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苍松道人首先回过神来,道:「掌门师兄说的莫非是那座上有『万蝠古窟』的空桑山?」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正是。」
曾叔常皱眉道:「听说那座『万蝠古窟』乃是一个天然巨洞,直入地底,深不可测,其中寒冷阴湿,只有无数蝙蝠生于其中,据说竟有数百万只之多。这种不毛之地,师兄怎么会提起来了?」
道玄真人缓缓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万蝠古窟虽然看起来人畜不近,但在八百年前,却是魔教的一个重要据点。那古窟中寒冷阴湿,正好适合那些邪魔外道修炼妖法。后来在我正道人士围剿之下,魔教孽障败退而走,此处遂荒废下来。」
水月大师冷冷开口,道:「那掌门师兄此刻又再度提起,又是何意?」
水月这般对道玄说话,态度可以说颇不友善,但在座之人都知道水月大师对人说话从来如此。
道玄真人也不放在心上,只叹了一口气,道:「水月师妹有所不知,就在半年前,我得到焚香谷一份传书,说是近来在那万蝠古窟附近,似又有魔教馀孽活动迹象,并以此徵求我的意见,我思量之下,便令二徒逸才急速前往空桑山查看一下。」
朝阳峰商正梁一听之下,笑道:「这不就好了,萧逸才师侄才华过人,修行精深,实为青云门中佼佼者,在上一届七脉会武大试中更是折桂而归。有他去了,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道玄真人微微一笑,道:「商师兄过誉了,不过逸才去了空桑山,数月之后,便有传书回来,言道的确发现有魔教中人在万蝠古窟附近活动,而他们的目的,却更是惊人。」
众人都吃了一惊,曾叔常道:「怎么?」
道玄真人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道:「据逸才信中说道,他擒住一个魔教徒众,从其口中逼问出,原来万蝠古窟在八百年前是魔教中一个支派『炼血堂』的总堂所在,其时炼血堂势力强盛,乃魔教五大势力之一,但在被我正道先人击溃之后,遂一蹶不振,万蝠古窟也荒废下来。」
「但不知怎么,近些年来,已式微许久的炼血堂似又有抬头迹象,而在炼血堂中相传,当年万蝠古窟一战,虽然炼血堂主要人物全部伏诛于我正道人士剑下,但在万蝠古窟之中,却有一个隐藏极密的藏宝密洞,里面有许多奇珍异宝,妖书邪卷,并不曾被人发现。」
说到这里,众人都已明白过来,苍松道人冷笑一声,道:「邪魔歪道,痴心妄想!」
道玄真人摇了摇头,道:「且不论这个传闻是否属实,但据我所知,八百年前那一战之后,正道人士的确并未在万蝠古窟中发现什么密洞宝库。其他的倒也罢了,但若是真有这个藏宝密洞,只怕其中会有一件大凶之物,却是我们不可不防的。」
众人都向道玄看去,天云道人道:「师兄,你所指的究竟是何大凶之物,这般紧要?」
道玄真人看了周围诸人一眼,沉声道:「噬血珠!」
众人耸然动容,苍松道人讶道:「这凶物不是早随著黑心老人死去而消失了吗?」
道玄真人摇头道:「不然,黑心老人虽死,但噬血珠未必便没于世间。似这等大凶煞之物,等闲之辈不能掌握,魔教妖人若是修行不够,将其收藏起来也未可知。而且当年黑心老人出身便是在魔教的炼血堂一系,故以我推测,很可能噬血珠便在这密洞之中。」
众人听了道玄真人这一番话,一时都默默无语,半晌,却是那冷冰冰的水月大师开口道:「那掌门师兄意欲如何?」
道玄真人道:「我在收到逸才的传书后,即刻便知会了焚香谷与天音寺,不久这两大门派也回过话来,说是也将派出得意弟子前往空桑山阻止魔教恶徒,持道锄奸。」
田不易皱眉道:「那掌门师兄的意思是……」
道玄真人脸上露出了微笑,道:「说起来此次也是难得的大好历练机会,我青云门中年轻俊才虽多,但多数都未外出修行,而且这些年来天下安定,更从未与魔教妖人对峙相抗。趁著这次七脉会武的机会,我打算将前四名的年轻弟子,一起派出前往空桑山,一方面可以阻止魔教妖人倒行逆施,另一方面也可历练历练,长长见识。而且……」
他收起笑容,面色转为严肃,道:「而且我听闻最近百年间,天音寺与焚香谷都出了几个了不得的杰出弟子,天资骄人,我们再坐视不理,只怕将来这正道领袖的地位就难保了。若如此,我道玄可无颜去见列代祖师!」
众人一起点头,苍松道人首先道:「掌门师兄高瞻远瞩,说得极是。」
道玄看了看各位首座,道:「既如此,诸位是都没有意见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
