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王天豹比平时更加难过,因为他已经来到了任海莉房间的门口,他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来通报,他很不情愿看见任海莉那张丑脸,他还是来了。他宁愿看见魔鬼也不想看到任海莉的脸,若不是这件事很重要,他是绝不会来的。
这种苦差事,为什么王天虎不来?而是王天豹要来?
两人当然谁也不想来,两人却争执着自己去,这种苦差事为什么要抢着自己去?就因为两人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很有义气,都为对方着想,都不希望对方接下这件苦差,所以两人都争着去干这件苦差事。
这也是人类感情最悲哀,却最真诚的一点。
王天豹叹了口气,敲响了任海莉的房门。
任海莉一边梳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回应敲门声:“有事么?”她不知道是王天豹还是王天虎敲得门,却知道必定是其中一个。整个仙鼎宫只有王天豹和王天虎两人才有权利在这么迟的时候去打扰她,甚至连任阔雄都不能。
门外的王天豹咬了咬牙:“任小姐,放哨的弟兄说,看见独孤飘雪往仙鼎山上来了。”
话音还没落,门已“砰!”的一声打开,任海莉开门的速度和激动很惊人,王天豹的鼻子差点被门打扁,任大小姐放下胭脂水粉的速度和她开门的动作一样快,她的嘴巴更快,说:“真的?独孤飘雪真的上山了?”
王天豹看了看她因为激动而变的更丑的脸,忍了再忍才没让刚下肚的一只烧鸡吐出来,他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真的在任大小姐面前吐出来:“嗯。”
然后任海莉就想中了邪一样,像闪电一样往前山奔去,她庞大的躯体跑动时,王天豹感觉天地间都在晃动,屋檐的灰尘也被晃下了不少,晃的王天豹快心碎了。
王天豹只好跟去,看了疯狂奔跑的任海莉后,他更想吐了,走路东摇西摆的,就好像一个回家的醉汉一样,手里那根沉重敦厚的金杖也变成了老人手里的拐杖。
他摇摇晃晃的没走几步,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胭脂味,这阵邪风刮的王天豹就快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然后他就看见在狂风里奔跑的任海莉又像闪电一样奔回房间,和王天豹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句话:“叫独孤飘雪等一等,我再去上个胭脂。”
“你脸上的胭脂挂下来都快一斤了。”王天豹喃喃的说道,当然,如果任海莉能听见这句话,他也就不敢说这么放肆无忌的话了。
寒风在吹,今年的冬风比往年的都要冷。
山道上,李若雪和独孤飘雪缓缓向前走着。
李若雪的脸上,安凤割的那一条从额头开始一直到脸颊的刀疤,现在已经结疤了。她指了指山道的尽头,对身后的独孤飘雪道:“你看,快到了。”
独孤飘雪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傲雪,独孤飘雪比雪更傲,比雪更寂寞,也比雪更飘渺。
王天虎就看着两人走近,身边八名侍卫也围拢过来,王天豹此时也赶了过来。
“来者何人!?”王天虎把手里的金杖往地上一顿,喝道:“怎么晚了来仙鼎宫,有何赐教!”
李若雪上前一步,道:“请问,可曾有个叫忆柔的姑娘和一位叫项恒的公子来这里治病求药?”
王天虎和王天豹一听项恒和沈忆柔两人的名字,脸色顿时就变了,气的他们连鼻子都歪了:“没有!”
李若雪也没好气的回答:“他们一定来过,对不对?。”
王天豹道:“就算这些个人来过,那又怎样?这里是看病的地方,不是你问话的地方!”
李若雪道:“我只想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仙鼎宫,若是还在,就请让我们进去。”她只想把还容丹交给忆柔。
王天虎道:“他们都下山了。”
李若雪道:“下山了?那沈姑娘的病治好了么?”
王天豹道:“他们没钱,我们当然不给治。”
李若雪道:“我也没想让你们给治,我自己有办法治,所以只想打听一下这两人的情况。”
王天虎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独孤飘雪,感受到他眼里冷冷的杀意,口气就有些软了,道:“那好,你现在知道了,项恒和忆柔现在不在这里,他们现在大概在百草镇上,你可以去看看。”
忽然,一个很粗很豪迈的声音,一个像极了男人的声音,这种声音,当然是任海莉的声音:“独孤飘雪!”
李若雪和独孤飘雪听到这四个字时,感觉整座仙鼎宫都在晃动,当他们回头时,就看见一个大奔而来的胖女人。
浓妆面膜后的任海莉看起来更丑了,独孤飘雪和李若雪两人的定力好,所以没有吐出来。李若雪皱着眉头道:“你是?”
任海莉看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女子和独孤飘雪一起,心中那五罐醋坛子就打翻了,她恶狠狠的瞪了李若雪一眼,还冷冷的哼了一哼。
李若雪也回敬了她一眼。
独孤飘雪道:“你就是任海莉?”
任海莉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独孤飘雪认识我!他认识我!看来我和他真的是有缘!
她盯着独孤飘雪冰冷的表情看了许久,她日日夜夜都在幻想的独孤飘雪就在眼前,她能不高兴么?真人比脑海里的人可要俊多了,她缓缓道:“不错,我就是任海莉!”
