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把还想争辩的仪贞赶出了书房。
仪贞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呵,老爹呀,你只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忘记了还有皇命难违么?也不拖延,自回海棠轩中去也。
维明却是有些小郁闷,怎么自己精心挑出来的佳婿却被女儿如此不看好,真是枉费当爹的一片苦心啊,果然那句话说的好,儿女都是债啊。
临到晚间,一个独坐书房无聊,便出了书房门,来到外间大厅,正遇见永正楚卿,越看楚卿越觉得顺眼,除了略微文弱些,就再无旁的缺点。
忽然想着自己已考较过他的诗文,还不知他的棋力如何哩,便拉着楚卿要手谈一局。
永正也在一边观战,果然这二人势均力敌,难分胜负,正到中局胶着之时,维明偶然一抬头,窗外对面墙头似有一个黑影,一闪即灭。
维明登时心中一警。
便道,“屋中昏暗,待我先剪一下灯芯。”
起身走到左近的银灯之前,拿着剪刀,却装作一时大意,将灯火剪灭。
屋内放着棋盘的这头顿时一片黑暗。
、八八 维明杖打郑义子
永正见了忙道,“爹要剪灯芯着儿子来便是,何用自己动手。”
又忙吩咐小厮们过去取火。
维明却没空搭话,身在黑暗之中,仔细望着墙头,果然外头星光微微,有一个黑影伏在墙头转角阴影之处,时而起身来窥视书房。
维明瞧得分明,大步流星来到书桌旁,自抽斗内取了弩箭在手,回身觑准了一箭射去,只听一声闷哼,一物自墙头坠下,哗啦啦带翻一大片砖瓦,都落到了天井之中。
永正和楚卿黑暗之中也没看清维明的动作,却是听见了外头这偌大的动静,都唬了一跳,齐道,“外头有什么东西落下来?”
遂唤了小厮家仆打了灯笼出去,一看天井当中躺了个人,身边一堆散碎砖头瓦片,正闷声呻吟不止,左腿直哆嗦,原来是有一支箭将这人左脚射了个对穿!
两位公子都不知就里,互望一眼,心中惊骇,这人莫非是个刺客么?却没看清维明是如何将这刺客射中的。
维明冷笑一声,让小厮把地上那人绑了,取了箭,止了血,再送到书房中来。
一番收拾,那人被送到书房中,维明高坐太师椅之上,两位公子随侍两旁。
再看这刺客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倒是细皮白肉,身穿了件皂色紧身袍服,衣袖都扎着,果然是暗中行事的霄小之辈。
“你是什么人?潜入我左府图谋甚事?”
维明上下打量这刺客一番,这才喝问一声。
那人胆气倒也不大,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头,央求道,“小人是顺天人,姓赵,只因家中贫困。生活无着,又有老母年迈需人供养,因此梃而走险,做些无本的买卖,今日想要去隔壁府里偷盗,借老爷府上的墙头路过,并没有对老爷府上起甚坏心,求老爷饶了小人吧。”
维明微微一笑,“你这话只好拿去只骗小儿。怎敢到我面前来卖弄?”
指了家仆上去搜他的身,“我看你细皮白肉。衣着绫绸,却不象生活无着,再有。欲要借路,只该借外院的墙,跑到内宅来却是为何?给我仔细搜身,看他都带了些什么。”
那人一听神色慌乱,早被机灵家仆按倒。在身上搜检,却是腰间挂着一个口袋,入手沉重,打开却是一袋子铁莲子。并有明晃晃尖刀一口,塞在怀中。
永正和楚卿两个瞧了,心中都是骇然。这人分明是个刺客,想必是想趁人不备时,或打伤老爷。或直接刺上一刀,再上屋窜去。
只是老爹果然本事不凡,同在厅中,便只有他察觉了刺客动静,还不动声色地拿下了刺客。怎不令人叹服。楚卿目光闪闪,满是崇拜。永正却是有些后悔自己小时候重文轻武了。
见事败露,那刺客面色仓皇,仆跪于地,作脚伤难忍之状,闭目装昏。
左维明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去多问,略思索一会儿,才笑道,“你虽不说实话,但本大人已经知情,难道你没听说过本大人最擅断疑难之案么?我看你不是小贼,也不是大盗,倒是个权贵门下的走狗,虽然你冒认姓赵,其实姓李,你爹就是那梃击案中被处斩的郑府管家李守才!”
