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高歌畅饮,反而在流泪伤心。
当伤心升华到一个境界时,就会变成愤怒。
西门笑、刘不平、马一翎、风延庆、钱丈坤和丘谭这六个人,现在就非常愤怒。
这六个人扛着寒光逼人的大刀,杀气腾腾冲到黑羽城的大门口。
谁都能看得出,这六个人打算去找孙华通拼命。
今天守城的原本有六个人,可是现在,竟只有一个人守在那。
单雄的黑羽大氅在秋风中摇摆,他静静的望着六个人,淡淡道:“你们要出城?”
西门笑现在不笑,怒道:“你应该了解我们要去做什么。”
“正因为我了解,所以我才在这里拦着你们。”单雄道:“你们不是华山四剑的对手。”
刘不平大声道:“我不信!”
单雄道:“华山六剑,现在已经只剩下四剑了,张通、叶卦鹤和孙不灵这三个人不过是三流的剑客,只有孙华通,才是棘手的。”
风延庆道:“这个我们当然知道,我们早就制定了计划。”
单雄眯起眼睛:“哦?”
丘谭道:“我和老六两个人,缠住张通、叶卦鹤和孙不灵三个人。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合力击杀孙华通。”
单雄道:“这个计划真不错。”
西门笑道:“那盟主是否可以让开了?”
“不可以。”单雄忧伤道:“折了夏元空,我不能再失去更多人了。”
西门笑更怒了:“你还是以为我们敌不过孙华通?”
单雄道:“你觉得,你们能不能打得过我?”
西门笑想了想,道:“如果夏老大在,就能打得过。”
“也就是说,你们六个人打不过我。”单雄叹道:“那么我告诉你,五年前,我和孙华通交手过。”
六个人都是吸了口气,显然非常吃惊。
单雄道:“那一次我和他打了八百回合,却不分胜负。”
丘谭道:“你赤手空拳,和他的剑打?”
单雄道:“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拳头,并不比任何兵刃差。”
西门笑道:“现在我明白了,你和孙华通的实力不分上下,而我们六个人却打不过你,结论就是,我们六个人去找孙华通,无疑就是送死。”
单雄点了点头,道:“你总算明白了。”
马一翎忽然截口说道:“但我们还是要去!因为我们都咽不下这口气!”
“我了解你们年轻人的脾气,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如果我一口气都咽不下,那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不会有今天的黑羽盟,更没有流星七血刀。”单雄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视为孝也。你们如果要报答我和芯素的养育栽培之恩,就不要去找孙华通。”
钱丈坤道:“如果我们一定要去呢?”
“那我现在就打断你们六个人的腿。”单雄冷笑:“瘸子,总是比死人要强。”
六个人沉默。
这是一种多么坚定的感情?
不是父子,也不是朋友,更不是师徒的感情,却又比这更坚定。
单雄道:“你们的项老大呢?为什么没和你们一起去拼命?”
西门笑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唉,前不久,我们新老大的师傅和师叔被人砍了,后来情人又被强奸了,加上夏老大的死,项恒承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单雄道:“于是就不忍心叫上他和你们一起去报仇?”
西门笑反问:“如果是盟主你,会忍心么?”
单雄也摇头:“不忍心。”
第十三回:永远的老大(第三章)
月光朦胧,繁星点点。
浪子们活的不快乐,却从未后悔退缩过。
项恒没有被打败,不断的打击,只会让他更坚强。
羊皮酒囊已经扁了,他今天喝的很快,他今天的心情很沉痛。
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静静的照亮了项恒的脸,却看不清他眼里的痛楚。
他借着光,一言不发的磨着刀。
夏元空的雁翎刀上,刃口一共有十三处卷了。
刀刃和磨石发出的声响,叹息着夏元空的逝去。
没人看得出项恒在想什么。
至少有人看得出他需要什么,他只需要一坛酒。
白芯素在他旁边坐下的时候,已将手里的一大坛酒放在石桌上。
“你在想什么?”白芯素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说说看。”
项恒放下手里的刀和磨石,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白芯素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笑道:“我在想男人,难道你也在想男人?”
项恒大笑:“没错,我的确在想男人,你也和我想着同一个男人。”
酒杯一下子就空了,白芯素叹道:“元空七岁的时候进了黑羽盟,跟了我三十多年。”
项恒仰望明月,默默说道:“我和他认识不久,但和你一样心痛。”
白芯素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找孙华通报仇呢?”
项恒道:“还不到时候。”
白芯素看着他手里的刀,看着刀刃的卷口:“那要到什么时候?”
