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语气,似乎两人已经交过手了,而且是霍南山惨败,想来应该挺顺利。冷月澜暗松一口气,待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这才发现两人正十指紧扣,他微怔,却没抽离自己的手,而是轻笑道:“真遗憾没看到你力战逆臣的英姿。”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程古站在门外说道:“萧大人,殿下的药煎好了。”
萧段闻言放开冷月澜的手,起身开门,他接过程古手中的药碗,又重新坐回榻沿,小心地扶起冷月澜,用汤匙捞了一勺药汁,等吹凉了才送到冷月澜唇边。
冷月澜看了一眼浓稠的药汁,尚未喝便觉得口中发苦,但他仍乖乖地张嘴喝下。萧段一勺勺地耐心喂着,冷月澜把药汁尽数吞下,两人虽没交谈,但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脉脉温情。
待碗中的药汁喂尽,萧段拿出锦帕为冷月澜拭擦嘴唇,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闻,萧段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吻上那带着淡淡药香的粉唇。
冷月澜的眼睫毛轻颤一下,终于开口说道:“萧段……”
萧段却突然把他揽入怀中,颤声说道:“你可知当我听说你受伤昏迷时,心中有何感想?”
冷月澜顿了一下,终于缓缓伸出双手回抱萧段,低声安抚道:“我说过会回来的。”
萧段因大业未成,原本只想一生暗中守护冷月澜,但经过此事,他才明白自己比想像中贪心,想要的更多。
他放开冷月澜,与冷月澜面对面,神色认真:“我萧净玉一生之中波折重重,尝遍甜酸苦辣,原以为情之一字不过是世人多余的幻想,本已决定孤独一生,但却遇到了你。”
冷月澜虽然早已从萧段的种种行迹猜到他的心意,但听闻此言,仍觉得心跳如鼓,他不躲不避,以一双澄清若镜的眼睛直视萧段,静待下文。
萧段同样心若危弦,眼前这个人是如此优雅俊美,多少人求而不得,他却打算据为己有。他定了定心神,第一次说情话,竟有点不好意思,他缓缓垂下眼帘,说道:“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尝到相思之苦,第一次想与一个人朝夕相伴,我原想就这样暗中守护你一辈子,但我发现我越来越贪心了。”
说罢,他忍不住抬头望向冷月澜,只见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缱绻情意在他的眼波中荡漾,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萧段执起他的手,神色端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萧净玉今生只愿执子之手,你可愿意?”
冷月澜反握住萧段的手,同样神色认真:“我愿与君执手,永不相负。”
萧段闻言心中大定,激动地把冷月澜揽入怀里,狠狠吻住他的唇,尝够了那温软的触感之后,舌尖撬开他的牙关,与他的舌尖辗转交缠。
冷月澜的口腔仍残留着苦涩的药味,但萧段却能从那苦涩之中尝到了几分甜味,直至冷月澜喘不过气来,他才慢慢离开冷月澜的唇,两人细细喘息着,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刚才表白之时,萧段为表诚意说了本名,既然决定与冷月澜此生相守,他便不会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于是他紧紧抱住冷月澜,在他耳边软语道:“我的本名叫萧净玉,是昔日赤泱国的皇长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冷月澜从知道萧段的身份便一直沉默至今,终于等到萧段愿意对他倘开心怀,他的心里又暖又柔软,然而,他却仍然摇头,说道:“我不想揭你的旧伤疤,让你再痛一次。”
冷月澜却不知道,他便是萧段最好的伤药。萧段轻吻一下他的耳垂,细细诉说着自己的旧事:“我年少时也曾鲜衣怒马,也曾为了赏玩之物一掷千金,更曾偷偷潜进宫里的酒窑喝得烂醉,而这些全部都有白天择的参与。我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至少表面上如此。只是,我太天真了,我忘了他始终是敌国的皇子,却一直对他真心相待,还为了让他父子团聚而在父皇的寝宫前跪了两日。然而,我的天真毁了整个赤泱族,白天择父子联手,攻陷了羲城,屠尽赤泱国的皇族,我至今仿佛仍能听到当天他们凄厉的呼喊声。”
说到最后,萧段已颤不成声:“我……我是赤泱族的千古罪人。”
冷月澜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轻轻抚着萧段的脸,安抚道:“萧段,那些都过去了……”
萧段沉默了片刻才缓过思绪,低声说道:“月澜,我大仇未报,尚未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甚至在面临情与责任的决择时不得不选择责任,但我今生一定只爱你一人。”
自从冷月澜知道了萧段那段沉重的过去,虽未能感同身受,却一直为他心痛,只恨相遇太迟,不能在他最彷徨无助的时刻给予他帮助和安慰,又岂会怪他?