道玄真人道:「好,那就如此决定了。玉清殿里,已为诸位师兄安排了住所,请诸位前去休息吧!」说著,他手掌连拍三下,门外立刻转进数个道童。「你们领著诸位首座去房间歇息。」
道童们应声而上,各首座都站起身,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便跟著去了。
注一:出自「山海经」第四卷「东山经」:东次二经之首,曰空桑之山,北临食水,东望沮吴,南望沙陵,西望泯泽。
第二十一章黑夜
七脉会武,是青云门一甲子一次的大盛事,通天峰上一下多出数百人,住宿自然变得紧张。
大竹峰一脉众人要想再过那种在大竹峰上一人一间的逍遥日子,那就是妄想了。
除了田灵儿住在小竹峰诸女那儿,大竹峰从宋大仁开始,男弟子共有七人,全都挤在一间房中。
通天峰上,青云弟子的住处向来是四人一间,此时在房间里打了三个地铺,好歹也挤了下来,不过拥塞不堪那是免不了的。
此刻,便只听到有人大声抱怨:「真是的,整天说长门如何如何好,现在居然要我们七个人挤一间房,真是小气!」
「老六,你别抱怨了,若是被长门的师兄弟听见,那就不好了。」
「二师兄,你睡在床上,自然舒服得很,怎么也不看看师弟我躺在冰凉的地上,不如我们换个床铺吧!」
「呼呼呼呼……」
「……不是吧!一下子你就睡著了,还打呼噜?」
「呼呼呼呼……」
「哼哼,啊!四师兄,你一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天资过人才华横溢……」
「呼呼呼呼……」
「搞什么嘛!现在很流行瞬间入睡吗?咦,大师兄你一向心地善良,怎么会看著师弟我……」
「呼呼呼呼……」
「你──啊!三师兄……」
「吼吼吼吼……」
众人吓到,这时墙壁突然重重响了起来,隔壁有人大声怒道:「喂,你们大竹峰的人晚上睡觉都是打得这么响的呼噜吗?」
房间里突然一片安静,许久之后,不知道是谁偷偷乾笑了几声,稍后,先前那声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啊!五师兄你……」
「你,你,你什么,我就睡在你旁边,都在地上,要换位置是吗?我无所谓啊!」
「咳咳,没事了。唉!这地铺冰凉也就罢了,偏偏还短了一截,睡也睡不舒坦,说起来还是小师弟好,身材刚刚好。」
「六师兄,你怎么闭著眼睛说话呀!你没看见我这里还有一只大狗和一只猴子在跟我抢被子吗?最挤的就是我这里了,你还说?」
「……不过我还是……」
「闭嘴,老六!」屋里数人同时喝道。
天黑之后,还有许多初次到通天峰的其他六脉年轻弟子出来散步,对通天峰景色大感惊叹好奇,但随著夜色渐深,众人也都回到各自房间睡去了。
当黑暗降临这座高耸入天的山峰,苍穹之上,一轮冷月,把清辉洒向山巅。
张小凡睡得正香,忽然迷糊中感觉身边动了几下,朦朦胧胧张开睡眼,却见躺在身边的猴子小灰与大黄都不见了。
他撑起身子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大黄黄色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背上一片阴影,看去多半是猴子小灰。
张小凡心中奇怪,夜这么深了,这一猴一狗还要去哪?
当下轻手轻脚地爬起,胡乱披了件衣服,走到门边,只见在清冷月华之中,大黄正背著小灰呼呼向云海那儿跑去。
张小凡看著它们跑去的方向,心中一盘算,便想起那是早先宋大仁告诉自己的通天峰厨房所在。
当下又好气又好笑,这大黄被田不易养了不知道几百年,也算是一只得道老狗了,不料竟如此贪吃。
他本想不管回去睡觉,但回念一想,万一被什么人看见大竹峰的黄狗、灰猴偷吃东西,这可太过难看,还是要把它们追回来才好。
他心中决定,抬眼一看,却见大黄背著小灰此刻也只剩下一个模糊身影了,赶忙追了过去。
他一路疾跑,途中小心翼翼,不曾惊动其他房间的同门,待他跑到云海处那片广场之上时,早已看不见大黄与小灰的影子,只见在冷月之下,这里云气淡淡飘浮,如纱如烟,美不胜收。
他多看了两眼,便没有心思再看下去,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就要往厨房那个方向走去,忽然间,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云海深处,在厨房方向的另一侧,云气飘渺中,隐隐有一个苗条身影向前而行,看那人走的方向,似乎是往虹桥走去。
张小凡怔怔地看著那个身影,尽管隔了老远,可是这身影便如深深镂刻在他心间一般,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师姐田灵儿。
夜,这般深!
她为何一人外出,又要独自去哪里?