项恒道:“等这把刀磨好的时候。”
白芯素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六个兄弟,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找孙华通了。”
项恒一点都不吃惊,似乎已经料到了:“我看见了,我没阻止,只是因为我也看见单雄站在城门口。”
白芯素道:“你知道他会阻止那六个人?”
项恒道:“一定会,整个黑羽盟里,只有他,才是最了解孙华通武功的人。”
白芯素道:“你了解么?”
项恒举起满是卷口的雁翎刀,道:“多少了解一些。”
白芯素的目光定在卷口上,道:“从这卷口上,能了解多少?”
项恒轻轻用手指弹着刀面,道:“整个黑羽盟里,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把这么好的刀了。”
白芯素叹道:“是的,我记得,这把刀经过前后锻制两百多次,一共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打造完毕。”
项恒道:“这把刀已经战绩赫赫,可是孙华通的剑,轻而易举的就在刃口上砍出十三个卷口,所以他的剑,比夏元空的雁翎刀要坚硬许多。”
白芯素道:“还看出什么?”
项恒道:“若只靠剑的力量,恐怕是不够的。从这十三个卷口和夏老大被震碎的五脏六腑,就能得知,孙华通用剑的六根指头,内力却是在常人之上。”
白芯素道:“你觉得,谁有能力杀死孙华通。”
项恒想了想,道:“放眼天下,只有两个人。”
白芯素来了兴致,一边给项恒的杯子里倒酒,一边问道:“哦?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独孤飘雪。”项恒傲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还有一个就是我。”
白芯素怔道:“你未免太托大了。我丈夫,疯子吕子墨,还有那个袂不血冷云风,这些高手,都是吃屎的?”
项恒道:“你说的这些人,可以不败给孙华通,要说杀了他,怕是还不敢保证。”
白芯素指了指项恒,道:“你既然有把握杀了他,为什么还不去?”
项恒注视着远方:“因为我不想让他死在无羁刀下。”
白芯素总算明白了:“你打算用元空的刀杀孙华通,所以才磨刀?”
项恒道:“夏大哥既然将这刀交给了我,我就要用这把刀复仇。”
白芯素道:“那这把刀要多久才磨好?”
项恒道:“不会很快。”
白芯素忽然笑道:“你们男人,整天想着兄弟和朋友,反而疏忽了我们女人。”
项恒也跟着笑:“我没有。”
“我的生命中,有两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女人。”项恒淡笑:“一个是我母亲,还有一个是忆柔。”
“我和许多苦命的人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我母亲抛弃了。”项恒的目光非常坚定:“可是我坚信,她一定有苦衷和不得已的理由。虽然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但我坚信,只要她出现在我眼前,凭我体内流淌的鲜血,就能从人类最原始的感情和眼眸中,认出她!”
白芯素沉默,她也是母亲,她懂得项恒的感受。
项恒的目光又变得落寞惆怅:“至于忆柔,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可是,我一定会找到她,用下半辈子去补偿,去忏悔。”
白芯素自嘲道:“唉,原来在你的生命中,我一点都不重要。”
项恒跟着苦笑。
白芯素忽然大笑道:“但我告诉你一些事后,你一定会觉得我也是你很重要的人。”
项恒客客气气的给她倒了碗酒:“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一点都不有趣。”白芯素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们男人聪明起来很聪明,笨的时候比猪还笨!”
项恒愣了愣,被吓了一跳,道:“我们男人什么时候比猪还笨了?”
“在思考女人的时候,就是比猪还笨!”白芯素道:“我来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忆柔现在的感受?”
项恒一怔,显然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
白芯素道:“你没有,我却替她想过,我也是女人。”
她已经是个老人,性格虽然有些像男人,可是内心却依旧像少女般仔细。
白芯素的表情不变,可是眼神,却仿佛年轻了十岁,又好像老了十岁:“一个没出嫁的女人受过重大打击后,首先想到的人,通常都是母亲。”
项恒听着。
白芯素道:“忆柔是个内向的女人,被莫魂玷污后,她一定觉得自己不再纯洁,没有脸见你了。”
项恒大声道:“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她!”
白芯素叹息:“可是,她却会以为你会嫌弃,于是她避开了你。”
项恒道:“避开我?她能避到哪里?”
“娘家。”白芯素道:“忆柔的娘亲很早就去世了,是她的亲叔叔沈苍,带她上峨眉山,拜师学艺的。”
项恒惨然道:“所以忘尘师太就好比她的亲娘,只可惜她已经被朱梦航害死了。”
“忘愁师太,是忘尘师太的师姐,除了你,忆柔世上最亲的人,就是忘愁师太了。”白芯素又道:“顺便提一下,忘愁师太已经接过了峨眉派掌门人的位置。”
“我懂了,你是说忆柔是回峨眉山,找忘愁师太了。”项恒道:“你和忆柔认识的时间不久,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她?”
