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泓立在那儿才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就有眼尖的下人瞧见了王爷,只见珍珠自人群里出来,笑嘻嘻地走过来施礼,“王爷,王妃请您一起过去当评委哩。”
“评委?”
虽然朱常泓不知道这评委是干嘛的,不过身为王爷,也不能在娘子的丫环面前露怯,于是很镇定地点点头,施施然走上前去。
众下人自然要给王爷让出路来,朱常泓到了跟前,才看清原来仪贞坐在相邻的亭中,这处亭子地势略低,被围着,所以方才没看清里头。
亭子里头摆着一溜儿桌椅,除了仪贞身为王妃居中而坐以外,两边靠后些位置坐的,是苏嬷嬷,汪公公还有老陆管家。
哥辛辛苦苦地出去送岳母,这伙人倒悠闲地在这里听曲嗑瓜子吃点心哈?
朱常泓心里有些不平衡鸟。
直看见仪贞身边那个空椅子,朱常泓这才舒畅了些。
见王爷过来,众人都起身行礼,那笛声也中断了。
朱常泓挥挥手,却忙着上前扶起仪贞。
真儿可是怀着身孕呢,早就说过见了自己不用行劳什子的礼,她却说不管怎样,当着下人,还是要维护自己这位王爷的权威的。
朱常泓入了坐,仪贞简单说了下规则。原来是仪贞要从满府的年轻女子里选出几名才艺俱佳的来,声乐最好的两个还有重要差事分派,王府里乐意报名的都可以参加。
负责评判的便是坐着的这些人,名为评委,每个评委有十张竹签,在一边站着看的众下人也一人发一张竹签,参加的每一轮完后,都会选出一个评委来评论上几句,等参加的人都表演完,便可以将竹签投入小盒内,每个小盒里写着参与者的名字,最后得竹签最多的便是胜者。
朱常泓了然,还记得当年在凤阳,他还亲自在陆府里头选过人才来着,跟这个法子很像,不过如今这个更复杂些罢了。
解说完毕,那位宫女见有王爷当观众,更是激动万分,心里直想着好生表现,拿着笛子的手翘成优美兰花状,身线挺拔,袅娜多姿地倚栏而坐,虽然近百号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心中最在意的自然是斜左下方的王爷。
她这作派,落在眼光锐利的观众眼里,不由得都是微微冷笑。
起初的一小段果然不错,悠扬而起,如一只自在的雀鸟,振翅在碧空白云间飞翔着,越来越高远,时而发出欢快的清唳。
评委们都静静听着,苏嬷嬷听着点点头,这名宫女名叫赵音,也是自京城跟过来的,平日里也还本分,就是前几天犯糊涂的来了个路边吹笛,招了王爷的眼,差一点就吃了挂落。
她身为宫里来的老嬷嬷,其实也大概能理解这些宫女们的急切之心,毕竟这都快一年了,从京里王府到湖北王府,王爷王妃似乎根本没打算抬举这十几个美貌宫女,连正院也没进去过一次,原先只给分配些粗使活计,自来了这边王府之后,虽然不做粗使活计,却也都是闲在各个偏远院落,似被遗忘了般。难怪她们要生出各种主意要晋身呢。
按说身为资历最老的嬷嬷,王妃有孕,她是该帮着王妃选几个服侍王爷的侍妾的。那几个长相最好的宫女,也时不时地有意无意地在自己耳边暗示。
可这府里,王爷和王妃感情极深厚,别的宫女再娇媚,王爷倒似视若不见一般,真真是令人称奇,要知道,当年万历爷号称专宠郑贵妃,但旁的宫妃那里,也还是去的。
苏嬷嬷人老成精,察言观色,虽是几次想跟王妃提一下在王爷身边放人的事,却终究没敢多话,本以为桓夫人来了之后,身为相爷夫人,定会教女儿贤良淑德,不妒不忌,安排好王爷的性福生活,谁知这位桓夫人竟然似半点也没想到似的,整日里只盯着王妃吃什么喝什么,又带着丫环们做了一堆小衣服,临走也没提过一字半句的。
苏嬷嬷正盘算的当儿,忽听笛声突然迸出一个破音。
、一八八 子孙谋夫妻商量
这一个音吹岔了,后头的曲子就全乱了。
评委们也就罢了,那些围观的王府众下人却有人小声笑了出来。
赵音无措地放了笛子,满面涨红,泪水涌了出来。
苏嬷嬷心中暗叹一声,这个赵音,这般上不了台盘!
“赵音,还不向王爷王妃请罪!”
