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段看白天择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显得特别孤独和寂寥,他却不愿给予任何安慰和同情:“我和你之间只有利益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你若没什么事,那就早些回府歇吧!”
白天择看着那个转身走远的身影,不禁紧握双拳。自重逢之后,他一直在重复地看着萧段的背影,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追赶上去。他虽然早就知道不会轻易得到萧段的原谅,但坚持了这么久却毫无进展,他已疲惫不堪。如今一再听到萧段语出无情,他已无法负荷。
他是南岐尊贵的靖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一而再地受到冷遇,难免心灰意懒。他暗暗告诫自己不是非萧段不可,也许……他可以尝试忘了萧段……
作者有话要说:
☆、唯此心不变
自那天以后,白天择连续数日没有踏足临风轩,他努力让自己沉浸在酒色之中,又或是疯狂地狩猎,在杀戮的快意中短暂忘却那个占据在他心头多年的身影。直至筋疲力尽,他才回靖王府梳洗就寝。
有时候夜半惊醒,面对寂静的珠帘翠箔,总忍不住失落。即使心中怨恨萧段绝情,但他心里清楚,是他亲手扼杀了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少年,也亲手扼杀了这段两小无猜的感情。萧段的冷言冷语与他当年的绝情相比,其实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踏足快意居。
他来的时候尚早,前来议政的人很少,整座快意居显得有些冷清。白天择心情复杂地踏过小迳,在接近临风轩时,他刻意放轻脚步,只想静静地看一眼那个心里挂念的人,然后悄悄离开。
然而,在到达门口时,一个气扯高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和蛮横。
“你马上收拾一下,随本少爷回府,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少爷的人了。”
白天择闻言微怔,当他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之后,不禁心头火起。他上前一步,终于看清了院中的情况,萧段正衣衫单薄地坐在凉亭里,他的脸容冷竣,眼眸里带着怒焰,却又极力压抑下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手背上的青筋突显而出。
在他面前站着一名身穿绸缎的男子,那人原本样貌不俗,但却带着一股猥琐之气,眼神里的欲望毫不掩饰,举止轻浮,一看便知不怀好意。
凉亭四周围了七八名孔武有力的汉子,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坐在凉亭里的萧段,蓄势待发,只怕一言不合便要上前抢人了。
来人正是南岐吏部尚书米扬之子米达成,他是个典型的绔纨子弟,天性好色,又行事嚣张,经常仗着父威欺男霸女,这些年已不知污了多少男女的清白。当初萧段的目光在南岐众官员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决定向此人下手。
当日得知米达成到了快意居,他便命手下好几个长相美艳的男女各自找时机在米达成眼前晃,但这个不长眼的人却偏偏看上了他,连续几日求见被拒之后,竟然直接带着家丁上门抢人。萧段用尽力气才忍住了扭断他脖子的冲动。
萧段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冷声说道:“后院是禁地,不是阁下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米达成一双急色的眼睛在萧段身上乱瞄,嘴里说道:“本少爷连续数日上门求见,但你却将本少爷拒之门外。本少爷若不硬闯,如何能见到你?”
说罢,他上前一步,轻佻地说:“本少爷原本觉得这快意居无趣得很,但那天偶遇了你,才知这里竟然藏着这般俊美绝伦的人,瞧这脸白的……”
嘿笑两声之后,米达成便伸出手要摸萧段的脸,萧段神色一凛,挥袖拍开他的手,厉声道:“阁下请自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米达成在众家丁面前被拒绝,顿时觉得下不了台,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本少爷看中你是你的福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段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我倒要看看这罚酒的味道如何。”
米达成处处被拒,已没耐心好言相劝,他大手一挥,身后的众家丁一涌而上,要将萧段擒住。
萧段又轻甩一下白色衣袖,立刻发起两声脆响,那衣袖硬生生甩在两个家丁的脸上,只听见两声痛呼,两名家丁连忙后退,伸手掩住明显发红的脸颊。
萧段以一个轻盈的转身跃到凉亭之外,他身上的白衣随风起舞,鹤骨仙风,但神色越发冰冷。
米达成的眉宇间戾气更盛,向周围的家丁喝道:“捉住他!本少爷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回府!”
当众家丁正要再扑向萧段时,忽有一个人影冲了进来,他拦在萧段面前,气势如刀,耀目得让人不敢迫视:“谁敢碰他!”
萧段没想到白天择会出现得这么巧,但计划却比想像中顺利,于是他安静地站在白天择身后,任由白天择为他挡住眼前的麻烦。
米达成此时已怒火中烧,虽然白天择一身贵气,但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贵公子,于是他并没放在心中,反而出言威胁道:“小子,识趣便让开,上次那个跟本少爷争花魁的书生已经被本少爷扔到凌焰江喂鱼了。”
白天择不屑地看了米达成一眼,玉容含煞:“谁敢动他!”
