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澜抓紧马缰,微微喘息着,随即扫视身后的众士兵,说道:“还未开战便惊了坐骑,此乃凶兆,今晚不宜夜袭,撤退!”
说罢,冷月澜调转马头,率领士兵往回走,迎着风驰向石磐关。
急驰中,没人发现有一名士兵悄悄脱离了队伍,在夜色掩映中往南岐军的营中飞驰而去,瞬间便消失在旷野之中。
待冷月澜确定那名奸细已不知所踪,他的唇边泛起一抹诡异的笑意,下令停止前行,并吩咐心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黑豆,命士兵们把煮熟的黑豆撒在地面上。
布置完毕,冷月澜又命令士兵全速往石磐关的方向奔驰,在关门两里外与随后赶来的郭长风汇合。
“殿下!您那边布置得如何了?”郭长风在冷月澜面前勒住马缰,恭敬地问道。语毕,他转目四望,在人群中没找到那名奸细,已确定他们的反间计成功了。
“已经布置好了。”冷月澜的声音在风中忽凝忽散,他眯起双眼,问道:“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郭长风神色端庄地答道:“禀殿下,一切已准备就绪。”说罢,他向身后的士兵命令道:“带上来!”
在幽幽月色之中,隐约可见一千头精壮的公牛在士兵的驱赶下来缓缓前行,牛角上扎着锋利的尖刀,它们身被彩衣,牛尾绑上渗满油脂的芦苇,它们嘶鸣着,蠢蠢欲动。
冷月澜满意地与郭长风交换一个眼神,随即神色一敛,如万道闪电骤落在他的眉间,杀气凛然。
此时已隐约可闻喊杀声,伴随着马蹄声卷席而来,惊动四野。冷月澜高举手中□□,清朗的声音穿透寒夜,落在每名士兵的耳中:“准备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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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天择接到北辰军中途折返的消息时,他立刻着急了,他好不容易盼到冷月澜出关,哪肯就这样放他回去?而且根据青平回报,冷月澜是因为不详之兆才决定回城的,北辰军的不详之兆不正是南岐军的详兆?
于是他起身出帐,指挥四路伏兵一起追击,企图以压卵之势一举歼灭北辰军,然后连夜撤军,赶回南岐镇压内乱。
虽然逆风而行,但在白天择的严令之下,南岐军还是渐渐追上了北辰军。在那广袤无垠的旷野上,白天择已看见前方那隐约晃动的影子,他的星眸转冷,挥动马鞭,誓要追上去斩杀冷月澜。
然而,在他再一次严令追赶之后,前方忽然火光冲天,把整个旷野映得亮如白昼,他被那忽然出现的火光迫得闭上双目,他的心里暗惊,骤生不详之感,而当他勉强睁开眼睛时,便见一千名手握火把的士兵乘风往他们这边冲来,他的脸色骤变,惊喝道:“全军撤退!”
喝声刚落,各路前锋的坐骑竟不约而同地停止前进,低下头吃起地上的黑豆来,不论士兵们如何驱赶也不为所动。
只有白天择的坐骑是举世难求的宝马,有专人照料,每天都能饱腹,这才对地上的黑豆不为所动。
当敌军渐近,白天择才终于看清楚迎面而来的并非北辰士兵,而是一千头扎上钢刀、被火点燃了的火牛,他的脸色蓦地擦白,惊惶地重复命令道:“立刻全军撤退!不必列阵。”
语毕,他立刻调转马头往来时路飞驰而去,他沿途不断挥动马鞭,唯恐速度稍慢葬身火海。南岐士兵见状,惊骇地逃散,全军皆溃,辙乱旗靡,乱坠者无数,惨叫声不绝于耳。
在众士兵四面逃窜之时,前锋部队的坐骑吃了有毒的黑豆,纷纷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前锋士兵失去座骑,只能拔足狂奔。
在一片混乱中,火牛已渐渐冲到阵前,那锋利的钢刀扎进士兵的身体里,顿时血如泉涌,旷野上一阵鬼哭狼嚎。火牛身上的彩衣落在地面上,点燃了野地上的枯草,不过瞬间,风乘火势,形成一片火海,把整片夜幕映得如染夕霞。
无数南岐兵在烈火中哀号,人马腾空,哭声震野,烧焦的味道直冲云霄,在旷野上久久不散。
冷月澜站在军前,一双明澈冰寒的眼眸直视前方的战场,少顷,他缓缓闭上眼睛,哽咽道:“皇叔,臣和萧段今夜就为您报仇,您安息吧!”