吹个曲子也这般心不在焉的,这要是在宫里头摊上个性子暴的主儿,早就死了几回了。
赵音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忙跪下请罪。
仪贞挥挥手,淡淡道,“起来吧。”
心里却是直想笑,只强忍着。
“按方才的顺序,轮着本王妃点评了,虽然赵音没有奏完一曲,但是起头还是不错的,很有些灵气,日后多努力吧。”
赵音听着王妃的话,没想到王妃倒是为自己说了几句还算不错的话,忙行礼谢过,走下亭子,因在众人面前丢了大人,忙躲到了人群之后。
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得了这个好机会,能近得王妃王爷身边伺候呢,谁知…
想到这里,赵音又是泪流满面,还怕旁人看到,自己偷着擦去。
后头又有两人轮流进亭中吹曲。
这两人的心理素质可比赵音强多了,虽然不是完美无缺,但好顺利地奏完了一曲,还得了些许掌声。
今日参与的有五人,有一位名叫莫兰的弹琴宫女顺利过了初选,当下就得到了一只镶着明珠的金手镯,还有资格进入复选。在众多羡慕的目光中,这位宫女从苏嬷嬷手里接过奖品,激动的眼含热泪,连声谢过王府里两位大BOSS。当然,谢过大老板,也没忘记了各位小BOSS们。
围观众在几位小BOSS的示意下纷纷散去。
苏嬷嬷等人也冲着王爷王妃行礼告退。
仪贞伸出玉指。戳戳靠在自己肩头睡得正香的某人。
小泓哥,你的大头枕在本王妃的香肩上,也是很有份量的好伐?
朱常泓这才抬起了头,凤眸半眯半睁,微怔忡了片刻,转头张望,不由得奇怪不已。
“咦。人都去了哪儿?不是要比试乐曲么?”
方才还好些人围着的,肿么此时就自己和仪贞两个了?
仪贞无语地看着他,小泓哥这款的,绝对是那种一进音乐厅就睡得呼呼香的,嗯。还好,小泓哥不打呼噜。
若不是小泓哥还没听会子就靠在仪贞肩头睡得喷香,那位叫赵音的美貌宫女,肿么会突然吹错了音,不就是因为看到期待中的王爷居然这般不给面子才失态的么?
太伤妹纸的自尊了啊!
仪贞绽开笑容,在仍然迷糊中的朱常泓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
真好,幸好姐也不会弹琴吹曲啊!
王府里的选秀活动极大地调动了王府众下人的参与热情,那些参加初选复选的就不用说了,就连好些婆子们做完了活计。也凑在一堆,眉飞色舞地评论哪个姑娘的水平最高,她们虽然不能上亭子里头比试,但那时候没有活的下人们去围观,可是有权的哦。
四天后,终于选出了两位。一个是吹笛的高容,一个是弹琴的莫兰。
莫兰是自京中跟来的宫女,高容却是陆管家在本地买的丫头,一直是在针线房干活的,如今这两个越众而出,得了王妃青眼,一下子月银翻了数倍,活也极为轻松。
每天午后,到王妃王爷所居正院中的厢房内,各自吹奏一曲明快欢乐的曲子给王妃听,据说未出世的小世子小郡主在娘胎里头也能听见的,王妃说这叫胎教。
至于王爷?
别说笑了,任谁看过王爷在场场比试中睡得那个香甜劲儿,还能有妄想以乐曲打动王爷这想法的,大家伙儿都要集体怀疑他的心智了。
苏嬷嬷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老背晦,跟王妃提什么侍妾之类的。
虽然腰身日渐粗笨,王妃却是每天面容红润,色若春晓,只要她在,王爷的眼珠子就不会落在旁的人身上。
听说王府属官里头也有人打过主意,想把自家妹妹或女儿送到王府里的,还没提就被陆老管家或两位长史给挡了回去。
这时间一长,属官们也都知道了王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谁,也就不再办傻事了。
而王府的选秀,居然就每月一次地办了下去,回回都有不同的内容,像是比歌舞啦,比模仿啦,比文彩啦,就这样选出了七八个年轻女子和太监,还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婆子。本来大家伙儿还猜着,这些人是不是也和那两人般,每日要去给王妃肚子里日渐长大的小主子表演一段,结果大家都猜错了。
王妃居然让这些人组成了一个类似戏班的,叫什么剧团的,排演许多新戏。
为什么叫剧团呢?
是因为剧团里头不唱戏,只演戏,演得都是新编出来的新戏,听说是王妃想出来的构思,剧团里文彩好的那位宫女动笔写的。
前几日,王妃让不当值的王府众人都到宣德殿去看演出,剧团便给大家伙儿表演了几个小段子,象什么英雄亲娘的一天啊,王老五相亲啊,直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脸皮肚皮都笑疼了。
听说还有整出的新戏,不过如今还在秘密地排练,没有人知道内容。
据王妃身边的大丫环珍珠说,以后王妃还要在府里办各种选秀,只要有一技之长,哪怕是力气大,嗓门高的,都算一样,只如今到了年根儿,诸事繁忙,才暂且搁下,只等来年开了春,小世子出生,大家伙儿尽管踊跃参加,每次的前几名都有丰厚奖励。更重要的是说不定还能换个更好的差事哩。
因此这府里众人都卯足了劲儿,苦练自己的一技之长,准备到时候闪亮登场,一举获胜。
就连原先那些愁眉苦脸的宫女太监们。也不再一门心思惦记着如何才能获得王爷王妃的青眼,改为勤练各自的拿手本事了——据说剧团过了年,若是办得好的话。还要再招新人呢。
这头一个回到湖北老家的年过得还算平顺,年前王府的十来个庄子都把各种出产送过来,都是些米粮柴炭,干鲜果菜,猪羊鸡鸭,还有些不少野味,外带卖掉出产后得来的银子。
几个庄子送来的银子加起来也有两三万两银子了。仪贞一手拿着单子,另一手拿着支笔,在白纸上划来划去。
朱常泓从外头进来,就见着仪贞坐在炕上,秀眉微蹙。目光发怔,也不知在沉思什么。
真儿这般模样,难道是收成太少,正发愁么?
