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只觉得不能麻烦魏首领,何况他也不知账目都放置何处,我去为您取来……”
林夕落点了头,汪东篱脚步迟缓的走向内间,林夕落叫过魏海,“让侍卫盯住四周,不允任何人离开这钱庄,若是有人出去找来钱十道,这事儿不好办。”
魏海应下便出门吩咐侍卫,林夕落则沉住气在等,过了很久,汪东篱从小屋出来,脸上带了慌张,明显心虚不宁,手上捧了几本帐放在林夕落跟前,“林姑娘,这乃是这一季的帐,您先看着。”
林夕落看着那破页纸,冷笑的看着汪东篱,一字一顿的道:
“但凡是撒出去银子没来还的帐,都给我取来。”
“那多数都乃跟随过侯爷与魏大人打仗归来的残兵……”汪东篱话语越说声越小,再看林夕落瞪他,只得点头又往回走。
没过多大一会儿,汪东篱便从内搬出来许许多多的账目,林夕落挨页的翻看,口中念名字、写银钱,让小伙计跪在地上用笔记下……汪东篱在一旁听的心里头这个虚,他刚刚回了后间,本想从后院的门出去把钱十道找来,可谁知还有侍卫把守?
耳朵里还听着魏海的吩咐,说是不允钱庄出去一个人!
汪东篱心中悔恨,实在是低估了这小丫头了……
冬日,屋内虽烧了火盆却只不冻手脚,未有暖意,汪东篱的额头渗出了汗,却是冷汗,寒战不已,随即便开始打上了喷嚏!
账目接二连三的兑,汪东篱心里头开始打鼓,纵使魏大人离开幽州城,被这位林姑娘查出有虚假的账目也不合适吧?总不能让她把所有的帐全都看个遍?
心中思忖,汪东篱便给那小伙计使眼色,小伙计一怔,随即开始耍了赖,哭求道:
“林姑娘,饶了小的吧,小的实在是写不动了,这手腕已经僵了!”
林夕落看他,又看向汪东篱,“汪大掌柜执笔?”
汪东篱连忙摆手,“识字不多,怕连累林姑娘记错了数。”
林夕落冷哼,看着小伙计,朝着春桃一摆手,春桃立即递上魏青岩送她的鸡毛掸子,林夕落拎起掸子直接抽了小伙计的胳膊上,小伙计“哎呦”一声嚎,胳膊上赫然一条青印子,林夕落道:“有劲儿了吧?还僵吗?”
汪东篱看着那伤,也立即闭了嘴,林夕落继续念,小伙计连忙拎起笔一字一字的写着……
一个时辰过去,林夕落才合上帐,虽说未都看完,但这账目明摆着是重新做过,里面的事她多少也清楚些许。
小伙计长叹口气,连连揉着胳膊,本欲起身,可见林夕落又举了掸子,他连忙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春桃将小伙计记的名字及银子数递给林夕落,林夕落挨页的翻着,她所念的名字多数乃久欠不还的,应是所谓的伤兵残将,打着跟随侯爷与魏大人出生入死的旗号来借银子,但这些名字可近百人,就不知其中是否有滥竽充数的了……
汪东篱自然也知她所念这些名字中虚实有多少,嘴上不免苦语道:
“林姑娘所念这些人名,几乎都乃跟随过魏大人的人,我也时常想去寻他们要回银子,可……可一进那家门,这话语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一家人恐怕一条裤子都穿不上,那是真穷啊!”
“家中都以爷们儿为生,可这些人伤的伤、残的残,力气活做不了,那还能靠何吃饭?家中女人、孩子又多,实在是难啊。”汪东篱接连感慨,林夕落则将这名单递给汪东篱:
“您瞧一瞧,这上面的可都是这情况?”
汪东篱拿过来仔细看,越看心越冷,恨不得把这纸页撕了塞嘴里,可他知即便如此也无用,账目上可还都写着,一指那小伙计,汪东篱道:
“大概都是这类情况,账目都是小亮子记的,这都是他的活儿。”
这就想将责任往外推?林夕落看着那小伙计,“小亮子?这账目可都是你记的?”
小亮子看了看汪东篱,他目光中明摆着一股威胁之意,只得点头:“都是小的记的,但……但都是汪大掌柜怎么说,小的怎么写。”
汪东篱恨不得吃了他,可话即说出,他也只得承认:
“林姑娘,这些旧账我也一直发愁,您今日来此正好,不妨您出个主意?或者我再去这些人家中走动走动?”
由他走动?那赖了帐的人得“死”多少个?
