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少年攀上入云的高峰,站在飘着雾气的藏剑洞门口,石门高大,门前站着一道玄色人影,他看完手中的布条,抬起头来不带感情的问:“你就是林冬荣?”
“是。”
“进去选一把剑,选好了之后到刑罚堂来见我。”
“是。”
石门缓缓开启,冰冷的寒气溢了出来,玄色人影冷漠的看了林冬荣一眼,林冬荣一愣,闪身进了石洞还未看清里面的光景,石门便轰然一身合上。
玉剑峰的藏剑洞里皆是世间名剑,其中不乏上古之剑,剑有剑灵,若要其认主必是一番缠斗,林冬荣未被嘱咐只言片语便被他冷淡的师傅送了进来,里面的情形外人不知,只是三日后林冬荣满身是血的打开了石门,手中握着上古遗剑青锋,气喘吁吁的躺在门前。
四年光阴一晃而过,林冬荣好武,他的师傅是个武痴,他们并没有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三门主只是一月一授剑,其余时间他便同其他入室弟子跟着美丽温柔的二门主修习,正好应正了当日二门主不好的预感,这和她收徒有什么区别……
玉剑门大概是气氛最为和谐的一个门派,门徒之间的相处其乐融融,林冬荣孤高的性子被众师兄师姐四年的磨砺已经逐渐平和有礼。
男子二十冠礼,皇城严厉之名远扬的林太傅突然想起了这个儿子,派人来将他接了回去。而二十年情丝未动的林冬荣,因为这次的皇城之行,将自己坚硬的心彻底的软化。
皇城从来不缺乏各种宴会,而林冬荣这张新面孔无疑被大小宴会争相邀请。
倾城公主举办的桃花宴上,往来王孙贵族衣鬓香影,亭台楼阁间都是华丽的人影,林冬荣一进入别院先是对主人谦和的问候,便闪入桃花林中不见踪影。
倾城公主的别院连绵一个山头,因为少女时被人誉为桃花美人,是以驸马将整个后山种满桃树。此时后山粉云连成一片,树下茵茵绿草上还落着一层零散的花瓣,黑色的鞋子踏在绵软的草地上缓慢前行。
耳尖一动,林冬荣听见前面传来人声,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往他的方向过来,他转身躲到一株一人合抱的花树下,仔细辨清方向打算离开。
“朝阳?”少女清灵的声音传来,“我听见你了,站在那儿别动!”
林冬荣跨出的脚步一愣,鬼使神差的又收了回来。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花树林中转出来一个白衣少女,她眼上覆着锦带,双手摸索着身边的桃树,慢慢的往林冬荣所站立的方向行来,白色的衣摆在青草和粉色的花瓣上拖出好看的弧度。
林冬荣心脏猛烈跳动了几下,他似乎不明所以的扶了扶胸口,一动不动的看着来人。
越来越近,少女的面容清晰可见,精致的下颚,光洁如玉的脸庞,挺直的鼻梁,浅粉的嘴唇,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衣襟上。
林冬荣不禁猜想锦带下的双眼是怎样的,脑海中一双黑色的灵动的眸子不自主的浮现。
少女走的更近了,快要到他身前,林冬荣屏住呼吸,从未有过的慌乱一闪而过,他看着她在空中摸索的手,有些莫名的紧张。
然而女子竟然从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直直的走过,他被她微翘的带笑的嘴角吸引,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白色身影在粉云中慢行。
“啊!”
少女的低呼拉回了他的神智,他猛然用上轻功往前飞去。前方是一处陡坡,少女因为覆住双眼看不见,是以脚步一滑往下摔去。
林冬荣身法极快赶在少女撞上一颗桃树的时候将她从地上抱起,扶着她站立好之后又好像手捧火炽的迅速放开。
隔得很远的树上桃花枝动了一动,落下瓣瓣飞扬。
少女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对着林冬荣微微站立的方向轻笑,“朝阳,这可是你自己出现的。”边说边将手移到锦带上,似乎马上就要将它取下。
身前一道清风拂过,花瓣伴着青丝飞扬,少女取下锦带缓缓睁眼,身前是空落落的桃林和满地的落英。
“诶?”灵动的黑色眼眸疑惑的一转,“朝阳?”
