门口,汪东篱立即跑到窗口去瞧,打开窗抻出脑袋一看,正瞧见魏海抱着胳膊往这方看来……
“坏了!”汪东篱跳了脚,“这就是那位林姑娘,旁的不认识,魏大人的贴身侍卫魏海可就在外面!”
小伙计也哆嗦了,惊讶之余开始忐忑不安,连忙道:“掌柜的,这可怎么办?这么快就来了?可要小的去寻钱爷一趟?”
汪东篱也有些慌,可随即便想出了辙:
“先不必兴师动众,她一个丫头不亮身份,就为了套话,应是对钱庄之事不懂,我就陪她应付下去,看她能如何!”
等候半晌,汪东篱从小屋中走出,出门便连连作揖道歉,“久等了,实在就这一个小伙计,事忙不过来,姑娘千万不要见怪。”
“一个钱庄,还不多雇俩伙计?”林夕落带丝探问,汪东篱则接连长叹,无奈道:
“别看是开钱庄,可也有难处,不瞒您说,这一锦钱庄乃是宣阳侯府的魏大人兄弟二人开的,其间还有忠义伯府钱爷的帮衬,但多数来此借银子的,也都乃过往跟随大人们出征伤重的残兵,您说这银子借出去,还能指望着还?大人心善,唉,说这多作甚。”
汪东篱顿了后,便道:“姑娘若是有意做大买卖,就听老夫一句,不妨先小本经营,纵使不顺,也不至于亏的太多?”
林夕落没吭声,春桃急了,指着便是骂道:
“放肆!我家姑娘做事轮的着你插嘴?丧门星的还说亏银子,你这臭嘴还当掌柜的?”
林夕落不让春桃再骂,汪东篱连忙拱手,“话语深了,深了,姑娘莫怪。”
“掌柜的,说说这利钱吧。”林夕落沉着声,汪东篱心里头算计着,想来套他的话而后翻手查账?再如何跋扈嚣张的丫头,都不是有脑子的……
心里头如此讥讽,汪东篱道:“不知姑娘欲借多少?有何做抵的物件?”
“这儿又不是当铺。”林夕落道:“千两银子如何算?别说行话,拿银子算就可。”
汪东篱冷笑,脸上则更是灿:
“今日一千两您拿走,明年的这一日,您在一千两银子之上,多还回五十两即可。”
“这么少?”林夕落故作下意识出口,汪东篱心里更灿,“自当如此,我们东家开这买卖为的是造福百姓,不是为这几两银子。”
林夕落瞧他那双八字眼眯的快成了缝儿,索性吩咐春桃,“去把魏海叫进来吧,都说了不让他跟着,他不听,如今汪大掌柜瞧见他便知不是来借银子的,是来查账的了!”
“林姑娘?”汪东篱故作惊诧,即刻让小伙计换茶:
“我可真不知是您来,您今儿到此怎么没让人来吩咐一声?我也要将账目都为您备上,唉,刚刚的唠叨话您可莫放心上,人年岁大了,就是爱唠叨了。”
林夕落也不再装,“汪大掌柜,您这利钱如此少,可坏了行规啊,这幽州城的钱庄可不止这一家,您也不怕被砸了店?”
“有魏大人……和钱爷在,有那份心思也没那胆啊!”汪大掌柜道:
“林姑娘,早前就听说您是个女中豪杰,做起事来比男人都豪迈的很,处置事格外漂亮,老夫时常听人谈起,无一不竖起大拇指夸赞!”
“您甭在这儿抬举我了,各个不骂我是‘匠女’都见鬼了。”林夕落自嘲,汪东篱连忙摆手,“不一样,不一样的,那些人不过是嫉妒您,林家大族可曾出过多位青史留名的女前辈,这一代再出一位那便是您啊!”
“汪大掌柜,您这话要继续如此说,我可惭愧的没脸听了。”林夕落笑着看小伙计新倒上来的茶,汪东篱连忙点头哈腰,“我嘴笨,这辈子也就这点儿出息,这也乃托了闺女的福,得忠义伯府的钱爷照应,才能来魏大人的钱庄上当个掌柜,为此甚是荣幸啊。”
林夕落看他,都说嘴皮子薄的人能言善道,汪东篱可算是个典型了,可魏青岩也是薄唇,他怎么话语那么少?
魏海此时从外进来,看着林夕落先一拱手,汪东篱连忙起身为其作揖:
“魏统领今日来此,失敬、失敬了!”