王天虎和王天豹,以及他们兄弟俩身后的八名卫士,忽然感觉独孤飘雪被任海莉用这种眼神看着,是一种很可怜的折磨。
李若雪接到:“任小姐,可曾有个叫忆柔的姑娘和一位叫项恒的公子来这里治病求药?我们是来找他们的。”
“我们是来找他们的。”里的“我们”指的当然是独孤飘雪和李若雪,任海莉听她自称“我们”,恨不得用两万个巴掌把这个脸上带刀疤的女人打成烂西瓜。
她为了在独孤飘雪面前保持形象,所以那双大手并没有打到李若雪的脸上。
任海莉怒火中烧,道:“他们来过,又走了。”
李若雪道:“走了,就没有再回来?”
任海莉凶狠的盯着李若雪,喝道:“我说他们走了就是走了,你不相信?那难道你是来找打的么!!!”这声怒喝几乎震的王天虎和王天豹魂飞魄散。
独孤飘雪面沉如水,李若雪冷哼一声,道:“找打?我看是你在找茬。”
任海莉太过激动了,她只想随随便便找个理由揍李若雪一顿,无论什么理由,道:“那可敢赐教几招?”
李若雪道:“为什么不敢?”
任海莉心里乐开了花,一指李若雪,对王天虎道:“阿虎,你上去和李姑娘切磋切磋。”王天虎一顿手里的金杖,往前一步,对着看起来单薄的李若雪道:“请!”
他们都是倔强的年轻人,李若雪更是,所以她没有拒绝这场决斗。
为什么年轻人都如此不知好歹?两个素不相识之人,又为何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难道这就是江湖?
独孤飘雪只是冷冷的在一旁看着,仿佛李若雪的死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任海莉又对王天虎说:“啊虎,下手轻点,小心打死了人。”这话当然是在嘲讽李若雪。
王天豹和八名护卫都用支持的眼神看着王天虎,任海莉的眼睛却盯着独孤飘雪看,独孤飘雪的眼睛却盯着李若雪的剑看。
要说仙鼎宫里的人,除了任海莉和任阔雄外,就只有王天虎和王天豹的武功最厉害了。
王天虎也很自负,他手里的金杖不知道打死了多少英雄好汉,不知愧煞了多少绿林豪杰,他知道手里的金杖下,今夜又将多一个手下败将。
众人后退几步,空出打斗的位置,李若雪右手握剑鞘,左手握剑柄。王天虎气沉丹田,紧握着金杖,他看出李若雪是左手使剑的,又蔑视的笑了一笑。
“请!”“请!”两人互相做礼后,王天虎就不客气的先出招了!他的第一招很简单,金杖猛的往前挥去,力拔山河。这一仗若是击在千斤巨石上,那千斤巨石就会变成一千块的小巨石,有人甚至怀疑这一杖的威力可以击破幻簧玄洞的万斤玄铁门。
当然,这一杖也能打碎两百多个像李若雪那样的脑袋。
李若雪的第一招也很简单,长剑往前刺去,这一剑的力道当然挡不住金杖,可她的剑却黏上了金杖,上下绕了三绕。
王天虎迅快的收回金杖,一挥,漫天的杖影罩了过去,他很快发现,不管自己手里的金杖怎么挥舞,力道怎么强,也碰不到李若雪的一根汗毛,甚至连她的衣角也碰不到。
王天豹在替王天虎暗暗吃惊,他想不到这个脸上带刀疤,左手使剑的女人竟有如此高深的剑法。
就在王天虎快要败阵的时候,剑光一闪,一声龙吟!
剑光闪过,两人分开,受伤的不是王天虎,而是李若雪,她的肩膀已经挂了彩。
那一闪的剑光也不是李若雪的剑,谁的剑?谁刺伤了她?
竟然是王天虎的剑!他哪来的剑?剑就在他的手里,哪来的?
原来他手里鸭蛋那么粗的金杖里藏着一柄剑,就在他快败阵的时候,他迅快的从金杖的暗格里拔出了剑,李若雪想不到他的杖上有鬼,所以她的肩膀就被刺中了一剑。
她本不会输的,可现在却输了。
王天虎得意洋洋的对李若雪道:“承让了。”他兄弟王天豹和八名护卫也得意的微笑着。
李若雪一脸不甘的表情。
任海莉在心里叹息——阿虎的那一剑,为什么不直接把李若雪给刺死呢?
独孤飘雪盯着王天虎手里的剑看了许久,道:“这是你的剑?”
“当然。”王天虎的口气很自豪,很得意。
“你一直把剑藏在金杖里?”
“有问题么?”
“一柄好剑不能放在那种地方。”
“能杀人的剑,就是好剑,不管放在哪里。”
“我赞同。”独孤飘雪冷冷道:“可你这样做,难道不觉得卑鄙无耻么?”
“你不服?”王天虎怒道:“不服就也来赐教几招。”
独孤飘雪这次没回答,他的眼睛又盯着王天豹手里的金杖看了许久,道:“这里也藏着一柄剑?”