远远的桃树后,林冬荣抿了抿唇,转身悄然离去。
从那以后,林冬荣对大小聚会总是来者不拒,他总是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却再没有看见那一抹他想看见的身影。
皇城佳丽无数,林冬荣更是见过各色美人,然而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白衣少女微勾嘴角的样子,粉色桃花成了他心中的魔障,每一思及,心便变得如粉云一般柔软。
磐石之人一旦动情,便是不移。
不久,先帝驾崩,举国大丧,监国公主辅佐小太子登基之后又带着小君王泰山祭祖。林冬荣陪着林太傅前往。
群臣在泰山脚下拜倒,彰显着皇家威仪的凤辇缓缓驶近,垂下的眼睛能看见从凤辇上有勾着银凤的玄色衣摆垂下,群臣山呼万岁接着又山呼千岁,声音在山脚回荡。良久,才有女子冰冷的声音传来:
“众卿平身。”
林冬荣心中巨震,不可思议的猛然抬头,凤辇上的人正在内侍的扶持下步下车架,她又转身扶着还年幼的小君主。
林冬荣旁边的世家子弟扯扯他的衣袖,他眼中似有什么东西陨落,又悄然的低下了头。
兆和一年,林太傅将幼子送回岭南。兆和五年,林冬荣回京参加武试,得刚刚亲政的今上钦点武状元,册执金吾一职。
作者有话要说:某只下午从山上回来就马不停蹄的码了这章番外QAQ预计半夜还会更一章,因为……白天没有时间码字好苦逼ππ
☆、【荆溪番外一】
宫台之下,柳树之中,有侍从陪着一个小男孩玩耍,小男孩的面容清雅,笑似春风。春日正好,他小 小的青色的身影像是在风中微动的柳枝。
这就是幼时的荆溪。
远远的扶栏桥上,紫衣女子摇摇的看着这一幕,周身笼罩着冰寒的气息,身边的侍从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远处的小荆溪手中拿着一只梧桐叶子,跑到湖 边,提着衣摆小心翼翼的俯身舀水,目光前移看见倒映在湖里的紫色人影,微微一愣,仰起头甜甜一笑,有些不敢确信似的疑惑叫道:“娘亲?”
紫衣女子脸上冰寒更甚,美丽的瞳孔似有什么汹涌而出,让小荆溪的呼吸一滞,手中的梧桐叶子晃晃悠悠的飘落在水面上。
“宫……宫主,”荆溪的侍从猛然看见这一幕,小 跑着过来跪在荆溪身边,冷汗淋淋而下,“属下这就带少主回去!”
桥上没有声音,清秀的侍从低着头不敢抬起。
被唤作宫主的紫衣女子一甩衣袖步下石桥,身后的侍者赶紧一步不离的跟上。跪着的侍从松了一口气,半起身,想要将男孩赶紧送回楼中。
“娘亲?”小荆溪歪了歪头,疑惑的对着女子的 背影继续叫道,脸上还有着不明所以的期待。身边侍从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
女子停住脚步,半转过身子,冰冷的看着他们,突然对身边的侍从说道:“四月,一会儿给少主送去无音水。”
荆溪身边的侍从突然重重的跪下,颤声道:“宫主。”
而名为四月的侍卫也不可置信看着女子。
冰冷的声音再起,“南陌,你也服下。”
*
喉咙似火般烧灼,小荆溪因为疼痛滚落在地上,束在头顶的玉冠散落,乌发纠缠在如玉的脸上,他嘶哑着声音叫道:“南陌哥哥,南陌哥哥!”
