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得到除了黛玉以外的第一件赏赐。
她可不清高,恨不得这些赏赐多多益善,反正荣国府花了林黛玉那么多钱。
东西拿了,还未退下,又听贾母对赖嬷嬷道:“你家孙女儿今年几岁了?”
赖嬷嬷乃是贾母的心腹,最是明白贾母的想法,今日又是被贾母特特叫来的,心中察觉出几分其意,忙笑道:“难为老太太还惦记着,欣荣今年十三岁了。”
贾母笑道:“我记得比雪雁还大一个月,好孩子,现今过得跟小姐似的,日后有一段大福呢,我再送你一个孙女可好?你有了两个孙女,明儿就能吃上两个孙女婿敬的酒了!”
一言既出,众人无不吃惊,贾母这是让雪雁认干亲?
不说别人怎么想,赖嬷嬷心底却是迅速思量开来。
自己是贾母的心腹,年轻主子们都得给让座,端的体面;儿子赖大是荣国府的大总管,管着府里大小事务,不说在下人中威风赫赫,就是在主子跟前也有十分颜面;大孙子赖尚荣蒙了恩典放出去,二十岁时又捐了官儿,如今虽未有实缺,却已经晋身官员,自己家里有房有地有园子有下人,寻常官宦人家还不如他们家体面呢!
自己若是认了雪雁做孙女,雪雁有了大总管做干爹,在下人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比别的家生子体面,而且她服侍的林姑娘,自己家不得不十分拥护,自己家既拥护了,那么别的下人自然也不反对,下人不反对,就等于贾母将林姑娘在下人中的路铺平了。
王夫人不想要黛玉做媳妇,总得想想黛玉贴身丫鬟的干爹赖大总管的好处。
若是黛玉能平安嫁给宝玉,他们赖家少不得更进一步,反之,即使姻缘不成,雪雁不过是个女孩儿,他们还是府里的大总管,没有什么损失。
微微抬眼瞥过房中众人面色,王夫人姐妹和宝钗虽然依旧神色自若,但是放在膝上的双手都攥紧了手帕子,赖嬷嬷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不想搀和金玉良缘和木石姻缘的角逐,可是事到如今,贾母已经开了口,容不得她不答应,于是脸上堆满了笑容,起身道:“老太太的眼光自然不错,就不知道老奴能有多少福分,得个什么样的好孙女。”
说着目光轻轻一转,从房里诸位丫鬟身上掠过,颇有几个丫鬟很是紧张了一下。
唯有鸳鸯昨日已经知道贾母的口风,神色自若,微笑看着雪雁。
贾母笑道:“你瞧雪雁这孩子如何?我爱这孩子为人忠厚,偏是孤零零地在这里,我心里觉得很过不去,给你做了孙女,你就是她的亲祖母,赖大和赖大媳妇就是她的亲爹娘。”
不等赖嬷嬷开口,雪雁已经是惊得神魂飞到天外了。
她不知道贾母暗中度量了她半年多,观其举止,看其手段心性,见她确实长进了才有此举,若是一如从前,贾母是决计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就算如此,也由不得雪雁不惊讶,原著中可没有这一段故事。
赖嬷嬷是谁?赖家是什么人家?那是下人中的宝塔尖,官宦中的新荣之家,家里的花园子十分齐整,有好几处惊人骇目,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平白无故高攀上的?
荣国府是世家,世家正在迅速败落,赖家是奴才,奴才却在步步高升,这是一种很明显的对比。荣国府子孙不肖,寅吃卯粮,赖家赖嬷嬷却是持家有道,教养儿女眼光长远,一家虽有园林宅居下人,却不似荣国府奢靡浪费,探春改革都是跟他们家女儿学的。
这样的人家,已经脱离了奴才的行列,正在向主子阶级晋身,赖尚荣兄妹两个能和宝玉探春等人平起平坐,怎么会认一个小丫头做女儿?