林夕落笑了,“不碍的,您是大掌柜,跑腿儿的活怎能轮的着您?”不等汪东篱反应过味儿,林夕落则让春桃到门口去寻侍卫,吩咐道:“你去粮行寻严大掌柜与方一柱,让他二人来一趟,记得带上些米粮。”
“严老头若不肯来怎么办?”魏海有意提醒,林夕落道:“实话实说即可,他定会来。”
魏海点头应下出门,汪东篱不知其欲作何:
“林姑娘有意去探望?您可真菩萨心肠。”汪东篱话语说的发颤,林夕落则继续看帐不答。
未过多久,严老头与方一柱则进了钱庄,严老头看向林夕落,依旧未拱手,林夕落反倒是给他让了位子,倒是让严老头面红耳赤,瘸着腿言道:
“寻老头子来此作甚?我又不借银子。”
林夕落安抚,“稍后您便知,此事没了您可不成。”
严老头不再开口,看着汪东篱那副慌张模样便知此人又是被这丫头给挖了坑,幸灾乐祸一笑,却让汪东篱一个冷颤,心中道:这老头子的一笑,怎么感觉像要落井下石、踩他几脚?
林夕落看向方一柱,“方大管事,粮您都带来了?”
方一柱点了头,“林姑娘这是作何?”
林夕落看向汪东篱,笑着道:
“汪大掌柜可说了,这借银子不还的都乃跟随侯爷与魏大人出生入死回来吃不上饭的,家中连裤子都穿不上一条,这怎能行?自当要过去安抚一番,如若未有此人……”
林夕落看着汪东篱,“那便是早就死了,汪大掌柜,到时您可要给个说法了!”
第一百零三章 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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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夕落的话对汪东篱来说,好似当头棒喝,头脑发蒙。
这脸色变的也实在太快了?
刚进这钱庄的门,屡屡试探这钱庄的利银怎么个章法?他几句话糊弄,她也不对赌场那张欠账单子有过多说辞,汪东篱本以为她会揪着赌场的事不放,孰料查账记下的人名都乃是曾跟随魏大人出征的残兵!
本以为一女眷是心慈善念,让人去粮行取粮分发下去,可孰料她却要挨家的走?也是在查借银之事是否确有其事?
那他曾借着死了的名所贪的银子、借着随意想出的人名贪的银子岂不全都露馅了?还有那花钱买通了的人,让其帮衬着说两句谎的,会不会将他卖了?这小丫头实在是太狠了!
汪东篱心里头打鼓,脸上却仍在笑,可这笑僵硬如木,比哭还难看,说不过林夕落,他则把话题转向它处,连忙道:
“林姑娘,您这乃是好心,可这般做不妨有些急了,这上百人,幽州城又这么大,家家户户都无人能知住在何处,您怎跑得过来?”
林夕落看着他,引着严老头上前:
“这位可是跟随侯爷出生入死辈分最高的一位了,那些伤兵残将的,归来不妨都去粮行领米吃活,如若连严大管事都不认识,这就是未跟过侯爷与魏大人的……”
汪东篱看了一眼严老头,瞧其瘦骨嶙峋,一副破遭腿瘸的模样,没放眼中,不屑道:
“年岁大了,怎可能记住这般多人?林姑娘。做事总应有分寸,莫因一人之言,误将这些有功之人得罪了。反倒惹出是非来。”
“放你娘的狗屁!”严老头当即就骂,“老子跟侯爷出征之时,你他妈还光屁股在玩泥巴。在老子面前装这份爷,你也配。滚!”
严老头这一通骂,可是将汪东篱给吓傻了,再看林夕落让方一柱上前安抚,更为惊慌,林夕落冷哼,看着汪东篱道:
“汪大掌柜,您不知这位的身份吧?他便是当年为侯爷挡刀的贴身侍卫。他若说这人未跟过侯爷,谁敢说个‘不’字?不过军营中事您也不懂,就老老实实在这儿等我回来与您好好算账,您有意请钱爷来更好,别忘了让他抬银子。”
林夕落转身便走,还让侍卫拎着跪在地上的小亮子,严老头有意再骂汪东篱两句,方一柱连忙哄走,整个钱庄就剩了汪东篱一人,呆滞半晌。才跳了脚的蹦起身,嘴中嚷嚷着“钱爷”二字,立刻就往外跑去……
出了门,上了车。严老头却站住不走:
“林姑娘,今儿的事我也算帮您撑了场面,往后这等遭事莫再寻老……莫再寻我,不参与!”
“严师傅,您这话说的,今儿请您来是为了撑场面不假,但也为让您过过眼这名单上的人,若真有当初不愿去粮行领米的,如今吃喝发愁,不免让方大管事带去粮行,哪怕帮衬着数个数,也领口饭吃,都是军中出来的,不愿拿嗟来之食,这给了活计,自个儿挣食还有何不可?”
林夕落顿了顿,接话道:
“但若真有借此名头来钱庄拿银子不还的,十两二十两便罢,魏大人给的起,可上百人家的一辈子,魏大人负担不起,您说呢?”
严老头垂头不语,林夕落看向方一柱,这胖子最会圆场面,她这一瞧,方胖子立即就安抚严老头:
“严大管事,林姑娘所言也不差,在军营里都是汉子,可回了城,不见得再有那份豪迈,您瞧我这肚子,让我现在上马都成了困难,人总是会变的。”
严老头当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是骂老子?”
