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谈秦进来,只是微微地扫了一眼,并没有说话。谈秦叹了一口气,有点知道为何陈雪娇在人前总是一股冷冰冰的气息,因为陈家尽管人数多,但是气氛相对凝重,到处充满了一种冷漠。
陈雪娇脸色不变,反而带着一丝骄傲的微笑,低声道:“不要理他们,我们上去直接去见爷爷。”
而谈秦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牵引着陈雪娇来到了众人面前。在众人有点错愕的目光下,他不紧不慢道:“各位叔叔阿姨兄弟姐妹,大家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谈秦。”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厅内众人很惊讶,不过均有了反应,大半回以不太自然的微笑。其中一人站了起来,约莫五十来岁,身材高大,陈雪娇在一旁提醒道:“这是我的二叔。”
谈秦与之握手,笑道:“二叔好。”
二叔点头道:“你好,你就是小谈吧,欢迎你。还是先上去见老爷子吧,然后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聊聊。”谈秦看得出来二叔脸色之间隐藏着的不屑与鄙夷,虽然时间的消磨,让这种情感变得几乎不可察觉。
谈秦遇见过不少高官,对这种表情熟悉,因为熟悉,所以能够轻易地在心中化解,表现在脸上时则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谈秦施礼,转过身与陈雪娇慢慢地走上了楼。陈雪娇道:“你这人脸皮还真厚。我家里那些人都眼高于顶,昨日二叔还直接反对你来我家呢。你今日还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谈秦终于知道陈雪娇今天诸多反应,以及语气之中带着些心情不畅的原因,恐怕是家中人调查了谈秦的身份背景,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可取之处,所以便不赞成陈雪娇将谈秦引上门。
大家族便是这样,当门不当户不对的时候,往往会带着一种歧视的眼光看待你,认为你是攀高枝。
谈秦笑道:“都是你的亲人啊。还有,如果我今天避着,不与他们接触,岂不是正好印证了他们的看法,我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投机者,想要倒插门,沾你陈家的荣光?”
陈雪娇听了此言,不是很高兴,道:“呸呸,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家里人才没有都那么势利呢。等下你见了我爷爷,便知道了。”
上了楼,陈雪娇将谈秦引到了一个空旷的平台之上,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穿着练功服正在打拳,其拳名为“太极”。
17 以太极论道(一)
太极之所以能够获得极快的传播,并不是因为他练成之后,威力巨大,而是因为招式简单,能够修身养性。
招术练到极处的人,平时相处,待人接物的性情,也可窥知境界。
眼前这老者太极拳打得非常缓慢,谈秦识得应该是吴氏太极拳。吴氏太极拳是在杨式太极拳的基础之上发展出来的一脉拳法。杨式太极拳有大架和小架之分,而吴氏太极拳则是在杨氏小架拳式基础上延伸出来的。
吴氏太极拳共有84式,比起杨氏太极拳则显得柔和了不少,动作轻松自然,连续不断,拳式小巧灵活。拳架由开展而紧凑,紧凑中不显拘谨。推手动作严密、细腻,守静而不妄动,亦以柔化见长。
白发老者看上去至少得有八十岁,尽管年纪很大,不过给人的感觉异常矍铄。身高约有一米八零,比谈秦还高上些许。老者吴氏太极拳打得行云如流水,轻巧腾挪之间,自有一股自然的韵味。谈秦还感到一丝异于常人的味道,此老者已经将自己骨子里的魅力融入其中,因而拳打脚踢之间,还让人感到一股妖邪之气。
揽雀尾之后本应上步冲拳,却见他跨步搬拦捶,这一连接没有任何的生涩之感,反而让人感到拳劲连绵之间有一丝淡淡的兴奋。
一阵幻象从谈秦脑海闪过,他似乎从老者这招之外,能看到了敌人的手忙脚乱。
以原来的招式,揽雀尾之后,上步冲拳应当能逼退对方,而若是跨步搬拦捶,这招式之间却是显得直接而霸气,让对手避无可避。
老者又打了十来招,浑身上下一层雾气,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水蒸气,他调息片刻这才收势。谈秦之前隔了十几米,等老者走到面前,发现他双目明亮,锋芒毕现。
“你就是谈秦?”谈秦已经确定眼前这个矍铄老者便是军中四上将之一被称为“陈家妖孽”的陈然。
谈秦微微一笑,笑容之间没有生涩之感,完全发自肺腑,道:“见过陈老先生,我便是谈秦。”
陈然凝视谈秦一段时间,而谈秦也不惧,微笑着与陈然对视,大约五秒钟之后,陈然收回了目光。却听他慢慢道:“听说你之前在长沙学的是新闻,你觉得你那个专业有什么用处?”
