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以为雪雁只是略有积蓄而已,没想过她必须有丰厚的嫁妆才去求娶,因此听周鸿一说,自己颇有不及,还被唬了一跳,好在自己也置办了十顷良田,因此暗暗决定将聘礼聘金多多添上些,倾力而为,只留五百两做娶亲之用和日后的家用。
韩母暗暗咋舌不已,道:“倒是咱们有些高攀,这样的嫁妆,嫁到大户人家也绰绰有余。”
韩青山心里算了一笔账,然后点头赞同韩母的说法,镇上最有钱的财主嫁女儿,也没有上万的嫁妆,何况雪雁背后还有那样的靠山。
赵云笑道:“若是想嫁高门大户,于她而言也容易,毕竟宫里头还有她姐姐的体面。她之所以不肯,是觉得齐大非偶,我也是瞧中她这一份心性品格,虽身处锦绣,却不慕富贵。”
韩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道:“我原想城里的姑娘又是侯门公府里出来的,未必瞧得上咱们镇上的人家,听你这么说,竟真是极好的姑娘,若真能娶回来,不枉你蹉跎了几年。你可得千万上进些,好好儿娶回来,也好好儿地待她。”
赵云应承不迭,也暗暗期盼此事能成。
韩青山在一旁道:“这么个好人儿,你祖父母一定只有愿意的。”
听到祖父母,赵云微笑不语。当初分家之际,他就请外祖父母跟祖父母分说明白了,婚姻大事请他们不要插手,他们心中有愧,当即答应了,不然这几年岂能不给他安排亲事,自己容貌虽残,家业本事犹在,也是一个香饽饽。
不提赵云如何拜托外祖父母,且说雪雁满脸无奈地坐在赖嬷嬷里间吃茶,回娘家省亲的赖欣荣坐在一旁抿嘴微笑,外间正有一位媒婆同赖嬷嬷说得天花乱坠。
雪雁是南华的妹子,于连生的干妹子,赖家的干女儿,身份许多人都知道,从前在黛玉跟前当差还罢了,如今已经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上门提亲,过来相看的媒婆和各家亲眷极多,见到雪雁模样标致言谈爽利举止大方,都满意得不得了。
欣荣笑道:“你如今也大了,正经该想这些终身大事了。”
雪雁脸上一红,嗔道:“什么想不想的,不过是请我们姑娘做主罢了。”
欣荣一怔,果然便听赖嬷嬷含笑对来人道:“你说的李公子固然极好,奈何我们家雪雁丫头上头有周家大奶奶做主,竟不敢应承。”
那媒婆急了,道:“这样好的亲事,老太太还犹豫什么?错过这一桩,可就再遇不到更好的了。李公子现今已经是秀才了,再上进些,明年说不定就能中了举人,家里也有上千的家资,门风清白,人物俊秀,端的是好人家。”
赖嬷嬷心道近来向自己提亲的,也不是没有举人家,一个秀才有什么得意的?故道:“实话说,我虽是雪雁的祖母,却也得问问周家大奶奶的意思,再说,李公子比雪雁还小了两三岁,我们想着给雪雁找个年纪大两岁的,大些的知道疼人。”
那媒婆忙道:“女大三,抱金砖,是个好口彩,大些有什么好?不是我说,雪雁姑娘也有十八了,过了年就是十九,哪还有这个年纪的好人家,哪个不是十五六就定亲成亲了。”
赖嬷嬷笑道:“那就再瞧瞧,你们挑人家,我们也得选个称心如意的。”
那媒婆听了,知道赖家不能做主,只得道:“老太太好歹记着,向周家大奶奶请示也无不可,有了消息早些儿告诉我们,我们是等得的。”
赖嬷嬷笑着应了,命管家媳妇送媒婆出去。
等人离开后,欣荣拉着雪雁从里间出来,笑道:“祖母不答应,都推说林姑娘的意思?”
