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她,希望她相信他。
令仪抬起麻木的手想要掰开身前紧紧环着她的手臂,但是一触到粗粝的手掌就被紧紧的反握,她心中巨痛,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风声中有脚步声传来,大概是暗卫发现了这边的异况。
荆溪抱紧令仪迅速的从窗子跃出,凌冽的风打在脸上,荆溪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像是对待来之不易的珍宝。
令仪没有出声,任凭男子将她带走,埋在他的怀里,这种感觉那么熟悉。
风声呼啸,荆溪颤抖着唇对怀中的人说:“我带你走……关关……我们走……”
令仪没有出声,任他动作,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虚空中。
高山密林,青石嶙峋,荆溪不知道要去哪儿,他抱着令仪四处盲目的游走。他虽从鬼宫中出,但自南陌死后他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一直以来令仪就是他跟随的信仰,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迷乱之间到了山崖,借着清淡的月光能看见翻涌的云海被吹的翻涌,雾气扑到脸上带着湿润的水汽。
荆溪摸摸令仪的脸,月光下女子的脸撒上了一层清辉。她眼睛动了动,看着荆溪带着绝望的眉眼,她想说你走吧我相信你,你这么傻怎么会是棋子怎么会是鬼宫的少宫主,勾心斗角你不会,惊才绝艳你没有,但是最后说出的话却是明若禀告上来的内容。
“鬼宫前身是南璃国大教,一度成为备受争议的魔教,后因先代教主在大胤开国之初于开国君主有相助之恩,大胤定国之后,全教迁至蜀中隐匿。这一代的宫主千烬,曾遇青荷书生,两相钟情,但千烬暴虐荒淫,其残酷性格为青荷所不容,怕其幼子长大后也会如此,便带着刚出生的幼子出走,偶遇游荡江湖的神秘女子白瑶,三人同住清溪侧,情谊自不可言,其幼子甚至唤白瑶娘亲。但是两年后,千烬幡然醒悟,尽数驱走宫中男宠,带着教众闯到清溪欲强行带走青荷书生,青荷书生原本性格雅达,抵死不从,引来千烬打开杀戒。为救幼子和白瑶,青荷惨死,白瑶重伤,最后幼子被其带走。”
令仪语气没有起伏的说完这段话,她看着荆溪越来越慌张的眼神继续往下说:“你一定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荆溪心中酸涩难当,他知道,南陌临死前曾将这些全都告诉他,那时候他除了难过南陌即将面临的死亡,对故事本身的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毕竟他没有关于那时候的任何记忆,却没有想到现在却成了横在他和令仪之间的一道鸿沟。
怀中的人转了转头,看向旁边的万丈深渊,声音被风吹的飘渺,“但这还没有完,千烬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白瑶头上,白瑶成了皇妃她便连带着恨上了给了白瑶庇护的君主,和朝中密谋夺权的人勾结,先是在白瑶生产的时候害死了白瑶,再是用迷龙草炼制成慢性毒下在了我父皇身上,父皇身死,幕后的人没有想到我会监国,没有想到平南王叔会那么快的赶回来帮助我登朝。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关系,他们不介意再等几年,又将毒下在了我和皇弟的身上,所以其实你不知道,我也命不久矣。”
令仪说这些好像说的很平淡,但是紧抱着她的荆溪能感觉到她全身的颤抖。
荆溪呆愣,深渊的风吹的他本来就绝望的心遍体发凉,令仪后面所说的这些他全都不知道,心中的惊惶越来越深,他抱着令仪转过头来,凑上去颤抖着亲了亲令仪的唇,喃喃道:“别说了……别说了关关……”
令仪没有躲开,唇边颤抖的温润一离开她就继续说道:“千烬害我父母亡逝,连番派出杀手刺杀我和皇弟,我多次差点命丧她手,而我离死最近的那一次,是你亲自下的手。”
她没说出的一句话就是对荆溪的凌迟,每说一句话就是将荆溪无形中推的很远。
令仪抬起手来,合上了荆溪因为越来越深的绝望睁大的眼,明明声音很轻柔,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人直坠深渊:“我知道你身中无魂,有时候会受人操控,刺杀我也定然不是你的本意,我也知道大概无魂其实和我身中的毒药相生相克。可是你如果继续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会毫无知觉的杀了我。所以荆溪,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荆溪心中一阵剧痛,他不在她身边他又该去哪儿?