脚步走到他面前,低低的叹息,端起一旁的没有温度的茶水凑到男孩因为痛苦而颤抖的嘴唇,“少主,喝一些水罢,喝一些水会好一些。”
荆溪的唇已经苍白,他颤抖着张开嘴,冰冷的湿 意正侵润着嘴唇,被人从一旁撞洒在地上。
名为南陌的清秀侍卫抱着男孩滚到墙角,他抬起眼怒视着四月,嗓音同样是可怖的嘶哑,“四月!他是少主,是将来的宫主!”
四月揉揉被撞疼的胳膊,垂着眼沉默的说道:“宫主之命不可违。”
南陌眼中惊惧之色闪过,突然又放低声音低哑的 哀求道:“四月,不给少主喝水行不行,你知道的, 服下无音水即刻喝水会再也发不出声音。”一句话说的大汗淋漓,他的脸已经绯红如火,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从刀尖上滚过。
四月站起身来,沉默的看着南陌怀中痛苦的紧闭双眼的少主,从桌上拿起茶壶。南陌紧紧的抱着男孩,紧张的看着四月逼近的脚步和他的手。
突然,冰冷的水渍泼洒在南陌背后的墙上,四月 放下茶壶,沉默的走了出去。
*
紫衣女子顺着长长的暗道一级一级走下去,冰冷的白色大理石的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明珠,光辉晕染在她的发丝上将背影衬的有些迷离。
转过一道墙壁,眼前骤亮。
水声淙淙,蓝色水池波光粼粼,上面栽植着由玉石雕刻而成的清荷,亭亭玉立在暗湖中清冷动人。
紫衣女子涉水从荷花丛中穿行,花丛中停放着一具玉石棺木,女子柔美的手抚上水晶透明的棺盖,脸上的冰寒慢慢的融化,她闭上眼睛贴上水晶,喃喃低语,“清雨,我看见溪儿了,他叫我娘亲。”
“他忘了以前他把白瑶叫成娘亲,”女子睁眼温柔的注视着棺木里躺着的人影,“你会不会失望?他忘了白瑶,他忘了你不肯忘的白瑶。”
“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听见他叫我娘亲。”温柔的声音突然转为冷厉,美艳的面容有些恶毒的扭曲。
然而不管女子说什么,棺木中的男子依然安详的躺着,清雅的面容栩栩如生,恍惚依然是当年那个名满江湖的青荷书生。
*
青荷书生是江湖中最清雅的公子,师从不详武功不详,一出江湖便引起轰动,当然轰动的一大半是江 湖中的年轻女侠们。
青荷书生与人为善,四处行走侠义非常。翩翩君子灼灼青莲,温文尔雅的风度更是倾倒了一众江湖人士。
而后来青荷书生的□也为人津津乐道。据传,青荷书生一入江湖便频频同一白衣女子出游,金童玉女一时传为假话,然而不久之后,有魔道妖女插足其中,使了妖法将青荷书生迷惑带入魔窟,这一消失便是一年。诡异的是和青荷书生同游的那名女子也再未出现,有人纷纷猜测大概已为妖女所害,众说纷纭无一结论。
一年之后,又有人偶然在华山脚下再次看见当年的金童玉女,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明显不足月的婴 儿,而青荷书生则面容疲惫憔悴。于是江湖流言再起,言道那女子早就同清河书生珠胎暗结,青荷书生也知道这件事,为了见她们母子不惜一切逃出魔窟,其情真是可歌可泣啊可歌可泣。
然而两年之后,风云又变,妖女不知从何处寻到青荷书生一家,一场血雨腥风中杀了青荷夫妇,两岁的幼儿则被她带回魔窟。
*
荆溪自两岁的时候被千烬带回,随意的交给属下养在宫中最偏远的楼阁,从不过问,而宫中诸人知道这是宫主的亲子,长成之后必然是继承宫主之位,是以也从未怠慢。
然而荆溪四岁因为叫了一声娘亲而失声,同年被千烬交给手下最厉害的杀手开始了残酷的训练。杀手的训练如同熬鹰,同父亲一样温文的小荆溪在黑暗的杀手气息下被训练成了沉默寡言的男童,一双眼睛如无波古井,再没有半分波动。
荆溪五岁时,突然被千烬唤到身前,冷厉的宫主带着温柔的笑意,她说:“溪儿,今日娘亲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年前小荆溪带着期待唤她娘亲被失声,一年后千烬温柔的自称娘亲,小荆溪只是歪了歪头,懵懂的将她看着。
千烬带他去的地方就是皇城宫中一座青萝遍种的宫殿,那日她将荆溪藏在一处暗室中,暗室能够看见内殿中的情形。往来人影繁忙,有女人的哭喊声丫鬟焦急的催促声和年长嬷嬷的呵斥声。
“娘娘!你要撑住!用力!”