米达成闻言,眼眸里杀机乍现,他冷声向家丁下令道:“杀了他。”
米达成因美色与人冲突已不是第一次了,虽然出过几次人命,但都被他父亲米扬摆平了,因此众家丁不疑有他,立刻围攻白天择。
白天择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出手还击,招招凌厉,出掌伤了几名家丁之后,他把目光转向米成达,眼神凶狠,让米达成大吃一惊,连忙后退数步,白天择懒得对几名家丁浪费眼神,他神色冰冷地踹开两名冲上来挡路的家丁,一掌拍向冷达成的天灵盖。
萧段见状,着急地上前推开他的手,叫道:“别杀他!”
白天择的手被萧段推了一把,立刻偏了位置,拍向米达成肩膀,然而出掌的他却已无法顾及身后,其中一名家丁趁着他来不及收势,拔剑刺向他咽喉,他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杀气,侧身闪避,却仍被长剑划过肩膀,割出一首长长的血口子,顿时鲜血奔流。
“住手!”一声惊喝如春雷落在庭院,喝声中还带着颤音,让满院庭的人一惊,纷纷转目望向大步走进来的米扬。
米达成看见米扬,顿时满脸得意地冲过去告状:“爹,你来得正好,这个人冒犯了孩儿,爹你快把他打入天牢……”
尚未说完,便被一个巴掌打断,米达成那白皙的脸浮现一个鲜红的五指印,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怒喝:“闭嘴,蓄生!”
说罢,米扬毫不犹豫地走到白天择面前,毅然下跪,脸色苍白地求情:“臣教子无方,希望殿下恕罪,臣必定对犬儿严加责罚,并严格管教。”
米扬虽然身穿官服,但身上的官威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神色和言语都带着惊惶和难堪,仿佛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年。
当米达成听到米扬的话,整个人僵如石头,脸无人色,他内心惴惴地跟着下跪,声音颤抖地说道:“请殿下恕罪。”
白天择冷笑一声,望向米达成,言语咄咄:“刚才不是要杀了本王吗?为何还不动手?”
米达成缩了缩脖子,惊恐地叩头道:“草民罪该万死,求殿下恕罪!”
米府的众家丁见状,知道闯了大祸,也跟着下跪叩头,一时之间,临风轩只闻叩头声和求饶声。
米扬听到白天择的话,顿时心如死灰,因米达成是家中幼子,他平日百般纵容,才让米达成变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闯下大祸。
蓄意谋杀皇族,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倘若白天择坚决追究,他们米家便要举族成灰。想到这里,米扬的眼中已有泪光:“殿下,求殿下高抬贵手……”
白天择的肩膀虽然伤得不深,但那道血口子太长,此时鲜血漫漫,很快便染红了整个前襟。白天择按住伤口,冷声道:“滚!”
萧段见状,立刻对米扬说道:“殿下伤得不轻,必须立刻包扎,米大人不如先行回府吧!”
米扬也知道白天择的伤不能拖,只得行礼退下。他走的时候脚步蹒跚,整个人仿佛染了霜的茄子,带着无法言喻的苍凉。
直至院中回复了寂静,萧段才转目望向白天择,说道:“你随我进屋吧!”
白天择因失血过多,脸色有点苍白,但此时听到萧段的话,他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快步随萧段走进屋中。
萧段把白天择按坐在木椅上,随即取出伤药、纱布和水盆,为白天择清洗伤口,他的动作轻柔,一如小时候那般小心翼翼。
白天择一直注视着萧段那专注的脸,神色温柔:“我以为你会对我的伤视而不见。”
萧段的注意力仍放在伤口上,只随意答道:“你为我受伤,我总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
白天择的唇边微微勾起,笑得眉眼弯弯:“我若知道受伤可以使你动容,宁愿为你受伤千万遍。”
萧段却没有被打动,只是神色淡然地说道:“我为你包扎是出于道义,并非解开了心结。”
虽然萧段这样说,但白天择仍然心情愉快,他的眼眸里情深缱绻,不让萧段一语带过:“刚才你阻止我杀他,分明是为我着想。”
萧段轻声叹息:“你为我出头,我不能让你闹出人命。”
在白天择心中,萧段一直是当年那个天真慈悲的少年。虽然萧段这些年改变了不少,但他始终相信萧段的天性未变。他突然握住萧段的手,深情注视着萧段,说道:“净玉,自那天之后,我一直在尝试忘记你,我强迫自己不找你、不想你,可是,始终徒劳。我怕你说的话并非出自真心,怕因我的退却而错过了你。”
萧段想挣开白天择的手,又怕因动作太大而使他牵动伤口,只得作罢。他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当年那一劫,我赤涣国皇族被屠灭殆尽,九庙成灰,倘若我对你释怀,将来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我的族人?”
