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炸开了锅。
“贝纳特先生,我没听错吧?你刚对女儿们说什么?”
贝纳特太太嚷了出来。
“我的太太,你没有听错。从今天起,女儿们只准在礼拜天到教堂做完礼拜后才能去镇上一趟!其余时间,都必须给我老实待在家里!”贝纳特先生板着脸说道。
“天呀,贝纳特先生,这样女儿们会闷死的!”
“胡说!布朗家的女儿就是遵循这样的规矩的,上礼拜在教堂里遇到我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小姐们精神着呢!我仔细想过了,附近几十里,没有一家的小姐会像咱们家的一样几乎天天往梅里顿跑。听着,农庄今年收入比往年更少,还是让女儿们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发带少买两条,鞋底也能少磨破几双。绣绣花,读读书,实在没事干,让爱丽丝带你们去农场挤牛奶!”
贝纳特先生这话出来,不但吉蒂和莉迪亚被吓得哭了起来,连刚开始置之事外的玛丽也睁大了眼睛。
简一开始也被贝纳特先生的话给吓了一跳,再一想,估计和昨晚伊丽莎白找父亲有关,看向伊丽莎白,见她神色平静,嘴角似乎还略微含笑,心情终于跟着松弛了些。
贝纳特太太眼珠子却都瞪得要掉出来了,一个劲地拼命摇头。
“天哪,你一定是疯了!你怎么能让女儿去做那种不体面的事!哦天哪!我要晕倒了!简,莉齐,快,快拿我的嗅盐来,我要晕倒了……”
简慌忙到橱壁里拿嗅盐,和伊丽莎白一起扶住贝纳特太太,使劲给她扇风。
贝纳特先生今天却不为所动,也不管家里鸡飞狗跳,依旧严肃地说道:“我宁可让人在背后说我赶女儿们去挤牛奶,也好过让你们这样天天出去丢人现眼!就这样决定了!”
吉蒂和莉迪亚哭得更厉害了,贝纳特太太在嗅盐的刺激下,情绪越发激动,吓得家里几个仆人都在门口张望不停,贝纳特先生终于改口说道:“那就改成一周两次!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本来已经绝望的吉蒂和莉迪亚终于缓回了一口气,贝纳特太太情绪也稳定了些,坐了回去,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
“你们以为就只有这些吗?”贝纳特先生居然还没完,又开始宣布:“我昨晚琢磨了下,制定了一套贝家女士出席舞会的言行标准。第一,除了简和莉齐,你们几个小的,不准和小伙子眉来眼去,不管那小伙子长得多英俊,让我发现的话,就立刻和他决斗,要么让我宰了他,要么就让他宰了我!当然了,这样的话,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就归别人了!第二,不准在舞厅里喧哗打闹,否则我会拿沾了马粪味的马嘴套给你们戴上!第三……”
贝纳特先生滔滔不绝,贝纳特太太这下真的要晕过去了——她一向对丈夫死了后房子归别人所有这件事非常忌讳,半句也听不得。
伊丽莎白和简忙着安慰母亲的时候,禁不住也感到有点惊讶了。
考虑到不久之后,那个曾给贝纳特家带来过无尽烦恼的民兵团就要驻扎到梅里顿了,所以昨晚,伊丽莎白去找贝纳特先生谈了一番恳切的话。为了达到效果,她干脆把达西评论自家的话给搬了出来。
“爸爸,达西先生不是第一个这样看待我们家的外人,如果您再不管,他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之所以要提他,唯一的原因就是别人在背后议论,他当面直言不讳而已!我想您不是不知道外人对咱们家的风评,只是一直没人当着您的面说,所以您也就得过且过当做没这回事儿!现在我来告诉您,您这样是不负责任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多年放纵惯出来的各种习惯,也不可能靠一朝一夕就能给纠正过来,所以伊丽莎白只强烈要求父亲从现在开始限制几个妹妹出门的频率,不要再让她们像以前一样几乎天天都在外面晃荡。没想到贝纳特先生一早却突然自己宣布这么多的规矩,这让伊丽莎白也开始觉得意外了。
贝纳特先生还没宣布完自己制定的苛刻的言行标准,吉蒂和莉迪亚又哭了起来。玛丽推了推眼镜,正预备离开这个和自己无关的嘈杂地方,好自己回去做关于音乐和人生的研究时,贝纳特先生转向家里的三女儿。
“还有你,玛丽,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多才多艺的小姐,但是身为父亲,我必须要更加严格地要求你。以后的舞会上,一旦让我发现你连着弹琴超过两支舞曲还不把凳子让给其他需要展示才艺的年轻小姐的话,以后……”
他停顿了下,显然是还没想好惩罚措施。
伊丽莎白开始有点想笑了。
这是被刺激到了高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以后你就休想我会承认你比傻姑娘吉蒂和莉迪亚要聪明多少!”
