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犼的准许,全都不能进入森林。不过,裸虫不是来自震旦”金犼抬起头来,高叫一声,“森林的边界,对裸虫无用!”山都哗然一片。
“他伤害了人头树!”阿含大声叫嚷,叫声未落,山都中响起愤怒的呜呜声。
“是吗?”阿维兰深深地看着方非,“你伤害了人头树?”
“人头树?”方非大惑不解。
“阿维兰!”背弓的山都奉上亮晶晶的短剑,“我听到了人头树的呼救声,赶到了紫厅,在树根上发现了这个!”
阿维兰接过魅剑,沉吟说:“阿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送剑的山都面露羞愧,低头说:“比起阿维兰的博识,我就像一朵无知的舞兰,在风中漫无目的,从来不知道落向何方!”
“我们隐藏得太久了,几乎忘记了昔日的死敌!”阿维兰的神色有些忧伤,“阿落,这是灵沼怪物的武器,远古的时候,曾有无数的山都死于剑下。”
呜呜声更响,方非张皇四顾,一阵杀气四面涌来。阿维兰忽地掉头,目光十分严厉:“裸虫,告诉我,这口魅剑是怎么回事?”
“一只魑魅留下来的。”方非犹豫了一下,“你们说的人头树,是不是挂了许多人头的矮树?”
“是的!”阿维兰肃然起敬,“那是森林的神物,我们可以为他血战而死!裸虫,我给你辩白的机会,你的辩词须如流水一样没有破绽。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决定你的生死!”
方非的心跳又快又沉,他想了想,努力整理思绪,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遇上了一只鹏!”
山都中起了一片惊呼,阿维兰也很诧异。“鹏?”金犼高叫,“那只背负青天的怪物吗?”
“它摧毁了冲霄车,还掀起了一阵大风!”方非的嘴里一阵发苦,“我就是被那阵风吹来的。落地的时候,人头树在笑,那声音很像人类,我找过去的时候,被树根缠住了身子。我压根儿不想伤害它,可我要不反抗,一定被它活活杀死!”
“人头树缠住你,也许出于自卫!”阿维兰皱起眉头,“许多人头果还没有成熟,不懂得分辨是非。你害怕它们,它们同样也害怕你!”
“我以为那是一棵吃人树……”方非话才出口,山都中又响起了一阵愤怒的叫声。
“后来呢?”金犼又问。
“我逃开了,遇上了一只银灰色的怪物,长得像……蜥蜴!”
“焱木蛟!”阿维兰抬起眉毛,“它没有吃掉你?”
“我救了他!”阿含愤愤不平,“那只蛟闯入了神圣森林!我得把它赶回去!”
阿维兰点了点头,拄着拐杖,走近一棵横卧的白树,缓缓坐在树干上。老山都佝偻身子,一动不动,两眼紧紧闭合,宛然失去了生气。四周的山都都屏息注视着他,树厅里面一片沉寂。
一阵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微响。这时阿维兰眉毛一挑,方非的心也提了起来。
“唔!”金犼吐出一口长气,声音略带疲惫。他睁开双眼,碧眼中的神光清澈明朗:“我刚才和人头树通了灵!”
方非的心子一通狂跳。
“孩子!”阿维兰注视少年,“你的心好似狂奔的骏马,是心虚呢,还是害怕?”
“我不知道!”方非无比沮丧,不必说,挂满人头的怪树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只听一面之辞,自己必死无疑。
“不知道?”阿维兰笑了笑,徐徐拄杖起身,“远在山都诞生以前,人头树就已经有了。他是智慧的源头之一,我们的祖先曾经向他学习说话,长翅膀的英招也是他启蒙的学生,更加伟大的支离邪,也曾拜服树下,聆听教益。如同初升的太阳,人头树不会说谎,他的光芒,无私地照耀着每一个生灵!”
金犼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族人:“人头树告诉我,这个少年说的都是真话!”
方非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
“孩子!”阿维兰走到近前,发出一声叹息,“你误会了人头树,他用树根缠住你,是为了观察你,了解你你刺瞎的眼睛,本是神树的慧眼。在你的身上,他看到了混乱、动荡、死亡和绝望……”山都又是哗然。
“我的话还没有完……”阿维兰一挥手,场上安静下来,“孩子,你的命运多舛,注定与灾祸为伴,你是混沌中的一缕光,沙漠中的一眼泉,狂风里的一片落叶,世界将因你而生,也将因你而死,生存还是毁灭?就是人头树也无法断言!”
方非听得满心糊涂,摇头说:“阿维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阿维兰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我喜欢这个说法!”
金犼沉思一下,又说:“孩子,你的未来不在森林,你只能寄宿一晚,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你离开!”
“这不公平!”阿含怒气难消,“为什么他不受惩罚?”
“阿含!”阿维兰瞧她一眼,“山都是仁慈的种类,太阳在我们的心里种下了善根。自古以来,我们反抗强暴,从不欺凌弱小,伤害人头树是一个误会,伤害一只裸虫,绝不是山都的所为!”