站在他身后的郭长风闻言,也闭上双目,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相向关门哭战场
当白天择退至二十里之外时,已残星欲坠,天色渐亮。白天择集结残余兵力,往北辰的边境遁去。这名原本英武如玉的青年天子仿佛在一夜间历尽了人世沧桑,全身狼狈不堪,神色疲惫,握着马缰的手一直在颤抖,除了下命令之外,其余时间皆不发一言。
姚伟业看到他那神不守舍的模样,心里十分担忧,却实在找不到语言来安慰,只得沉默地护着他,一步步撤退。
行至永泉河一带,忽有一阵流矢破空而来,如春雨密降,南岐军纷纷中箭而亡,尸体落在永泉河中,把河水染得一片红。
南岐军早已风鹤惊惶,如今忽遇伏击,顿时大乱。
前方马蹄阵阵,杀声高昂。白天择立刻强打精神严阵以待,只见前方旌旗飘扬,一个萧字在风中起舞,仿佛在嘲笑他的一腔深情。
白天择心中陡寒,却仍然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队渐驰渐近的人马,领军之人身骑白马,穿着白银锁子甲,姿表英异,正是与他纠缠了十数年的那个人。
寒风四伏,白天择明明穿了足够的御寒衣物,却仍然觉得清寒入骨,右手更是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缰绳。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当日种下的因,在今日尝到了果,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必须抬头挺胸去面对。
萧段率军迂回奔袭,却毫无倦意,在一轮箭雨之后,他一声令下,身先士率,杀入敌阵,北辰军正斗志高昂,立刻高举□□冲杀过去,把阵形大乱的南岐军分割开来,白天择向残卒宣示现在已到了九死一生之地,穷而不战者亡。原本士气低落的南岐军被求生的欲圌望渐渐激起斗志,奋勇杀敌。
白天择高举手中□□,率领残卒往北辰军冲杀而去,他的动作迅捷,杀敌如风靡草,那森冷的杀气竟震慑住北辰士兵。
萧段冷哼一声,向白天择冲杀而去,他的神色如凝冰雪,眉宇间全是煞气,势不可挡。有士兵想上前拦截,全被萧段挑于马下。
白天择紧握手中的□□,看着萧段冲杀过来,知道一场死战在所难免,立刻定了定心神,全力迎战。护在他身边的姚伟业知道萧段武功高强,不敢掉以轻心,待萧段来到眼前,他立刻一□□出,与萧段战成一团。
萧段带来的十名赤涣士兵也跟着上了战场,此行一直护在他身边,如今见姚伟业拦住萧段,立刻出手拖住姚伟业,让萧段全副心神对付白天择。在赤涣士兵的刻意之下,一时之间竟无人能越过他们的防线。
白天择和萧段不约而同地高举手中□□,来往冲杀,他们在一招一式之间风云起伏,枪影漠漠,杀气四溢。
在厮杀之中,白天择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净玉,怎样才能让你放弃此战?”
萧段玉容生煞,眼中盈满恨意,声音更是冷漠如冰:“除非你死!”
白天择闻言心中一痛,又说道:“我虽然做了错事,但我多年来对你一心一意,难道还不能让你消了恨意?”
萧段以□□挡住白天择的一击,恨声说道:“我这一生,前半生是佛,后半生却因你成魔,你毁我一生,毁我家国,此恨如何能消?”
话已至此,白天择终于死心,他手中的□□旋了几下,后退数步,蓄力再战。
在沙尘抖乱之中,萧段横枪跃马,直向白天择面门挑去,他的枪法凌厉,伴随着迅猛的劲风袭向白天择,白天择连忙以枪架住,力道之大,让双方的手臂都抖了抖。
他们错开了对方的□□,白天择立刻抢攻,举枪挑向萧段的前胸,萧段猛抖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扬开四蹄,以一个漂亮的回旋躲过了白天择的攻击,马蹄尚未落地,白天择反手又是一枪,出手之快,几乎不带一丝风声,萧段躲避不及,被击中肩膀,温热的鲜血从战甲渗出,瞬间融化了银甲上的霜华。
白天择一击得手,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欢欣,反而觉得可悲至极。他如今已对萧段动了杀念,此生求而不得,不如毁了。
萧段闷圌哼一声,却不顾伤口的痛楚,以同样凌厉的一枪挑向白天择的肩膀,顿时血花散落,有几滴飞击到他的脸庞。
他们都没有给对方喘息的余地,马交肩过去,又转回来,劈面就是一枪,又被对方架住,双方一连数枪猛攻,□□如神龙戏水般交缠,枪来枪架,枪去枪迎,八蹄交错间,沙尘滚滚,飞击的气流如台风压境般盘旋在他们周围,无人可以近身。
酣斗之中,萧段大喝一声,策马腾空而起,以□□挑向白天择的胸口,被白天择举枪挡住,哐的一声,双方的□□皆断成两截,他们迅速扔掉手中的□□,拔圌出挂在腰间的长剑,横剑跃马,寒光迫人。
这一瞬间,他们忽略了那憾动天地的厮杀声,忽略了战场上飞扬如雨的鲜血,他们那深邃的眸中只看到对方的影子,只看到对方眸中那焰腾腾的杀气,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三尺长剑,操控戎马来回对峙着,气势迫人。
今天,在这个草木浑腥的旷野之中,他们必须作个了断。是成是败,只能在这三尺青霜之中见真章。
两人同时轻吒一声,一夹马腹,动若奔獭,气盖千夫,往对方冲杀而去。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仿佛覆盖了所有喊杀声、哀号声,那凌厉的杀气遮天覆地,如怒海翻腾。