最后,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宣布。
玛丽惊呆了,愣了一会儿,猛地合上摊在膝盖上的那本诗集,低头就往外去。
贝纳特先生显然对自己发威的效果感到很满意,向伊丽莎白投去一个自鸣得意的眼神后,转身威严地离开。
————
接下来的几天,不管贝纳特太太怎么恳求、威胁,贝纳特先生始终为之不动,命令马倌麦克严格按照规矩用马,除了规定的两天,其余时间马匹一律不准用在套车送小姐们去梅里顿的用途上——而一旦发现两位小姐自己溜出门却没被上报的话,负责教导妹妹的简和伊丽莎白就要受到父亲的责备,所以哪怕遭到妹妹的埋怨,两位长姐也要带着她们一起做花边、研究插花、喝下午茶,或者到屋后的田野里散步,可谓尽心尽力。
贝纳特先生从前虽然不管事,但毕竟是一家之主,贝纳特太太虽然咋咋忽忽,嗓门比他要大上许多,但先生一旦较起真来,太太也只有服从的份儿。
吉蒂和莉迪亚闹了几天后,也就不了了之,只能每天留在家里对着两个姐姐,度日如年般地等待一周两次的出门放风日。好容易终于安静了两天,随了菲利普斯姨妈带来的关于民兵团要进驻到梅里顿的消息,贝纳特一家再也无法平静了,不止莉迪亚和吉蒂,这下连贝纳特太太都忍不住蠢蠢欲动了,经常当着几个女儿的面追忆自己的青春年华,埋怨贝纳特先生阻拦了女儿们享受快活的大好机会。
贝纳特太太对女儿们的教养态度,倒有点类似现代颇具争议的“放养”。在伊丽莎白看来,当得起放养的孩子,首要条件就是根正苗直,这样才有资格考虑任其自由发展。并不是硬要将人划分出三五九等,而是确实,有的孩子早慧,无需大人多加费心,有的就是冥顽不灵,需要后天教养。套用到现在的这一家子人身上,有了原著的前车之鉴,伊丽莎白怎么可能还会放心让莉迪亚继续凭了自己的天性跟着感觉走?所以对于贝纳特先生现在的树威,她积极响应,甚至渐渐让贝纳特太太起了疑心,每当被莉迪亚闹得头疼不已时,就会拿伊丽莎白出气,骂她不体谅自己,一心偏帮着父亲。
这段对吉蒂和莉迪亚来说十分黑暗的日子,对于简来说;却算是愉快的时光。
简与宾利姐妹的“友谊”在飞速发展,已被邀去了尼日斐两三次,当然,都是在宾利先生不在的情况下。每一次接到邀请的时候,贝纳特太太必定满心期待,等简回来,听说并没见到她们的兄弟,立刻就变了脸色,埋怨宾利先生的姐妹不够地道,甚至是故意要让简和她们的兄弟错开。
已经过去的前半生的大部分时候,贝纳特太太过得都糊里糊涂,但对于这一点的认识,却出奇的清醒。宾利姐妹俩自认与达西先生永远站在同一阵线,自然也打心眼地瞧不起贝纳特一家人,不对,更确切地说,是瞧不起这里所有的人,只有贝纳特家的大小姐还勉强可以结交,当做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伴,自然了,请她来的时候,是决不能让她有机会接近自己兄弟的。只是可惜,贝纳特太太虽然对她们的想法一猜一个准,却不但舍不得拒绝这些机会,反而每一次接到邀请的时候,都要满怀希望一番。虽然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对宾利姐妹的不满也日益增加,但却绝不至于绝望到不再去期待的地步。
宾利姐妹俩的心思,伊丽莎白自然也清楚。坦白讲,她非常、非常不愿意让简去发展这样所谓的“友谊”。但至少,宾利姐妹的面上功夫做得十分到位,简和她们相处的时候感到十分愉快——毕竟,是自己怀有好感的人的家人,加上简天生就有把人往好里想的本事,所以她自己看起来倒期待这样的交往。所以伊丽莎白一开始并没有十分阻拦,毕竟,每个人过的都是自己的人生,有些不是必要的事,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地替别人决定,但是当那一幕终于来临,就是原著中后来贝纳特太太自认为是这一辈子里做出的最伟大最英明的那个决定——让简在阴云密布天独自骑马穿过原野去往尼日斐花园的时候,伊丽莎白果断地阻止了。
虽然极有可能,这会是让简和宾利感情发生突飞猛进的一个好机会,但伊丽莎白觉得,在明知简极有可能会受凉发烧的情况下还让她过去,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愚蠢行为。毕竟,这是个连接种牛痘都还处于极大争议的时代,她可不敢拿简的健康来赌博。
“眼看要下大雨,又不是什么重要的约会,简,我觉得你没完全必要过去。这样的天气你也独自赶过去的话,我觉得主人不但不会高兴,反而会觉得奇怪,毕竟,信是早上送来的,那会儿天气还好着呢。等明天写封信或者亲自过去道个歉,我想那两位善良的女士是不会有意见的。”
伊丽莎白这样说道。
