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子乔苍白的脸上露出苦笑,笑的十分难看,道:“看来从小生进来的时候,你就发觉中毒了。”
“孤独飘雪破坏了我整个计划,我很清楚,我的身份随时有可能被拆穿,所以我一直很小心,当看见你进来时,脸上带着那股胜利的笑容时,我就知道,我的棋子已经被你杀光了。”沈苍道:“我一看见你,就运气戒备,这才发现经脉阻塞,显然是中了毒。”
宇文子乔勉强的动着嘴唇,道:“所以你虽然发现了异样,却没有马上动手,只能跟小生接话,争取时间,好调息解毒。”
沈苍叹了口气,道:“你最失败的一点,就是不太清楚轮武秘录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宇文子乔道:“小生更失败的,是没有真正看穿你的实力。”
沈苍微微一笑,道:“的确,你一定不知道我会用毒,更不会知道我会操控活毒。”
宇文子乔脸色白的像一张纸,道:“小生惭愧,朱梦航学到了莫魂所有的能力,她既然身为你的棋子,扮演主人角色的你,从她身上学到用毒的方法,这的确是很平常很简单的事情。这么简单的事,小生竟然没有想到。”
沈苍轻轻抓起一条绕在身上的蛇,收入袖子里,其余两只蛇也跟着滑入了他的袖子。
宇文子乔苦笑一声,道:“看来这两只蛇的毒性不小。”
“我并没有学到莫魂所有用毒的方法,暂时只能操控这种简单的毒蛇。你放心,这种毒蛇是毒不死人的。”沈苍笑了笑,道:“这种蛇的毒性,就好像碧螺春一样,可以让中毒者全身经脉阻塞,内力暂失。”
宇文子乔道:“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沈苍点了点头,道:“除了经脉阻塞外,中毒者还会全身麻痹,动都动不了。”
“这一点我们能感觉到。”宇文子乔苦笑一声,道:“除了嘴巴,小生好像什么都动不了了。”
沈苍摇了摇头,道:“这种蛇的毒性会渐渐增加,再不过一会儿,你的嘴巴也会动不了。”
宇文涛和唐婆婆的冷汗比宇文子乔流的还快,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嘴巴好像被浆糊黏住,动都动不了。
沈苍道:“在我们的谈话中,我忽然想出了一接下去的计划。”
宇文子乔的嘴巴已经逐渐麻痹,动不了了。
沈苍凝视着三人,许久之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的嘴巴都已经麻痹不能动了。”
三人的脸色更白,冷汗流的更快,全身冰冷。
“啪啪啪!”两声清响,三人再也坚持不住,唐婆婆的檀木杖,宇文涛的烟杆和宇文子乔的折扇,都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三人盯着沈苍的目光似乎都在问:“什么计划?”
“项恒虽然会来,却听不到故事了。”沈苍的脸上写满了恶毒,道:“你们刚才说了,现在我的身份只有你们三人知道。浑然不知的项恒,对我没有一点提防,只要他一来,我就可以趁他不备杀了他。”
“杀了他后,你们三人当然也活不成。”沈苍道:“现在你们还不能死,不能让项恒看见三具尸体,那会让他全神戒备的。”
三人的眼眸里,已从刚才的自信,彻底的转换成了绝望,无边的绝望。
宇文子乔这时才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深沉无边的毒坑,就算有一百头玄韵那么健壮的青牛,也不能把他拉出这个坑。
黄雀挖的这个坑,实在是太险恶,太深了,深到足以吞噬整个唐家堡和黑羽盟。
已是三刻,唐家堡大门前。
流星七血刀很随意的从马上下来,守门的弟子马上迎来,低声对项恒说:“宇文公子吩咐,请七位立刻前往议事厅,有事商量。”
项恒皱着眉头问道:“宇文公子已经回来了?”
守门弟子道:“宇文公子出门前就说过,只要七位一到,就马上前往议事厅议事,如果宇文公子还未回来,就请七位等一等。”
项恒又问道:“留星雨和唐静那边怎么样了?”
守门弟子道:“也回来了,成功的刺杀了安凤,单夫人和唐总管正在内屋休息。”
西门笑道:“单大夫人和单少盟主那边怎么样了?”
守门弟子道:“他们也回来了,现在也在休息,任氏父女已经被杀了。”
项恒微微紧张的问道:“我方都没人受伤?”
守门弟子道:“看上去好像没有,至于具体细节,还请各位前往议事厅,宇文公子会一一告知的。”
项恒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六人说道:“看来我们只有去议事厅,看看宇文秀才这次又想玩儿什么把戏。”
七人扛着刀,挎着流星大步,进入了唐家堡的大门。
一个白色的人影,紧紧跟在七人身后。
守门弟子全身一颤,惊道:“诸位请等一等。”
项恒回头望了一眼冷云风,将目光停在惊讶的守门弟子脸上,道:“怎么?”