“哼!”阿含瞪了方非一眼,“阿维兰说得对,山都从不欺凌弱小,这只裸虫是我见过最弱小的东西!”
方非不由气结,阿维兰深深看他一眼,眼神十分奇特,忽地扬声说:“阿落,你带这孩子去火水池,洗去他一身的风尘;阿朵,你备好食物,我要在白厅款待远客;阿映,你带着雌山都,安排客人睡觉的地方!至于我,唉,我累了,我要歇一阵子……”老山都一面说,一面拄着拐杖,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火水池是一眼温泉,泉水乳白,水云化为了飞禽走兽,在空中互相追逐,可是不等方非摸到,水云忽又化开,变成了一团飘渺的雾气。
洗去了一身风尘,方非疲惫不堪,靠着大块的卵石,意识模糊起来。
蒙眬中响起一声洪亮的鸡叫,方非一惊抬头,大鹏鸟浮在空中,高高扬起双翅,一个少女白衣出尘,正与它隔空对峙双方大小悬殊,比起遮天的巨禽,孤独的少女就如一粒微尘。
鸟叫声盘旋不去,方非想要呼叫燕眉,嗓子却很艰涩。这时少女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十分甜美,可又透着一丝坚毅。
“小裸虫,我去了呢!”少女语中带笑,清冷冷如一串风铃,紧跟着,她人剑合一,向着太古巨鸟飞去,黑暗中闪过一道红光,似乎要将天地照亮
“燕眉!”方非终于叫出声来,双手拼命挥舞,掀起一片水花。
原来是南柯一梦!水汽袅袅扑面,池边寂寂无声。方非的心扑通乱跳,将头埋入水中,任由泉水灌入耳鼻,暖水在耳边流淌,他的神志又迷糊起来。
咻,一声锐响掠过头顶。方非一抬头,只见一枚小箭插在岸边,通身碧绿,箭尾分成了三片,好似一棵三叶的小草。一愣神,草叶啪地分开,吐出一朵星子样的白花。
咻,又来一支草箭,射中了一只水云幻化的烟鹤,烟鹤流散消失,草箭掉入水中,随波逐流,宛然逝去。
少年一转眼,林子边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手持银弓,正是阿落。
“我睡了多久啦?”方非闷闷望天,天色十分暗淡,拿出手表,才想起已经失灵。他爬出池水,周身舒畅,火水池里藏着某种神力,出水的时候,他身上的伤痛都已经消失了。
穿好衣服,阿落已经在前等候,飞花飘舞林中,于暮霭中发出淡淡的流光。
“晚宴准备好了,阿维兰在白厅等你!”小山都神色恭谨。
“我刚才睡着了!”方非微觉惭愧。
阿落瞅他一眼:“你的衣服破了!”方非扭头一瞧,肩上的衬衣裂开了一条大口子,想来是与焱木蛟搏斗时挂破的。
小山都扫视四周,探身上前,从树下拔起一丛野草。草叶细长如丝,离开土壤,还在扭动。阿落吩咐方非坐下,将细叶凑近破衣,一眨眼,叶子钻入衣裳,刷刷刷地穿针走线,将两片破布连接起来。
“这是什么草?”方非不胜惊奇。
“织女草!”阿落回答。
“啊!阿落,你射出的箭怎么会开花?”
“那是箭堇!”山都转过身子,快步向前走去。
走近白树大厅,里面传来悠扬的笛声。山都正在狂欢,有的口吹七孔短笛,有的应着笛声起舞,舞姿酷似彩羽大鸟,挥手交颈,步子轻盈。
阿维兰坐在高耸的树根上,身边围绕几只幼患。方非一进白厅,它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孩子!”阿维兰笑着高叫,“尽情享乐,不必客气”
地上堆满奇特的瓜果。方非吃了一片白瓤瓜、一枚火皮枣、还有一个七彩石榴,就已感觉十分饱足。出于好奇,他又尝了一小片碧藕,滋味甘美,余香满口。
酒杯是一朵碗状的小花,盛着紫树酿成的淡酒,透过晶莹的花瓣,可见花蕊在酒液里摇晃。花蕊发出荧光,捧在两手中间,暖融融就像一盏小灯。
方非不胜酒力,喝了两杯,就觉头晕,他远远望着山都跳舞,不知怎么的,那边越热闹,他的心就越冷清,呆了一会儿,忽见人群外围,孤单单站了一个山都,不吹笛,也不跳舞,只是抱着双手,冷眼打量人群。
“阿含!”方非认出挎剑的小人,“你不去跳舞吗?”
“跳舞?”阿含瞪他一眼,“那么无聊的事,我才不会做!”他一纵身跳上了高高的树根,目视远处,若有所思。
“天黑下来了,太阳已经陨落!”阿维兰站起身来,“欢乐就像太阳,也有下山的时候。孩子们,宴会结束了,睡觉的时间到了!”
