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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城是蜀中的大城,自某一任城主遍种芙蓉之后这座城就以花为名。蓉城是一座热闹的城,这里天时地利,富庶一方。
此时芙蓉花未开,青色的花苞都接在枝头。从蓉城所开的汀州阁出来之后,令仪便随意的在街上闲逛,荆溪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形影不离。
从汀州阁里走出来一个文士,他快步走到令仪身后殷勤的问,“姑娘,我家主人让在下过来给姑娘引路,这蓉城所有的街坊在下都一清二楚,姑娘想去什么地方也可以告诉在下。”他虽然心里疑惑为何城主对这个女子如此看重,但是必有原因,下属不好过问,而且城主好像是害怕暴露出这位姑娘的身份,所以才让最受宠信的他来做陪。
“不必了,我自有去处,代我谢过你家主人。”令仪半转身子回答之后,就抬步走进了熙攘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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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弯月高悬,蓉城的夜市热闹非凡。因着水运之利,蓉城的商市繁荣,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皆是各地特产奇物。
长荣街的铺子气派精致,都是各地的奇珍,西边的昆山玉,南边的紫合香,吴地的织云锦,东海的夜明珠,还有北方苏里山的灵芝奇药都能在这里找到。而下河街上,游人如织,形形□的铺子地摊,精巧的糖人,苗寨风情的首饰,许愿荷花灯,炸酱面馆,人群中奔走的买花女,敲锣打鼓开了场的街头艺人,杂耍班子,一言不能道尽。
令仪在人群中行走,荆溪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没有任何侍卫的跟随独自一人走上街头,又因为和蓉城城主商议的事情得到解决所以心情放松,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说贴身放着的那只小木人。
“炒栗子炒栗子!刚出锅的炒栗子!”小贩一边在大铁锅里费力的翻炒着栗子,一边对着行人吆喝,令仪和荆溪从旁边走过,荆溪闻到了栗子的甜香眼睛轻轻一瞥,小贩赶紧热情的询问:“公子来一斤炒栗子吧!又甜又香还冒着热气!”
荆溪看了看已经五步之外的令仪,对着小贩点了点头,小贩麻利的摸出一个纸袋往里装着。等荆溪接过栗子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令仪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
他心神一怔,抱着栗子往前走出一步,人群来来往往,众生百相,但无一人是他心中的女子。
荆溪急匆匆的身形也没入人群,他惊慌的看着四周每一个人,不是,都不是!感觉寻找的时间过的如此匆匆,身边的行人都成了幻影,已经从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找到了只有稀疏人影的小巷。
他紧抿着唇,心中有什么一点一点剥落,像刀子割过一样的疼,还是不行吗?昨日她温柔的为自己包扎伤口,竟然会以为又靠近了她一些,结果还是不行吗?
手中的栗子突然变得重似千斤,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栗子滴溜溜的洒落了一地,巷子里玩耍的小孩奇怪的看了过来。
再过了一会儿他又蹲下,将地上散落的栗子一颗一颗的重新拾回纸袋,心里像是荒芜的沙漠寸草不生,就算是巷子里响起了空旷的脚步声也并为在意。
直到那足音停在身边,白色的绣履转了方向,站到他的对面。荆溪拾捡栗子的手停在顿住不动,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连头也不敢抬。
对面的人见她不动,又蹲下了身子看着他,“你不是在找我吗?怎么不看看我?”声音是少见的轻柔。
荆溪猛然抬头,令仪挂着浅笑的神情好像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眼神里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怒气。
令仪有一些诧异,她继续说道:“你从来不会回头看吗?其实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刚把我劫出宫的时候也是,没头没脑的就要往树林里钻,这次也是一样。”
令仪探下手,握住荆溪捡起地上栗子的那只手,温柔的不可思议,“这是买给我的吧?公主之尊可不吃弄脏了的东西。”
她的手突然被反握,温热的大掌紧紧的包裹着她柔软的手,荆溪的怒气越来越强烈,心中是强烈的悲哀,他拉着令仪站起来,头也不会的往巷子外走去。