这时后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人声,隐隐约约的火把也在山林中像萤火虫一样飞逝。
荆溪突然抱着令仪往深渊一跃而下,风声贯耳,衣袖裙带高高的飞起,两人的头发在风中纠缠在一起。男子暗哑绝望的声音似在耳边,又被风声带远,“关关……我们一起走……我自毁武功好不好……这样我就不会伤害你了……我不离开你……”
令仪心中轻叹,“傻子……”,两人还在翻涌的云气间飞速下落,但是每落一段距离,荆溪就会抓住悬崖生出的树叶或者突出的尖石缓冲追施,即便是怀中抱着一人,也身姿轻盈如燕,但是因为徒手,手上已经被划的鲜血淋漓。
在经过一处巨大阴影的时候,令仪突然出力将两人带了进去。荆溪反应过来之后,迅速转身将她护在怀里,而自己则撞在了碎石凸起的岩壁上。
即便这种时候,他心中心心念念的还是她。
这里是悬崖上的一处夹缝,被垂下的山石挡住了月光投下阴影,如果从上面俯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人。
令仪挣扎出了荆溪的怀抱,跪坐在狭小的石台上,看着云雾缭绕的深渊,皎洁的月光让深渊看起来多了几分清幽,但是下面不知道又埋藏了多少危险。
“你从这里下去吧,以你的武功,定然不会有事,大胤国土广阔,总有你能去的地方。”
“不……我们一起走。”荆溪想要抱抱她,伸出自己的手时看见了满手的鲜血又放下,换成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令仪垂放在地上的手。
令仪心中酸涩,她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已经想好了回京就和眼前这个男子成婚,她扯动嘴角,微微一笑,眼角眉梢气息悲凉,“我不能跟你走。”
人声渐近,是有人抓着绳索往下潜找,崖顶的声音也隐约可闻,有人悲沧的说道:“将那个人抓回来!五马分尸以畏族长在天之灵!”
令仪猛然抬头,荆溪也自然听见了,他另一只手也慌张失措的抓住令仪的手,血迹染红了两人的手心,“……关关,你信我……我没有杀人……”
荆溪声音中带着的乞求之意几乎让令仪落泪。但是这正好应正了今日看见那把剑时心中闪过的怀疑,还有那把小木勺,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他。
动静的声音越来越近,下一刻就会找到他们,令仪突然素手一翻,翻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不待荆溪反应便刺进了眼前男子的腰间。
一刹那的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荆溪所有的动作全都停顿,他的心好像因为那一刀死了一样,看着眼前神色冷清的女子,他呆滞的张了张嘴,疑惑的问道:“关……关……?”
人声近在耳边,翻过垂下的巨石就会发现两人,令仪突然探身抱住他,抱住这个被自己刺了一刀却依然傻傻的看着她的男子,她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你要活着。”
然后抽出匕首,一把将荆溪推进了悬崖。
作者有话要说:我给你们讲故事,你们陪我说说话嘛……说起来今天很难过……算啦不说生活中的事情了这是二次元……你们看我都没忍心虐这两只……本来是打算让令仪不相信荆溪的……但是舍不得……我真是失败的作者没有之一……一会儿可能还会双更吧,算是把除夕的双更挪过来……因为除夕会很忙……
☆、始乱
她不确定荆溪到底有没有听见她那一声极低的活下去,但他看见了荆溪眼中死灰一般的绝望,她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胸口一直闷闷的疼痛突然炸开,疼的她全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大风的原因还是怎么样,每呼吸一次,心中就像有锋利的刀片划过。
手上满是荆溪腰间喷出来的鲜血,她一动都不动的静静的看着崖下。
“殿下!”先是几道黑影翻过山石,几个暗卫跪倒呆望着崖底的令仪身边。
“君姑娘。”再是身姿灵巧的白扶燕,她的声音依然空幽听起来毫无情绪,但是已经改变了称呼,从阿姊变成了君姑娘。
这其中的生疏令仪自然明白,她带的荆溪上山,现在却演变成这样的局面,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当啷一声,令仪将染血的匕首扔到了几人之间刚才还呆滞的神情在白扶燕出现的瞬间转换成冷然,“我已经将他杀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令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疼的发颤。
白扶燕看了看脚下的匕首,又看了看深万丈的悬崖,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不用怀疑,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和杀母仇人,还是潜伏在我身边的棋子,我不会对他手软。”
白扶燕站立了一会儿似乎是相信了这种说法,她说:“君姑娘也受了惊吓,先跟我们回吧。”
这时候又有其他的山石弟子翻过山石,一下山石便走到白扶燕身边悲愤的问:“阿燕姐,那个人在哪儿?!”
白扶燕指了指匕首,又指了指山崖,“君姑娘已经杀了他。”
白家弟子犹疑的看了几眼,万丈深渊下去定然是尸骨无存。他将悲愤的目光转向令仪,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们是在历代族长的墓室里面发现的老族长,老族长是被钉死在石墙之上,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物,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想到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初见到她时眼中的激动温情,后来在宗祠受罚时他的严厉,都是活生生的存在,现在却已经死了吗?