冷月澜的手缓缓向下,沿着萧段的脖子轻抚,一直滑落他的后背,说道:“萧段,你是个顶天立地的人,虽然你曾犯下过大错,但你没有推诿自己的过失,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更不会因为前路险阻而退缩,这样的你正是我所欣赏的。”
顿了一下,冷月澜的声音转低,柔和如水:“萧段,我以你为荣。”
萧段紧紧抱住冷月澜,那力道仿佛要把冷月澜揉进他的身体里。他这辈子历尽苦楚,看遍人生百态,自亡国之后,他每日都仿佛活在深渊之中,生活中再也尝不出甜味。
冷月澜的出现就犹如深渊之中开出一株灿烂的桃花,让他的整个天地亮了起来,他见识过了桃花的艳丽就再也不舍得放手。
良久,萧段才发出一声感慨:“我曾经恨过天、恨过地、恨过世道不公,但唯独遇见你这件事,让我感谢上苍,并愿意相信上苍终究没有弃我。”
萧段并非花言巧语之人,他的每一句话皆发自肺腑,正因如此,才最真挚动人。冷月澜与萧段相拥,听着他以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真挚的情话,唇畔的笑意渐浓。
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并勇敢地许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
某飞的《帝王业》系列(已结完),欢迎阅读~~~☆、情劫
翌日正是圣节,冷筠开始对逸王的党羽进行清算,朝中和军中都被清洗了一遍,这位睿智的君王终于在不惑之年除去了心头之患。
被逸王阻碍了的烤肉宴在祥云殿继续举行。宴会中,群臣山呼万岁,各国使臣纷纷献上贺礼,所献之物皆非常品。
端坐在龙椅上的君王显得神采焕发,唇边一直带着欢愉的笑意。
为表诚意,冷筠决定亲自为各国使臣烤肉,他举起火把,首先点燃碳盘下的柴火,一时之间火光大盛,这名神武不凡的君王立在碳盆旁边,显得霸气迫人,让人不敢亵渎。
众宾客在宴会中言笑晏晏,气氛非常融洽。萧段一战成名,众官员对他的轻视之心顿时烟消云散,频频敬酒,一再感叹萧段文武双全。面对众官员的恭维,萧段却不骄不躁,执礼甚恭。
由于冷月澜受了伤,冷筠命他进宫后必须先让御医看过才能赴宴,因此当他出现时,冷筠已开始为众使臣分割烤肉。
冷月澜身穿九章衮冕,头戴金簪,脚穿赤舄,一身玄色上衣显得十分端庄。因日前中了蝎蛇之毒,冷月澜一直在宫宴中缺席,各国使臣只闻其名,却未见其人。当他出现在大殿时,满殿金玉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各国使臣只看了一眼便移不开眼睛了。
冷月澜先向冷筠告罪,随即坐在冷筠下首的位置,神色端凝。各国的公主偷偷打量着这名尊贵俊美的男子,只希望能与他无意中目光相接,无奈冷月澜目不斜视,让挂在他身上的几颗芳心碎了一地。
白天择看着坐在对面桌那明皓如仙的人,向身后的姚伟业感叹道:“虽然这天下未必找不到容貌可以媲美熙王的人,但若论风采,却无出其右。”
说罢,他把目光转向斜对面,落在正与人对饮的萧段身上。熙王虽俊,却始终不是他心中想要的那个人,昨日从叶秋河手中接过那片衣袖之后,他一直想找机会和萧段深谈,无奈双方都太忙,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当萧段身边敬酒的人散去之后,白天择终于起身走了过去,向萧段举起酒杯,说道:“净玉,我敬你一杯。”
此地并非说话之处,因此他们都默契地对昨日之事避而不谈。萧段举起酒杯回敬,语气不亢不卑:“多谢殿下。”
当他把酒杯凑到唇边,正要喝下之时,忽有一阵灵香袭衣,他的动作一顿,一双原本淡泊幽深的眼眸泛起几缕波澜,随即抬头注视着白天择。
白天择早有所料,而且可以说是刻意而为之,他知道萧段是念旧之人,尤其怀念故乡里的一切,因此他今日特意命人焚了一种名叫亡川的香膏,此香的原料来自一种只产于赤泱国的香树,因此非常珍贵,赤泱国的皇族最爱薰此香,昔日的萧段亦不例外。
白天择轻撩衣袖,笑道:“我记得你最爱忘川之香,如果你想要,我明日就给你送过去。”
萧段收回目光,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婉拒道:“不必了,我很久没用过此香了。”
白天择看着萧段那看似温和的脸,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归期将近,他却无法与萧段拉近距离,即使妥协撤军也换不来萧段的一个眼神,这让他感到挫败。
不管白天择心中如何感想,但他和萧段私语喁喁的模样看在外人眼里却十分暧昧。冷月澜端着酒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瞟向萧段和白天择,唇畔的笑痕渐渐淡去,眼眸慢慢黯淡下来。
对于这名一直参与萧段的成长、曾经让萧段全心全意信任、并在如今仍能让萧段的情绪剧烈起伏的男子,他终究是在意的……
他不愿再看,只得叹息一声,起身向冷筠告辞。冷筠知道他有伤在身,自然不会阻拦,叮嘱了几句,便让他回去歇了。
冷月澜出了宫,直接在马车上换了外袍、发冠和赤舄,却没有乘坐熙王府的马车,而是命车夫在原地等候萧段,打点好之后,他迈步往宫门外的灯市走去,程古紧跟其后。
