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贾瑚喝下姜汤,脸色逐渐缓和,贾夫人也算微微放下心来,兼之听到小李纨的童言童语,终于是有了一丝笑容。
待到太医来时,贾瑚不说脸色红润,也是与常人无异了。太医诊脉后说道:“小公子只是受到些许惊吓,连受寒都不曾。夫人还请宽心,别让再吓到就行了。如若不放心,略吃上几剂安神汤就可以了。”
李织年纪虽小,但一贯聪慧,加上陈氏已经开始教她内宅之事,她不禁对受惊一词倍感敏感。这时,见情况已经安定,陈氏这时也开始敲打起家中的下人:“你们都如何做事的,怎么让客人家哥儿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引着哥儿去鱼池了边顽。”
陈氏的敲打虽没有别的含义,但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贾夫人不禁怀疑的皱起眉头,打量起带来的下人们。
“织儿有话想说。”李织看着李母说道:“咱家的鱼池偏远,因没人会经常去,有几分荒凉,并不是玩耍的好地方。那地方织儿都都不熟悉,为什么瑚弟弟会去那里顽。他不怕么?”
贾瑚的奶娘这时说道:“姐儿不知道。哥儿不像姐儿,最是顽皮,越人少的地方越爱去顽。”
这话说得很不恰当,听得贾夫人勃然大怒:“什么叫越少人的地方越爱去顽,你们这些伺候的都是死人呀。哥儿去的时候没人会拦着呀!”
“这不哥儿是主子,主子要去顽,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管束得住。”见贾瑚无碍,那奶娘便赔笑着说道。
“老货!谁同你说说笑笑。说,哥儿落水的时候你们都在干嘛。”贾夫人不问不打紧,一问就出问题了。跟着哥儿的人,当时不是去上茅厕了,就是干别的事情去了。当时竟没有一人在哥儿身边,也没有人知道贾瑚是怎么去了花园,怎么掉进了鱼池。若不是李府守院子的下人警醒,恐怕贾瑚淹死了、冻死了都没人知道。
贾夫人张氏想了想自己府中如今的情况,不禁黯然神伤,偌大的个国公府,斗得跟个乌眼鸡似的,丈夫贾赦靠不住,她稍微放松一下,自己孩子都可能保不住。
“让姑母见笑了。”贾夫人神色黯淡。
李母人老成精,自然是明白她的苦楚,也心生怜悯:“如今哥儿受惊,我们府中也是有责任。小孩子家家的,魂还没长全,受惊了自然不方便移动,不如暂时在我们府中修养。”
张氏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想到府中的鬼鬼魅魅,受惊恐怕都会弄成大病,大病又会发展成不治,于是也接受了李母的这份情:“那我们瑚哥儿就麻烦姑母了。”
“傻话,你既然叫我一声姑母,我怎么会怕麻烦。瑚哥儿也正好和咱们纨姐儿作伴。”李母笑得很是慈祥。
第6章天命可违还是不可违
张氏怎么回去整治下人就不得而知,而贾瑚则暂时在李家住下,对外宣称是在亲戚家做客。
前世的李纨对贾瑚并不了解,除了因为贾瑚早夭,还因为贾家人的刻意避讳。前一世,李纨做王熙凤的时候,她被称之为脂粉队里的英雄,十个男人都说她不过,贾瑚的嫡亲弟弟是她的丈夫。
当时作为贾琏的枕/边人,她其实不大看得起贾琏。贾琏贪花好色,又爱抓财弄权,但他又没有做大事的胆量,每每找自己老婆要钱,就连自己的丫鬟平儿都说他是连油锅里的钱都想抓出来使。加上李纨前世出自统制县伯王家,家世、身家比贾家分毫不差,又因伯父王子腾位高权重,王家还隐隐高出贾家一分,两人的婚姻也就看似光鲜罢了。
现在接触着贾瑚,李纨似乎知道前世贾赦对贾琏为什么是个不咸不淡的态度,任由贾琏被二房笼络,对贾琏除了打骂,没有其他太多情感。
贾瑚之于贾琏就像贾珠之于贾宝玉,他们除了有一个单薄的大哥形象,更多带来的是压力,他们的优秀衬托着后来的弟弟越发无用、不学无术,而且偏偏去得早,根本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贾赦有贾瑚这样的嫡长子,自然看不上次子贾琏,加上一系列的事情和复杂的情感,父子俩便感情淡薄,贾琏也更亲近二房。
贾瑚在贾夫人张氏的教导下很是乖巧,年仅四岁就已开蒙,学着认字描红。如今在李家修养做客,没有母亲的看管,都能每天自觉描十来张大字。如不是李母见他年小腕力不够,怕伤了身子,写得还会更多。
李家二老爷李守诚如今在家准备考进士功名,闲暇时最喜欢逗弄小贾瑚,没事就教他认几个字,背几首诗。
李母看着每天来看小贾瑚的二儿子笑道:“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赶紧讨个媳妇回来,自己生来自己教。眼馋别人家哥儿算什么事儿。”
自从贾瑚在李家修养后,张氏与李家的关系是越来越近。借着张氏来李家做客的机会,李纨将灵泉混进张氏的茶水里。前世,张氏也死得早,所以才有了上不得台面的继夫人刑氏。