王天虎替他回答:“他当然和我一样。”
“我本以为仙鼎宫的剑是高尚而公正的,看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王天虎道:“我在跟你说话,敢不敢来赐教几招!?”
任海莉看不过王天虎对独孤飘雪的态度,于是喝道:“放肆!不得对独孤公子无力!”
王天虎也急了,于是就冲李若雪大喝泄气:“刚才还没打完,要不要继续?”
李若雪没有回答。王天虎又喝道:“我在跟你们说话,都聋了吗?”
独孤飘雪冷笑道:“我从不和死人说话。”
王天虎道:“我是死人?”
独孤飘雪道:“马上就是。”
剑光一闪,只有一闪。人们除了看清楚这一闪外,其他的什么都没看见,看不清楚独孤飘雪是怎么拔剑的,有人认为独孤飘雪根本就没拔剑,因为他站在那里动都没动过。
在剑光闪过的一瞬,所有人都听见了剑出鞘和入鞘的声音,声音都是从独孤飘雪的剑上发出来的,所以人们才相信刚才拔剑的的确是独孤飘雪。
剑入鞘后,王天虎的躯体晃了几晃,血就从他脖子后的血管里喷出,在月光下绽放,鲜红的血雾弥漫着,当血雾笼罩在人们的脸上时,他们才相信王天虎的确被独孤飘雪的一剑刺死了。
在他收剑入鞘时,剑上的鲜血已甩干,他绝不会让血腥在剑上停留。
腥红的鲜血在月光下发着淡淡的光芒,血雾漫天,亮血很美,这一刻,名叫独孤飘雪的男人将寂寞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他此刻叫独孤飘血。
王天虎倒下去后,王天豹手握的金杖也倒了下去。王天豹的瞳孔开始收缩,然后像疯子一样扑到他兄弟的身上,颤抖而冰冷的手抚摸着他兄弟的尸体:“阿虎!阿虎!”
只可惜他再叫两千声,他的阿虎也不会复活了,死人就是死人,永远不能复活。
王天豹悲痛中,忽然哭了,哭的很后悔。他身后的八名侍卫动都不敢动,他们害怕独孤飘雪的剑,一个学剑人,就会害怕想独孤飘雪这种剑客。
独孤飘雪冷冷的看着他,眼神一点也不同情。
他又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去看独孤飘雪,那眼神就是在问“为什么?”
独孤飘雪指了指已是死人的王天虎,道:“你若还用暗剑,这就是你的下场。”
王天豹道:“你杀阿虎,就是因为他用暗剑?”
独孤飘雪道:“他的剑道卑鄙,所以该死。”王天虎侮辱了剑道,而剑道就是独孤飘雪的灵魂,他不能让任何人玷污,所以就用剑行道,以血对其洗礼。
王天豹的表情更怪了。
任海莉的眼睛在独孤飘雪脸上停了很久,这时忽然移开了,移开后才发现王天虎已经死了,她问独孤飘雪:“这是你杀的?”
独孤飘雪道:“是。”
王天豹的眼中闪出了希望的光芒,他们王氏兄弟已跟随任海莉多年了,他坚信任海莉没有不替王天虎报仇的理由。况且这事只要任大小姐能插手,那就等于整个仙鼎宫就插手,他不相信独孤飘雪敢是整个仙鼎宫的对手。
任海莉道:“你为什么杀他?”
独孤飘雪道:“他用的不是明剑,而我是。”
任海莉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独孤飘雪道:“这是我的剑道!”
伏在王天虎尸体上的王天豹带着哭腔对任海莉吼道:“大小姐,你可要替阿虎报仇啊!”八名侍卫也举着剑高喊着。
独孤飘雪冷冷打量了一遍众人。
任海莉却不答应:“阿虎这种用暗剑的人,就是该死。”她当然知道王天虎兵器中的兵器,也知道那是暗剑,可十几年来,她并不认为这种人该死。
独孤飘雪现在说王天虎该死,她就觉得阿虎该死。
王天豹惊道:“大小姐的意思,阿虎的仇我们不报?”
任海莉道:“独孤公子说该死的人就是该死的人,我们为什么报仇?”
王天豹咬了咬牙:“我王氏兄弟跟随大小姐多年了,想不到比不上一个素未蒙面的剑客!笑煞我也!”
任海莉微微一笑。
“世人无情,天豹无奈。”王天豹盯着王天虎尸体看的眼神仿佛看着是一种看破红尘的眼神:“阿虎自小和我一起长大,福同享,难同当。”他不甘的看了独孤飘雪一眼:“虽然我无能替阿虎报仇,可我还有能力和他同死!”
白光闪动,他从自己的金杖里拔出了剑,他的金杖里果然也藏着剑。剑锋划过,往自己的脖子划去。
他不求死的轰轰烈烈,只求和兄弟一起死,他不想让走在黄泉路上的兄弟孤单。在他挥剑自尽的一瞬间,他又凶狠的瞪了任海莉一眼,那憎恨任海莉的眼神中,仿佛也在憎恨着这个红尘俗世。她没有发现王天豹的眼神,因为她的眼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