林夕落看向魏海,翻个白眼道:
“瞧你这模样,虎背熊腰,穿这一身平民小厮的衣裳,怎么看都不对劲儿,手里拿根棒子都似举把刀似的,你还是赶紧换了吧。”
魏海刚应也听春桃埋怨,则是道:
“林姑娘,护着您可是魏大人吩咐的,他将卑职留此,卑职若是在宅院里吃喝睡乐,不帮衬您做点儿事,他回来还不得棍子都打折,卑职可不敢!”
林夕落瞪他一眼,不耐摆手,魏海则走至门口,侍卫连忙将侍卫首领之衣送来……
插曲儿一过,林夕落则开始谈起正事,汪东篱早就发现她是来查账的了,故而刚刚那一番话不过是故意做戏罢了,既然如此,不妨开门见山,她沉了沉,开口道:“汪大掌柜,我也再问一句,这钱庄的利钱,一直都如此少?”
“一直如此。”
林夕落问:“这年利、月利、日利都如此?”
汪东篱摆手:“哪来的什么日利,那还需借?林姑娘定是听了那些糙人说笑话,这幽州城中是否有,我不敢应,但一锦钱庄是绝不做这没心眼儿的事!”
“您保证?”林夕落继续问,汪东篱拍胸脯子答:“我保证!”
林夕落从袖口拿出肖金杰昨儿在赌场里头摁了巴掌的单子摆在桌面,“那您给我说道说道,这是何物啊?”
汪东篱拿过赌场的单子一看,顿时傻了,这怎么……怎么能到她的手中?
第一百零二章 不还
林夕落一直看着汪东篱,瞧着他的眉拧的快成了倒八字、眼珠子瞪的倒能看到白眼仁儿,胡子抖来抖去,虽不张口,可其心中定然在想如何为此事寻个搪塞的理由。
处理粮行事时,林夕落虽与严老头针锋相对,但好歹都为了口吃食,她心中也能理解,盐行有魏青焕插手其中,门道定然不少。
想起他兄弟二人吵嚷动刀、魏青岩又掰断他一根手指,虽非一母同生,但这类兄弟,林夕落从未遇到过,即便再动盐行,她心中多少有份顾虑,只想沉着再议,但这钱庄能亏钱,这是林夕落最不能容忍之事!
一个卖银子的还能卖亏了帐?比母猪上树都难的事,他们也说得出口、做得出来。
汪东篱看着那字条,余光扫向身边的小伙计,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指着便是骂:
“这是不是你搞出来的?小崽子,你不学好,又偷偷的搞这等恶事,简直不可饶恕!”一巴掌又打去,小伙计跌倒在地,即刻抱头,“掌柜的,不是小的啊,真不是!”
“你再嘴硬!”汪东篱连踢几脚,便气喘吁吁,“旁日里如何教的你?去赌场放贷,那是喝人的血、啃人的骨头,旁日里的确月银不多,但你也不能这样做,丧尽天良,丢人,丢人啊!”
小伙计似也知汪东篱之意,连忙跪地磕头:
“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小的娘痨病卧床。已是快不成了,否则小的也不敢这么干啊。您饶了我,饶了吧!”
“怎能饶你?被林姑娘发现,你让我如何为你求情?我是没这个脸。”汪东篱连忙转头看向林夕落,拱手道:
“林姑娘,都是我教管不严,才出了这等恶事,要打要罚,都您一句话,我……我是绝不替他求情!”
林夕落看这二人演的戏。倒是真佩服汪东篱,怪不得他一平民出身的人能把闺女教成钱十道的宠妾。这委屈诉的,苦大仇深,如若再不依不饶,好似是她成了恶人。
魏海换了侍卫服进门,冷哼的看着他二人,却未说一句,林夕落沉半天,“你娘痨病?”
小伙计立即跪地哭。“小的自幼没了爹。都靠娘缝缝补补赚银子给小的吃,可其身子一直都弱,小的没能好生孝敬。实在是该死!”
“我看你也是该死……”林夕落撂下这一句,却是让小伙计惊了,连忙看向汪东篱,汪东篱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斥骂道:
“缺银子给你娘亲治病,不会与我说?钱庄是做什么的?魏大人建这钱庄就是与人为善,你还藏那等心思,你简直是胡闹!”
林夕落也不顾他二人在这儿一唱一和,看向魏海道:
“掌柜的忙,你进去把账目拿出来,我瞧一瞧。”
魏海领命欲走,却被汪东篱连忙拦住,看向林夕落道:“林姑娘这会儿就要查账?”
“看看不成?我对这钱庄的事还一无所知。”林夕落看着他,“怎么?汪大掌柜不让看?”
汪东篱有意口说不信任他,可这刚刚出了事,纵使他脸皮够厚,这话也说不出口?硬着头皮挤出笑,汪东篱道:
“没有,我只觉得不能麻烦魏首领,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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