赖嬷嬷往身后的靠枕上一倚,道:“也不是推到林姑奶□上,林姑奶奶早说了,雪雁的亲事她有主意,叫我们不必费心,只先将嫁妆预备起来便是。”
欣荣闻言,看向雪雁,道:“你竟还瞒着我?快说,是不是有极好的人家了?”
雪雁苦笑道:“我才出来几日?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平时又紧守门户不见外人,哪里就那么快?不过是有几家向我们姑娘说亲罢了,应不应还不知道呢!”
欣荣想了想,道:“如今你的身份与从前大有不同,能说上极好的亲事。”
赖嬷嬷也点头笑道:“正是呢,雪雁就是一个香饽饽,不仅有人去林姑奶奶那里提亲,还有到咱们家来的,陆陆续续竟有三四个了,人家都不差。”
雪雁低头不语,心里微微一叹,虽说都不差,可是终究各有不如意之处,或是年纪小两岁,或是家有刻薄主母,或是寡母爱子,或是家境贫寒,虽然是大管事、秀才、举人和□品小吏等等,但是相比之下,赵云竟是上上之选。
她虽不求荣华富贵,但也无法忍受家境贫寒,倒不是嫌贫爱富,只是她嫁妆丰厚而夫家寒薄,夫家心气能平?自己也不想跟着吃苦受罪,何况她也不喜小丈夫、刻薄婆婆、寡母婆婆。如今还不知赵云外祖父家和赵家人的品性如何,若是打探出来还好,早些应了正经,免得这一日两三个的过来相看,许多人也自视甚高,自己连练字都静不下心来。
在赖家用过午饭,正闲话家常,忽听荣国府里掌管配药的贾菖之母过来。
赖嬷嬷不解,忙起身迎了进来,欣荣和雪雁都跟在身后。
菖母笑道:“如何当得起嬷嬷亲自来迎?”
赖嬷嬷在府里的地位远远高于贾菖母子,但是毕竟赖嬷嬷是荣养的老仆人,便笑道:“怎么当不起?这话说得我们像是高人一等似的,可别折煞了我们。”
请进屋来,菖母看了雪雁一眼,笑道:“这就是雪雁罢?竟出落得这样好了。”
说完,拉着雪雁的手上下打量,目光如剑,十分锐利,见雪雁肤如凝脂,环姿艳逸,心里已觉三分好,再看她今儿穿着银红撒花妆花缎对襟褙子,那料子竟是上等的,襟前和袖口绣着极精致的花样,头上插着两支金镶红宝海棠花簪,耳畔吊着硬红镶金大坠子,腕上戴着一对赤金累丝镶红宝石海棠花的镯子,通身的华丽气派,脸上越发露出十二分的满意。
雪雁心中一动,随即暗暗叹气,瞧着菖母的神色,明摆着是替儿子贾菖相看来了,雪雁面上不显,只假作羞惭地低下头不说话。
赖嬷嬷见状,也已明了,道:“哪有那么好,过誉了,过誉了。”
菖母松开了手,笑道:“哪是过誉,是真真的好。”
说着褪下腕上一只韭菜叶儿的金镯子做表礼给雪雁,道:“比不上你的,能着戴罢。”
若是菖母没有目的,雪雁也许就收了,横竖她收下的表礼多,回的也不少,但是眼下菖母乃是为子相看媳妇,她如何能收?连忙推辞不迭,低声道:“太重了些,我可当不起。”
菖母一愣,赖嬷嬷也笑道:“她小孩儿家,奶奶给这么贵重的东西作什么?竟真是受不起,奶奶快收回去,明儿给菖哥儿的媳妇罢。”
菖母只得收了回来,笑道:“哪里当不起了,我就觉得雪雁极好。”
赖嬷嬷假作不知菖母来意,道:“好不好,也得林姑奶奶说了算,我们家做不得雪雁的主儿。奶奶这会子过来,可有什么要事?”