在中国专业排行榜上,第一个最无用的专业是法律,第二名是金融,而第三名则是新闻。新闻学毕业的学生现在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便是所谓的“新闻无学”。因为世界上充斥的信息量太多,所以新闻学专业的学生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广博精通各种行业知识,因而区分为金融记者、政法记者等等,在分门别类之后,他们又面临着与金融、法律专业出生的毕业生进行竞争。所以新闻学专业看上去是一个名头很响亮的专业,但实际上又是最无用的一个专业。
不过谈秦却是有着另外的想法,“人活一辈子需要两类东西,第一类是食物和水,人有了食物和水才能够让**存在,第二是信息,人能够获得各种信息,才能够有思想,有与社会的共融感。而新闻便是信息的一种。从某种意义上看来,新闻提供的是活跃的信息,因为有了新闻,才能够不断地让人的存在感变得越发强烈。而我学的专业便是让自己以及大众的存在感更加强烈。”
谈秦的这段话听上去非常的饶舌,陈然竟然认同了。他并不能够理解什么是新闻学,不过从谈秦的这段话当中,他至少能够分辨两种道理,第一,谈秦并不是一个华而不实的人,至少是一个懂得思考的人;第二,谈秦对于人生有着自己的价值观,他并不是肤浅地不知道人为什么而活着,或者人怎样才能活下去,而是知道怎样才能活得更加美好的那类人。
陈然淡淡道:“我看了你的资料,听说你会打太极拳,要不咱俩比划一下?”
陈雪娇在旁边撒娇道:“那怎么行,他可是来做客的。”
陈然哈哈笑道:“你这丫头,我怎么这话听得不对劲啊。貌似是我故意要欺负他,要知道,你爷爷已经七十来岁,他才二十多岁,你应该站在我这边才是。”
陈雪娇当然知道陈然的厉害,想当年他可是百万军队的第一虎人,看上去方才只是打了几套太极拳,若要真发威,恐怕就是十个谈秦也不够他一根手指头。她继续不依道:“那不成,为了爷爷和秦哥的身体健康着想,我不赞成。”
谈秦微微一笑道:“今天陈老爷子这么开心,我就陪着练两手。还请老爷子手下留情啊。”尽管谈秦并不太愿意任何不知深浅的人比武,但今天就知道明明明是龙潭虎穴,也得咬牙坚持下去。这是机遇。
谈秦是一个面对危机,始终迎面而上的人,他坚信危险和机遇总是并存,当凭借一股韧性解决了危险,那么机遇就唾手可得。
陈然微微点头,道:“那就到空旷的地方去吧。”
站在了空地上,两人摆好了推手的姿势。
太极推手乃是太极拳手比武的时候最常用的一个方法,这看似很简单的招式里面其实蕴藏很深的功底博弈。太极推手讲求的是对力量控制的感觉:一方面控制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则是控制对方的力量。两种力量叠加在一起之后,有可能推波助澜,也有可能风平浪静,关键在于个人对内中力量斡旋的把握。
当谈秦触碰到陈然的手,他能够感受到陈然手腕处的黏劲。太极拳的黏劲乃是一种很高层次的境界,这股力量并不是来自发拳者自身,而是来自于一种对于自然的感悟。陈然手上的这股黏劲很强大,让谈秦感到没有办法甩脱的无奈,事实上陈然并没有使出一分力气,只不过是将自己的力量全部放松,顺应谈秦的动作因势利导而已。
黏劲练到极处,所有的力量都会化为己用。谈秦与陈然只是推了几手,便发现陈然已经将地理优势以及彼此之间的力量全部转化成了黏劲。这股黏劲有点不依不饶,在谈秦身上变成了磅礴的压力。
在陈雪娇的眼中,她看不出什么名堂,因为两人只不过是像电影里面那般玩过家家,非常友好的你来我往。她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非常激烈的程度。
表面风平浪静,内则风起云涌。
陈然的推手速度越来越慢,而谈秦脸上则慢慢地渗出了汗水。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七十岁高龄的老者一身吴氏太极拳已经修炼到与自己师傅杨成福比肩的地步。陈然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滔天的力量,他纹丝不动,手划太极云手,没有丝毫的花招,带着一种平静若山的稳重,在引导着谈秦手中的力量。
而谈秦看上去在推手,实则被引导着,如同一个僵尸跳舞般,有点滑稽而**地在陈然面前,拘谨生涩的舞动着生硬的招式。
不过,陈然心中暗叹谈秦不愧是杨成福教出来的关门弟子,尽管谈秦现在身上的压力非常大,且因为陈然手中力量的不断变幻,不过换做一般人的话,早就已经没有节奏,谈秦现下还能够勉强跟上自己,不时地有作出变化潜力,让他刮目相看。
有一种人即使在跌落谷底,也不会放弃抵抗,谈秦便是这样的人。尽管在陈然的攻击之下,他非常的被动,他依旧咬牙坚持。
推手之间的力量如同泰山一般,一座又一座地向他压来,他非但不躲避,反而携带着自己手中的力量,与对面硬抗。