那人一听,登时有如一桶寒冰哗拉啦倒进了脖颈里,寒气直冒,心中骇绝。
这左维明敢真格地是传说中的文武双星护体,神人转世不成?自己才趴到墙上没多久,连铁莲子都没掏出来呢,脚上就被射穿了个透明窟窿,瞎话才说了一半,他倒料中了真情。罢了,到了这步田地,还是老实招了罢,也免受皮肉之苦。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维明只不过觉得这人有些面善,好象在哪里见过一般,又想起梃击案中斩过个李守才,依稀便是这副面相,因此说出来诈他一诈…
嘿,倒是真给这位说中了。
那人老实地招了前因后果,原来他真是李守才的儿子,名为李五,会些飞檐走壁的本事,而且善于用暗器击人,百发百中,人送个外号为鹞子李五。郑国泰入朝之后,总觉得有维明在,便如一道大山一般,压得他束手束脚,行事不得畅快,回到家中苦思计策,又听下人道这李五的本事,便召了来道令他入夜行刺,替父报仇。并许了他日后认做郑国泰的干儿子,多少前程富贵。李五不过一届下仆,哪经得住这般诱惑,自然欣然而来。
说了经过,李五便连连叩头求饶命。
维明冷笑不语,让人将李五押到了前厅,大张灯火,许多家仆都闻声而来,一时间灯笼火把众多,把个前厅照得亮如白昼。
李五不知要如何发落自己,只吓得面无人色。
维明长笑一声,道,“李五你这点小技,也敢到本大人面前显摆!莫说是你一个毛头小子,就是千军万马之中,本大人照样出入自由!如今我若放你回去,万一你又听了人指使,再来滋扰,最后仍旧断送你一条小命,岂不是麻烦得很?”
李五连声恳求,磕头有声,“小人定然再也不敢来冒犯大人。求大人开恩呐。”以后谁再夸自己是鹞子李五他跟谁急,若不是因为着这点小能耐,他还落不了这田地咧,什么干儿子,什么前程,神马都没一条小命重要啊!
维明微微一笑,“既然你是为主人所差遣,我也不多加罚你,但郑家老儿乃是主谋,岂可不罚?”
李五,“…”
左大人您虽厉害,但难道还能派人把郑国舅抓来给你打不成?
维明接着道,“你既然是郑家老儿的义子,情义无双,今夜便借你的两条腿,替你干爹打上三十杖罢!”
李五一听就泪牛满面,“大人饶了小的吧,小的姓李不姓郑啊。”神马情义无双,神马干儿子,在大杖面前,那都是浮云啊。
叫你犯贱,叫你贪心,还想当半个主子,这下可好,半拉主子还没享受一天,倒先替着挨打了!自家爹被斩,也是为郑国舅办事,最后谋算不成作了替死鬼的,自己虽然明明知晓,却还是重走了爹的老路啊!
李五悔得肠子都青了啊。
只听维明笑道,“这却饶不得,本大人只要打主谋郑国泰,你这当儿子的还是咬牙替了吧。”
说罢便命仆人将李五的外衣脱去,露出脊背,在背上用墨笔书写了三个大字:郑国泰。
这才让拿大杖的仆人开始行刑。
那些动手打的人也乖觉,只打李五的两条大腿,并不去打那有字的地方,因此不到片刻,那李五就哭爹喊娘,惨叫连连,后腿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背上那三个大字却还清楚可见。
打完了之后,李五已经趴在地上,昏昏沉沉,几乎痛杀得魂灵出窍。
左维明微扬了下唇角,指了几个胆大精细的仆人,正色道,“你们几个去送郑公子回去,免得他家尊翁在家中望门牵念。”
仆人们架起李五来出了大门。
两位公子这才有工夫上来跟维明说话。
“爹是怎么发现墙上有人的?”
维明把方才的事说了。“为父把烛火剪灭,使他看不到屋中情形,又使了弩箭射出,难道方才你们都没听见弩箭声响?”
两人都有些惭然,摇头讪笑一声。
左家仆人押着李五来到了郑府附近,将李五一丢,便扬长而去。
李五忍痛来到了郑府后门,守门人见李五这般情景,不知发生了何事,也都是大惊。
“李五哥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李五只是闷哼不语。
郑国泰和儿子有权坐在厅中说话,心里还真是惦记着这事,心想那李五身手不错,却不知能否成功得手,好除掉这心腹大患。
一边想着,一边摸摸头脸,郑有权问道,“爹这是怎么了?”
郑国泰怪道,“这耳根有些热,不知是怎么回事。”
正说话,遥见家中下人搀扶着一人,一瘸一拐地进了院,正是派出去做任务的李五。
郑国泰还没问事可成功,那李五就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将前后经过哭诉一回。
心想,老爷您还是消停些吧,那左大人那般厉害,你是斗不过他的,还是莫要拿我们这些下人的命去白送了啊!
郑国泰听得满面通红,一口老牙咬得紧,好个左维明,竟然如此刁钻诡诈…
郑有权却是将持了灯,令人揭了李五的衣服,果然见背上大书郑国泰三字。不由得暗自苦笑,难怪将才老头子觉得耳根热咧,原来是被打了么。
郑国泰虽然不识文墨,但自己的名字总还是认识的,见了那三个大字,更是气得一口老血没憋住,尽数喷在了郑有权身上,身子一晃,向后便倒。
郑有权忙和家人一同扶住,拍背的顺气的,忙个不住,郑国泰这才悠然醒转,哎唷叫了一声。
“儿子,先前你就说此计未必能成,你还另有妙招,你,你快说说看不杀这厮,你爹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做梦也不畅快哩!”
郑有权嘿嘿一笑,“儿子自有妙计,爹就且安养,只等我的好消息罢!”
