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素白的大厅中,布设着一个灵堂,纸花火烛,素帏低垂。
灵帏上一个白色大匾,横写着四个大字“贪心罹祸”。易天行看了一皱眉头,冷冷说道:
“好大的口气!”探手一把扯下了灵帏上的横匾。那横匾之后,又是一片白绫横幅,写道:
“生不如死。”
易天行冷笑一声,道:“我倒看看你一共有几条横幅。”右手一招,又抓住了横幅一角,正待扯下,突闻一阵轧轧之声,传了过来。
神丐宗涛哈哈一笑,道:“好啊!又有花样来了。”
只听一个苍老尖锐的声音答道:“在这里了。”一角素幔起处,缓步走出来一个手握竹杖,满头白发的梅娘。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诸位才来吗?”
梅娘一顿手中竹杖,冷然答道:“你还未死,岂能算迟。”
但见素幔轻启,缓步走出来黑纱蒙面的紫衣少女,她身后紧随着锦衣修躯的王冠中,和那红衣缺腿大汉。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紫衣少女道:“姑娘晚了一步。”
蒙面黑纱中传出紫衣少女娇甜的声音,道:“二谷三堡中人,不知到了几个?”
杨文尧道:“用不到姑娘费心……”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接道:“少安毋躁,我替你们带来一个帮手。”举起双手,轻击一掌。
素幔重起,走出来驼、矮二叟,在两人之间,挟持着一个瘦矮之人,和一位青衣少女。
宗涛望了那矮人一眼,大声笑道:“冷老大!”
笑声未绝,忽听上官嵩大叫一声:“倩儿!”纵身直扑过去。
梅娘一挥手中竹杖,冷然说道:“站住!”一股强厉的杖风,横里击了过来。
上官嵩只觉对方杖势,不但来的势道强猛,而且招数变化,亦是不可捉摸,迫得向后疾退了两步。
紫衣少女忽然高声说道:“放开她,让他们父女们谈谈身后之事。”
欧驼子应了一声,举手一掌,拍在那少女后背。
只见她一双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缓缓转动了一下,娇呼一声爹爹,疾向上官嵩扑了过去。
上官嵩张开双臂,迎接着扑过来的女儿,脸上老泪纷纷,激动地叫道:“孩子,苦了你啦。”
上官婉倩黯然说道:“女儿实未想到还能见得爹爹一面。”
易天行突然大步走来,低声叫道:“上官兄。”
上官嵩按耐下心中悲苦,回头说道:“怎么样,易兄可是看着兄弟不……”,忽然想到易天行相救女儿之情,咳了一声,住口不言。
易天行道:“上官兄不要误会,你们父女相会,乃一大喜事,想来定有甚多离情诉说,请到一侧谈谈,兄弟想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话到此处,声音突然一低,施展千里传音之术,接道:“两位在此地谈话,甚多不便,对方如若出手施袭,两位只怕不易闪避。”
上官嵩突然改颜相向,拱手一礼,道:“多谢易兄关照。”牵着上官婉倩,向大厅一角走去。
神丐宗涛冷笑一声,取过背后的红漆葫芦,咕咕嘟嘟喝了两大口酒。
易天行回目望了宗涛一眼,笑道:“宗兄可是怀疑兄弟挑拨你和上官兄吗!”
宗涛冷冷说道:“哼!狗嘴里决长不出象牙来。”
易天行脸色一变,道:“兄弟一口一个宗兄,宗兄却这般轻贱兄弟,难道宗兄认为兄弟真怕你吗?”
宗涛冷笑一声,道:“老叫化向来出口不雅,你如不爱听,就别给老叫化讲话。”
只听那紫衣少女道:“易天行,咱们相约之事,还算是不算?”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在下想和姑娘谈一点正经之事。”
紫衣少女道:“你说吧!”
易天行道:“姑娘的才智,在下一向敬服,但这古墓中早已有人之事,不知姑娘是否已经料到?”
紫衣少女道:“事先不知。”
易天行道:“这就是了,创造这古墓之人的才智,不但高过在下,也强胜过姑娘了。”
紫衣少女道:“单就他筑建这古墓而言,倒是不错。”
易天行道:“姑娘有此想法,那是最好不过。”
紫衣少女道:“你可是想劝我合力同心,共谋揭穿这古墓之秘吗?”