“因为我是女人。”白芯素微笑:“只有一个女人,才能了解另一个女人。”
项恒沉默,竹叶青流进他的喉咙。
白芯素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一定要找到忆柔,然后用余生去弥补过错?”
项恒没有说话,他点了点头。
白芯素脸色微变,激动的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赶快去找她?闷酒他奶奶的已经喝够了!”
项恒又喝了一碗闷酒,放下空酒杯时,他的目光里凝聚了人类中少有的痛苦:“我放不下这把刀。”
白芯素的目光再一次回到那雁翎刀上,十三处的卷口,项恒的心上,好像也有十三个同样的卷口,白芯素道:“你放不下夏元空的仇?”
“放不下。”项恒闭上了眼:“我的脑海里,全部都是孙华通的影子。”
白芯素忽然大声质问:“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愿意放弃一切,去弥补忆柔?”
项恒的眼睛睁开,淡定的说了一个字:“是。”
白芯素的声音更大:“那么你现在要放下的,就是这把刀!”
项恒道:“就算我放得下,我的六个兄弟也放不下,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找孙华通送死。”
白芯素松了口气:“这一点你放心,那六个小王八蛋有我看着,不会乱来。”
项恒道:“那六个人火爆的脾气,你能压制的住?”
白芯素道:“为什么不能?要知道,老娘发起火来,比他们还凶。”
项恒苦笑:“能看出来。”
白芯素道:“下个月,我要和无言带上这六个小兔崽子攻打萧楚文的干云庄,所以我保证,这六个人绝对没有时间去找孙华通。”
项恒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芯素笑道:“那现在,你是不是决定要去峨眉山了?”
项恒没有回答,却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去找忆柔?”
白芯素的目光变的怜悯,就好像一个母亲心疼自己的女儿:“会贤庄上,你对我有恩,她对我有义。”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白芯素道:“作为女人,我只不过是站在她的立场想了想,她现在一定很需要你。孙华通的仇可以放一放,忆柔却不能等。”
项恒咬了咬牙,终于做出了决定:“好!我明天就起程去峨眉山!”
白芯素道:“还有一件事,你要牢牢记住。”
项恒道:“什么事?”
“去峨眉山的途中,刚好会路过崆峒山脉。”白芯素道:“你一定要去看一看幻簧玄洞。”
项恒怔道:“为什么?”
白芯素道:“无羁刀曾经落在沈苍的手里,虽然他把刀还给你了。。。。”
项恒截口道:“不可能,沈前辈不可能是黄雀。”
白芯素道:“他当然不是,我们早就派人去查过,幻簧玄洞的万斤玄铁门完好无损,没有被无羁刀砍过的痕迹。”
项恒愣了愣,马上听出了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说,让我用无羁刀,破开幻簧玄洞的万斤玄铁门?”
白芯素点了点头。
项恒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道:“难道你和黑羽盟,一直窥视着轮武秘录?”
白芯素轻拂的笑了笑:“上乘的武功,都是自己钻研出来的。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满脑子想着那些见鬼的武功秘籍。”
项恒道:“你好像不是个无能的人。”
白芯素傲然笑道:“黑羽盟上下,没有一个无能的人。二十年的钻研,我的拳法已经可以和我丈夫媲美,轻功不会输给崔京龙和安凤这些人,暗器手法可以和唐门的留星雨比上一比。能破的天下四十一种剑法,挫败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老娘的鞭子,曾使原刑天和水清涛两人的运镖队伍,黄了好几趟买卖。”
项恒笑的比她还放肆:“看起来,你好像不太会用刀?”
白芯素嘿嘿一笑:“老娘不太敢吹嘘自己的刀法,但流星七血刀,就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项恒叹道:“你的武功既然这么高强了,为什么还想着轮武秘录?”
白芯素道:“不仅仅我一个人想,我看,连你也几乎每天都想着这本书。”
项恒又笑了:“哦?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白芯素道:“江湖客梦寐以求的无羁刀就在你的手里,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得到轮武秘录?”
项恒叹道:“我也想过,只不过和许多人的想法不同而已。我只是想把轮武秘录烧掉,烧掉那些痴傻的幻想而已。”
白芯素道:“你好像没去行动。”
项恒苦笑:“进幻簧玄洞,至少要死一万次,而我只有一条命。”
白芯素道:“那么,我的想法和你也是一样的。”
项恒惊道:“你也想着烧掉轮武秘录?”
白芯素叹道:“这本该死的书如果被烧了,那天下或许也能太平些,我为什么不能有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