上了山崖,崖上等候的白家众人面都面带悲戚,看向令仪的目光各异,但都再没有了她是白瑶女儿的那份温情。
白扶燕走到白家长老们面前低声的禀告着什么,听完之后长老们看向令仪的眼色好了一些。
白珑看了看站在崖边冷然而立的令仪,走去人群到了她的身前。
“关关……”白珑终究心软,即便族中众人心中对她有怨愤,若不是她上山,断然不会打破长久的平静,不是她带着她身边的那人上山,白族长也断然不会出事,即便死的人是她最敬重的父亲,但是她是白瑶的女儿,一想到白瑶已经身死,便对令仪恨不起来;而她还是大胤现在的长公主,所以白家人即便心中又再大的怨愤也不会轻易的说出口。
然而这一声关关却让令仪的心底一颤,袖袍中沾着荆溪血液的手一紧,好像上面还残留着男子些许的体温。
令仪转过脸,神色惨淡,她动了动唇,低低的应了一声,“珑姨。”
白珑看着她这幅样子,最后还是问出了声:“关关,那个人是鬼宫少宫主对吧?”
袖袍中的手又是一颤,令仪点了点头。
“关关,那人虽然死了,但是弑我族长之仇不共戴天,这个仇我们会找鬼宫一道算清楚。”
“今天听了你属下的禀报,想必你们皇室也会将其灭门吧,我们选出族中最优秀的两名弟子下山,跟着你们灭了鬼宫的人可好?”
令仪继续点了点头,干哑着声音说道:“好。”她知道,白家因为和君氏先祖的承诺,不能有两人以上的人离山,即便有人下山也必须传信通报其的相貌名字。而白族剑法精妙,和鬼宫的诡异身法比起来更有胜算。
“你先回去休息,我们还要料理……”说道这里白珑眼睛一热,因为她是继任族长所以在得知父亲的死讯的时候强忍着没有方寸大乱,但是心中抑制的悲痛却让她几欲落泪,“……父亲的后事。”
令仪袖袍中的手指动了动,她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这件事罪在我。”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白珑想了想,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会儿长老们肯定会商议大事,还会在灵前训诫所有的弟子,关关在的话必定不好,她怕群情激愤之下会对关关发生什么不利,“明晨我派人过来叫你。”
“好。”令仪答应。
玄七走过来扶着她往回走去,几个暗卫也默默的跟在身后,将白家人各异的眼神全都隔绝。
*
令仪没有休息,她在床边坐了一夜,玄七要为她洗去手上的血迹她也未理,最后只好作罢退出门去。
手心中的刺痛提醒着她,她张开血迹已经凝固的手,手心中安静的躺着小木人,她一直紧紧的握着这个木人没有松开,现在再看,小木人上已经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他雕刻了很久,最开始他躲着她悄悄的雕,后来被她发现,就时常看着她一刀一刀的刻,刻的时候神情温柔专注,才会雕刻的这般精致。
染血的小木人躺在她的手心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眉梢眼角微翘。
令仪怔怔的看着,慢慢的捂住自己的胸口,疼啊,真疼,为什么会这么疼。
*
翌日,最先来叫令仪的并非是白家的人,而是玄七,她的声音难得的急切,“殿下!急报!”不待令仪应声便推门入内,半跪在令仪身前将一个朱红色的竹筒交给她。
令仪打开一阅,豁然站起身来。
一夕之间,天下大乱。
昨夜大胤境内全部肆虐着翻阴山而来的大风,大风掩盖了兵马的行迹和动静,以天吴城为首的大胤境内十座城池州府纷纷易帜,并且突然发兵攻打邻近未易帜的城池,一夕之间,诸多州府陷落,谋反的大军直逼皇城,被皇城东南西北的四座护城阻挡。
而南疆也趁此动乱,驻守在南岭的郭家军与之对峙。
而以蓉城为首的八座大城迅速结成兵力攻打叛城。
事态还在扩展,天下为之大乱。
而谋反的人打着的旗号竟然是禄王。先帝最年长的兄长,朝阳郡主的父亲。
而其师出之名竟然是江左水祸之案。昭告天下几年前的江左水祸不过是朝廷为了巩固地位而玩弄的政治手段,如此草菅百姓之命的君主怎么配做帝王,而当时还是监国的令仪便成了禄王清君侧的对象。
*
匆匆赶往灵堂,白家所有的弟子一路从长长的石阶跪到很远的地方,招魂幡随风乱舞,白家弟子们额间的青玉都换成了白玉,气氛压抑冷凝。
令仪驻足不前,最后跪在队列俯身跪下拜了三下。
白家的弟子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跟在令仪身后的暗卫心中有些愤怒,长公主千金之躯,只跪过天地和父母,如今下跪祭拜却被他们如此对待。
玄十九的娃娃脸默默的皱成了一个包子。
远在灵堂的白珑看见了令仪下拜的身影,她一步一步急下了台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