如果李纨这世还得嫁给贾珠,前世做姑侄的经历让她知道佛口蛇心腹里黑的王夫人自是难得对付的。张氏活着和王夫人打擂台,总比刑氏好。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李纨都讲究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前世贾夫人张氏是怀着贾琏,因难产而死。李纨只比贾琏大一岁,如今李纨长到九岁,张氏还活的好好的,并看着健康的贾瑚回金陵考取功名。这些情况都让李纨长舒了一口气,她看来天命不是不能改,也许她今生不用嫁入贾家与贾珠成婚。
李家的生活虽比不得前世在王家奢华,但充实了许多。王家女儿不识字,能看账本就行,李纨前世又充男孩教养,字没多认几个,胆还养得不知道多肥,女子的女红针黹也并不擅长。李家诗书传家,女孩又讲究德言功行,不禁要读书认字,精通女四书,女红也要求很高。为此,李纨原本的性子被磨平了几分,不再像前世一样无知无畏,锋芒毕露。
男女七岁不同席,九岁的姐儿已经算是大姑娘了。长姐李织也即将及笄,李夫人陈氏既忙着帮织姐儿相看人家,又得带着纨姐儿出席宴会见世面。随着李老爷的晋升,陈氏也有了个宜人的诰命,算是打入了京中的贵妇圈。女人间闲话也多,陈氏只生了两个姐儿且又多年不再开怀的事实也成了人说嘴的由头。加上李家守着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李老爷并无通房侍妾,于是不少人话里话外说陈氏妒忌。
这消息传了也就算了,竟有不少人听实了,并影响到织姐儿的婚事,气得陈氏肝疼,回去就发做起来。
李家主子少,二老爷考取进士后就成亲外放了,陈氏这一气便闹得阖府皆知。
“老爷,妾身对不起你,竟是耽误了李家的子嗣大计。妾身这就给您抬房姨娘回来。”陈氏哭泣着,那模样让李守中都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胡闹!”李母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且不说祖宗的规矩,我们这样人家的血脉就是随便能混淆的?无才无德、不知根底的人家,就算生下孩子也不怕人笑话。”李母知道这些确实很生气,她也为子嗣着急,但碍于家传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不愿闹出个不成器的庶子来败坏李家门风。她又对李老爷说道:“你媳妇身子不好,也不知体谅人,请个大夫来看又不值什么。”李母的话虽委婉,但也意味着让他们夫妻俩找大夫,看能不能不生个儿子,若再生不出来,李母就要找个清/白人家给李老爷做妾了。
陈氏今日来就一直为李纨姐妹的事情忙碌,兼之情绪激动,当夜竟见红了。请来太医一看,陈氏居然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月份浅了还不知道。太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胎保住,并嘱咐陈氏安心静养。
老蚌生珠,不论男女都是天大的福分,于是京中对陈氏的风评又就此一转,李家姐们也都被传成了难得有福之人。李织的婚事也被李母接手负责张罗。
又过了几日,贾家传来消息,贾夫人张氏也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李纨按着前世的时间一算,那腹中的孩子恐怕是迎春了。至于迎春为什么从庶女变嫡女,李纨也单纯的以为是天命改变后的自然反应。
前世的命运在不知不觉中仿佛一一改变,李纨的心境也变得更轻松起来。她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前世的阴影,可以活的没那么多压力。李纨甚至开始期待起自己的婚事,不用嫁给纨绔贾琏,也不用嫁给短命鬼贾珠,她想想都开心。
天道无情,它根本不会按着某个人的心愿来运行。在贾家,贾赦的后院从来都不安宁,怀孕了的妾室受人挑拨,顶撞了同样怀孕的主母,两人双双早产。早产兼难产,两人挣扎着性命一前一后生下两个姐儿。唯一不同的时,那个妾室当场就因难产而死,而张氏挣扎了几天才身去。
这些消息当李纨听到时,如同耳边炸起了一声惊雷。命运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张氏虽多活了几年,但还是算早早的去了,迎春也还是如同前世一般,由同一个姨娘生下,是个庶女。变数虽然依然存在,比如贾瑚还活着,贾家大房多了个未知的嫡女;但整个气氛变得莫测起来。
李纨想了想前世那个李纨的遭遇,又紧张起来,李纨前世没有嫡亲的弟弟或者妹妹,难道她如今的娘亲会有性命之危?难道她还会和前世李纨走上一样的道路?想到这些,李纨又想起那仙鹤道长说的话,不免觉得未来步步惊心。
第7章贾玥与迎春
