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身上处处伤痛,蹲在地上抱头不动。林夕落抡开了胳膊好一通抽打,每每下手都用足了力气,不出几下,钱十道的衣裳便被抽漏了棉絮,纷飞四扬……
歇斯底里的尖锐叫声响起,林夕落抽打的格外卖力,好似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憋闷全都发泄出去!
钱十道是个疲软的,未能坚持多久就嗓子沙哑,根本听不出他口中叫嚷的为何话。幽州城尹看他这副模样,也担忧在这里再闹出事,急忙亲自上前阻拦,“林姑娘。这可是忠义伯的嫡子。您高抬贵手!”
“他是忠义伯的嫡子,你是何人的儿子?”林夕落举着掸子看着城尹,城尹道:
“我……我自是我爹的儿子。”
“你收了钱爷的银子?”林夕落直言相问。城尹立即摆手摇头,“没有,本官怎么会收受贿赂。”
林夕落举着掸子,“见太后所赐之物如见太后,你说谎可是杀头大罪!”
城尹被这话一唬,吓的腿都软了。即刻抽着自个儿耳光,“我有罪。林姑娘,您早说有此物啊!”
“太后所赏乃是恩赐,我还要到处告诉旁人不成?”林夕落冷笑,“我早说你就不敢如此待我等人?城尹大人,您这官当的可真清明廉正!”
“林姑娘,都是我的错,我也没辙,这不是钱爷硬逼着我……”城尹只觉话说的越多越错,索性求着林夕落,“您不妨就这么走吧?当此事从未发生,可好?”
林夕落举着掸子一步一步上前,“刚刚你想派人抓我当即处死,是吗?”
城尹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说谎?”林夕落冷笑,“钱爷我不敢打死,我怕,可您?我既是得了太后的赏,就要为此而回报太后,如此贪婪庸官,我就用这掸子打死你!”林夕落话音说出,手上的掸子便落至城尹身上。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周围的衙役各个都跪在地上,余光偷偷的看,这还是他们的大人吗?被一十五六的丫头拎着掸子打?这事儿虽乃恶事,可怎么如此好笑?
林夕落打的胳膊已酸,可这挥抡的动作已是成了惯性,只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嚎响起,她的脑中已是逐渐不够清醒。
门外忽然有传:“宣阳侯大人到、忠义伯大人到!”
“你这丫头,快快住手!”一男声响起,林夕落被这声音一惊,手上掸子接连又挥两次才停住……
宣阳侯的眉头皱紧的看着她,忠义伯早已经去一旁看着钱十道,可在外二人已知事情经过,他纵使满肚子气恼也不敢在此时多说一个字。
林夕落手持太后所赐之物,可不用给二人叩拜,但她将掸子放置一旁,行了福礼,却因力气不足,一下子跌了地上。
宣阳候不再看她,转身与忠义伯道:“你想怎么办?”
“您开个价吧,这事儿因银子而起、不妨也以此了事!”忠义伯阴狠的看向林夕落,冷哼的别过头去。
“百万银子,此事作罢。”宣阳侯说完,也不等忠义伯是否答应,便直接带着侍卫离去,侍卫随其撤退,林夕落也被就此带走,临走时,她明显感觉到忠义伯朝其投至的杀意……
侍卫所至并非旁地,而是到了“麒麟楼”。
林夕落被抬至一空屋之中,她揉着胳膊腿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得活下来!
宣阳侯的出现虽说是解围,将此事就此罢了,但他乃是对外算账,对内,他如何处置自个儿还不知道……想起魏青岩几次说起这位父亲时的复杂难言,她都觉得自己这条命恐怕是从一个案板蹦至另一个案板,脑袋上所顶之物都是一把刀。
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屋门被推开,林夕落转头就见宣阳侯这一雄壮威武之中年站在门口看她。
“给侯爷请安。”
林夕落撂下手中的掸子,跪地行礼,宣阳侯上下打量,才迈步进屋:
“有着太后所赐之物还给本侯行礼?你想挖个什么坑让本侯跳?还是想把这儿也一把火烧了,赖至本侯身上?”
“民女不敢。”林夕落自嘲:
“在侯爷面前,民女是生、是死不过侯爷一句话,魏大人临走时为民女向太后所求的掸子,那是太后赏赐给魏大人的,都不知民女是何人,民女对外人可以此唬喝,对侯爷若如此做派,那是寻死。”
“刀子嘴。”宣阳侯再斥:“抬起头来。”
林夕落咬着嘴唇,抬起头来,正与宣阳侯四目相对……林夕落只感觉那锋锐目光好似已有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颈!
“本侯不亲自杀你,你就盼着那小子能安稳归来,否则,这一个掸子,可保不得你一辈子。”说罢,宣阳侯起身离去,林夕落坐在地上,只觉浑身冷汗涔涔!
为何在宣阳侯的口中,林夕落感觉不到他对魏青岩的半丝留恋?感觉不到父子之情?更有甚于、他好似对自己有着一丝憎恨?