“不敢不敢,”方一柱连忙道:“您如今都为了侯爷与魏大人着想,他们这帮小崽子凭什么不随着?吃喝玩乐赌场里头耍钱、窑子里寻姑娘,侯爷与魏大人付银子?这事儿说不过去啊!”
这话出口,方一柱也臊的慌,可见林夕落毫无反应,才算撩了心。
林夕落接话道:
“何况这里头兴许还有别的猫腻儿,侯爷与魏大人的人吃了喝了,这都不碍的,总不能让旁人跟着蹭吃喝,还把污水泼了这圈子里,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您必须得帮衬着!”
不等严老头有什么反应,林夕落说完就上前拽着严老头,“严师傅上车吧!”
严老头即刻躲开:“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您就上去吧,一上了年岁的老人就是长辈,还忌讳这些!”林夕落笑着就将其推了上去,胖子从后面使了劲儿,严老头没了辙,也知这乃给他的面子,索性就坡下驴,也就这么默认了。
严老头虽脾气暴躁,但办起事来的确有几分本事,林夕落把名单上的人挨个儿念给严老头听,他当即便能说出此人住在何处、哪一年伤的、家中还有何人,如此缕下来,林夕落便给方一柱指了路,挨家挨户的走一圈。
严老头在车头坐着,林夕落在马车内用笔划着,严老头时而回头看看她,如说这是一十五岁的丫头,他还真不太敢信,想起前些时日闹的别扭,他拎着棒子连方一柱和刘大麻子这类人都怕,莫说旁人了,可这丫头居然连眼睛都不眨!
再想着今儿的事,这丫头事不做绝了、也有份善心在,对他们这些伤残的糙兵无低眼小瞧,反倒是乐呵呵的应承,大方得体,无深闺小姐们的娇气,魏大人什么眼睛能把这样的丫头挑出来?
汪东篱去了忠义伯府的角门处等着,可等了许久都未有人传他进去,焦急的连蹦带跳,门房已是瞪了他好几眼。
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他女儿的丫鬟过来引其进门,汪东篱见了他女儿便是道:
“出事了,出大事了,钱爷呢?不是让你请他了?”
汪氏道:“钱爷?在别的骚女人院子里,我怎么去请?什么大事如此急?火上房了不成?”
“钱庄出事了!”汪东篱连忙道:
“魏大人昨日刚出城,他手下的林姑娘便来了,将所有欠债的名单全拿了去,挨家挨户的寻。”
汪氏一听这话就急了,也不顾他是个爹,直接骂道:“你脑子怎么长的?让那小匠女给拿捏住?她让你抄你就给?”
“没寻思那小蹄子心眼儿这般的多!”汪东篱道:“快去请钱爷吧?”
汪氏心里头正对钱十道新买来的妾不舒坦,冷瞪汪东篱几眼,也知此事耽搁不得,“这时候去请?我岂不是等着挨骂挨打?”
“那怎么办?”汪东篱连连捶手,汪氏站起身又坐下,与一旁的丫鬟道:“你去那院子门口等着,待爷出来就把这事儿跟他说上一说。”
汪东篱瞪了眼:“还要等?”
“怎能不等?这是好事?爷兴致正起着,我让丫鬟去回这么个恶心事,爷若……若那什么了,我还要不要这条命了!”汪氏一脸气恼委屈,汪东篱却沉了气,“完了,彻底的完了……”
***
挨家挨户的走,十个人家中只有一户能是真不愿去向粮仓讨饭吃,严老头骂上一顿便把人带走,林夕落让方一柱给家眷留下些米粮,再赏一串铜钱,便接着去下一家。
十家人中只有一户如此,还有两户是硬着头皮讨饭吃的混子,严老头也不客气,直接上巴掌抽,随即下了令,若是不去干活还想讨银子,那是做梦!
其余三五户是不在城内住亦或人早就病死,家人冒了名头去领银子,但多数也不是账目上记的那一大笔,另外三户则连严老头都未听过的名字。
林夕落每走一户,都亲自用笔详细的记上,严老头原本不气,走了十个人家已是气的满脸通红,也不顾与林夕落之前的不合,絮叨道:“混账!都是一群混账!”再看林夕落脸上丝毫表情未有,不免皱眉道:
“你这丫头心里头揣着乐吧?这帮孙子各个不长脸,就该让侯爷领了沙场上去替兄弟们当靶子!”
“乐什么?”林夕落没抬头,数着道:
“您说的这不过是少数,为何刚刚王瘸子媳妇儿说去钱庄借银子的数与账目上的数兑不上?还有连您都未听过的名字又是从哪儿来的?总要记清楚、查清楚,回头好算算这笔账。”
严老头皱眉,不屑道:“你还要寻忠义伯的儿子要债不成?”
“这银子当然得要!”林夕落看向严老头的错愕,不免道:
“在粮行我不计较,那因严管事和众兄弟关起门来算一家人,忠义伯的儿子算什么?他与侯爷和魏大人一不沾亲、二来也没两肋插刀的兄弟情分,何况只在钱庄有二成的干股,敢下这么黑的手,当魏大人是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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