雪雁还没回过神,只听赖嬷嬷笑道:“我就说老太太的眼光好,果然是个好姑娘。”
说着拉起雪雁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回头对贾母道:“模样儿齐整不说了,咱们家的孩子就没有长得不好的,只是难得这份气度和忠心,林姑娘不愧是老太太嫡亲的骨肉,调理人儿的本事和老太太一模一样,听说还识文断字,倒比欣荣还强些,我喜欢得不得了。”
赖嬷嬷从前不曾留意过雪雁,今日越看越觉得标致,肌肤白腻如脂,晶莹胜雪,不愧是水乡人物,比早几年自己孝敬给贾母的晴雯有过之而无不及,晴雯之美在于灵巧,为人虽念旧性子却让人不敢恭维,雪雁之秀在于清雅,不会目中无人。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对雪雁嗔道:“你祖母喜欢你得很,你还不赶紧给你祖母磕头。”
黛玉早已想得透彻,忙道:“这如何使得?”
贾母却道:“怎么使不得?一切有我呢。雪雁,怎么还呆站着?别是喜欢傻了?”
雪雁心道:“把欣欣向荣的赖家扯进一滩浑水,人家还得满口谢恩,他们不敢恨你,可是会恨我呀,既然恨了我,认了又能如何?又不会真心实意待我好。”可是贾母既有此意,她一个丫头不能反对,只得顺势给赖嬷嬷磕了头,叫了一声祖母。
但愿赖嬷嬷明理知事,不要迁怒到她身上才好。
见到这等境况,黛玉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别人都不知如何道喜。
邢夫人不大在意这些事,黛玉房里近日颇敬自己,乐得雪雁认亲,雪雁这孩子是明理人,又懂事,以后办事方便,自己房里纵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她瞥了王夫人一眼,心里暗笑,老太太逐渐给黛玉加重身份,她心里不痛快,自己心里就觉得舒畅。
王夫人目光微动,却仍旧是一副木头人的模样,没有丝毫失态,况且她想起宝玉房里传来的消息,因这丫头读书识字,黛玉与宝玉渐行渐远,知道后,让她如何不欢喜?于是含笑道:“雪雁这孩子懂事,才得了老太太的恩典,有了这样的造化,我瞧着,单是这份懂规矩知进退,也只她配给赖嬷嬷做孙女。”
听了王夫人的话,众人不禁大为惊奇,连贾母都有些侧目。
迎春是个木头人,惜春年纪小,唯有宝钗探春忍不住看了雪雁一眼,却看不出和鸳鸯袭人等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倒是宝玉抚掌称赞不已。
赖嬷嬷距离雪雁很近,见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苦笑,三分歉意,心底不觉诧异,旋即一想就明白了,这样一个丫头,怎能不知贾母的打算,想来是在对自家感到抱歉偏自己无法自主才有这等神色,又想到她是黛玉之婢,竟能得到王夫人这般言语,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丫头,赖嬷嬷先前的不快略消散了几分,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赞许,道:“好孩子,你既认了我做祖母,就是我的孙女,明儿欣荣有的,也有你的。”
雪雁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道:“欣荣姐姐知书达理,情性谦和,雪雁蒲柳弱质,如何能和欣荣姐姐相提并论?祖母肯疼我几分,让我学得欣荣姐姐三分本事,便是我的福分了。”
赖嬷嬷听了这话,心中满意了两分,难怪贾母会让自己认她,果然是个能说会道的,她从褪下腕上戴的一个翡翠镯子,套在雪雁左手上,道:“好伶俐孩子,我越发爱得不行。这是老太太从前赏给我的,今儿给了你,是咱们祖孙的缘分。”
雪雁极有眼力,这镯子正阳浓匀四品皆具,通透无瑕,翠滴欲流,绝非凡品。赖嬷嬷给的见面礼,她不能推辞,遂再三谢过,方收了下来,依旧戴在腕上。
贾母心满意足,道:“十八的日子好,我做主让赖大两口子摆酒,正正经经地认亲。”
赖嬷嬷忙道:“一切都听老太太的吩咐。”
宝玉乐不可支,几乎手舞足蹈起来,他若是乖觉时,礼数言语比大人都周全,笑嘻嘻地道:“这下可好,我常说雪雁这样伶俐灵动的女孩儿,偏命苦得很,不记得家乡父母,如今赖嬷嬷多了个孙女孝顺,雪雁也有了爹娘祖母疼爱,岂不是两全其美?”
