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芯素一脸平静,听着,没有说话。
项恒道:“但如今,我们都在唐家堡内,筹备着对付黄雀的事。所以你我应该敌忾同仇,私人恩怨就放着日后算。听好了,我们宰了黄雀以后,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你,单大夫人。”
西门笑、钱丈坤、马一翎、风延庆、刘不平和丘谭六人,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眼中都闪过一丝莫名的无奈。
他们知道,项恒决定的事,一般很少会改变。
许久之后,西门笑才喃喃说道:“老大,我会誓死保护单大夫人的。如果你为了报仇而杀我,我不会怪你的。”
丘谭道:“将来我要是阻碍了你报杀父之后,那你就尽管砍了我,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项恒转过头,无法再面对这六人:“何必呢。。。”
白芯素看了六人一眼,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项恒忽然冷哼一声,对白芯素道:“你我现在的关系,最好还是少见面的好。”然后他的目光又掠过六人,道:“你们站在她那边,我不怪你们。。。。”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过身,用背影面对身后的七人。
白芯素,曾和项恒忘记辈分,抛去尊卑贵贱,在月下开怀对饮,是一对那么特殊,那么要好的朋友。
但是今天的白芯素,却以仇人的身份出现在项恒面前,那种残酷的打击,仿佛就要打垮他那高大的身影。
“老大!”西门笑粗豪的大喊,喊住了往前离去的项恒。
项恒虽然没有回应,但他却停住了脚步。
对着项恒的背影,西门笑大声喝问:“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第四十二回:单雄的黑羽大氅:(第三章)
“是,一直都是。”项恒说了这五个字,没有回头,没有犹豫,在身后那七人的目光下,踏着青石路,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正未时,日微斜。
花石客栈。
两匹马,两个人。
一人身着白衣,断臂,仅剩的右手上悠悠的晃着折扇。
另一人身着灰衣,高大威猛,一脸严肃。
两匹马是白色的。
宇文子乔从胯下的马上下来,马和他的衣服一样白。
然后唐静也跟着从马上下来。
“花石客栈,我们到了。”宇文子乔晃着折扇,轻轻说道,神情好像唐僧终于见到了如来佛一样。
那笑容可掬的小二,立马迎了过来:“看两位大爷一脸风尘,想是赶路累了,想来小店喝一杯水酒?”
这小二今天可真是高兴,之前来了一个一脸冰冷的江湖剑客,一个头带斗笠,看上去身份不凡的江湖豪客。让他高兴的原因,还是因为看见了一个比仙女还美上三分的少妇。
此刻来了一个带着随从,看上去极其富态的少年公子,就让他更高兴了。
唐静咳嗽一声,对那小儿道:“这两匹马比我们更渴,带下去喂些饲料清水。”
宇文子乔面带君子微笑,折扇轻晃,泰然自若的走入了眼前的花石客栈。唐静脸色平静,紧紧跟在宇文子乔身后。
他们用平静从容的外表,深深的将肉体上的疲倦和内心的紧张隐藏起来。可是你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唐静的鬓发间有微微的细汗,宇文子乔握扇的右手手背正爆满青筋。
他们原本快步流星,急匆匆的往那大门走去,可是刚跨过门槛,两双眼睛在大堂里一闪,两人的脚步马上就放慢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可是很快的,马上就回复了平静。
唐静低声问道:“是独孤飘雪和单夫人,那个黑衣人,好像很眼熟。”
宇文子乔低声说:“是单雄。”
唐静似乎因为吃惊,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但脚步却更慢了,低声道:“他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不过我们更关心的,应该是孙华通在不在这里。”
“看上去,单夫人和独孤飘雪还没和孙华通发生冲突。”
“锦囊里的纸条,已经告诉他们两人在申时之前不可以动手了。”
“到目前为止,孙华通和黄雀在花石客栈的计划,你看破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
“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在孙华通出现之前,我们只能见机行事。先去会一会单雄。”
“宇文公子你看!他们坐的那张桌子中间,有一个桌角,不知道是被谁掰下来的。”
“单夫人一身的内力,还不足以掰下这拳头一般厚的桌角。独孤飘雪更不会做这种事,可见应该是单雄掰下来的。”
唐静的眼中闪过一丝佩服。
宇文子乔低声补充道:“你再仔细看看,单雄的左手拇指上还留有木屑和油漆。”
唐静道:“此人内力好深,光从掰下这桌角上来看,内力至少比我强四倍以上。”
宇文子乔微微叹了口气,道:“你错了。”
“哪里错?”
“单雄并不是个左撇子。”
“他用右手?”
“所以他的右手应该会比左手力气大好几倍。”
唐静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那此人的内力岂非比我大十几倍?”
