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同李守中都随驾去了玉泉行宫,家里只剩下李母、陈氏同年幼的李维。因为是一屋的老弱妇孺,家门也看得格外紧。当秦罗衣出现在李府门前,李家的家丁就有了几分注意:衣裳穿红着绿,首饰样貌也都不凡,而且是个单身的妙龄女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也不等李家家丁有所反应,秦罗衣就噗的一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唉唉唉,这位姑娘你要干嘛呀。”李家家丁赶忙上前阻拦。
“小女子求见毓敏郡主,求郡主宽怀大量,见见小女子。”秦罗衣也不让人扶,换了个地方继续下跪磕头。
街上的路人看见了也不禁议论道:“那姑娘傻呀,她说要见郡主,人家就让她见的呀。也不想郡主娘娘是多么的金尊玉贵。”
“你别说,那姑娘最傻的不是这个。而是人家郡主根本不在家。”
“咦,你怎么知道?”
“前日京里的贵人去玉泉行宫避暑,郡主的銮驾可也在里头。那场面、那气派,大半个京城人都知道。她要是真心想见郡主,也不晓得打听一下,这又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白来一趟也不说,关键是傻得冒泡。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真是丢人。”
“看她穿着打扮,貌似是富户人家的姑娘吧。”
“嘿嘿,此姑娘非彼姑娘。那妖妖娇娇的样子,孤身一人连个伺候的都没有。八成是大户人家房里的姑娘吧。难怪不怕丢人的。”
貌似在证明路人说的话,秦罗衣跪下哭喊道:“小女子是荣国府贾珠大爷的房里人。如今有孕在身,还请郡主见上一见,求郡主成全。”
虽说已经赐婚,但也没有说男方的房里人跑到人家女方家门口来闹。不管是庶长女、还是庶长子,婚前闹出来已经是极其没有规矩了,更何况这样子的一出戏。
李家家丁虽说恼怒,但也没有在大街上同人撕扯起来的道理,毕竟还涉及到自家主子,只好呵斥道:“哪里来的疯女人,我们家郡主早就随驾去了玉泉。再闹,我们可不客气了!”
“小女子没想过要开罪郡主,不过想替腹中孩儿求个体面。求郡主宽容。小女子愿意提郡主做牛做马报答郡主。郡主把小女当做猫儿、狗儿都成,小女子绝无怨言……”
随着秦罗衣哭喊,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虽说大户人家里通房侍妾也不算少见,但敢闹成这样的也算是头一例了。一个连名分的房里人敢在国子监祭酒家门口这样闹腾,恐怕是在府里备受宠爱,要不然胆子怎么会这么肥。因为李纨根本不在京中,自然也不会有人往李纨是个妒忌的方面想。于是一时间舆论的同情心都集中在李家身上:自家姑娘摊上这样的亲事,也足够糟心的。
贾家人也是姗姗来迟,婆子们控制住秦罗衣,打头的赖大讪笑到:“兄弟们莫介意,这女人得了失心疯,开罪了亲家。”
一直紧闭的李家大门打开了,出来的可是李母的贴身嬷嬷,她一脸颜色的说道:“失心疯我们可是不知道,只是听说这姑娘是个有身子的,回了府里可是要好好保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往我们身上赖。”
“瞧这位妈妈说的。”赖大一把年纪了遇见这情况也只能腆着个脸:“即使亲家,哪里有这么生分的。”
“您府里的亲家我们家可是担不起。”
“妈妈哪里的话,咱们两家可是圣人赐的婚,不是亲家是什么。”
“您老慎言,我们家姑娘还没嫁呢。我们说的我们自然会去想办法,两家人好聚好散,再见也不算难堪,毕竟是住在一个京城里。”
“那可是圣人的旨意……”不等赖大把话说完,回答他的就是李家关门的“砰”的一声。
第39章赔罪
办事不利的这种事情,赖大自然不会承认,便把事情的责任往李家身上推,添油加醋的回去禀报了贾母同王氏。
王氏气得脸色铁青,拍着桌案吼道:“那李家真是给脸不要脸,我们家可是堂堂荣国府!别以为自己家出了个郡主,就真把自己当做皇家宗室的贵人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门第。不过就是个国子监祭酒,这样的小官,京城里一抓一大把!”
“你给我闭嘴!”贾母的脸色也不太好,只不过自持身份,不肯在媳妇面前发作。虽说不肯发作,但训斥肯定是有的:“你怎么当人娘的?儿子还没娶媳,就闹出了这个!连自己儿子房里的事情都不知道,你当的什么家!”
“哪里有做人娘的整天盯着自己成年儿子的房里事。”王夫人不禁腹诽道,完全忘记这是她以前经常做的活动。
见王夫人不说话,贾母又呵斥道:“怎么不说话了?你平时不是嘴巴挺伶俐的?当娘的也不管管,来历不明的女子就往儿子房里放!”