林夕落头脑紊乱,直至魏海来此,将其带回“景苏苑”。
这一路上,林夕落未有一句话,即便魏海在一旁絮絮叨叨,她都好似听不进心半句。直至回到正堂,安抚着林政孝与胡氏放心去歇息,她才算从今日之事缓过神来。
“林姑娘,卑职刚刚所言,您都记住了吗?”魏海再问,林夕落眨了眨眼,“什么?你刚刚说何让我记住?”
魏海怔愣,摊了手,“就知您没往心里去,卑职再讲一遍!”
“忠义伯的百万两银子已经送到,侯爷拿走了五十万两,另外五十万两已放置‘麒麟楼’中,此外,侯爷也下令不允您年前再抛头露面,何时魏大人归来,您才可出‘景苏苑’。”
魏海说完,补一句:“您记得了吗?”
“记住了。”林夕落初次提到银子也没了喜色,“他们要杀我,却还没弄死我,几十万两银子让我对此事封口,我的嘴也值这么多钱了?”
魏海没再多说,拱手出门,春桃伺候着林夕落回了寝房洗漱,让其安稳的躺在床上,看着她睡过去。
林夕落承认,她今儿体味到恐惧……从被城尹带走,迈上那青布囚车、从钱十道咄咄逼人,对方一柱屈打成招;她取太后所赐的掸子归来,正听到城尹下令捉拿她、就地正法,她的确害怕了!
可对这些再怕,也没有宣阳侯的目光可怕,那股犀利目光并非冰冷,就好似尖刀刺下,让人浑身颤粟!
林夕落前思后想,恍然想明,这是因宣阳侯手上沾染的血不计其数,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惊悚,不愿靠近……不愿再多想,林夕落静静的这般睡去,第二日天亮也不愿起,继续的昏沉欲睡。
春桃端了饭菜来等,却还不敢这般将其叫醒,只得坐在一旁,凉了去热,热了再凉,再热……
胡氏担忧的也在此地陪着,直至晚间,她硬将林夕落拽起用饭,林夕落闭着眼睛将饭菜塞入口,就继续蒙头大睡。
一连两三日都如此,胡氏知她这心里头是有股子怨,可怨又能如何?连连这魏大人也不知何时归来……
已是大年二十九,景苏苑却无分毫过年的气象。
魏海这两日也无踪影,林夕落不用问,时而也能听到春桃与胡氏二人在一旁悄悄叙谈,并非是她不想起,只觉心思疲惫,索性宣阳侯不允她出门,何不就此睡至他归来?
心思未落定,就见侍卫齐聚此院,胡氏纳罕看去,就见一人进门,脸上惊后便喜,魏大人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提亲
第一百一十六章 提亲
魏青岩一身尘土,满脸疲惫,他未允胡氏行礼,而是朝其拱手作揖。
胡氏没反应过来,宋妈妈在一旁轻推两下,胡氏下意识的咬了嘴,即刻往里屋看去,他这是要单独留此?
已是星月耀空,夜深人静,这时候单独留他二人会不会……胡氏眼皮轻跳,却被宋妈妈一把推了出去,这连推带拽的,胡氏也只得出了门。
春桃也从内间离开,脸上带几分羞红……
胡氏仍有心悸担忧,宋妈妈安抚道:
“夫人,您就是看到又能如何?咱们姑娘能跟魏大人是最合适了,她也该有个男人依靠,十五岁的姑娘整日在外张罗着事,她能得个名分才是最重要的。”
“可终归还没大婚,这若是……”胡氏忍不住想起新婚白绫,宋妈妈抽抽着嘴,“您站此地就拦得住吗?”
胡氏感叹一声,“唉,我什么都没瞧见。”
***
众人离去,魏青岩缓步进了内间。
林夕落仍卧在床,听到脚步声,嘀咕道:
“春桃,饭拿下去吧,不想用了,给我杯水。”
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夕落便喝到了水,可水至嘴边,她怎么感觉这身边的不是春桃?
瞬间转头看向他,林夕落眼睛睁的硕大,一口水即刻从口中喷涌出来,洒了一被子,呛咳不停……
魏青岩为其抚着背,林夕落呛咳半晌,豁然发觉自个儿衣着不对,迅速的钻进了被窝,闷声道:
“你怎么回来了?”她在床上躺了许多天。只有里面的一件围胸……
魏青岩不允她遮住头,撩起她的被角。“不是你发了秘信,让我回来的吗?”
“我没说让你回来,只说等你。”
“我是担心你。”魏青岩说完此句,林夕落从被中露出脑袋,看着他,目光中带一丝期待:“还走吗?”
看着他的身上没有伤痕,腿也撤掉了木板,不再用拐杖,她的心中多一丝安慰。
“你想我走、还是想我留下?”魏青岩话语调侃。可脸上却格外认真。
林夕落咬着嘴唇,也顾不得自己乱发脏面,从被角伸出小手,握在他的手上。“别走了。”
魏青岩点了头。“好,我不走了。”
说罢,他便开始褪去衣衫。只着一身内衫,随即欲上她的床,林夕落大惊,“你干什么?”
