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清一厢哭一厢说,把那日情形细细说了,听得永正在一边也是泪光盈盈。
维明心下一梗,倒似什么堵在胸中一般,又好象软刀子割肉,难过之极,不由得长吁短叹,心中把郑氏一门更恨得不行,直欲挥剑将郑老贼剁成肉泥。
维明默然良久,方问道,“那郑瑶仙一个泼妇,领了七八十人怎么就闯进了府中?十六名家将呢?”
桓清不提这干人还好,一提起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日这些人都贪嘴,吃了什么酒酿圆子,个个迷倒,何曾抵得半点用处。”
维明又问德贞和镜英,当日仪贞出去,是何种情形,那承影剑可曾带去。
德贞道,“姐姐自得了那剑,爱得跟宝贝一般,时时系在裙带间的,那日也带着走的。”
维明思索片刻,道,“夫人且放心,听说那郑老贼只当了一天的伪帝就暴死。多半便是仪贞所为。”
桓清摇头道,“她虽有剑在身,却不过是个弱女,那老贼身边多少下人,怎杀得了他?”
却是没把仪贞跟罗师娘学武当做一回事,只当她是为了强身健体。
维明道,“你虽是仪贞的亲娘,却不知自家女儿的脾性,当日被恶道所劫去,不过两岁,尚且能自贼手中逃生,可见自小就有急智。再说她当日和二女一同游园,遇见个狂徒,便一剑将那人砍伤,可见胆气胜过常人。这郑国泰暴毙,必跟仪贞有关。”
说着说着倒是想起仪贞说过那狂徒自号闻香公子,不知道与闻香教可有关系。
哎呀,当时该再审一下王森再杀的。
桓清想了想,更是泫然,“若真是仪贞杀了郑老贼,那郑氏必恨毒了她,还不知怎么折磨哩,我儿定然已不在人世。”
维明心中何尝不知,杀贼容易脱身难,只怕此时仪贞就算活着,也定然身陷险境。只是强打精神安慰道,“夫人也莫太过悲伤,若仪贞被害,这般大事也应有消息传来,至今还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又问道,“那左登他们呢?”
永正道,“都在堂下跪着呢。”
维明移步出外,见十六人都坦着膀子,垂头沉默跪在阶前,想到自己临行时千叮万嘱,让左登他们小心行事,却还是着了道,把仪贞搭了进去,心中恨得牙根痒痒,心想这干人误事惹祸,就是打死也不为过,只是如今国家有难,这些人也算得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全都折了也有些可惜。
沉吟良久方道,“你们疏忽大意,致使小姐被贼劫去,本来是罪不容诛,念你们还有些本事,权把头寄在颈上,暂免死罪,日后当带罪立功,若再有犯错,定斩不饶!”
众家将们都叩头谢过老爷饶命,又悔又愧。
那左登更是连磕响头,把额头都撞破了。
维明遂令将这十六人各打四十棍,打人的都是维明带来的家将,手下有力,虽是同侪也不敢在老爷眼前弄鬼徇私,只听棍棒齐飞,打在皮肉之上辟啪作响,登时人人都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维明打完了人回身进厅内,跟家人略说了些话,把带来的家将都留下看好家人,嘱咐永正照看好家门,便要起身回营。
桓清急道,“如今仪贞生死不明,老爷怎生想个法子救回女儿啊?”
维明黯然道,“哪有什么好办法,不日便要北上进京,只能等夺回京师,再寻仪贞罢。”
维明起身要走,桓清忽然拉住维明衣角,眼泪汪汪道,“万一,万一”
维明瞧着哭得两眼跟桃子似的夫人,心中叹了口气。
“万一仪贞若被贼逼迫,竟从了贼,老爷可还肯救回她么?”
维明脸一下子便黑了,“我左家女儿岂是那苟且偷生之辈!若是仪贞不从奸贼,我当爹的自然千方百计施救。”
桓清低声道,“老爷说的是不从,妾身说是从了,老爷要如何处置?”
