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星雨又扬了扬手,飞出的剪刀将身后的七八颗骰子卷入了黑暗。
宇文子乔不断的发射骰子,留星雨不断的破解,黑夜中只有两人华丽的身影,和骰子与剪刀间擦出的火花。
在发射暗器的同时,宇文子乔还不忘记观察附近的地形,他们已经从清河楼追到城西,绕了一个圈后,又往清河楼的方向,一个逃,一个追。
直到宇文子乔再一次跃到清河楼的屋顶时,留星雨忽然从前面的屋顶上跃了下来,没入了大街上的人群里。
宇文子乔也迅快的跃下,看见的除了黑压压的人群外,哪里还有留星雨的背影?
他还不死心,他不愿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大街上挂满了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贩的叫卖声,在如此杂乱的地方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宇文子乔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用最笨的办法进行尝试,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满大街的乱飞。
有好几次,他几乎选择了放弃,但一想到留星雨就在附近的时候,就打消了放弃的念头。
尽管他的表情还很平静,可是从仓促的步伐和晃折扇的动作中看出,他此刻唯一淡定的,也仅仅只有表情而已。
天色又黑暗了一些,大街上的商铺开始熄灯,人群变的稀松。
被流星金剪划破的衣襟,寒风不断的灌进去,随着宇文子乔不禁的一个寒颤,决定这一个夜晚,是他人生中最疲倦,最狼狈的夜晚。
他还是选择坚持,一放弃,就彻底的输了。
也许这也是君子的一种天性吧。
直到他站在长街的尽头,看着最后一盏熄灭的灯笼,他才在叹息声中回头。
繁星点点,欲射进纸窗的月光,被油灯轻轻的阻挡了。
宇文子乔躺在宽大的浴盆里,舒舒服服的展开四肢,长长的松了口气。
第十八回:赌局(第三章)
经过两天一夜的时间,再不休息,接下来一半的时间,拖着疲倦的身躯找出留星雨就更困难了。
浸在温水里的身躯,看上去并不像他外表那样软弱。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宇文子乔决定,暂时什么都不想,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或许天一亮,就能想到办法。
这张红木的床榻,还是他特地找人从波斯买入的,配上关内最好的棉花和丝绸,使得睡在这张床上的人格外舒服和安详。
今夜,他做了无数的梦,却睡的出奇安稳。
梦里都是留星雨靓丽的身影,和她听琴时陶醉的表情。
辰时,他恋恋不舍的张开了眼,如果就这样梦着留星雨,永生永世,无数的轮回,他也会欣然接受。
那种炽热的爱意,仿佛已超越了凡世所有的生命。
晨风吹过苏州城最宽广的大街,洗过脸,用过早膳的宇文子乔,看上去比昨天更精神。
今天,永远比昨天美好。
他总觉得自己和留星雨冥冥中有一种牵引,一定可以找出她。
雅香阁旁围满了人,大家都非常好奇是谁杀了陈妈妈。
官差们只是封锁了四周,没有进一步去调查杀害陈妈妈的凶手。
因为陈妈妈这颗苏州的老鼠屎,六扇门的人早就想把她弄死了。
不知不觉,宇文子乔又想起了独孤飘雪,无意中,他又来到了金银赌坊。
赌半仙依旧在赌坊中最高的位置坐着,不耐烦的玩着手里的一副象牙牌九。
他看见宇文子乔到来,立马就迎了上来:“宇文公子起的可真早啊。”
宇文子乔微微一笑,在他耳边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有没有打探到那姑娘的下落?”
赌半仙谈了口气,道:“一点线索都没有。”
宇文子乔也跟着失望的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了两圈后,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宇文子乔有些失落。
他多想回到那张波斯运来的红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只有那样,就可以再一次在梦里看见留星雨了。
但他没有,因为他的思念,不仅仅是靠梦就能满足的。
秋风带走了无名庄里最后的一片枫叶,宇文子乔坐在琴桌前,看着萧然的秋色。
他又在七根琴弦上拨弄出汉宫秋月,回想起那一夜留星雨听琴时痴迷的表情。
那一晚,坐在石凳上,支着下颚的留星雨脸上的表情,已用最美好的回忆,雕刻在宇文子乔内心的最深处。
也就是回想起那一晚留星雨的一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像流星一样,从宇文子乔的脑海里闪过。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藏在无名庄的某个角落里,藏在宇文子乔的脸皮低下,岂非正是最危险,也就最安全的地方?
他翻遍了整个苏州城,忽略的恰恰就是自己住的地方。
但如果她真的藏在无名庄里,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去揭掉寻人的榜文?
况且昨天晚上,留星雨也在清河楼附近,宇文子乔的眼皮底下出现过了。
难道她没有藏在无名庄上?