山都们放下短笛,开始收拾场地。不久收拾干净,雄山都顺着藤梯爬上白树,放下藤网,雌山都带了幼崽坐进网里,任由着拉上树梢。不多久,大小山都钻入巢窠、纷纷关上了圆门。
这情景温馨美好,方非看得入神,不觉阿落走来说:“请跟我来!”方非跟他走到一棵白树下面,坐进一张藤网,刚刚抓好粗藤,呼啦,藤网如飞上升。
白枝枝丫横斜,好似许多长长的树桥。树桥纵横交错,直似城堡迷宫,银白的月光透过枝头,糅合了白菌的清辉,映照出迷宫的轮廓。织巢的彩藤散发荧光,恍若千万只彩色灯笼,挑在高高的白树枝头。
阿落在前引路,小巧的身形像是跳动的网球。彩羽鸟的叫声时高时低,经过透亮的巢窠,听得见山都的笑语和幼崽的哭闹。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座巢前,这座巢比其他的大三倍,巢上织了一张硕大的人脸,看样子正是方非,尽管稍嫌夸张,可也生动传神。
“你睡这儿。”阿落掀开圆门,请君入巢。
方非道声谢,钻了进去。巢里铺满细软的羽毛,每一片羽毛都用织女草连缀起来,结成了一张厚厚的被褥。
他躺了下来,丛林的深处,升起了一缕笛声,山都的短笛幽沉低回,穿过古老的山林,在月光下徘徊不去。
听着笛声,方非困倦起来,拥着羽被沉沉睡去。
这一觉无思无梦,仿佛刚刚睡着,就被一阵歌声吵醒。方非钻出巢窠,天已透亮,晨光穿过树梢,洒落偌大巢城。
白树的顶端聚满了山都,他们对着朝阳放声高唱,歌词十分古奥,可是歌声清壮有力,活是一群矫健的飞鸟,冲出林梢,在朝阳下欢快地盘旋。方非听得入迷,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唱完了歌,山都纷纷散去。不一会儿,阿落来找方非,说是阿维兰召见。
下到白厅,山都全都在列。阿维兰坐在高高的树根上,看见方非说道:“孩子,到前面来!”
方非忐忑上前,阿维兰又叫:“阿含!”挎剑者一愣,走上前来。阿维兰看他一眼,点头说:“阿含,你护送这个人离开森林,记住,你要像星星拱卫月亮,时刻围绕在他身边!”
“为什么是我?”阿含瞪了方非一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人群。过了一会儿回来,背了一只行嚢,银剑别在腰间,身后挂着七孔短笛,笛孔上插了一支火焰似的羽毛。
“走吧!”小山都没好气地大叫。
“就带这些?”方非不知道要走多远,心里十分犹豫。
“那又怎样?”阿含没好气说,“出一趟门,就要把巢城也带上吗?”
“我可没那么说!”方非摇了摇头。阿含瞅他一眼:“阿维兰,他也坐赤明鸟吗?他的个儿那么大,不把鸟儿压死才怪!”
“用不着你操心!”阿维兰木杖一顿,林子里响起呦呦的鸣叫,蹄声杂沓,奔出来一头生物,大于鹿,小于马,**雪白,头上长着银子样的弯角。
“白羚鹿!”阿含气呼呼大叫,“阿维兰,这可是金犼的坐骑!”阿维兰不去理睬,对方非说:“孩子,这只白羚鹿借给你,你可以跨着它穿过森林!”
“我不会骑马……”方非慌忙摆手。
“笨蛋!”阿含冷冷说,“这是羚鹿,不是马,这东西最驯服,从来不会摔人!”
方非只好骑了上去,鹿背很矮,他的双脚几乎着地,白羚鹿回头瞥他一眼,若无其事,继续低头吃草。
“这个还给你!”阿维兰把魅剑递给方非,“这是灵沼怪物的命根,你带在身边,可要提防它们!”
方非接过魅剑,感激说:“阿维兰,多谢您的关照。将来有什么差遣,我一定全力以赴。”
“是吗?”阿维兰深深看他一眼,“孩子,希望你永远记得今天的话!”他想了想,又叫,“阿含!”
“还有什么?”小山都很不耐烦。
阿维兰伸出手来,掌心托了一块淡青色的琥拍:“这一块空桑石,是人头树的眼泪化成的,它能牵动林中生物的善根,庇护你们走出森林!”
“走出森林?”阿含一拍剑鞘,“凭我的剑就能办到!”
“这不是山都说的话!”老金犼白眉乱颤,“记住,空桑石跟你的心灵相通,才能发挥威力,如果离开你的双手,它就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阿含接过琥珀,满不在乎揣进兜里,他仰脸吹了声口哨,彩羽鸟应声飞来,小山都跳了上去。方非骑着羚鹿跟在后面。走了一段,他回头望去,阿维兰站在高处冲他挥手,跟着山回路转,老山都的身影也消失了。
彩羽鸟忽高忽低,长长尾巴在方非的眼前扫来扫去,少年忍不住问:“阿含,这是什么鸟?”
“赤明鸟!它可是朱雀神的后裔!”小山都信口胡吹。
“朱雀神?”方非来了兴头,“你知道朱雀道者吗?”
“我当然知道!”阿含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