贾母宠溺地看着他,慈爱一笑。
众人见此事已定,无可更改,忙都过来向赖嬷嬷和雪雁道喜。
赖嬷嬷满脸笑容地道:“都是主子的恩典,我才能白得一个伶俐标致的孙女儿。”
雪雁一面含羞带怯地接受众人调侃的言语,一面悄悄打量着诸人表情,除了宝玉是真心欢喜外,贾母是满意,邢夫人是不在乎,王夫人是莫测高深,薛姨妈是面无表情,迎春是木然,惜春是讶然,探春是悻然,唯有黛玉眼底蕴以三分歉意。
雪雁可以确定,在宝玉的婚事上,贾母非常属意黛玉,不惜借自己为她铺路。
、第十七章
在贾母房中应酬完了出来,一干婆子下人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不管心中如何想法,都脚不沾地地上来道贺。雪雁心中苦笑,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好在她很有分寸知道进退,又不是那等轻狂之人,认了亲恨不得人尽皆知眼珠子都能放到天上去,因此别人见她还和从前一样文雅斯文,心气略平,饶是这么着,雪雁还是经过好一番周旋方回到房里。
从贾母上房到黛玉居住的西厢房,这短短几步路,雪雁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紫鹃刚收拾完房间,迎着黛玉进来入座倒茶,见她她疲惫不堪,略有愁容,好笑道:“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你愁什么?”
雪雁横她一眼,道:“姐姐难道想不明白?还来问我?”
紫鹃笑容微微一敛,轻轻叹息出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怕给姑娘惹事,可是事已如此,老太太有意,太太似乎也没反对,可见并不会为赖嬷嬷家惹来烦恼,你认了这门干亲,你既有了依靠,咱们姑娘过得更好些也未可知。”
显而易见,有紫鹃在时,行事已十分便宜,何况赖大家的干女儿,更有体面些。
说到赖家人的品性,紫鹃比雪雁清楚,安慰道:“赖嬷嬷不说了,最是懂规矩有体面的人,有老太太,赖嬷嬷绝不会对你如何不好。况赖大总管和赖大娘子极有眼色心机,虽然待你不如赖大姑娘,却也不会失了该有的礼数,你三节两寿去送礼磕头,他们也不会不回礼,你莫忘记了,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若真受了委屈,老太太不会不管。”
黛玉道:“事已至此,愁也无用,只是我觉得愧对赖家,被老太太几句话扯进这些事情里。雪雁,既然你认了赖嬷嬷做祖母,就好好孝顺她老人家和赖大夫妻,别把老太太的想法放在心上,你真心实意待他们,人心都是肉长的,见你无欲无求,他们心里自然高看你。”
经过她们的解劝,雪雁心里略有所慰,脆生生地应是。
黛玉待人以诚,市侩如她,绝不能玷辱了黛玉的这份心态。
黛玉又道:“认亲时穿的衣裳得先预备起来,你让我瞧瞧老太太给了你什么首饰,比着首饰配衣服,总不能丢了咱们房里的身份。还有,你给赖大夫妻和赖嬷嬷做的东西也得预备妥当,等闲他们看不上眼,东西须得好的,以免届时失礼。”