维明心中气闷,道,“不从是我家千金女,从了便是贼人家属,如何处置,照大明律里处置便是。”
桓清听得心中气苦,泪珠滚滚而下,“我的仪贞啊,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维明好气又好笑,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女儿生死还不知道,你倒是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自家好生保重,军情紧急,我也得赶回去了。”
、一一九 兵临城下陷僵局
维明回到大营,每日操练准备杀回京师。
过得十日,山东境内的粮草都调集到了东昌府,左致德身为青州太守,也押运着粮草来了东昌,一到东昌,先去晋见皇长子朱由校,皇长子见了左致德,不过慰劳几句,就让左致德带着粮草去送到大营,兄弟再见,先交待公事完毕,后叙家中事情。
致德等帐中人都出去时,自己去把帐门关了,道,“好教大哥得知,这回运粮路上,倒是侥天之幸,捉到了那两个刁奴恶仆,如今就在外头,因运粮着紧,还未及细审,趁便带来让大哥审一回。”他如今对自己的审案能力已经有些怀疑了,还是让大哥来吧。
维明一听便知是那翁大和秀贞的奶娘刁氏了,便教带进来。
只见两个身着一身灰秃秃的僧服的和尚被推了进来,再一看,一个高些的四五十岁,身量胖大,面目有些眼熟,虽然光着头,也能认出来正是翁大。
另一个略低些,尖嘴猴腮,削颧骨,仔细瞧着也有些面善,原来正是刁氏剃了个光头,女扮男装妆成个和尚样儿。
那两人自得了银子后就乔装改扮,一狠心把头发都剃个精光,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逃过那刑部的捉拿榜文,谁知天网恢恢,偏教他们遇到了苦主。
此时抬头见了大老爷,但见大老爷一身戎装寒光照人,面沉似水,眼含杀气。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只顾得叩头求饶命了。
维明便问他们秀贞的下落,那二人你眼看我眼,踌躇一会儿。刁氏才道,“秀贞,秀贞小姐被卖到了郑国舅府上,身价银子是八百两”
眼瞧着左家二位老爷都气炸了胸肺,致德更是猛拍桌案。案上杯盘都震倒了啊。刁氏身子一抖,结结巴巴地道,“秀,秀贞小姐被封了贵妃哩。老爷念在我们,我们也算是出了把力气的份上,就饶了小的狗命吧…”
在她想来。甭管皇帝是谁吧,只要有个当贵妃的女儿可多么荣耀啊,看在他们也算是为贵妃进郑家出了力的份儿上。说不定左家老爷能不杀自己夫妻二人哩。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左家兄弟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维明都不想再听这二人说什么了,挥挥手让堵了嘴,把这二人带出辕门斩首。
这话一出,这两人吓得软倒在地,方要喊出什么话来。却早有家将上来把二人嘴里塞了麻核,跟拎小鸡似的。提出去斩首。
正出去的时候遇见王正芳,王正芳疑惑地瞅了几眼,进帐来道,“那两人是什么人?”
这事儿一说出来,左家两兄弟都是心中郁闷,面色无光,维明咳了声,“是家奴犯了大罪,正要推出去砍了。”
王正芒瞧了瞧这兄弟两个,都是面色灰暗,神态不对,略说了几句,便找了借口又出去了。
致德只觉得心中一口老血哽得难受,想着自家女儿竟然去做了郑老王八的姬妾,顿时觉得了无生趣,后悔无门。
这事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己这张脸可往哪里搁啊。左家几代清名,也都被毁于一旦了啊!
致德颜面无光地回到东昌府城内,见了大嫂,唉声叹气。
“大嫂,秀贞这死妮子竟然也落在郑贼手中!”
桓清大惊失色,“这,这却是为何?”
致德才把翁大刁氏两个奸奴赚了秀贞卖去郑府之事说了,“如今秀贞这逆女已是做了那贼人的贵妃,我家清名尽被她败坏!来日收复京师,身为叛官家属,岂不是落得个身首两分的下场!早知有今日,还不如当日死在府中,都是周氏蠢妇害人!”
桓清听了却是联想到了仪贞,哭道,“先头你大哥说若是仪贞从了贼,他便不认了,听凭大明律处置。二叔可千万要劝劝你大哥,不管怎样,要留我儿一条性命啊。”
致德道,“仪贞和秀贞却是全然不同,仪贞是被贼强掳去的,不管怎么样,也要救下仪贞性命。嫂嫂尽管放心。”
话虽是如此说,真是侄女失节了,恐怕也只能青灯古佛庵堂度日了。
左致德住了两日,山西的钱粮也都运来,黄赵二人都到了东昌府,与杜宏仁等同去见了皇长子。皇长子见了这干忠心的保皇堂,心中感慨万千,倍觉欣慰。自认定了他们都是大大的忠臣,因而在后来的朝堂风云中,始终都保着这些人。
粮草已足,虽然天气渐寒,却是事不宜迟,大军即刻开进,不过数十日,已经到了京城附近,离城十里安营扎寨。
郑有权初当皇帝不到两月,听了这消息唬得心惊肉跳,忙召了大臣商量对策,那些大臣平日拍马奉承自是好样的,真到了关键时候却个个哑巴一般,心里都打着小算盘,这个想着,要不就赶紧逃了吧?那个想着,多活一日算一日,反正眼下不上前去送死。
郑有权瞧着这光景,心中哇凉一片,还好有驸马石如玉,也就是郑瑶仙之夫,自一旁出列,道,“如今皇城之中也有禁军十万,臣愿领兵出战,定然大败明朝君臣。”
京城毕竟是一朝国都,这几百年来,经过多次整修,城墙高大坚固,城内又有火炮火枪,倒的确是易守难攻。
维明第二日领军攻城之时,首战便有些失利,云梯一架上去,便被城上的火器烧毁。先锋军伤亡颇大,维明见状,忙下令收兵回营。
维明与王正芳商量对策,觉得强攻怕是不行,最好能引得城中军队出城做战,可惜百般计策施出,那石如玉倒是咬定了死守着不出兵这一条,引得二人束手无策。眼看着寒冬将至,攻城的代价将越来越大了。
双方僵持不下,城中却是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好些老百姓却都是盼着明军能攻破京城,把姓郑的杀得一个不剩才好。毕竟他们都是大明的子民,郑家却不过是顺天府治下的大兴县的一个泼皮农家,靠着裙带当了皇亲国戚,如今还敢谋朝篡位当皇帝,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一家子的嘴脸!