无论如何,宇文子乔不愿错失任何一个机会,他决定,先把无名庄翻个底朝天,找找看有没有留星雨。
但是怎么找?
如果自己明目张胆的一间间屋子搜,恐怕会打草惊蛇,吓走躲在无名庄上的留星雨。
如果出动无名庄里所有的仆役,在无名庄上设下天罗地网的找,那就违背当初“不能借助旁人的力量在城里大肆追寻”的约定了。
一个大腹便便,面显富态的中年人走入宇文子乔的眼帘,他叫马福,是无名庄的管家。一看见他,宇文子乔就知道要从何着手找流星雨了。
宇文子乔站起来,客客气气的跟他打了个招呼:“马管家,近来可好?”
马福作揖鞠躬,笑道:“托宇文公子的福,一切都好。”
宇文子乔道:“最近苏州城里的治安不太好,马管家可要多多注意。”
马福道:“知道了,小人一定会多多提放。”
“一定要好好提防,尤其是无名庄内部。”他凑近马福的耳畔,悄悄说道:“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潜入庄里?”
马福愣了愣,道:“可疑的人物?没有。”
宇文子乔道:“庄上所有的仆役,人数有没有变动?或者有谁最近很奇怪?”
马福皱着眉头说道:“没有啊,庄上的仆役和下人,至少三个月没有变动了,至于有没有奇怪的下人,小人保证,一个都没有。”
宇文子乔随和的笑了笑:“马管家,我随口问问而已,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告诉别人。要是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或者人,务必要来告知。”
马福点头:“小人谨记。”
宇文子乔道:“马管家,今天庄里的事情多不多?”
马福道:“木柴和粮食昨天刚补充过,衣服也都洗了,账目也算的很清楚,昨天还修剪了一番园林,所以今天庄里没什么事,下人们都很闲。”
宇文子乔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劳马管家,让人将庄上进行一次大扫除。”
马福道:“大扫除?”
宇文子乔:“对,里里外外,无论是厨房、卧房客厅或者花园,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彻彻底底的清理一次,最好出动所有的人。庄上很久没有大扫除了,很多地方的灰尘都已经积的很厚了。”
马福道:“宇文公子放心,我马上就去办,保准让庄上焕然一新,将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
宇文涛在自己卧房的院子里喝完早茶,正优雅的打着太极拳。
“父亲好雅兴。”宇文子乔轻声笑着,走进了父亲的院子。
宇文涛专心致志的打完最后一式后,才深深松了口气,顺手拿过了茶壶旁的烟杆儿,道:“你今天起的可真早。”
宇文子乔道:“最近苏州城里的治安不太好,孩儿特地来给父亲请安的。”
宇文涛点了点头,道:“是不太好,听说雅香阁的陈妈妈,前日被人杀了。”
宇文子乔道:“此人乃独孤飘雪所杀。”
宇文涛奇道:“独孤飘雪?他为什么要杀一个青楼的老板娘?”
宇文子乔道:“这恐怕只有独孤飘雪他自己知道。”
宇文涛道:“杀了倒也好,苏州城更干净些了。”
宇文子乔笑道:“孩儿只知道,独孤飘雪杀人如麻,却未曾错杀过一个人。”
宇文涛若有所思,半晌后,道:“今日庄上有没有什么事?”
宇文子乔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要进行一次大扫除。”
宇文涛道:“无缘无故的,大扫除做什么?”
宇文子乔道:“庄上角落里的灰尘积的很厚了,是时候要打扫打扫,在是孩儿吩咐马管家去做的。”
宇文涛抽着烟杆儿,道:“扫扫也好,去去晦气。”
两个提着水桶拿着抹布的丫鬟走了过来,礼后,对宇文涛说:“老爷,马管家吩咐要给庄上来一次大扫除,我们负责打扫你的卧房。”
宇文涛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丫鬟可以进屋打扫了。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无名庄上下就忙的昏天黑地,仆人们拿着扫帚拖布,开始在各个角落打扫。
茅房,书房,卧房,客厅和厨房,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有人还去清理了一下柴房。
如此精密的打扫,别说是无名庄上藏着一个人,就是一只蟑螂,也无法逃得过仆人们的眼睛。
宇文子乔回到自己的院子,亲自给自己沏了壶茶,提前庆祝这场做迷藏游戏的胜利。
百般无聊下,他也学着宇文涛,开始打起了太极拳。
只不过和他父亲相比,宇文子乔打出的太极拳显得更缓慢,更优雅。
听着洒水和尘土飞扬的杂音,宇文子乔甚至在心里呐喊:“星雨姑娘,这场智慧的较量,怕是小生要侥幸赢了。”
他一边打着太极拳,一边等待着仆人们在某个角落里扫除留星雨的呼喊。
这场大扫除竟然进行了四个时辰之久,宇文子乔前后打了两遍太极拳,喝了好几壶茶,却没有听到他预想中仆人的惊呼声。
这时候,一个提着水桶的壮汉和两个拿着抹布的丫鬟走了过来,道:“宇文公子,马管家吩咐我们来打扫一下你的卧房。”
宇文子乔道:“有劳三位了,切忌,每一个角落都要打扫干净。尤其是那张波斯运过来的红木床,灰尘厚的不行了,请三位多多出力。”
他多么想回到那张床上,舒舒服服的再睡上一觉,可是在没找到留星雨之前,他怕是很难睡着了。
夕阳沉尽,残月映湖,宇文子乔神色凝重的问站在他身边的马福,道:“都打扫干净了?”