、八九 二贞初识闺中友
书房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左府内院各处也得了消息,桓夫人带了仪贞顺贞一同过来探视。见维明恍若无事人一般,正跟楚卿接着下棋,倒是永正坐在一边看似观棋,却有呆怔之相。
桓夫人叫了声永正,永正这才回过神来,大致地说了下,桓夫人听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直在心中念佛,“多亏得老爷机警及早发现了那贼子,不然…”
别看这一大家子家仆众多,又有长子,若没了老爷这棵参天大树护着,只怕都要受人欺凌了。
不过听到维明将那贼子扒了衣服,背上写了郑国泰的大名,重打三十的事,便觉得好气兼好笑,“你爹这可不是促狭成性,意气用事,写了名字打三十,与那郑国泰丝毫无损,何必惹这仇怨?”
仪贞却只觉得好笑,打趣道,“爹爹此举,意在杀鸡儆猴,女儿估摸着那老贼虽然不觉腿疼,想必也要气得吐血…周瑜可不就是被气死的么?这样有趣之事,爹爹怎么不叫我们也来瞧瞧?”
估计满朝文武,敢这么当面打那老贼脸的也就是自家老爹了。
桓夫人皱眉道,“打人有什么好看的,仪贞莫要胡说。”
这么大的闺女了,很快便要议亲,又当着表哥在这里,表现得这么彪悍,哪个敢娶哩?
维明与楚卿这才下完一局,起身笑道,“仪贞既然想看,下回再有,便唤你同来就是。”
桓清瞄了维明一眼,啐了一口,“老爷莫要乱说,哪有天天遇到这种事的?日后这府中,也要加紧防卫才是。”
真是。四五十号家将守着,怎地就被那一个刺客摸进来了。
这回是老爷机警,拿下了歹人,若是那歹人意在永正楚卿,甚至两个宝贝女儿,那可不是哭都不没处哭去么?
德贞想的跟桓清差不多,一听府中居然能进了刺客,不由有些害怕,抓住了仪贞的手求安慰。心想自己晚上回去,可要奶娘和凤楼几个都陪在卧房中。房门也要紧闭才是。
仪贞只是心想,这郑国泰也太矬了,仗着当贵妃的妹妹捞了那么多银子。怎地连个杀手也请不起,还要找个自家的家丁过来。还是说这郑国泰的智商有限,根本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杀手这回事呢?
一家人又叙了会儿话,才各自回房。
仪贞到了自己院中,珍珠在院门口打着灯笼迎接。身为仪贞的耳报神,她自然也听说了这消息,兴奋得两眼闪闪发亮,小声地跟仪贞打听,“小姐小姐,咱家老爷莫非真是神人转世?不然怎么那般厉害呢?”
若说将那刺客打下来。还可以说是老爷武功高明,可一口道破刺客来历这事就太神奇了啊!
仪贞微微一笑,“珍珠莫不是看话本戏文多了。哪来那么多的神人转世?”
珍珠不信,反驳道,“那老爷是怎么知道那刺客的来历呢?”
据说当时那刺客一听就懵了,老实地招了供,在一边瞧着的下人们也都在心中暗自称奇。对老父那真是敬如神明。
“老爷断案多年,想是经验丰富的原因吧。”
仪贞随口答着。正好看见罗师娘也站在房门口,便上前叫了声师娘。
罗师娘含笑点了点头,招了仪贞进房,细细询问了今夜刺客一事。点头道,“幸亏左大人精与武事,又心细如发,不然只怕要陷入贼手。”
仪贞想起自己的疑问来,道,“师娘,我长于后院,对江湖上的事自然不大晓得,不过,为何那郑国泰要派自己的家丁来行刺,怎么不去寻那江湖上专职做刺客的来,岂非更加稳妥?”
罗师娘笑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寻常刺客如何敢与官家作对,若是那武功高强的,却又桀骜不逊,怎会轻易为人所用?”
仪贞心里一盘算,也是,买通黄河四鬼容易,若想买通欧阳锋可就难了。这么一想,心下倒也安然。
不过经过此事,仪贞倒生出了些危机感来,看来以后的纷争只怕会越来越烈,还是提高武力值为第一要务啊。遂自此之后更加勤奋学习剑术,罗师娘见了微哂而已。心想这个弟子出身高门,不过是幼时遭了一劫才起了学武的由头,就是习成了也不过是在闺中练练而已,想必无甚用武之地,就算有什么霄小危险,难道自己这个师娘守着是白吃干饭的么?
此后左府一直平安无事,眼见得到了五月,杜学士夫人过寿,因几家交好,桓夫人便带了女儿们过府相贺,那赵黄王三家夫人也已来了,黄夫人还带了个女儿镜英。赵家女儿因和永正定了亲,便留在家中并未出门。
相互在内厅中见了礼,夫人们便让小姐妹们自去一处说说话,亲近一番。
德贞一向是个不爱说话的,今日见了黄镜英却很是喜欢,拉着黄小姐坐在一边,说东道西的,倒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