易天行回顾了身后群豪一眼,笑道:“眼下这灵堂中人,彼此之间,大都有着纠结不清的恩怨,但在此时此情中,都已暂时放下,共谋同心,揭穿这创造古墓的绝代人才,如若姑娘肯和在下合作,我易某人确信咱们可占上风。”
紫衣少女道:“那人能创造出这孤独之墓,建造了这样灵巧的机关,想必已有了万一的准备……”,她突然向旁侧横跨两步,倚靠在梅娘的身上,接道:“就目下实力而论不论,这墓中主人网罗了多少高手,都无法和咱们硬拼力战。单就武功而言,我也认定他难以抗衡。
但如他早巳在这禁要之地,顶布机关变化,事情又当别论。他虽然一败涂地,咱们也逃不了,该是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易天行怔了一怔,道:“这个在下倒是还未想到。”
紫衣少女道:“因此,诸位如想多保几分生机,那要听我的指命行事。”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甚高,全厅中人,全都听得十分清楚。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姑娘未免把自己估计的过高了。老实说,目下的人,谁也无法管谁,但任何人亦可指命群豪,统率全局,但这只限于一件事情。”
紫衣少女道:“如若你们愿意接受我之指命,咱们就携手合作,如若不愿受我之命,那咱们就各行其是,互不相关。”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望这古墓隐秘揭穿之前,彼此之间,暂息干戈。”
紫衣少女道:“好吧,我们袖手旁观就是。”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身材矮小之人,又道:“在下还有一件不情之请。”
紫衣少女道:“你可是要我释放千毒谷主?”
易天行点点头肃然说道:“不论这古墓之秘,是否能够揭穿,目下之人,势必要有一场自相火并不可,悲惨的结果,早已决定了,揭穿这古墓之秘以后,姑娘就是想置身事外,只怕也是难以如愿。”
紫衣少女道:“那很好,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中原的武学……”,回头过去,低声说道:
“胡矮子,放了千毒谷主。”
胡矮子应了一声,举手一拳,击在千毒谷主的后背。
这一拳用力甚大,千毒谷主矮小的身躯,被打的向前一连跑了五六步远。
易天行伸手一把,抓住了千毒谷主的左臂,说道:“冷兄……”
易天行“冷兄”两字方自出口,千毒谷主的右拳竟也同时发出,呼地一拳,向易天行下颚直击过去,拳风虎虎,强劲绝伦。
他与易天行贴身既近,拳势又如此急剧强猛,群豪心中一惊,俱都大出意料之外,只道易天行难免要伤在他这一拳之下,群豪心里十中有九都起了幸灾乐祸之心,只望他这一拳打得越重越好。
徐元平一见紫衣少女现身,神情之间,便突地起了一种凄迷怅惘之色,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此刻见到千毒谷主突施暗算,一拳击出,剑眉微轩,急的窜了过去,并指点向千毒谷主肘问曲池穴。
哪知他身形方动,易天行的左掌已无影无踪地抬起,只听“砰”的一声,拳掌相接,易天行身子微微一震,千毒谷主连退两步,右拳却已被易天行的左掌紧紧握住,再也挣脱不开。
徐元平身形一顿,群豪不禁在暗中失声地叹息,只听易天行哈哈笑道:“冷兄好雄浑的内力!”手掌一紧,一阵内力自掌心发将出去,千毒谷主那憔悴的面容,更是苍白如纸,但目光中,仍是茫茫然,仿佛丝毫不觉痛苦。
易天行大笑道:“各位放心,在各位兄台未死之前,兄弟绝对不敢先各位而死的。”群豪面颊一红,易天行含笑望了徐元平一眼,道:“兄弟虽不能与徐世兄为友,但能与徐世兄这种英雄人物为敌,心里也觉光荣的很!”
徐元平道:“我本无救你之心,只不愿见到别人暗算伤人而已。”
易天行笑道:“如此胸襟,如此……”,目光转向千毒谷主,笑容突地一敛道:“徐世兄这却错了,冷兄亦非暗算伤人之辈,只是他身上三处穴胡矮兄只解了其中之二,他四肢虽能运转,但神智却未恢复,是以才会有此一拳。”
说话之间,他已暗中运气解了千毒谷主的穴道,缓缓松开手掌。
千毒谷主倒退一步,木然立在地上,呆愣了半晌,回首望了梅娘及驼、矮两叟一眼,面上勃然变了颜色,大怒道:“好矮子!“双臂一张,骨节格格作响,大步向胡矮子走了过去。
胡矮子冷冷一笑,道:“好矮子,你过来!”