“荆溪?”令仪皱着眉头叫道。
身前的人又突然停下来,却未回答令仪,而是回身将手中的栗子塞给一直好奇看着这边的小孩,然后又拉着令仪走了,一路穿过刚才的人群往买栗子的小贩走去。
令仪突然无声的笑开,嘴边的笑容是少女时经常可见的狡黠笑意,她大概知道荆溪为何生气,她的手在荆溪的大掌中艰难的转动了一手,又重新反握住了荆溪的手掌,身前的身影一顿,继续往前走着,其实如果他回一下头,就能看见女子对他露出的真心的笑容。
栗子小贩诡异的看着手牵手的二人,麻利的又装好一袋递了过去,一边心里暗自腹诽,蓉城的小情人他见的多了,情人之间的把戏也见的多了,没见过一个在前面找一个在后面看着也不出声的人。
两人到了河边,令仪捧着热乎乎的栗子,荆溪回过头来看见他皱着的眉头以为是刚出锅的原因很烫,就从她手中拿过纸袋。
他的怒气有一些平复,心里还有一些后悔,他看了看面前的女子,令仪也转过头来看他。
好像是斟酌着开口,令仪迟疑的问:“荆溪,你一直跟着我,可是心悦我?”换做是任何一个大胤朝的女孩儿,可能着句话都说不出口,但是令仪却轻松的问了出来,而且还很自然。只是再说到心悦这个词的时候疑惑之意很盛。她看着男子定定的看着她,却不回答,眼中的光变换莫名,她又接着说:“你身份不明,却并无恶意,一直跟着我,可以说是体贴入微,我想了想,好像这样就是别人口中的心悦。”
“我身为公主,自幼被护的很好,但与情爱一词却十分模糊,后来监国辅政,儿女情长更是抛到一边,所以更加不懂人间情爱,只是最近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令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男子的声音干涩,“……是,”他的眼神转而温柔,我心悦你。然而后一句话他说不出口。
令仪疑惑了一声,“嗯?”又转而明白了他的‘是’是回答她之前的问话。
她想了想,说道:“我没有驸马。”
荆溪诧异抬头,好像不能明白这其中潜藏的更深的意思。
“你虽寡言,我却知道你极为聪明,荆溪,你该明白我刚才说的话的意思。”令仪浅笑,男子清雅的面容再配上呆愣的神情格外可爱。
“如果你不明白的话,我再说的明白一些。我没有驸马,我对情爱迟钝,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意。我所求不高,若是你心悦我便不能再喜欢他人,还有就是你的身份,我等着你对我坦诚……”
“你说的……都是真的?”荆溪依然傻傻的问,喜悦的感觉来的太快他一时不能反应过来,心都在剧烈的颤抖,说出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令仪点点头,“真的。”她亭亭的立在河边,过往的船只发出的灯光将她的眼波也晕染的温暖。
荆溪突然将她抱住,力气用的很大,他的呼吸都在颤抖,他从不敢想,会等到这一天。
令仪被勒的很紧,但是她的心中也好像有喜悦溢了出来,她轻笑着说:“小心又把栗子洒了。”
荆溪小心翼翼的松开她,仿若珍宝的看着她,女子的神情一般不是沉默便是温和,对他极少露出笑意,但是今晚,他觉得皎洁的月光都融在了她的嘴角。
令仪低头从腰间取出一个东西,摊在手心问道:“这是你雕的吧?还没有雕完,完了再给我。”
荆溪接过。
“我们回吧,你把这些栗子全剥给我。”
荆溪点头,眼神晶亮。
令仪转身往汀州阁去,手腕被身后的人抓住,男子沙哑的声音不确定的叫道:“关关?”
回眸浅笑,“嗯?”
“……关关。”
“嗯?”
荆溪的神情彻底的软了下来,口中好像含了蜜糖,又唤了一声。
“关关。”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为什么这两只突然表明心意!全文都过半了呀再不表白我快压抑死了QAQ虽然表白的对象好像不对……但是马上就要开始甜蜜蜜了~另外……新坑求收藏》//////////《
☆、雨中亲吻
将夜,皇城里灯火璀璨。
小皇帝懒懒的坐在龙椅之上听着久辰的例行汇报,手中的毛笔未蘸墨汁,在指尖一晃一晃,平时神采飞扬的眸子也无精打采。
“长公主现在蓉城,蓉城城主已将一切都部署好了,就算南疆绕过林将军在岭南的防线也过不了蓉城。”
“嗯……”声音有气无力。
“天吴城、越地、青州、燕州、赤水城等地小股军队调动频繁。”
“他们的上奏理由是山贼,真当朕是傻子吗,大胤的山贼早就被平南王叔当初剿灭的差不多了。”小皇帝在龙椅上换了一个姿势。
“最近皇城多了许多江湖异人,暗线已经一一盯紧,但是因为鱼龙混杂怕有疏漏,所以属下在陛□边又加了许多暗卫。”
“皇后身边加了没?”
“……加了。”
“东海似有异动,但是平南王依然未归。”
“嗯,这个你不用理会,朕自有安排。”小皇帝托着腮,皱了皱眉问道:“汀州阁到底是谁管理,频频通传消息,却连朕都不知道幕后之人。”
黑影沉默,“这……属下也不清楚,上一任领主曾经交待,民间汀州阁是大胤的情报网,知晓天下诸事。”
“皇家就是秘密多,”君令涧从桌子上拿起另外一只笔,蘸了墨汁在一本翻开的折子上唰唰唰的写着什么,“看来最近要变天了。朕自小韬光养晦,再加上前几年皇姐在前面挡着,现在皇姐一走,他们就以为朕是好欺负的傻子,哼!却不知朕等着这一天很久了!”