“你不是不让我走?”魏青岩看着她,“我这就留下陪你。”
“是让你不要再去统兵征战,哪里是要……要这样留下!”林夕落喊嚷。却见魏青岩已经坐在床上,摸她的小脑袋。抚其青丝,口中道:
“你见了林竖贤,也说要给我一个交待。”
提及如此话题,林夕落的神色冷下来,坐起身,却用被子将自己裹的紧紧,看着他,心中不知该如何开口,焦虑不安,她反倒是蕴了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怯弱的承认,出言道:“我……我怕!”
林夕落的眼泪越掉越多,索性自个儿就扑了他的怀里,哽咽道:
“我见了侯夫人、也见过了侯爷,我真的怕,我能承受得住吗?”
林夕落道出这两日一直在想的事,对胡氏她不敢说,她怕母亲更担心,对春桃,她说了也无用,这些事憋闷在心,她一直得不到答案,她知道自己力不从心,只想有个肩膀来依靠……
抬头看着他,魏青岩将她抱在怀里,手指抹去她的泪珠儿,“怕了?那是不想嫁我?”
“才没有。”林夕落轻声呢喃,窝在他怀里不动,魏青岩挑起她的小下巴,“那是想嫁?”
“害怕!”林夕落嘟着嘴,魏青岩伸手“啪啪”的隔着被子打她屁股,“你这丫头,我可只有这一宿的时间。”
“啊?”林夕落从他怀中起身,瞪眼道:“怎么?你还要走?”
魏青岩没有回答,林夕落委屈的看他,“可我还没泄完心里的不痛快呢……”
“你想怎么痛快?”魏青岩话音刚落,林夕落呆呆的看着他,豁然搂着他的脖子便亲上一口,魏青岩惊后便喜,直接朝外喊道:“魏海,去侯府告知老爷子,让齐呈到林府找林忠德提亲!”
“是!”
只听几声嘈杂脚步声簌簌而走,林夕落听他如此说,脸上涌起俏红:“能不能不走了?”
“我这不还在抱着你。”魏青岩回答,林夕落不满,“是明日能不能不再离城去战场?”
“我没说要去。”魏青岩看她,林夕落眨么眼,“你骗我!”
魏青岩问:“我怎么骗你了?”
“你刚说只有一宿时间!”林夕落的眼里带一丝气恼,魏青岩却看出她的羞涩,笑道:
“明早自要进宫面圣,还要将这几日欺辱你的人都找回公道,自是只有这一宿时间,可我也未说没有第二宿、三宿……”
林夕落的小拳头捶在他的身上,“讨厌!”
魏青岩搂她更紧,忍不住将唇凑上她的小嘴,林夕落双臂搂着他的脖颈,任由他不挺的轻啄。
林夕落承认她今儿出乎意料的撒娇,她承认自个儿想他,与其相处如此之久,他的离去让她格外不安。
他的归来,让林夕落没有恪守的隐忍,将心中的思念完全的释放出来……
温润的唇相触,一直朝夕相处的二人虽以往也有亲昵举动,可却没有这初次相吻的悸动,她的心在砰砰的跳,脑中除却他,没有了其余之想,她愿体味他霸道的唇好似将她吞掉,更悄悄的伸出小舌尖做以回应……
魏青岩恪守此礼,没有再近一步,待隐忍不住时,一把将其推开,走到床对面的桌案处,拿起凉茶“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了一大壶!
林夕落嘿嘿窃笑,魏青岩冷哼道:“小妖精!”
此时院子内多了几分响动,刚刚魏海得了魏青岩欲提亲的信自在“景苏苑”中先行传开,林政孝与胡氏二人得知后,自是这颗心落了地。
可这事儿既然欲定下,定要来此细细详问?何况胡氏一直担心他与林夕落别真出什么事。
不用侍卫通传,魏青岩已经又将衣裳穿好,开门迎林政孝与胡氏进门。
春桃从外簇簇跑至内间,看着林夕落已经在床上,脸上赤红滚烫,林夕落抿抿自个儿的嘴唇,纳了闷的看她:
“又不是你?你笑得如此灿烂作甚?”
“姑娘又欺负奴婢。”春桃扶她起身,为其打水洗漱,穿戴衣衫,林夕落豁然想起,当初魏青岩可是说了,魏海要随娶?春桃岂不也正有喜事沾身?
林夕落上上下下的将春桃看了个遍,“这几日也得再弄几个丫鬟来,你嫁人时也得有陪嫁伺候的,魏海有没有偷偷的亲过你?”
春桃的脸“腾”的一下子火红火红,遮不住羞,捂着脸便跑出了门。
林夕落坐在床上嘻嘻一笑,摸摸自个儿的小脸,她的心里,有他了……
魏青岩与林政孝、胡氏谈起提亲,开口道:
“这次回来较比唐突,自是要先进宫回禀,也借机将婚事提起,若能得皇上赐婚乃是再好不过,但终归是与林府结亲,想必还要与林忠德提及一二,但首先,还要您二老点头才行。”
林政孝连连点头,胡氏立即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