他们的身上已被对方划出多处伤口,鲜血汩圌汩而流,洒落在地面的枯草上,剧烈的喘息声伴随着他们那凌厉的剑势响起,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攻多守少,不怕负伤,只求对方倒下。
击声响处,萧段手中的长剑贯穿了白天择的胸口,顿时血花飞扬如雨,散落在萧段的银甲上,如点点梅花般绽了开来。
朝圌阳终于冲破黑暗,万顷霞光笼罩着整个旷野,白天择只觉得剧痛穿心,他惊惶地寻找萧段的脸,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穿胸而过的剑身,那光滑如玉的剑身映着萧段那张盈满煞气的脸,以及唇畔那抹冰冷而优美的笑痕。
白天择伸手抓圌住面前的长剑,即使手指被割出一道道血痕仍然不肯放手,一抹残酷的笑意从他溢血的唇畔漾开,决绝而俊美。
“既然朕得不到,冷月澜也别想得到……”一抹鲜红沿着他的唇边溢出,落土无声。
说罢,白天择猛然击出手中的长剑,那一刻,沙尘陡起,血滴如雨,森冷的剑光扎进萧段眼里,让他有瞬间恍惚。
蓦地,一句话闪过脑际,坚定如磐石,却又柔和如丝。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耳际响起侍卫的惊叫声,声音嘶哑而惊惶,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公子——”
“大人——”
朝霞灿若锦缎,仿佛要燃尽最后一丝绚烂,把萧段的眸心映得一片赤色。只听得一声闷响,萧段摔落马背,枕在鲜血中,他看着白天择那渐渐滑落的身躯,释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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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冷月澜率部赶到战场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南岐军被全歼,极目旷野,赤地千里,永泉河里河水尽赤,军器与尸体随着水流旋转而下,腥味薰天。
战场上箭矢、断甲、□□无数,每走一步便能踏中那染血的军器或尸体,竟无落足之处。
自去年开始,北辰经历了种种变故,北辰国势益削,甚至有陆沉之忧,然而,这座皇朝最终在风雨飘摇中挺了过来,迎来了彻底的胜利,为驾崩的先皇和死难军民报了仇。生还的士兵那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在这刻爆发,一军尽哭,哭声遍野。
冷月澜听到哭声,心头一紧,已不顾是否失仪,四处奔走寻找萧段,遇见跪地恸哭的士兵时,便扯着他们问道:“萧段在何处?”
最后循着士兵们所指的方向一路追寻,终于看见躺在血泊中的萧段。
冷月澜的眸瞳紧缩,顿时有一种撼心裂腑的感觉,脚步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僵在原地。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的脑海里已闪过了千万重念,甚至想到了共赴皇泉。
守在萧段身旁的侍卫看见冷月澜,暗松一口气,对躺在地面的萧段说道:“公子,熙王殿下来了。”
萧段闻言转过脸来,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冷月澜,那张俊美的脸盈满泪水。
冷月澜原本已屏住呼吸,此时看见萧段的动作,他骤然放松下来,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
萧段见状一惊,立刻爬起来,眨眼便飞掠到他面前,着急地问道:“月澜,你怎么了?”
冷月澜回过神来,突然抱紧萧段,声音颤抖地说道:“你既然没事,还躺在血泊中干什么?我刚才还以为你……”
原本守在萧段身边的赤涣侍卫闻言,立刻说道:“禀殿下,刚才确实万分凶险,公子差点死在白天择的剑下,幸好他下意识一脚踢向剑柄,又因身体不稳而摔落马背,这才逃过一劫。”
冷月澜听罢,瞪大迷蒙的双眼看着萧段,竟无言以对。
萧段怕冷月澜担心,原本没想过把此事告诉冷月澜,却不料被身边的侍卫说了出来,他不禁瞪了那侍卫一眼,斥道:“多事!”
那侍卫劫后余生,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又说道:“战斗结束之后,公子就一直躺在那里流泪,无论属下怎么叫都毫无反应,直到您来了,才能让公子回神。”
冷月澜知道萧段这十多年来太压抑了,如今大仇得报,他身上那根紧绷的弦便松了下来,他需要狠狠地发泄一场,把这些年来的怨恨、内疚都释放出来,才能放下心中的负担。
他轻轻抚摸萧段的后背,在萧段耳边轻声低喃道:“你终于为族人报仇了,他们若泉下有知,一定可以释怀,你也……放过自己吧!”
萧段闻言全身一震,紧紧回抱冷月澜,两行清泪在他的脸颊上肆意奔流,仿佛要把多年的心酸流尽。
冷月澜就这样一直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说话,那燕语喃呢渐渐把萧段安抚住。少顷,他缓缓站起来,握住冷月澜的手,说道:“我们先回城,战胜的消息必须通知逢时。”
冷月澜点头,举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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