守门弟子低声道:“他是冷云风?”
项恒点了点头。
守门弟子急道:“他在唐家堡里杀过人,能让他进去?”
项恒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让一个小白脸跟着我,可是如果你有办法拦住他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守门弟子一脸疑惑,听不懂项恒的意思。
项恒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的笑了笑,声音非常洪亮,似乎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他在说什么:“你放心好了,一个没有一百两银子作为报酬的杀手,他不会杀任何人,甚至和一只无牙老虎没什么区别。所以那个小白脸如果要跟着七位爷,就让他跟着吧。”
七人在门前豪爽大笑,迈着步子,洒脱的走了进去。
只留下目光中满是痛苦之色的冷云风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外,迟迟不肯移步。
守门弟子苦笑着盯着七人离去的背影,然后又转过头,目光落在那苍白的人影身上,脸上却笑的更苦,更难看,就好像刚吃下去一坨屎一样。
许久之后,冷云风终于迈开步子,在守门弟子异样神情的注视下,跟着七人走了进去。
当然,没人拦住他,因为项恒保证过,他绝不会杀任何人。
况且,有谁能拦得住他?
那个提着刀,洁白的背影上,为什么散发出一股最孤独,最无助的寂静?
那个人,凭着一把刀,面对整个残酷的世界,面对所有的力量,他依旧可以坚强的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他的身影上,到处都散发着无助的寂静?
他真的是个无助的人?
项恒全身上下散发出浓浓劲力,无一丝倦意,可是他,现在才是真正无助的人!
他或许不知道,他的脚下,这条通往议事厅的路,就是一条通往毒坑的路。
当他走入议事厅的时候,他会看见自己一直深深敬佩的沈前辈,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却不知,那沈前辈笑容的背后,是黄雀寒冷的笑意,是一把贯穿他胸膛的利剑,是一条吐信的毒蛇。
七人走在石径上。
项恒忽然低声对六人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跟在我们后面的人,是个很大的隐患。”
刘不平回头望了一眼冷云风,道:“那我们干掉他怎么样?”
项恒故意板起脸来,道:“要干掉他的话,刚才在路上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回来这里了才干掉他?”
钱丈坤接到:“那我们把那小白脸绑了?”
项恒骂道:“那还不如干掉他。”
西门笑道:“那我们用什么对策?”
项恒豪爽一笑,道:“他姥姥的,不就是防他么,我有个好办法。”
七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窃窃私语,时不时的还怪笑几声。
冷云风跟在他们身后一丈远,听不见,也不想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好像不想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一样。
他一步一步,很有节奏的走在石径上,转过一道弯的时候,冷云风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石径绕过一坐假山,前面笔直延伸,两旁种着各种香花建树。
七个人,就好像忽然消失了。
冷云风伫立在原地,直愣愣的望着前方,望着这条刚刚消失了七个活生生的人的石径。
他的脸上既没有惊讶,眼眸中也无紧张之色,他洁白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同样洁白的刀。
冷云风,静静的凝视着眼前这条无人石径。
无数次的杀人过程,已让他变得十分稳重,绝不轻易露出自己内心一丝的想法。
这七个人好像会遁地术似地,刚才忽然同时消失,现在又同时出现了。
只不过他们是在冷云风前面消失,在他后面出现而已。
让冷云风发觉七人又同时出现的,并不是他们七个人的身影,而是顶在他后背的七把刀。
七把刀冰冷的刀尖,轻轻的顶在冷云风背后。
项恒的刀尖,却顶在他脖子后面的大血管上。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人恐怕早就吓的尿裤子了。
冷云风不是个普通人。
被七把刀顶着,冷云风脸上既无惧色,也无任何表情,只是他苍白的手,将同样苍白的刀握的更紧,冷冷道:“你们想杀我?”
项恒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道:“如果我们想杀你,刚才在路上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在唐家堡内动手。毕竟我不喜欢以客人的身份,在主人的家里杀人。”
冷云风道:“你们的刀,并不客气。”
项恒笑了笑,道:“我只问你一句话。”
冷云风冷然道:“你问。”
“你跟着我们,到底要做什么?”项恒的语气也忽然变冷,道:“我实在不相信你是为了阻止黄雀杀我的。”
冷云风的声音压得很低,道:“可我的确是想阻止黄雀杀你。”
项恒冷笑一声,道:“如果我问你黄雀的姓名,你一定不会说的,对吧?”
冷云风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回:斗雀(第三章)
项恒道:“如果有一个人,花一百两银子,请你来唐家堡杀个人,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跟在我们的后面混入了唐家堡,你说,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性?”
冷云风冷冷道:“我杀吕子墨的时候,有没有这么麻烦?”