宇文子乔微微一笑,道:“黑羽盟盟主,并非浪得虚名。”
两人的废话实在太多,脚步实在太慢,从大门到留星雨他们的桌子,最多也就五丈距离,可这五丈距离,宇文子乔和唐静两人一共说了二十一句话。直到他们走到留星雨三人的桌前时,已引来不少旁人的目光。
宇文子乔面带淡淡笑意,斯斯文文,泰然自若的独孤飘雪左侧,单雄的右侧,留星雨对面的那位置坐下。
独孤飘雪和单雄两人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移开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倒是留星雨,尽管她极力掩饰,还是藏不住她美丽脸庞上的吃惊之色。
——他怎么来了?
就算她已嫁为人妻,定力和宇文子乔、唐静、独孤飘雪和单雄这些老江湖还是差远了。
“几位爷,小的给几位再拼上一张桌?”花石客栈的小二见那桌子上坐着四人,还有一人站着,马上就小跑过来。
唐静看也没看那小儿,摇了摇头,道:“不必麻烦。”
小儿笑嘻嘻的说:“那我给这位爷再搬张椅子来。”
唐静道:“也不必了。”
那小二怔了一下,只听眼前这灰衣大侠继续说道:“茶水暂时也不用了。”
小二虽然是笑容满面走开的,心里却充满了疑惑:是不是行走江湖的大侠,脾气都有点古怪?
就这样,独孤飘雪于单雄面对而坐,宇文子乔和留星雨面对而坐,唐静则站在宇文子乔身旁。
“是什么风,把宇文公子吹来了?”黑纱后的单雄,带着平和的语气,缓缓说道。
“秋风,秋风。”宇文子乔微笑着回答,目光停留在留星雨身上。
停留在那梦中伊人的身上。
留星雨见宇文子乔看来,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怎么来了?”
宇文子乔道:“单夫人来此所为之事,便是小生来此的原因。”见眼前的留星雨无恙,宇文子乔暗中松了口气。
留星雨又是一怔,暗道:杀孙华通的计划有变?
黑纱轻轻晃了晃,单雄看了一眼唐静,道:“怎么?你不坐?”
唐静望了他一眼,道:“我习惯站着。”
单雄冷哼一声,道:“几位来此神神秘秘,嘴上说是喝茶,却无喝茶的意思。”
宇文子乔晃着折扇,微微一笑,道:“单盟主岂非也一样?来这花石客栈,却无喝茶的雅兴,反而掰下这桌子的角,这叫小生更加猜不透。”
留星雨脸上闪过一丝微微怒意,瞪了宇文子乔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对自己的公公单雄无礼。
单雄看着桌子中间的那个桌角,淡淡的笑了笑,道:“我更加猜不透,我们几人聚在此处,桌上无茶无酒,究竟是为何。”
宇文子乔道:“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单雄道:“如此甚好。”
宇文子乔道:“那就让小生先说吧。”
留星雨和唐静两人身子一颤,都吃了一惊,若是宇文子乔说完了,那单雄岂非有机会耍赖不说?
这种事情,按理本应两人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先说的,可宇文子乔竟然非常痛快的想先说,他是个疯子?
单雄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两人的疑虑:“宇文公子不愧君子二字,你不怕让我知道你来花石客栈的目的,也不怕你自己说完后我耍赖不说,这份坦诚,令人佩服。”
宇文子乔微微一笑,道:“惭愧,如今黑羽盟和唐门联姻,单盟主于唐门已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小生岂可对单盟主有所隐瞒。”
单雄话音一落,留星雨和唐静两人便暗暗佩服两人,佩服宇文子乔那对人对事诚实的君子行径,佩服单雄逢场作戏的丰厚阅历。
君子,就是对别人对自己,永远保持诚实。
宇文子乔宁可闭口不语,也不愿说一个谎言。世上真正称得上君子的男人不多,他算一个。
独孤飘雪冷冷坐在一边,仿佛这桌上只有他一个人一般,不过他时不时的,就抬眼望一望单雄的右手,但望一眼后,目光马上就移开了。
单雄沉吟道:“那宇文公子究竟是为何而来?”
“来杀一个人。”那永远斯斯文文的书生,谈到杀人二字时,他的脸色依旧不变,嘴边甚至还带着一丝弧弯,折扇轻摇。
单雄语气中的佩服之意,又增加了三分:“谈到杀人二字,宇文公子仍是处之泰然,面带微笑。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杀个人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而是因为你心里觉得,你来这里要杀的人,是非死不可的极恶之人,你没有觉得没有一点罪过,所以才能这般镇定。”
宇文子乔淡淡道:“君子坦荡荡,小生杀此人,内心的确无一点惭愧和心虚。”
单雄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道:“可是,你眼中却无一点杀意,这又是为何?”
宇文子乔沉声道:“杀意之说,小生觉得太过危险。带着一双浓浓杀意的眼眸,去注视你的敌人,岂非会引起对方警惕?”