简觉得有道理,于是立刻拒绝了贝纳特太太的撺掇,气得贝纳特太太直跳脚,骂伊丽莎白一定是出于妒忌,这才生生地毁掉了这样一个好机会,等到天黑下来开始下起大雨,贝纳特太太的抱怨已经快把伊丽莎白给活埋了——但是到了晚上*点钟,全家人从起居室起身预备各自回房睡觉,这时门铃被摁响,男仆报告有不速之客到来的时候,抑郁了一晚上的贝纳特太太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抱住自己的二女儿。
“天啦!莉齐,你听到了没,宾利先生和他那个朋友从军官那里回来经过附近的时候,因为天黑路滑,他居然从马上摔了下去,摔折了腿!哎哟,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第九章
贝内特先生匆匆赶去门口将客人迎接进来的时候,贝内特太太已经在催促女儿们,尤其是简,赶紧回房间换衣服,好准备等下见客——仿佛此刻还在门廊里的那一对雨夜来客不是因为出了意外就近上门求助,而是特意过来拜访一样。
贝内特家的小姐们在母亲的大力督促下各自换衣时,宾利先生被达西给搀扶了进来。达西迅速对主人解释,原来两人应邀从福斯特上校家里吃完饭回来时,遭遇了大雨。为了抄近路,就从附近一条平时不大有人走动的路上过,不想宾利的马匹因为路滑失蹄,竟将他摔了下去。考虑到这里离尼日斐还有段路,雨越下越大,宾利腿脚又受了伤,所以只能就近打扰贝纳特一家,希望对方的谅解。贝纳特先生立刻表示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急忙迎了他们进来。
外面暴雨瓢泼,两人身上都被淋湿了。宾利先生尤其狼狈,帽子掉了,连靴子也掉了一只,左边裤管被锋利的石头割破,小腿外侧划拉出一条长达半尺的伤口——不像贝内特太太说的那样摔折了腿,但也够呛,他的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被扶着进来时,腿上的血水混着雨水不停往下淌,看着十分吓人。
农庄里时常有腿脚被石头或刀具不慎割破的农夫上门来求助,所以贝内特府上经常备有外伤药。见状,贝内特先生立刻取伤药出来,达西用烈酒清洗过伤口后,帮宾利先生的伤处缠上绷带,处置好伤口后,仆人送来大毛巾供客人擦干头上身上的雨水和泥水,最后他们脱了湿漉漉的外套,被请到客厅的椅子里坐下等待雨停,这才算是缓了口气。
达西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即便是在头发还是湿的这种情况下,他也仍正襟危坐。倒是宾利先生,喝了杯滚烫的浓茶后,本来萎靡的精神居然开始振奋,而且左顾右盼,显然是想看到某人的样子。谈论了几句天气后,他开始客客气气地向贝内特先生问家中女眷的安好,尤其是大小姐简。做父亲的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装糊涂,随意应了声好后,就把话题转到了民兵团的上头,受伤的客人显然兴致缺缺,加上他边上的那位朋友更是惜字如金,场面顿时就冷落了下来。
贝内特太太善于打破僵局的优点在这种时候就发挥出了重要作用。正当主人和客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谈论什么好,一度陷入冷场,而受伤的客人也再次开始萎靡不振的时候,从天而降的一声“哦天哪宾利先生,但愿今晚这样可怕的事根本就没降临在你身上”打破僵局——她带着五个女儿现身了。
客人和贝家的女士们相互致意并各自落座后,场面就开始热络了。贝内特太太诅咒这见鬼的坏天气,关心地询问宾利先生的伤情,得知并不十分严重后,深表庆幸,并表示他能想到到这里来求救,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因为附近再也没有别家比自家更加热情好客了。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特意看了眼一直面无表情的达西先生。
宾利自从简现身并被安排坐在靠自己最近的一个位置上后,腿上的伤痛早就不翼而飞,精神异常亢奋。他的双眼发亮,几乎时时看向她,无论贝内特太太在旁边说什么,他都应好。
这一幕让坐在最靠里角落位置的伊丽莎白感到想笑。她再默默观察片刻后,断定宾利先生说不定现在心里还在庆幸今晚自己遭遇到的这个意外呢。
“哦天哪!这个粗心的萨拉!我一定要说说她才行!怎么不把那套全新的中国白瓷青花茶具拿出来招待你?”
贝内特太太发现宾利先生面前的茶杯只是普通的杯具之后,十分不满地叫道,递给萨拉壁橱的钥匙,大声命令她立刻去取新的茶具。可怜的小女佣急急忙忙遵照女主人的命令送上新茶具后,贝内特太太引导客人去欣赏。
“对于宾利先生这样的客人,自然配得上用这种价值十英镑的茶具!”
说这话的时候,她十分骄傲地看向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