马福满意的说道:“回宇文公子,都打扫干净了,没有漏掉一个角落。”
宇文子乔道:“确定?”
马福道:“小人确定。”
宇文子乔道:“就没有扫出什么特别东西?”
马福奇道:“什么特别的?”
宇文子乔失望的挥了挥手,道:“没什么,辛苦了马管家了,回头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犒劳犒劳下人们。”
他开始变的焦虑,惶恐不安。他还是不愿错过眼前的机会,他一定要想办法再一次在庄上搜寻。
可是总不能再让马福去大扫除一次。
他闭上眼,静静的躺在宽大的红木床上,凝神沉思。
宇文子乔看着仆人们送来的晚膳,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过就在他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时,一道灵光闪过,计上心头。
假设留星雨就躲在无名庄上,并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那就已经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四五个时辰没动静了。
她总会饿吧?就算她带着干粮,凭她那顽皮的性子,也要趁没人的时候出来透透气吧?
再退一步,她要是也能忍住好动的性子,总忍不住屎尿吧?
夜色还不深,再过一会儿,无名庄就要熄灯,就要禁庄了。
这正是留星雨出来透气最好的时机。
宇文子乔从红木床上弹起来,飞身一跃,整个人挂在了房梁上,轻手轻脚的,他悄悄将屋顶的几块瓦片移开,不发出一点声响。
将屋顶的瓦片移出一个大洞后,他就在房梁上站直,将半个身子从屋檐的大洞上伸出去,他的卧房刚好是庄内最高的楼,所以能清楚的看清任何一个角落。
尤其是厨房和茅厕的入口。
离明天的巳时,也就是赌约的期限,只剩下不到五个时辰,宇文子乔的眸子里,仿佛闪烁着孤注一掷的拼搏和最后的一线希望。
他相信,自己和留星雨很有缘分,一定能赢得这场赌局,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有信念。
黑夜中,他将自己的呼吸声压的很低。
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无名庄,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时间的快慢,取决于是否在等待。
宇文子乔焦虑的在等,这一夜,几乎是他出生到现在最漫长的一夜。
除了偶尔猫狗的叫声外,苏州城这一夜过的非常宁静。
一直到尖锐的鸡鸣划破曙光,宇文子乔除了干涩的双眼和发麻的双脚外,没有一点收获。
卯时,离巳时只有两个时辰。
宇文子乔在使尽所有的招数后,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场智慧的捉迷藏中,他输的非常彻底。
他从房梁上下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昨晚剩下的晚膳,惘然若失。
洗了把脸,喝了杯早茶后,疲倦的走在苏州城的大街上,等待着忽然出现的留星雨,宣告这场赌局的结果。
现在,好奇的心已经超越了胜利的欲望,他想不透,对苏州城完全陌生的留星雨,究竟藏在了哪里。
巳时正,宇文子乔思考的路线又回到了昨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苏州城里,无名庄是最大胆的藏身之处,那么无名庄内部呢?
“啪”的一声,宇文子乔合上了折扇,茅塞顿开,瞳孔因为激动而收缩。
那张从波斯运来的红木床床底,岂非正是无名庄里最大胆藏身之处?
昨日马福指挥的大扫除,唯一忽略的好像就是红木床的床底,因为打扫那张设计复杂的红木床的床底,实在是一件很费力的事。
宇文子乔转过身,快步的赶回无名庄,他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些想到这一点。
穿过院子,进入卧房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留星雨。
留星雨脸上带着顽皮和胜利的笑容,从容的坐在床沿上,她笑道:“宇文公子终于还是找到我了,只可惜现在已经是巳时一刻,赌约的时间过去了。”
宇文子乔真的输了,输的的非常彻底,他却很开心。
对他而言,这场赌局的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又看见了留星雨。
他脸上从容的微笑,看起仿佛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有几点,小生还不是很明白。”宇文子乔微笑道:“星雨姑娘好动的性格,这三个夜晚,何以能在狭小的床底下躲藏而不枯燥?”
“谁说的?三个晚上都躲在床底下,我可是会被憋坏的,我可有适当的出来透透气。”留星雨轻声笑道:“比如前天晚上,在清河楼开始,你一直追我追到城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