“这不是珠儿自己带回来的吗。珠儿一贯是个好的,既体贴又懂事。珠儿万不会做些个不妥当的事情。”王氏先是一脸委屈,后又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的说:“定是那外来的狐媚子带累了我的珠儿。珠儿最是善良,想必是被那狐媚子给哄骗了。那狐媚子既卑微又下贱,哪里配得上怀有咱们贾家的血脉。媳妇这就去给她一碗药!”
“你给我站住!如今全京城人都知道那下贱胚子肚子里有我们贾家的血脉,你给她灌了药又有什么用?反而还做死了咱们家不好的名声。”
“那媳妇该怎么办?”
“怎么办?让她好好养着,再生下来呗。先头老大家的同李家有亲,让瑚哥儿或者是琏哥儿去李家走上一趟,道个歉,可别把人得罪死了。”
王氏几乎是跳起脚来:“老太太,您让我们家去给李家道歉?莫非还是让我们家珠儿去娶李家的那小丫头?不过是个假郡主,我们荣国府可不稀罕。”
贾母的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直响:“你到底有没有脑子?那是圣人赐的婚,若是让李家真的把婚给退了,珠儿的名声还要不要的?珠儿还要不要娶亲的?”
“要不咱们家先把婚给退了,被退婚的姑娘,名声自然比退婚的男方差。”
“你去退呀,你只管去退。如今圣人在玉泉,李家老爷同那姑娘也都随驾在玉泉,等你去找圣人退婚了,那简直是黄花菜都凉了!”
“以咱们家的门第,以珠儿的人品,他什么姑娘娶不到,何必……”
“哼哼……”贾母冷笑道:“你不去找瑚哥儿他们也行。反正你是珠儿的母亲,到时候他有什么问题,也不敢怨到你头上。我老太婆也不管了,免得讨人厌!”
贾母这话让王氏想起当年元春小选的事情,虽说心不甘情不愿,但仍旧是心虚了:“媳妇只不过是说说,老太太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说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人们多少是有些仇富心理的,荣国府又是京里的老牌勋贵,有名的高门大户,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那留言几乎是一传十十传百,加上五皇子与廉亲王世子手下人的有意引导,关于贾家的传闻是彻底精彩了。贾母与王夫人还拖拖拉拉不太想道歉,可京中的留言早就超出了她们可以控制的范围了。
贾瑚本抱着看二房笑话的心态,却不想又被贾母拉进局里。
一大早,贾母就派人将贾瑚唤来:“都是你珠弟弟不懂事,没约束好房里人,也是咱们家对不起李家。如今我同你二婶都没个脸面去见李家老太太同太太,所以来借借瑚哥儿你的脸面。”
王氏也上前说道:“这些都是二婶备下的赔罪,瑚哥儿只管拿去。”王氏一边说一边肉疼,她那种只进不出的人,这会子拿出这些东西,也算是出血了。
既然有夺回荣国府的心思,贾瑚也不是个眼皮子浅的,看了看王氏准备的赔罪,贾瑚暗自冷笑:不过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难不成让我办事,还要我出钱?把人家得罪死了,还不肯花血本挽回,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贾母看了也甚是尴尬,狠狠的瞪了王氏好几眼,只不过王氏陷在心疼的情绪中,全然没有察觉。得不到王氏的反应,贾母也只好开了自己的私房,让人取出了一套金丝嵌宝的头面出来。虽说头面的样式有些许过时,但成色做工都是上上之选,也算是好东西了。
“瑚哥儿把这也带上,也算是老祖宗给她们家纨姐儿戴着顽的。”
“是,老祖宗。”贾母王氏都是长辈,又说道这种地步了,贾瑚就算知道自己是被二房当枪使了,也不得不答应。只是贾瑚是个吃不得亏的人,既然被二房利用,他也会找个机会,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到了李家门口,贾瑚亲自上前给李家门房递了帖子,然后故意提高音量对李家下人说:“晚辈贾瑚求见李老太太、太太。前日家人唐突了贵府,贾瑚替二叔二婶还有珠弟弟给李老太太、太太赔罪了。”
贾瑚只是提高音量,声音也不算顶大,但也足够让街边的路人听清楚。他的话一是表明是二房得罪了李家,与大房无关;二是说明他是被二房逼出来承受李家的怒火的。
这样一来,路人们的眼色同知道他是贾家人都的鄙夷,转变成带有几分同情的眼神。
有人甚至在后面偷偷问道:“那日闹腾的不是贾家二房么?怎么换成大房的小辈前来赔罪了。”
“你那是不知道。这荣国府贾家的规矩最是奇特,正经的大房在府里没有地位,当家做主的可都是二房。”
“不会吧!”
“怎么不会?要不圣人之前赐婚怎么不赐给大房的爷们,反而赐给二房的,听着就有那么点奇怪。据说他们家是二房住正屋,大房被挤到了马棚边上。赔礼这么丢人的事情,人家二房自然不肯出面,就让大房出来顶替咯!”