张小凡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觉得脑中千百个念头纷至沓来,心乱如麻,彷佛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却始终不肯承认。
他转过头,目光盯著大黄小灰跑去的厨房方向,狠了狠心,向那里走去,同时对自己道:「张小凡,你少管闲事!少管闲事!」
就这般走了七步,月华如水,照在这一个少年身上,分外孤单。
然后他停了下来,抬头看天,只见一轮冷月,挂在天边。
他嘴里似乎动了一下,片刻之后,他疾转过身,咬著牙,向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月光照在他奔跑的身影上,带著凄凉的温柔。
只一会工夫,田灵儿身影便已消失在云海之中,但张小凡看也不看其他地方,向著虹桥方向,一直跑去。
很快的,他上了虹桥,山风吹来,虹桥两侧的水流泛起微微涟漪,倒映著天上月亮,清冷美丽,但张小凡全然不顾,只是用力奔跑。
跑,跑,跑!
跑过了虹桥,他仍然没有见到什么人的影子。直到他跑到虹桥尽头,心中忽然一阵惘然,清冷月辉把虹桥尽头的那湾碧水潭边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一个美丽身影,俏立潭边,凝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
张小凡忽然害怕起来,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的害怕,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师姐发现。
他转眼四看,看见潭边右手侧靠近虹桥处,有一片小小树林,便悄悄跑了过去,藏在那里,从那阴影处,偷偷望著田灵儿。
这一望,彷佛就是永恒!
月光下,碧水边,那一个年轻女子带著几分哀愁,几分期待,低垂著眉,眼睛里彷佛有淡淡的光辉,似乎在憧憬著什么,看去竟如此美丽。
山风习习,风过水面,掠过她的身旁,也摒了息,止了声,轻轻拂动她的衣襟秀发,衬著如雪一般的肌肤。
张小凡的深心处,忽然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涌起,彷佛那女子就是他一生想要守护的人,纵然为了她历尽百折千劫,他也是毫不迟疑,绝不后悔。
这一刻,多希望就是永恒!
「灵儿师妹。」忽地,一声呼唤,从虹桥上传来,田灵儿一下子转过身来,眼光中在瞬间充满了欢喜之意,嘴角也流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齐师兄,你来了啊!」
张小凡的心在那一刻彷佛破了开来,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什么痛楚,整个心里一片空空荡荡,只回荡著那一句「齐师兄,齐师兄,齐师兄……」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在虹桥上快步走下一人,剑眉星目,英俊不凡,气度出众,却不是齐昊又是何人。
只见齐昊快步走到田灵儿身旁,温声道:「对不住了,我那些师兄弟们年轻爱闹,搞得很迟方才入睡,所以才来晚了,害你久等了吧!」
田灵儿心中本来有些许嗔怒,但不知为何,一看到齐昊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下摇了摇头,微笑道:「没关系,我也没来多久。」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水潭,道:「不过为什么要约到这里见面呢!白天灵尊突然发怒,我到现在还有些害怕呢!」
齐昊笑道:「不妨事的,我听师父说过了,灵尊一切如常,只是与我们年轻弟子开个玩笑,而且白天它这么一闹,晚上这里就更是清净了,不是吗?」
田灵儿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我们这样偷偷相见,也不知道好不好?」
齐昊看著她温柔美丽的脸庞,柔声道:「灵儿师妹,我们自从两年前在大竹峰初次相见,我就对你念念不忘,相思难止,往往夜不能寐,脑中都是你的影子啊!」
田灵儿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脸色又红了一分,却并无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心中有丝丝甜蜜。
齐昊又道:「灵儿师妹,我……」
田灵儿忽然抬头道:「齐师兄,你叫我灵儿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又低下头去,低声道:「我、我爹和娘都是这么叫我的。」
齐昊大喜,彷佛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了一下才追问道:「真的吗?灵、灵儿。」
田灵儿看了他一眼,伸手到怀中慢慢拿出一个小小锦盒,眼光低垂,看著地面,似乎鼓足了勇气才低声道:「这个『清凉珠』,我这两年来都一直带在身上的。」
她说了这话,便不敢再看齐昊,却不料过了许久,齐昊都没有声音,田灵儿心中奇怪,偷偷抬眼看他,只见齐昊眼中满是欢喜,笑容满面,说不出的幸福样子。
他二人这般对视良久,忽地张开双臂,彼此拥抱在一起。
月华冷冷,洒在他们身上,洒在那片树林之中,却照不到黑暗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对情侣说著温柔蜜语,直到齐昊看了看天色,见月已过东天,才道:「灵儿,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若是被人发觉了,总是不好。」
田灵儿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二人对看一眼,忽地都是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齐昊拉起田灵儿的手,缓步向虹桥走去,二人在月光下如一对亲密鸳鸯,靠得紧紧的,过了一会,才消失在虹桥之上。
这夜色,又多了几分凄清。
树林中,阴影里,张小凡缓缓走了出来,怔怔地走到碧水潭边,看著波光粼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