菖母犹未作答,赖嬷嬷又向雪雁道:“你不是说给林姑奶奶请安去?别耽搁了,一会子天晚了路不好走。”
雪雁听了,忙告辞,又向菖母告罪,立刻离开。
菖母见房里只剩欣荣在赖嬷嬷跟前,欣荣也已是出嫁之女,便向赖嬷嬷笑道:“有一件极要紧的事儿,求嬷嬷来了。”
赖嬷嬷含笑问道:“哪里当得起奶奶求?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菖母心里略松,道:“就是为了我家那小子求雪雁来了,可不得求嬷嬷的意思?”
赖嬷嬷虽然觉得丫鬟能嫁给府里的爷们是极体面的事情,却也知道自己全然做不得主,且也明白雪雁无意回贾府,何况贾菖家虽不差,却也算不上好,连午前来提亲的李秀才家都不如,便道:“方才我已说了,林姑奶奶吩咐说,她给雪雁择配。”
菖母闻言不禁一怔,道:“也就是说得去求林姑奶奶的意思?”
赖嬷嬷点头道:“正是呢!今儿我已送出一个来提亲的了,皆因先前林姑奶奶有吩咐,我们家并不敢做主。奶奶若是一心为菖哥儿求娶雪雁,须得问过林姑奶奶。”
菖母叹道:“周家是什么门第,哪有我们上门的道理。”
赖嬷嬷扑哧一笑,道:“周家门第再高,他们大奶奶也是咱们府里出去的表姑奶奶,难道你去了,还拦在门外不让你进门不成?”
菖母也笑了,果然告辞,打算次日去求黛玉。
欣荣道:“雪雁竟真是个香饽饽,连他们都动心了。”
赖嬷嬷却道:“雪雁比你还强呢,别说他们,就是我也动心,可惜你大哥哥早早娶了亲,又没有别的兄弟。雪雁不再是当初咱们认的那个小丫头,她现今的干哥哥在宫里乃是圣人的心腹太监,十分体面,多少人趋之若鹜,自然打起雪雁的主意来。”
欣荣心里略有不服,道:“话虽如此,可到底也是个丫头出身。”
赖嬷嬷看她一眼,心知她在夫家婆媳也不甚如意,便笑道:“这丫头和丫头也有不同,咱们家你祖母爹娘还是奴才呢,可谁小看了你祖母爹娘?只要有靠山,那就比正经小门小户的小姐还强。何况,谁不知道雪雁是南华姑姑的妹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宫里对她不闻不问,她也是南华姑姑的亲妹子,南华姑姑救过圣人的性命!”
欣荣听了,低头不语,暗暗羡慕,的确,雪雁有个当今恩人的姐姐,即便死了,体面也留给了她,这些比世人都强了十分。
赖嬷嬷晚间唤来赖大媳妇,道:“雪雁的嫁妆也该预备起来了。”
赖大媳妇也知道雪雁能给自家带来的好处,绝不敢怠慢,忙道:“自打林姑奶奶说为雪雁择配,我心里就记住了,已经出钱叫人采买了一批红酸枝木打家具,虽比不上紫檀的,但近似紫檀,价格又便宜,也十分体面,瓷器和脂粉头油这些咱们家出,那些绸缎皮子、头面首饰和宅子地雪雁身边有的尽够做嫁妆,她的性子不会花费咱们,因此这一笔竟是能省了。”
赖嬷嬷赞许道:“你做得极好,就该如此,不过该有的绫罗绸缎皮子头面首饰,咱们也得预备些,咱们尽了心,林姑奶奶欢喜,雪雁也感激。”
赖大媳妇听了笑道:“今儿又有几家来提亲?”
赖嬷嬷伸出两根手指,道:“一个是秀才家,一个是菖哥儿的娘。”
赖大媳妇一惊,道:“这两家也都各有好处,若是我,倒是宁愿让雪雁嫁给举人秀才,有雪雁身后的靠山,自己再上进些,还怕不能为官做宰?”