项恒淡淡道:“可你是个为了完成雇主的任务,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人。”
冷云风默认。
项恒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们就可以让你继续苟延残喘。”
冷云风道:“什么事。”
“把你的柳叶刀交出来,这样一来,就算你是来杀人的,恐怕也会困难许多。”项恒冷笑一声,道:“如果你不肯,我想唐婆婆,也不会责怪我在她的宅院里杀一个该杀之人。”
冷云风继续沉默,刀,依然紧紧的握在手中。
项恒道:“其实唐婆婆也不太喜欢你,毕竟你在唐家堡里杀过人。”
西门笑怪笑一声,道:“你把刀交出来,就可以继续跟着大爷们逛唐家堡,这种便宜事一般人是不会拒绝的。”
冷云风低着头,凝望着手里的刀,道:“我知道,唐家堡并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让陌生人进来的地方。”
项恒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就好,如果你带着刀,在唐家堡里惹了麻烦,那矛头可就都指向我们了。”
冷云风道:“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没收你的无羁刀,你会不会答应?”
项恒断然道:“我能答应,我的刀却不会答应。”
冷云风道:“所以如果我不交出刀,你应该能理解的。”
项恒道:“是的,那么接下来,我们在你身上穿七个窟窿,我想你也能理解。”
冷云风缓缓的转过头,丝毫不在意顶在自己身后的七八刀,凝视着项恒,道:“刀,对于杀手或刀客,往往都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项恒淡淡道:“我知道,你和我,都是靠着手里的刀,才能活到今天的。”
冷云风道:“那你知道不知道,让我交出比生命还重要的刀,意味着什么?”
“我很了解。”项恒道:“可是在我真正了解你来唐门的目的以前,我只能这么做。”
冷云风沉默。
项恒笑了笑,道:“刚才在路上,如果我们七人拼死阻止你跟着我们,你会不会转头离开?”
冷云风摇了摇头。
项恒道:“如果我们想甩掉你,能不能做到?”
冷云风又摇了摇头。
项恒道:“所以,我们只能让你跟着进入唐家堡,但作为代价,你必须交出你的利器。”
让剑客交出他的剑,或者让刀客交出他的刀,在某些时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而咄咄逼人的项恒,只能用这种侮辱的方式,才能防止冷云风有异心。
可是按照冷云风的性格,那把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别人的,甚至,碰都不让人碰。
除了他刀下的亡魂外。
那把洁白的柳叶刀,象征着冷云风的生命,守护着他在这个残酷世界中存活下去的权利。
所以,这把刀,他就是死,也不会交出去!
项恒也能理解这点,他却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就在他最纠结的时候,冷云风轻轻的做了一个动作,然后项恒彻底的震惊了。
他只是轻轻的举起刀,又轻轻的说了句:“刀在此,你拿去吧。”
七个人的眼球子好像就快蹦出来,嘴巴里就算塞不下一只西瓜,也足以塞下一颗苹果。
许久之后,项恒才恢复平静,轻轻的收回刀,然后走到了冷云风的眼前。
冷云风的眼眸里充满了痛苦。
巳时三刻,唐家堡内石径上。
强烈的阳光已照遍整个大地,嚣张的秋风,终于安静些。
七条魁梧的人影走在石径上,后面不远处,跟着一个洁白的人影。
项恒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意味深藏的拔出了手里的柳叶刀。
套在蛇皮鞘内的柳叶刀一出鞘,七双原本期待的眼神,立刻变得失望。
冷云风究竟有怎样的一把柳叶刀,这是江湖上多少年轻刀客们心中所想的?
第一次这么仔细,这么近距离观察这把柳叶刀的七个人,为什么脸上都是失望之色?
因为那把柳叶刀,是一柄毫无特征,最普通,做工最简单的刀。
只要内力稍微深点的人,轻轻一掰,这把刀就要断成两截了。
西门笑首先忍不住,叫了出来,道:“袂不血用的刀,也太他奶奶的普通了吧?”
项恒的脸上也带着微微不屑的神情。
淡淡无奇的蛇皮鞘和柳叶刀,比雪还白,干净的一尘不染。
刀上那洁白的光芒,就好像冷云风的人生一样,苍白的像一张纸。
项恒叹了口气,将刀收入了蛇皮鞘,失望的说道:“袂不血竟然用这样的一把刀,真叫我失望。”
讽刺的话语传到冷云风的耳里,使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自卑的颜色。
——叱咤江湖,仅用一把很普通的刀。
——染过那么多鲜血后的刀,依旧一尘不染,干净的好像刚出炉一样。
——如果冷云风用的是一把神兵利刃,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更加出名?
从这把刀上,本可以看出许多冷云风身上许多值得佩服之处,项恒完全没有看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