陈然对太极推手的熟练已经达到烂熟于胸的境界,年轻时以杀道为主,但进入中年之后便潜心修炼太极拳,一则修炼自己的内心,二则从太极拳之中寻求真理。
咦,推手到了百招左右,陈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能够感受到对面传来一股复杂的力量。他面色微变。
18 以太极论道(二)
人生因有着各种各样的逆转,才会变得五彩斑斓,饶有趣味。陈然很高兴,因为他发现对面的这个小家伙有点像他年轻的时候那般,身上有着犟骨。
谈秦心中的确有着一丝淡淡的不服气,他不愿意在陈然的面前就这样被压下去。尽管陈然推手之间,带着千钧压力,不过他的脊梁骨依旧笔直地挺着,仿佛寒风之中的白杨,即使被狂风横扫,拦腰折断,也不弯腰投降。
谈秦感到胸口的三个锦囊如同与他的心脏连在了一起,从锦囊内传来三个热源,就是这股热源变成了他心脏有力跳动的动源。他双手速度开始变快,原本在陈然掌控之下的招式却是开始变化,有所突破。
陈然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惊讶,因为他发现谈秦手上的力量有脱缰野马挣脱束缚的感觉。他自认为推手黏劲已经练到了臻境,即使杨式太极拳宗师杨成福与之比拼,也不会落于下风。不过现在出现了奇迹,谈秦双手的力量,开始变得浑厚,节奏感并不是来自自然,仿佛横空出现的陨石,突然从星宇降落,妄图挣脱他掌中的控制。
龙图,气运之力,转变天机?
嘶嘶!谈秦终于在百招之后,挣脱了陈然的掌控,换回了陈然的一脸震惊。陈雪娇有点奇怪,因为她原本以为两人会就那样推手下去,但没有想到,谈秦后退一步,两人紧贴着的手分离。而此后,谈秦快步上前,没等陈然反应过来,再次贴在了陈然双手之上。
推手再次开始。不过这次,并不似原来那样,速度缓慢,相反变得有点异常剧烈。
谈秦决定不再那般被动,如同在棋局上一样,展现出了身体内的拼搏之意。他双手快速舞动,脚步开始紧逼,竟一时间将陈然往后逼退数步。
陈然从谈秦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强大而诡异的力量,这种力量并非人力或者太极的自然天道,有点类似与大地脉搏共同相连的震撼威力。
陈然在太极拳上尽管半路出家,但他是那种武道天才,对于武道的追求有着一股近乎妖孽的悟性。在谈秦招术变化之间,他轻易地感受到对面力量来得有点匪夷所思,如果与之硬拼实属不智,所以他选择了退让。
哈哈,陈然退了数步之后,反而笑出了声。而谈秦原本准备疯狂进攻的后招,却是被这一笑声打断。
退一步海阔天空。
谈秦原本身上充沛的力量,在陈然的退避之下,则消失在了广阔的海洋之中。他并不打算退缩,迅速地迎了上去。谈秦便是这般性格,即使面对海洋未知的包容,他也打算倾尽全力,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全部发泄出来。
而陈然并不打算让谈秦如此轻松地将身上不知名的力量发泄出来。
太极推手有两种原则,这如同治水。一种方式是疏,一种方式是堵。陈然退步的那一下,采取的是疏的原则,躲避了谈秦力量最强大的时候,但是下一步,却是迎击而上。“堵”!
陈然手上的力量不仅携带自己本身的力量,还带着谈秦一开始身上爆发出来不知名的力量,两种力量叠加在一起,变成了恐怖的存在。
呃,谈秦双手一麻,先是传来一股黏劲,随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劲。他感觉自己被这股诡异的力量推动起来,胸口一阵憋闷。谈秦知道自己已经受了轻微的内伤。
谈秦正有点无助地坠地,而这时手上传来一股力量,将他轻轻地托稳,不至于狼狈跌倒。
陈然面带微笑,双手依旧黏着谈秦的双手。谈秦知道,在陈然的帮助之下,自己才能站位,没有太过丢脸。
谈秦平缓了一下胸口血气激荡,心悦诚服道:“谢谢老爷子的教导。”
陈然哈哈笑道:“你觉得我教导你什么了?”
谈秦道:“你教了我太极当中最关键的两个字。”
“哦?哪两个字?”陈然没有了方才推手之间的掌控力,仿佛变成了邻居家的老爷爷,非常和蔼。
陈雪娇在一边看得喜悦,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爷爷面对除自己之外的人这般和颜悦色。
谈秦认真道:“顺与逆!”
“顺与逆?”
陈然有点失神,他原本以为谈秦会说“疏与堵”,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眼前的年轻人。顺和逆有疏与堵的意思,但意义更为广泛,还带着更加深层次的思想深度。疏与堵带着一股被动,而顺与逆带着一股主动。
天道是需要顺应的,若是与之强行碰撞无疑会玉石俱焚;同时天道也是需要逆抗的,因为没有反抗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