赖嬷嬷叹道:“我也这么说,菖哥儿虽是府里的爷们,却一无功名,二家资寒薄,菖哥儿的娘一进来就只管看雪雁的头面,倒不如让雪雁外聘。只是林姑奶奶上头做主,没咱们说话的余地,只好看着罢,横竖林姑奶奶疼雪雁得很,必然会挑个四角俱全的人家。”
赖大媳妇道:“雪雁也是个有造化的。”
赖嬷嬷赞同道:“不仅是个有造化的,难得是知恩图报,忠义双全。宁可待她好些,也别薄待了她,横竖咱们家也不缺几个嫁妆钱。”
赖大媳妇听了,笑着应是。
却说雪雁从赖家回到自己家,神情疲惫之至,晚间只喝了一碗粥便洗澡洗头,小兰和翠柳拿着干手巾与她擦头发,翠柳笑道:“那么多人家,姑娘可看中了哪一家?”
小兰忙道:“你瞎说什么?哪能说姑娘看中哪一家?传出去像什么?我瞧,得看林姑奶奶的意思。上回在林姑奶奶那里,林姑奶奶不是说了,有一位赵先生求娶姑娘呢,咱们大爷也去打探消息了,只是姑娘为什么不跟老太太她们说呢?”
雪雁笑道:“还没影儿的事,慌什么?”
小兰道:“姑娘的终身大事,咱们自然焦急。我看,这些来提亲的人家,都不如紫鹃姑娘说的赵先生好,就是赵先生脸上有些儿伤,配不上姑娘的人才。”
雪雁对此并不在意,别人嫌弃脸残狰狞,她倒觉得更添阳刚之气,世人以男子斯文儒雅为美,也常有世间男子涂脂抹粉,雪雁对此分外嫌弃,所以十分赞同史湘云“唯大英雄能本色”之语,又给当初分给她的小戏子葵官改名为韦大英。
头发干透后,雪雁并没有挽起来,便去睡觉,小兰和翠柳依次退出里间。
雪雁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默默想着自穿越以来至今的种种事情,到了这样的年纪,果然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即便自己不急,别人也急了。
现今,她对络绎不绝的相看和提亲生出了几分厌恶之心,只想早点定下来。
她渐渐也明白了自己的好处,不比先前在山海关时的妄自菲薄。果然有了靠山,说亲的对象地位也随之提高。想当初一个略有些家业的庄稼人托婶娘来提亲就觉得自己高攀了似的,虽然当初李管事媳妇没有露出些什么,但是敢来提亲,未尝不是有这个想法。如今于连生步步高升,自己又认了姐姐,便是举人家来相看,也是说求娶二字。
雪雁心里又笑又叹,不知笑世人之眉眼高低,还是叹世人之追名逐利。
她最怕的是婆媳嫌隙,这些来提亲的人家中,其实也有一两家比赵云好的,但是皆因上头有婆婆压着,且求娶自己未尝不是为了仕途平顺,依附上周家、荣国府、于连生和赖家这几门权势,雪雁便有些不中意。
雪雁微微叹了一口气,别人挑三拣四,自己未尝不是如此。
想到自己眼前的靠山,雪雁不禁又想起另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嫁妆十分丰厚,林如海赏赐的几匣珠宝和南华留给自己的四匣,加上自己历年来积攒的,足足有十匣,布料衣裳良田房舍都一应俱全,还有林如海给的一箱金子,自己的确有底气呢。若不是当初穿越来时的须弥芥子,保不住黛玉的财物,她也不会得到这么多的好处。
雪雁暗暗庆幸自己有这一点穿越的福利,以及须弥芥子在自己藏着黛玉财物时没有消失。别人都赞叹她如何守住秘密,如何忠义,实不知她这几年来一直忐忑不安,唯恐须弥芥子突然有一日消失不见了,东西自然也随之虚无。
所以,她搬到自己家之后,第一件事就先将东西全部取出来,虽然锁在耳房里不如须弥芥子安全,不能保证下人是否会偷窃,但好歹比虚无缥缈的须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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