仪贞和朱常泓在小院中悠然渡日,自然也听说了大军围住京城的消息,仪贞便和朱常泓商议,“要不从暗道进宫刺杀郑有权?”
郑有权一死,他的儿子都还小,自然大乱,那石如玉难道还有心守城不成?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石如玉见郑家无人,说不定会想着取而代之,那方从哲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二人互相起了纷争,京中防守自然就松懈了,到时再寻着些忠于明朝的低级将领劝诱一番,不怕城门不开。
朱常泓心想若是大明不复,自己这身份就是个无根无底的,日后等郑氏坐稳了皇位,对姓朱的还不定怎么大开杀戒,倒不如趁此机会一搏,只是不舍得让仪贞去冒险。
仪贞笑道,“你自己进宫去,倒让我在这小院里担惊受怕,提心吊胆,还不如跟你同去呢。再说我也学了好些年武了,你的身手可未必比我强。”
朱常泓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可是身为男子的自尊啊,怎么能连媳妇都打不过?
仪贞笑道,“不然咱到后院去比上一比?”
朱常泓也笑道,“比就比,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心里却想,仪贞这般娇滴滴的大小姐不过会几下花拳绣腿罢了,自己肯定不能真打,让着些也就是了,不过还是要让她明白这家里倒底是谁的武力值更高些,免得这姑娘自信过头,动不动就去和人拼命动刀动剑的,有郑国泰那一次已经够吓人的了。
高陆二人见这两只一前一后进了后院,有心想去围观,却被朱常泓赶了出来。
朱常泓心里却想,本公子要和媳妇打情骂俏什么的,这两个杵在边上瞧着算怎么回事。
高陆二人只好坐在门口喝茶聊天,耳朵却都是竖着听后院的动静,只听得砰砰几声,某公子发出闷哼的声音,像是跌倒在地吃痛不过。
高骞听得眉尖微跳,陆原低声而笑,“老高啊老高,定是你教公子武艺的时候藏了私,不然怎地公子连左小姐也打不过?”
高骞瞪他一眼,“公子让着自己未来媳妇些,也是有的。”
虽然说公子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但自从那年去了杭州回来,学武就格外的勤快,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手,但打倒数十个壮汉也是没问题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和某公子得意的哈哈笑声。
高骞心想,果然再不错的,这公子哪是和左小姐比武,只怕借机揩油是真的。
陆原面上也露出类似的神色来,“公子和小姐倒真是感情好的没话说。”
这些时日,瞧着这二人,倒真是默契十足,相处得倒像是结缡十几年的老夫妻一般,真真是教人想不透。
这二人正闲扯间,却见朱常泓和仪贞一前一后自后院出来,面上都是红扑扑的,想来是刚刚过招运动完所致。
朱常泓这回也不再反对仪贞进宫,四人同坐在一处,商量了下计划,最后决定派能说会道的陆原带着几个侍卫去城中各处联络将领,高骞朱常泓仪贞三人进宫相机行事,最好能刺杀了郑有权,若是有困难也不必强求,在宫中制造些混乱扰乱下军心也是可以的。
、一二十 大难临头各自飞
“臣妾恭迎皇上。”
莺声软语娇滴滴得能拧出水来,其中既能听出来对他的恭敬,又带着些微的撒娇,正是他喜欢的一款,再看佳人装束,内着淡绿缎子的束胸,外罩了白纱的中衣和大袖,微微透出胸口处绣着的几朵碧桃,那雪脯羊脂滑腻,随着呼吸间微微起伏,带着不经意的诱惑,让人视线忍不住地就要朝下窥探一二…
郑有权身子不动,随手一挥,“爱妃平身吧。”
径自走到榻前,一撩袍子坐下,只拿眼睛觑着面前的秀妃。
如今兵临城下,虽然暂时无忧,但大明朝这么大的疆土,自己这个皇帝,只占了个京城,就是白痴也知道长不了的,如今还是得过且过,先享受够了再说。
要说这秀妃生得虽美,但在他的姬妾里头也算不上颜色最好的,不过这人啊,物以稀为贵,谁让她的姓好呢。
秀妃识得眉眼高低,瞧着郑有权这般疲累的模样,忙从旁边宫女端着的托盘中端了杯茶,纤纤玉指送到郑有权口边,盈盈含笑,“皇上请用茶。”
郑有权目光在秀妃身上一略而过,这宫室内温暖如春,因此这秀妃衣着单薄得什么也藏不住,当是不可能在身上放什么刀剑之类。
不过这茶点么…
旁边的小太监忙上前来,自那杯中倒出一点到一个小杯里,先用银针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