白天择知道萧段的心结,更知道这种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释怀的,于是不敢迫得太紧,只承诺道:“净玉,倘若我能继承大统,我一定撤了赤涣族人的奴藉,让他们过得富足。”
萧段趁机白挣脱白天择的手,继续为他包扎:“这件事阻力重重,要成功并不容易,但我只能相信你了。”
白天择在答应交易之时便已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利弊,南岐国向来以孝治天下,倘若他一登基便撤了赤涣族人的奴藉,必然会在朝中掀起大浪。但正因为艰难,才能显出他的诚意,也只有这样,才能解开萧段的心结。
为了萧段,他愿意冒险。
包扎完毕,白天择尚有事要处理,便告辞离去。临走前,他回过神来,诚恳地看着萧段,说道:“净玉,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向你证明,我今生不会再负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窗外风声轻轻,鸟弄清音,几缕荷花的清香随窗而入。萧段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锦帕,缓缓打开,以指尖温柔地抚摸着里面的一束青丝。当日冷月澜只是以一束青丝许诺欠他一个人情,如今这束青丝却成为这段感情的见证。
白天择愿意用一生向他证明真心,但他却愿意以一生去等待冷月澜。他此生,除了复仇便只剩下守候,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唯有此心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同室操戈
临风轩里一切如昔,萧段每日坐在凉亭里饮茶赏花,偶尔兴致来了便抚琴作画,两耳不闻窗外事。
然而,吏部尚书米扬在请求白天择遭拒之后,便在临风轩门外长跪不起,请求萧段为他解困。此事因萧段而起,又因为白天择的态度太明显,让无计可施的米扬缠上了萧段。
今天下起细雨,漫天雨线笼罩着整座快意居,寒意迫人。米扬跪在门外,身体冷得直颤抖,他的发冠凌乱,双目无神,无处话凄凉。
银袖为萧段添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公子,虽然米达成该死,但米家的其他人是无辜的,您是不是该帮帮他?”
萧段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脸无表情地说道:“你以为此事真的那么简单?米达成的事不过是引子罢了。”
银袖闻言微怔,随即说道:“请公子解惑。”
几片白梅随风飘来,落在萧段的衣袖,他用手指取了几片花辩,又让它们随风而去,他看着仍残留着余香的指尖,说道:“如今南岐未定储君,两派斗得很厉害,朝中一日三变,每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为震动朝野的大事。而米扬,他是白启元的心腹,白天择哪有可能赦免他?”
银袖恍然大悟,但仍有些不忍:“无论如何,米家的人都是无辜的。”
萧段却不为所动:“这世间无辜的人很多,我救不过来。从米扬选择白启元那一刻开始,便该料到这样的结局。”
银袖虽然明白这道理,却仍有些心软,顿时情绪低落。萧段让她退下,饮了一会茶,这才起身拿起放在凉亭一角的油纸伞,走到米扬面前。
当一双锦靴出现在面前时,米扬迅速抬起头来,眼眸亮得吓人,语气却显得极卑微:“先生,子不教父之过,我代犬子向先生陪罪,但米家其他人是无辜的,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米家其他人。”
萧段神色未变,既无悲悯也无厌恶,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米扬,说道:“此事的决定权在殿下,我无能为力。”
米扬狼狈地抓住萧段的衣摆,着急得双眼通红:“此事因先生而起,只要先生出言相劝,殿下定不会再追究。倘若先生肯出手相救,我米扬愿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萧段沉默片刻,这才叹息道:“以我的身份,实在不该插手朝中之事。而且令公子对殿下露出杀机,又伤了殿下,米大人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米扬闻言,立刻说道:“我米扬死不足惜,只求保全家人。”
萧段看着米扬,目光里带着不忍:“想救令公子,办法并非没有,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米大人切莫使用。”
米扬感激地看着萧段,声音渐扬:“请先生赐教。”
萧段弯腰凑到米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米扬听罢一阵错愕,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脸露欣慰之色。他向萧段叩了三个响头之后,告辞离去。
萧段看着他那跄踉的背影,忽然说道:“米大人,秋雨生寒,不如大人撑这柄伞回去吧!”
米扬回过头来,神色苍凉:“不必了,事已至此,老夫爱惜身体有何用。”
说罢,米扬转身离去,很快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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