雪雁闻言开盒,只见贾母赏给她的是一套绿宝石头面,赤金累丝镶祖母绿宝石的丹凤朝阳钗,说是旧的却灿然如新,金子虽软,可用在此处越发显得凤尾鲜活非常,还有配套的赤金镶嵌绿宝石的压鬓、挑心、篦子、对镯、戒指和耳坠,托在红锦上,华贵却不俗气。
紫鹃啧啧称赞,道是好东西。
黛玉道:“金子还罢了,统共没有几两重,宝石还略看得过去,想是能入赖家的眼。”
雪雁心道我的姑娘哟,上等的绿宝石你还只是能略看得过去,到底什么好东西才能入眼?当然,雪雁想到了林如海留给黛玉的东西,其中稀世珍品不少,她见过比这首饰上头更匀净的宝石,自小见惯了自家的好东西,不怪黛玉会有如此说法。
紫鹃笑道:“赖嬷嬷可比我认得这个呢!从前我服侍老太太时见过,据说是老太太陪嫁的头面,老太太并没有戴过,倒有两回拿出来炸了炸。”
随即,黛玉又道:“东西虽不差,却不宜佩戴,太张扬了些,倒显得咱们迫不及待了。”
雪雁也不喜欢张扬累赘的首饰,她更喜欢翡翠玉石珍珠一类天然低调的华贵,无奈地道:“老太太赏的东西,正日子不戴,岂不是对老太太不敬?”偏偏老太太极爱富丽,更要一个面子,喜欢身边人打扮得花团锦簇,所以才赏赐雪雁如此华丽的首饰。
黛玉捧着茶碗,侧头道:“你很不必全部上头,仔细压弯了脖子!况且人是主,衣裳首饰是次。我瞧着,你只戴钗子和挑心、耳坠、戒指这几样尽够了,多了反而累赘,别人只顾得看衣裳首饰了,哪里还留意你的模样气度如何。”
紫鹃也笑道:“别的还罢了,镯子不能不戴,腕上空荡荡的不好看。”
雪雁听了,扬了扬手,祖母绿的翡翠镯子在黛玉跟前划出一道碧色光芒,道:“我就戴这个镯子。”赖嬷嬷给她的见面礼,戴上以示自己对赖嬷嬷的尊重。
“颜色配得上,余者皆不用佩戴,一个手戴三四个镯子也不怕累得慌,咱们简单些就好。”黛玉端详一番道,她极热衷穿着打扮,眼光最是不俗,往往于细微之处见清雅,本性也爱鲜亮颜色,只是孝中不能穿,便喜欢给身边的丫鬟配色,“衣裳你就穿前儿新做的松花弹墨绫的银鼠袄儿,配着桃红撒花百褶裙。”
回想雪雁素日的衣裳,黛玉眉头一蹙,转头问紫鹃道:“今儿送的东西你收了不曾?”
对于这些事情紫鹃已是驾轻就熟,忙道:“已经收了叫人归置妥当,赏钱也给了,米粮炭火放在咱们的小伙房里,银箱和首饰绸缎皮子都锁在姑娘卧室旁边的小库房里。”
黛玉起身去了库房,叫她和雪雁都跟上。
紫鹃开了库房里放东西的箱子,黛玉瞧了两眼,随手挑出一卷齐整的貂皮,指尖摸了摸,满意地点点头,对雪雁道:“我记得咱们的布料中有几匹雪缎,你去拿一匹,用这貂皮做褂子到时候穿,面上就绣喜鹊登梅的花样儿,下剩的给我做件袄儿,倒不必绣花了。”
又对紫鹃道:“我记得似乎还有一张熊腹皮,你找出来让雪雁给赖大总管做暖帽。”
雪雁叹气,她见过那张熊腹皮,是林如海留给黛玉皮子中的,毛发根根锃亮,极为珍贵,这林妹妹出手实在是太散漫了,什么样的人家经得起她这样花费?
她却不知黛玉对于荣国府里的事情十分明白,心知自己无依无靠,自家的银钱有去无回,没人做主,府里又没半分进账的营生,假以时日,自己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能否保住,不给自己亲近的人,只怕会白白便宜别人,因此对自己人特别大方。
雪雁认亲是大事,黛玉和紫鹃不遗余力地为她张罗,认亲需要的礼物很快预备齐全了。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