“你去暗中把云将军、曹御史、刘大人、安大人、樊将军接进宫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了。”
幕后之人越渐明显,动作也越来越频繁,天下第一富的那位在三年前大婚后突然居家迁至越地,天高皇帝远,做下的许多动作布在民间的暗线竟然未能及时发现。
久辰离开之后御书房只剩小皇帝一人,十六岁的少年清瘦睿智,和他的皇姐有五分相像,玄色的袍子衬着他紧皱的眉头气氛十分冷凝。
皇姐曾说过世家是大胤的毒瘤,但是君令涧有另外的想法,天下稳定不外乎是靠着帝王的制衡之术,这次幕后之人联合自开国以来到现在兴盛至极的几大世家,其实也不无坏处,盛极必衰,他正有提拔新兴的世家取代之意。至于皇姐一力提拔起来的清流一派,正好制衡新兴的世家族。
只是……动乱一起,大胤又要血染山河了吧。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君令涧严肃的神色迅速变化,竟然还有一些惊慌,“让皇后先在殿外等候!”手忙脚乱的将案上的一碗银耳羹汤一口喝尽在喝了一口清茶冲淡口中的甜味。
“陛下是不喜欢喝吗?”云子鱼的声音却在身后淡淡的响起。
君令涧呆滞的转过身,“梓潼做的朕都喜欢。”
“皇姐曾来信告诉臣妾,说陛下幼时大病,直至现在都未痊愈,让臣妾每天多做补品给陛下补补,皇姐却忘了,也许陛下不喜欢吃臣妾做的东西呢?”
君令涧干干的一笑,“梓潼多虑了,朕怎么不喜欢。”皇姐!虽然你让我对外臣装作体弱多病的样子!但是你皇弟的身体真的是十分强壮不需要进补啊!而且……而且云家大小姐最喜欢舞刀弄枪,好好的一个甜羹被她做出来却是苦不堪言啊!
小皇帝内心默默流泪,给他和云子鱼制造相处机会的令仪却远在蓉城,两姐弟的情形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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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城的郊外风光正好,绿草茵茵,柳枝依依。
今日却意外的没有游郊的行人,令仪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蓉城的城主煞费苦心。
在草地上席地而坐这样的事情令仪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了,小时候会和兔子玩耍在地上打滚的女孩儿现在已经长成了跪坐在草地上的端庄女子。
今日天阴,蓉城城主却说是极好的出游天气,派人送来了各色点心和各色打发时间的玩物过来询问。令仪看着其中的洞箫和九巧环,欣然答应。
微风吹拂之下的绿草和柳枝轻动,蓉城主送来的小巧机关已经被令仪解开了一半,荆溪坐在她对面,手中拿着小刀细细的雕刻,不时的抬头看一下女子的容颜,心中被轻盈的喜悦感充斥着,然后雕刻的动作越加小心翼翼。
令仪也不时的抬头看着荆溪,若是恰好遇上荆溪也抬头看她,便会露出微微一笑。如此几番,半日的时光就这样度去。
解开机关的时间越来越快,已经解到了最后一个,却突然碰上了难题,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出路,令仪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柳枝在身边晃啊晃。
眼前一黑,手上突然一暖,荆溪坐到了她的对面,双手抓着她白皙的手解起了机关,神色认真有条不紊,他手心的老茧弄的她手背微微发痒。
很快便解了开来,荆溪却像烫手一样松开了令仪的手,他的心跳极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他小心翼翼的抬头,怕看见的又是令仪沉默的神色,那种神色他不可捉摸。
触到的却是令仪带笑的眼睛,眼角微弯,笑容温暖。他的心跳的更加激烈。咚!咚!咚!女子的笑容近在眼前。
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心跳,女子的笑容,女子含笑的眼睛是他不愿意醒来的沉梦。荆溪突然伸过手蒙住令仪的眼睛,就像他在雪山那一次一样,然而那一次是害怕令仪眼中的冷漠。
“怎么了?”令仪突然被蒙住了双眼,清风从荆溪的指缝间漏过,身后的柳枝轻拂着头发。
令仪嘴角的笑容是如此的柔软,荆溪心中满满的幸福感无处安放,他轻颤着声音叫道:“关关……”
嘴角的笑意更深,令仪回道:“嗯?”
突然就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缠绵温柔,柔软细腻,将令仪挂着温和笑意的嘴角亲吻了一次又一次。
清风越来越大,柳枝开始在风中乱舞,呼呼的风声从他们的耳边呼啸而过。
荆溪的气息越来越急促,本只是打算短暂的亲吻,却一发不可收拾,他的舌头探开令仪柔软的唇瓣,撬开令仪微张的贝齿,勾住了她的湿滑的舌头吸允,动作越来越重,好像要夺走令仪的呼吸。
令仪随着荆溪的动作慢慢的往后仰,因为控制不住平衡她伸出双手勾住了荆溪的颈项,然而这个动作像是给了荆溪某种鼓励,他松开蒙在令仪眼上的手,双手将她纤细的腰身紧紧的抱住。
这是情人之间最亲密的动作,这样的环抱两个人靠的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