“快拿参片过来!”
“再差一点!再差一点小殿下就出来了!娘娘你要挺住!”
“啊!怎么办!快叫医女过来!娘娘血崩!”
大殿之内一片慌乱,而躺在床上的女子脸上全是汗水虚弱的呼吸,众人能感觉到生命在她的呼吸之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的丫鬟突然凑近她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有两双眼睛猛然睁大,一双是暗室之内的荆溪,那个丫鬟就是千烬所扮;一双是床上的女子。
千烬在她耳边说:“白瑶,我好开心,你就要死了,你早该死的,清雨已经走了三年。”
白瑶突然虚弱的笑了,精致的面容此时很是狼 狈,发丝上全是汗水黏在脸上和脖颈上,惨白的嘴角微弯,“千烬,我真同情你。”
“呵呵,”握着白瑶的手捏的更紧,看着女子痛苦的皱着眉头她语气中的笑意更甚,脸上的人皮面具却是悲苦呆板,“你同情我什么?”
“清雨兄……”白瑶低喘,“清雨兄看错你了。”
“什么意思?!”千烬凑的更近追问,似乎从白瑶口中说出来的清雨两个字挑动了她某一根敏感的神经,“什么看错?!”
然而这时将刚出生的小殿下抱到隔壁的医女已经 回来,她急步走到千烬跟前将她拉开,凑近白瑶尽可能的舒缓她的呼吸,焦急的说道:“娘娘娘娘!你还没有看见小殿下呀娘娘!”
白瑶恍若未觉,她的生命已经流到尽头,她听见隔壁婴儿的哭泣声,听见外殿男子暴躁的怒喝声,一袭金黄色的人影不顾众人阻拦冲进了内殿,扑在白瑶身上失声怒吼:“白瑶!白瑶!你不许闭眼!你看着我!”
床上的女子勉力睁开双眼,被压着的手轻微的挣扎,君重锦形若疯魔的握起她的手,眼眶通红,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阿瑶!你不要离开我!”
白皙的手无力的攀上男子眉目轩朗的脸,想要做出同平时一样的浅笑,最后却只是无声的勾了勾嘴角,目光偏移到千烬站着的角落,手指动了动,便溘然闭上了双眼。
掌中纤细的手一滑落,君重锦的脑中一空,他埋在白瑶的颈项徒劳的张嘴叫道:“阿瑶?”
“阿瑶?”声音轻柔小心翼翼,就像是平时唤醒午睡时的她一样。
“阿瑶?”君重锦将她半抱起来,将她的脸埋在怀里。
“阿瑶?”君王的眼泪从睁大的眼眶中滑落,沁入女子白色的衣襟。
殿内的宫人都咬着唇哭泣,不敢出声打扰到悲伤的君王,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小殿下,此时隔壁的婴儿哭声也诡异的没有响起。
小荆溪躲在房梁上好奇的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小 婴儿,他悄无声息的跳下去想要碰一碰婴儿握成拳的小手,还未触碰到,便被千烬鬼魅的身形带进了暗室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喝了很浓的茶,我现在的状态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