“真儿,”朱常泓也挨着仪贞坐下,“这些账让珍珠她们去看就是了,何必劳神,若是银子不够了,就用库里的便是。”
当年潞王也给小儿子留了一笔银子和产业。朱常泓都交给陆管家打理,积累到如今,也有不少,不过朱常泓不是那种精打细算的,有了收益也只是看一眼就算。具体的有多少,他也不清楚。
“如今这几处庄子的收益。再加上王府每年的年金,加起来倒是刚好够内府外府的开销。”
仪贞不知别的王府里如何,反正在她做主的王府内府里,除开侍卫,人数始终控制在一百人以内,衣食用度也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因此内府一年的开支,不会超过一万两。
朱常泓搂着娇妻,一手轻轻地贴在那鼓成大西瓜般的肚皮之上。
“儿子,跟爹打个招呼。”
自腹中这小东西有了胎动以来,这就是朱常泓最常做的事了。
想来是营养跟得上,每日有音乐听着,环境清幽,母体也健壮,腹中的小家伙十分活泼好动,听到朱常泓的声音,常常很给面子的踢动两下,直把朱常泓乐得直夸他儿子定然极聪明。
感觉到那隔着一层肚皮的小人儿的回应,仪贞和朱常泓都是笑眼弯弯,心中流淌着满满的幸福。
冬日的阳光从炕边的明窗中照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朱常泓取了靠枕放在炕头,搂着媳妇半靠半躺着,两个人都意态慵懒地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泓哥哥,如今府里的收入,若是维持现状倒也尽够了,只是,咱儿子也快要出世了,我就是想多给他留些基业。”
仪贞倒不是重男轻女,但如今这种世道,她还是盼着最好生个儿子。
朱常泓难得地沉默了下,心里在检讨着自己光顾着傻乐,每日大手大脚地撒钱,却不像仪贞这般为孩子打算得长远。
“真儿,我,我以后也要开源省流少出去游猎,赏人也要手紧些…”
来了封地,他最喜欢的就是带着一大帮侍卫到深山林子里打个猎什么的,最喜欢用的就是火铳,这火铳和弹药可都是花大价钱才能补足的。
貌似,自己乱花掉的银子,比仪贞一年的脂粉衣服钱要多出不少来啊,朱常泓额上冒出几滴汗来。
仪贞微微一笑,“泓哥哥,不用节省这个,我还觉得你一年花在这上面的,太少了呢,如今内府里才不过一百名侍卫,陆原这个指挥使手下的兵卫也才五百,我就想着,等儿子出生了,咱们府里怎么也要配够三千精良人马出来,最好人手一支火铳。”
连人带装备的,这都是烧钱的啊,就算加上仪贞的全部嫁妆也不够。
朱常泓一愣,坐起身来,瞧着仪贞,额角又冒出了汗,“要那么多人马做什么?”
按说藩王养活三五千兵不算什么,但要弄成精兵,又人手一支火铳那确实是太过奢侈了。
殊不知听说有好些旧年的宗室藩王,因为子孙分支太多,连养活都养活不起了,哪里还会弄这个烧钱又没什么用的私兵?
、一八九 贺岁档新戏大火
朱常泓身为朱姓宗室,其实自我感觉一向是很良好的。
毕竟,在姓朱的同辈里头,哥怎么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吧。
跟潞王府里头的两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同父异母兄长比起来,自己算得上智勇双全了。
若是跟宫里死去的苦逼皇帝朱常洛比起来,哥又简直可以称得上英明神武了。
旁的先不说,光比媳妇,看朱常洛后宫的那一堆女人,没用的没用(小皇帝的生母),要不就是愚蠢跋扈(李选侍),跟哥的女人,能比得了么?
可天地良心啊,他是真心地从来没敢妄想过那把龙椅啊。
儿时住在凤阳,那些顶着心有异志罪名的各地藩王被贬为庶民,关在凤阳高墙禁地,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啊。只要一想,朱常泓就心胆发寒。
如今仪贞想着要打造这么一支精兵,虽然人数不多,才五千,但若是配上威力极强的火铳,那也是战力惊人的。
仪贞是很聪明没错了,可是…
“真儿其实吧咱们如今的日子过得也挺自在的,咱还是不要想太多…”
朱常泓说得吞吞吐吐,一手拉住仪贞的两只手,放在胸前,“无论如何,我的身份也是不够的…”还好正院中伺候的人少,这个时候又是他们两人的私密时光,说话也不会被听了去。
就是小皇帝突然挂了,还有小皇帝的几个兄弟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