今年圣节因为有各国使臣参与,为了显示北辰的繁华,冷筠下令在南门列灯市二里,并在宫外建灯楼,更命人在灯楼上放烟火。
如今尚未到放烟火的时辰,但灯楼外已经站满了人,冷月澜一身华服、容貌俊美,惹得路人频频回首观看,他完全无视路人的目光,游走在街道上。
满街璀璨灯火,人人笑脸相迎,只有他那修长的身影显得特别凄清。当他回过神来时,不禁有些好笑,萧段那人虽然整天以面具示人,但在感情方面却绝不会屈就,萧段说爱他,那就一定是爱他,而且他能从萧段的种种言行中看出萧段的感情。
萧段可能会隐瞒他、欺骗他,甚至在必要时刻牺牲他,但唯独对他的爱是无法怀疑的。
既然心中早已清楚,为何还要闹别扭?情之一字,果然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正沉思中,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位公子请留步。”
冷月澜闻言停住脚步,转目望向旁边的当摊,只见一名相士坐在桌子后,那名相士长得十分清瘦,显得仙风道骨,他的身后插着一面锦旗,上书一个“相”字。
冷月澜上前两步,低声问道:“请问先生有何事?”
那名相士仔细观察了一会冷月澜的脸,随即掐指一算,双眉渐渐蹙起:“贪道观公子命格不凡,想赠两句,公子可愿听贪道唠叨?”
冷月澜乃不信天命之人,不过闲来无事,只当消遣,便揖手说道:“请道长指教。”
那名相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冷月澜便到桌前坐下,静待下文。
那名相士又对着冷月澜的脸端详了片刻,这才说道:“贪道看公子眉宇间黑气大盛,公子近日可是有过血光之灾?”
冷月澜闻言微怔,随即点头:“是的。”
那名相士接着说道:“公子的命格贵不可言,却六亲缘淡,应是自小离家或亲人多早逝。”
冷月澜全身一震,抿了抿唇,终究点头承认:“是的。”
那名相士见状,问道:“公子可否在纸上写上你的名字?”
冷月澜拿起桌上的狼毫,沾了墨,优雅地落笔,写下“冷月澜”三个字。
相士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冷字的左边有两点,上短下长,右边是个令字,说明公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月字乃情字的一部分,却注定无法完整,而且这个月字若是过了便成了丹字,丹乃血色,说明公子命中有情劫,若用情太深便会致命。”
冷月澜呼吸一窒,悄悄紧握双拳,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
那相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澜字的左边是水,右边的阑字代表尽头,公子命中忌水,恐怕命尽于水中。”
冷月澜缓缓垂下眼帘,少顷才问道:“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那相士毫不犹豫地说道:“断了情方能避灾。”
冷月澜闻言,眸光闪了闪,复又问道:“若不断情,可有其他方法?”
那相士捻了捻脸上的长须,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还是断了情比较好。”
冷月澜沉默片刻,这才缓缓站起来,从袖袋里取出一锭银,说道:“多谢道长指点。”
说罢,他正要把银两放到桌上,却被那相士拦住,那名相士摇了摇头,说道:“贪道与公子有缘,这才唠叨两句,不必收银两。”
既然那相士不收,冷月澜便不愿勉强,于是收回银两,向那名相士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刚走了数步,便听见燃放烟火的声音,街道上的人纷纷转头望去,并发出阵阵惊叹声。冷月澜望着漫天烟火,想着自己那未知的命运,心里一片茫然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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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段与白天择交谈了片刻,下意识望向冷月澜的位置,却发现他已离席,不禁心头一跳,慌忙扫视全场,依旧不见那人的身影,他的心里有点担忧,暗忖着找借口离席,却听见一句让他全身紧崩的话。
“陛下,外臣看熙王殿下气宇不凡,不知可有婚配?”
萧段心头一凛,立刻转头望去,看见西丰国的礼部尚书陈达辉正一脸堆笑地缠着冷筠说话,他的身旁站着含羞带怯的昭月公主,其意不言而喻。
萧段既然认定了冷月澜,自然不会让旁人染指,当他望向昭月公主时,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杀机。
白天择见状,心里渐渐有些明白,不禁有点慌,想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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