且说贾家,张氏一死,贾赦看着两个几乎同样大小女儿,感情很是复杂。这世张氏虽然也算去得早,但毕竟不如前世死得突然。在长期的夫妻生活中,作为一个还算有手腕的主母,张氏不仅赢得了自己丈夫的敬重而且将两个儿子养得不错。
后宅阴私也不是无迹可寻,在张氏有意的透露下,贾赦也多少知道了贾母的偏心与二房的小心思。以前以贾赦一贯的态度,子不言母过,就算是夫死从子,贾赦是荣府正经的袭爵人,他也不好多拂了贾母的面子,通常是贾母说什么,他先受着,等回了自己的小家再发作。
可如今,张氏留下了幼女,女儿不象儿子般皮实,受得住磋磨。想着张氏挣扎生下女儿时的场面,贾赦的态度变了,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女儿做些什么,总不能让张氏赔上性命生下的孩子无法养大。
贾家虽然没规矩,但张氏的丧礼也算是体面,贾母因庆幸自己不喜欢的媳妇早早去了,报着不跟死人计较的心态,也全了张氏的体面。但有件事史氏极为不满,女儿家很少早早的取了名字,大多都是姐儿、姐儿的混着叫,大房庶出的女儿为长,嫡出的略微小些,于是下人们都管庶出的那位叫着大姐儿。在史氏心里,大姐儿只能是她大年初一出生闺名叫元春的孙女才配得上的,大房一个庶出的如何配得上叫大姐儿。可论齿序总不能让大房就着二房,思虑了一会儿,史氏想了个法子。
“老大,你媳妇既然没了,也只能说是个福薄的,恐怕孩子也弱,站不住。不如早早的取了名字,在佛前供着,也许还能得个周全。”史老太太这话说得很是好听,可她又话风一转:“老二家的元春是个不凡的,命格极好,不如随着她的名字,你家大些的那个就叫迎春,小些的叫明春。”
大房的孩子不能随着二房论齿序,又怎么有跟着二房闺女名字起名字的道理。想着自己嫡亲的闺女连个可心的名字都没有,贾赦心中就是一阵烦闷,他不由得拒绝道:“就怕二弟担心我家闺女分了他家姐儿的福份。庶出的就随着随便叫叫,我家嫡出的姐儿名字早取好了,单名一个玥字,是她母亲临死前选的,也算是一份念想。”
“胡闹!哪有姐儿跟着爷们的辈分来。”想着大儿子果然牛心左性,史氏便气得拍桌子:“而且是你媳妇死前去的,也不怕用来晦气。”
见史氏连死人也要非议,贾赦更不肯妥协了:“就算去了,我老婆也是姐儿的母亲。母亲取得名字如何用不得?说不定孩子她娘还在天上看着,保佑着呢。而且怎么用不得爷们的辈分,敏妹妹不也是从得男儿的名字。”
见说不过自家儿子,史氏也见不得贾赦好:“行,你要叫便叫。你就惦记着死了的媳妇和她留下的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迎姐儿也是死了娘的。”
贾史氏不提还好,一提贾赦更死生气。谁都晓得他媳妇是因何而死,那烂了心肝的贱蹄子如何能与张氏相比。如此一来贾赦更不待见自己庶出的女儿了。
“从没有那家的妾能做正经主子的娘。”贾赦回得很是直接,“迎姐儿是死了娘,她太太可不就是不是她娘。”
“孽障!孽障!”史氏气得肝疼,指使着下人去抱迎春:“我的乖孙,你爹不待见你,老祖宗疼你!”说着就要把迎春抱到自己身边养。
贾母见贾赦心疼闺女,便想借抱走迎春威胁贾赦,却没想到此举对于贾赦正中下怀。贾赦本来就不待见迎春,贾母抱走就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贾赦不搭话,史氏也就没得台阶下,只得真的将迎春抱走,至于怎么教养迎春,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贾瑚在金陵顺利的考取了秀才的功名,却没想到自己母亲等不到自己功成名就的一刻了。贾瑚回家守孝,可一会家看见得居然是消瘦异常的父亲与病怏怏的幼妹。
贾家大房如今没个女主人,贾赦一个大男人又如何懂喂养婴儿。虽然有张氏留下的下人帮衬,但贾家管家的是贾母与二房,要动手脚不要太方便。防来防去,贾赦累得消瘦,小贾玥也不甚健康。贾母和二房还会在旁边添油加醋,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没用她们取的名字,好好的姐儿养不大。
虽说贾瑚年纪不大,但注意却多着。想着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贾瑚当机立断,借着给母亲守孝的名义,请贾母给大房开了小厨房,大房自费,单独开火。当今圣人以孝治天下,贾母自然不能拒绝,情面上还贴了银钱,让贾瑚、贾琏别因守孝熬坏了身子。
越是世家大族,对子女的要求越是严格。贾瑚想起和自己接触过的李家姐妹,不由得对小贾玥的未来充满担忧。
贾母虽不是什么好的教养人选,但毕竟是超拼诰命,由贾母教养的女儿相看人家时,自然会被人看高一筹。不知内宅之事的贾赦愿天真的以为,只要他给自己闺女赔上厚厚的嫁妆,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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