“那大房这哥儿可是倒霉了。白白替二房承受了李家的怒火。二房这么一闹,贾李两家别说做亲家了,说是仇家都不为过。啧啧,真倒霉。”
耳朵里听着路人们的议论,贾瑚露出了一丝算计成功的笑容,被李家门房这样凉着的不满也减轻了几分。毕竟这样一来,丢脸的是二房,大房还借此博取了人们的同情。
第40章世子的礼物
外面再怎么闹腾,李家家丁也依然训练有素,接过贾瑚的帖子,就进府里去禀报李母同陈氏。这些年李家内宅一直很平静,陈氏多少没有其他内宅太太的弯弯道道,看到贾家的帖子,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母看了陈氏一眼:“莫不是想把人直接给赶出去?”
“是呀。莫不是他们觉得我们家软弱可欺?我们家纨儿还没有嫁给他们家呢,就被他们家这般的作践,这样的亲家,我们是万不敢要的。而且他们要是有半分情意,我们家虽说是退婚,也不会闹得这般的僵,正主都没有露面,找另一房的哥儿出来赔罪,肯定是认定我们家软弱了,这会子不把他们打出去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欺到我们头上来!”陈氏说起来是一肚子的火。
“你把人打出去了,又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外面来的是贾瑚,是大房替二房出来赔罪!出头的是贾家大房,外人看见了总会有几分同情大房,我们要是把人打出去,人家还说我们家欺负人家贾家大房呢!”事情的真想总是在一层有一层的掩盖之下,李母费心思将事情理清,多少有几分头疼,毕竟她是上了年纪的人。
陈氏看了看自己婆婆,虽说知道不能万事都靠着婆婆,但还是有几分不确定:“我们总不能好好的把人给迎进来吧,姓贾的看着就让人糟心。”
“避而不见吧。如今是贾家二房无礼,我们家是让人同情的对象,如果我们这会子表现的太强势,说不定人家又站在贾家那边来想。我们总不能因为忍不了一时之气,耽误了纨儿的名声。等到婚事推了,贾家自然有事情等着他们。”李母对着还候着的下人说:“你去和贾家的人说,我病了,太太在侍疾,咱们家没办法见他们。”
当李家下人传出李母的吩咐时,贾瑚明显一愣。因想着自己同李家有亲,他从来没想过,会在李家吃个闭门羹。因为心里的巨大落差,贾瑚几乎有点恼羞成怒,带着家里人几乎是转身就走。贾家下人也都是些懒散的,将赔罪抬起来的时候难免是你碰我,你碰你。这一碰,不小心把物品上的盖子给碰掉了,王氏准备的那些荒唐的赔罪我物品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能和国子监祭酒做邻居的,来来往往之间的人都是些眼光不差的,王氏准备的这些东西,看似金光亮霞,但是都是些华而不实的。有见识的人一看,不由得嗤笑起来。既然准备的是赔罪,还弄成这幅德行被人看见,丢脸的就是这个贾家,贾瑚都不由得羞红了脸。
“手脚动作还不快些。拖什么拖?等着人家留你们吃饭呀。”贾瑚不由得训斥道。
等贾家众人都走远了,人们才议论开来:“我当那大房的爷们是个好的,原来还是个沉不住气的。”
“是呀,做事这般不靠谱,李家还真该退婚,要是接了亲,这样的亲家可不是个拖累。”
“如今的荣宁二府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玉泉离京城并不远,贾家闹出来的消息没有两天就传去了玉泉行宫,不说圣人同皇后,就连甄妃的脸色都绿了。甄妃可一直记得,皇后逼她答应的事情,什么如果李纨嫁去贾家,若是受到了委屈,她甄妃会第一个饶不了贾家。“如今还没成婚呢,就算是有了庶长子,也不晓得遮掩起来,如今闹得全京城人都知道,你贾家到底要闹怎么样!当初可是你贾家求着,求来的婚事!”甄妃想着就觉得心中躁动,恨不得把贾家人拉出来,好好的骂上一顿。
想着皇后的手段,甄妃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当初她张罗给贾家赐婚的时候,已经犯了圣人的忌讳,让圣人不喜。如果这次闹得婚事成不了,让圣人再次记起她张罗赐婚的事情,她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圣人平日里性格表现得再和缓,他也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性子和脾气都是有的,只是自持身份,不会乱发脾气罢了。不论是李家李守中,还是皇后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因一点恩宠而恃宠而骄,所以完全不会犯和甄妃同样的毛病。
李守中知道,就算是圣人赐婚的再荒唐,贾珠表现的再打脸,他作为臣子的都没有资格直接反对。君是君,臣是臣,这一点是绝对不能逾越的。所以李守中哪怕知道自家姑娘再委屈,也只是嘱咐道:“这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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