原来千毒谷主身材亦甚矮小,并不比胡矮子高上多少,只是这两人身材虽然矮小,但武功却全是走的刚烈一路,此刻两人俱是箭在弦上,只要出手一击,便是石破天惊,立判生死之势。
哪知易天行突地横身一掠,挡在两人身前,口中说道:“冷兄暂请息怒!”目光却望在那紫衣少女身上。
紫衣少女道:“胡矮子,退下来。”
话声未了,那低垂落地的自绫素帏中,突地卷出一阵阴森森的冷风,白绫卷起,烛影摇红,为大厅中带来了一阵凄清森冷之意。
群豪都为这突来的冷风,吹的心神一动,齐齐转脸望去。
只见那飘起的白绫素幛之后,高燃着两行白色的蜡烛,一直向后面延伸过去,但见那白色的烛光,由大而小,由低而高,直到十丈以外。
烛火尽头,有一具黑漆的棺木,在那棺头两侧,似是写有两副对联,只是距离过远,那棺头烛火,又不及这厅中火炬光亮,群豪目力虽好,但也是看它不清。
易天行回顾了那紫衣少女一眼,道:“排场不小。”
紫衣少女道:“一个人死后,当真埋葬这等地方,实使人有着生不如死之感。”
易天行目光环扫了群豪一眼,朗声笑道:“传诵武林的古墓之秘,即将揭穿,此时此情,兄弟深望诸位,暂把彼此间个人恩怨抛开,尤不得暗施算计,如有存心故违,那就是我们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语音未绝,突然响起一声暴震,一支火炬突然炸裂,火花飞溅中,光亮一闪而熄。
紧接一阵嘭嘭之声,不绝于耳,满室火炬,连续爆炸,片刻间尽皆碎裂,火花四飞,光亮尽熄,大厅突然问黑暗下来,灵幛后两行长长的烛火,反显得明亮起来。
易天行长叹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后有人,这人的才智,实叫我易某人自叹弗如。”
紫衣少女接道:“可惜我爹爹未来此地,这创造古墓之人,或可是他一个敌手。”
易天行道:“昔年衡山大会,令尊独驳中原武学,豪壮之言,犹在耳际,在下倒是真的希望他能及时赶来,凑凑这场热闹。”
王冠中冷冷说道:“家师何等才智,他如肯涉足江湖,不但这古墓之秘难以瞒得过他,在场诸位,只怕也难有今日这等声势了。”
徐元平听得大为气愤,剑眉一扬,正待反唇相讥,忽觉香风袭人,那紫衣少女放步直走过来。
他的目光一触及到那紫衣少女的身上,立时生出了一种惶惑和不安的感觉,欲待出口之言,也同时咽了下去。
但觉香风掠面而过,紫衣少女直对丁玲走去。她一行动,王冠中和梅娘齐跟了过来。
第三十七回玉蝉金蝶
鬼王丁高一横身子,拦在丁玲前面,冷冷喝道:“干什么?”
易天行呵呵一笑,道:“丁兄不要误会,在下相信萧姑娘,不会伤害令爱。”
只听那紫衣少女柔甜的声音,起自耳际,道:“丁姑娘,你受了伤。”
丁玲一侧娇躯,从丁高臂下钻了出来,说道:“我伤的很重,只怕难再活过几天了。”
紫衣少女道:“不要紧,我能给你治好,快过来让我瞧瞧你伤的怎样?”
丁玲依言走了过去,说道:“你为什么戴起这遮面的黑纱呢?可是怕你的美丽,眩晕了他们这些人的双目吗?”
这正是群豪关心之事,见过那紫衣少女美丽之人,脑际间一直回旋着那羞花容色,倾国媚笑,但他们却无法在脑际描绘出那紫衣少女的清晰轮廓,只觉她无处不美,一见难忘,但对她形貌记忆,却又如雾里沙滩云中月,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未见过这紫衣少女美丽的人,更是渴望一见。
险恶的境遇中,使群豪这冲动的意识受到强烈的压制,但经丁玲一提之后,立时又鲜明的泛现心头。
只见那紫衣少女的蒙面黑纱上,泛起一阵波动,似是她整个娇躯都在打颤。
不知何时,响起了一缕低傲的凄凉的歌声,从打颤的黑纱中婉转而出。
歌声渐高,音调也愈加凄凉,回荡在白绫环垂的大厅中。
像一个深闺的怨妇,对久别归来的丈夫诉说着相思的痛苦,缠绵的情意,哀伤的音调,像魔掌一般,拨动了人的心弦,听得人豪气顿消,心神黯然,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只听那歌声由高转低,渐不可闻,厅中群豪迷醉的心神,也逐渐清醒过来。
但闻徐元平大喝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摇了几摇,重又站稳。
易天行重重咳了一声,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在下如早聆此曲,武林间当可免去这一场洁劫。”缓步对徐元平走了过去。
神丐宗涛突然向前冲行两步,道:“易天行,你可要先破坏你许下的诺言……”
易天行肃然说道:“如说在下的心中所畏,确然该借此机会,把他除去…”
他敞声大笑一阵,接道:“但兄弟还不致这等鲁莽……”
宗涛忽然叹息,道:“大恶、大贤都非常人,老叫化多虑了。”
易天行伸手抓住了徐元平的右腕,只觉他脉搏跳跃的速度惊人,显然他心中也正有着剧烈的激荡,当下暗运内力,扣紧了徐元平的脉穴,一掌拍在徐元平“天柱穴”上,口中大声喝道:“父母大仇未雪,死将抱憾终身。”
徐元平打了一个冷颤,缓缓睁开双目,接道:“多承指教。”
挣脱被握右腕,向后退了两步,闭目调息。
易天行回顾那飘起的灵幛,重又垂了下去,烛火的光亮隔着那素幛透射出来。
只听一声怪叫道:“可是这个女娃儿么?”
群豪齐齐转脸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身躯瘦长,须发蓬乱,双眉长垂眼帘,左手中牵着一头闭着双目的金毛猩猩,双目中神光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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