单雄点点头,道:“所言甚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留星雨也点了点头,仿佛觉得宇文子乔说的颇有道理。
“啪!”的一声,宇文子乔将折扇并拢,然后目光落在合拢的折扇上,微笑道:“况且,小生已有必胜的把握,又何必带着那虚伪的杀意?若真要谈杀意,那小生的折扇上,或许能看见些影子。”
单雄道:“铁骰书生并非浪得虚名,可是,这折扇的威力,又岂在骰子之下。”
宇文子乔谦虚的笑了笑,道:“单盟主过奖了,这不过是柄普通的纸扇而已。”
单雄淡淡笑了笑,道:“铁骰书生打败诸多江湖高手的,仅仅是一把折扇而已,这岂非更加说明铁骰书生四字并非浪得虚名?”
这马屁拍的实在是太舒服了,就连一向温文莞尔的宇文子乔,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露出了上颚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笑道:“单盟主实在太高看小生了,惭愧惭愧。今日我们聚集于此,不管是来喝茶或其他闲事,都是一种缘分。小生折扇自出现那天起,就从未被别人碰过。既然单盟主与小生如此有缘,就借给阁下观赏观赏如何?”
留星雨脸上闪过一丝不屑,鼎鼎大名的单雄,简直就快把宇文子乔夸上天了,有这种人拍马屁,就算是双手将这折扇奉送,也一点也不夸张奇怪。而且若是让单雄接受了一个人的礼物,那这个人就已经成为了单雄的朋友,那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
可是这书生,居然小气到只把折扇借给单雄“观赏观赏”,这也太没君子风度了,也太丢唐门的脸了。
单雄似乎没在意这些,甚至还受宠若惊的笑了一声,道:“宇文公子真是太给在下面子了,我又岂能不识抬举?”
“单盟主言重了。”宇文子乔莞尔微笑,将手中的折扇递过去,看着那单雄毕恭毕敬的接过。
单雄左手拿着折扇,上下打量,连连点头:“好扇,好扇。”说着“啪!”的一声,晃开折扇。
扇子上画着六只疾飞喜鹊,六张尖细的嘴里叼着六粒精致的骰子。
单雄将扇子放在桌上,左手轻轻抚摸那六只喜鹊,忍不住叹道:“喜鹊叼骰扇,好扇,好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用暗器骰子出名的宇文公子的折扇,是一把铁骨打造,布满机关暗器的铁面扇。可是若对铁骰书生四个字稍微了解一些,就会知道那折扇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纸扇。”
单雄顿了顿,继续道:“此扇在宇文公子手中,与不同的小人交手无数场,却依旧崭新崭新,可见宇文公子的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界。一个用折扇做武器的人,所用之扇却是再普通不过的纸扇,不违光明磊落,君子坦荡荡!要我说,什么喜鹊叼骰扇,应该叫君子扇才对!”
宇文子乔挥了挥手,谦虚的笑了笑:“单先生说笑了,能被单先生赏识,那真是小生三生有幸。”
单雄将折扇递还给宇文子乔,道:“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没在宇文公子的折扇上看出半点杀意。”
宇文子乔接过折扇,用一种很神秘的语气说道:“这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折扇,没有杀意并不奇怪。”
单雄意味深长的听着,然后点了点头:“君子扇,无杀意。”
宇文子乔忽然岔开话题,道:“小生还有一件东西,可否呈给单先生,指点一二?”
单雄淡淡道:“是何宝贝?”
宇文子乔转过头,对身后的唐静说道:“将兰花剑,借给单先生过目过目。”
留星雨一听到兰花剑三个字,花容变是微微变色。
唐门以暗器称著,整个家族无一不是暗器好手,若说道剑术,三百年来,唐门内却没出过一个用剑的好手。
直到近几年来,才出了唐静这个人物。
唐静从两岁开始习武,四岁开始习暗器,五岁开始习剑。八岁时,轻功的造诣已经可以一掠一丈七尺,暗器飞针已可在百步内取人性命。十岁时,就让唐门最好的铁匠替自己铸了一柄宝剑,名曰兰花。十二岁时,兰花剑已经可以一剑将六只鸽子串成糖葫芦。十五岁时,剑术上的造诣,据说已经超过了唐门所有先祖前辈,整个唐家堡里,暗器上的造诣尽次于唐婆婆和留星雨。十六岁时,就当上了唐门总管,权利仅次于唐婆婆,负责整个唐家堡内部的治安和分配外部任务,可以调动所有唐门弟子,负责发放和领取唐门中任何暗器。是唐门数百年来最年轻,权利最大的总管。
唐静的剑术虽然不能和独孤飘雪和孙华通等剑客媲美,剑术的造诣也不过是二流中的一流,但只要是习剑的人,多多少少总听过兰花剑三个字。
唐静的剑术不是一流的,可是由唐门工匠所打造的兰花剑,铸造和材质上,那绝对是一流的。
这柄剑此刻就握在单雄的手里。
从剑柄到剑鞘,呈现一片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