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伯叹了口气,道:“唉……小朔这傻孩子,难道我就不和他一样心如刀绞,我养了小雪这么多年,这孩子又如此乖巧体贴,我怎会不心痛!”摇摇头,转入后堂去了。
陈靖仇站起身来,跟着走出客店,来到村前的空地上,左右顾盼,望见小朔站在村南树林下,正在独自哭泣。陈靖仇走上前去,说道:“小弟,别伤心了!”
小朔见到陈靖仇,更是悲伤,跪下哭道:“求求您!大哥哥……一定要救我姊姊出来……”
陈靖仇伸手扶起,安慰他道:“放心,我本来就有这打算,我一定会阻止他们!”
小朔拭试眼泪,问道:“大哥哥……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愿意去救我姊姊?”
陈靖仇点点头,答道:“嗯!是的!但我不知道献祭的地方在哪儿,你能告诉我吗?”
小朔答道:“姊姊被送到月河河洞去了——以前他们都是在那儿举行祭祀河神爷的仪式的!”
陈靖仇问道:“月河河洞在哪儿?”
小朔伸手往西边一指,道:“沿着这片树林,一直往前走就是了!大哥哥,我的腿脚不方便,那儿的路很不好走,不能陪您一道儿去……但是大哥哥,求求您一定要把我姊姊救出来!”
陈靖仇道:“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陈靖仇别了小朔,结束好衣带,把铁剑插在背上,沿着树林的小路,向月河河洞赶去。不多时天色已黑,那树林极是茂密,月光几乎也难透下来。怪鸟嘶叫,呼啦一声,窜出树梢。黑色的树影,斑斑驳驳地印在地上,微风掠过,就像一张张古怪的脸庞,好似在狞笑一般,形态可怖。倏忽月光被浮云所遮,夜色朦胧,林中好似有千百个人影,紧紧跟随在后,一片诡异,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陈靖仇心想,需得快些赶上他们,不要误了大事才好,提一口气,放开脚步,向前急奔而去。明月西斜,陈靖仇已穿过密林,远远望见林子尽头的山壁上,有一巨大的洞口。陈靖仇奔至洞前,心道:“这一定就是月河洞了。”砍下树枝,取出火折,做了一个火把,提起精神,走入石洞中去。那石洞极深,洞内岔道众多。陈靖仇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岩壁,慢慢往里行去。只觉洞内阴气森森,极为潮湿,不时能看到一些毒虫,攀爬壁上。
走出不远,只见前方又闪出几条岔道来。陈靖仇察看了一番,捡了向着地底的一条道,逐步往前摸索行去。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只觉道路越行越低,过不多时,头顶上的石壁已开始往下渗水,脚下的石面也越来越滑。路上接连出现岔道,徘徊片刻,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再行片刻,转过一个拐角,突见前方射出一丝光亮。陈靖仇走上前去,伏在石后,探头一望。只见一群人正围在一个巨大的岩洞中,洞旁设了祭坛,透过人缝,依稀可见地上露出一个大洞,地洞的旁边,绑着一个少女。几个村民正在收拾祭品,看样子祭祀的仪式已完,正准备回村。陈靖仇走上前去,数个村民提着绳索,正要把于小雪仍进洞中。陈靖仇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喝道:“住手!”
那群村民一惊,回头一望,见是个少年,出声喝骂,手上不停,径把于小雪推了下去。陈靖仇大骇,相距尚远,中间又有村民档住,相救不得。那群村民祭祀完毕,抬起酒肉,一哄的都走了。陈靖仇跑到地洞边,俯下身去,喊道:“小雪姑娘!小雪姑娘!”只听回声远远传来,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静。
陈靖仇心道:“可恶!我得下去救她!”跑到祭坛边,拆了幡布,和竹杆捆作一团,点作火把。右手举了,回到地洞边上,纵身跃了下去。那地洞极深,陈靖仇只听耳旁呼呼风响。隔了半晌,方才啪的一声,纵到了洞底,只觉脚下柔软泥泞,衣衫全被泥水溅湿。所幸火把未灭,借着火光一看,原来那洞底竟是一条暗河,水深及膝,水下是全是柔软的淤泥。
陈靖仇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只见于小雪倒在暗河旁的软泥里。陈靖仇走过去,拔出长剑,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问道:“小雪!小雪!你还好吧!”
于小雪缓缓抬头,满脸诧异之色,道:“啊……怎么是你?”
陈靖仇将她扶起,到河岸高处坐下,道:“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于小雪道:“你,你从洞口跳下来……这里很危险啊!”
陈靖仇道:“没关系,我好歹也学过一些武艺,应该能对付得了那妖怪的!”
于小雪道:“妖怪……你,指的是河神大人吗?”
陈靖仇抬起头,道:“什么狗屁河神大人?我敢肯定那是妖怪,哪有神仙要用活人来祭祀的?”
于小雪心中迷惑,道:“可是,可是河神大人……他怎么会是妖怪?”
陈靖仇微有怒色,负起双手,道:“你们村中每年都要牺牲一名少女,来祭拜河神,而且都是一去不复返,你不觉得很奇怪么?我虽然是路过,但遇上这样的事,就不能坐视不管!”
于小雪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但……但是河神,河神大人……他会惩罚我们全村的。”
陈靖仇回过头,道:“所以,你们村就每年找一个无辜可怜的小女孩,用她的性命,来换得村中一时的平安,是不是?”
于小雪低声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
陈靖仇听得,忙俯身下去,笑道:“哎呀!你这是干嘛?我又不是在骂你,我是在骂你们村里那些大人,又不是责备你……不然我又何必跑到这里来救你呢?”
于小雪道:“对不起……我……”
陈靖仇道:“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赶快离开这吧!”
陈靖仇扶起于小雪,正要离去,突然一声闷吼,从暗河上游远远传来。于小雪惊道:“河……河神大人……”陈靖仇道:“别怕!有我在!”火光映照之下,一阵大浪,向下翻涌袭来,须臾已到跟前。陈靖仇忙扶着于小雪向高处闪避。
浪涛卷过,一头通体碧绿的鲛精浮出水面,身长数丈,重逾千斤,背上满是斑驳的花纹,长须利齿,正在嗅着水里的气味。陈靖仇唰的拔出长剑,挡在于小雪身前。那鲛精好似发现了两人的踪迹,慢慢向陈靖仇和于小雪转过头来。
陈靖仇纵身一跃,跳到对岸,哈哈大笑:“什么狗屁河神!原来是一头鲛鱼精!”那鲛精果然扭回头,面向着陈靖仇,怒目瞪视。陈靖仇拾起一块圆石,朝鲛精飞掷过去,砰的一声,正打在那鲛精头上。鲛精晃晃脑袋,心中愤怒。陈靖仇又是几块飞石,砰砰数响,都砸在鲛精身上。鲛精疼痛,怒极而嘶,蜷起身子,蓄足力量。陈靖仇不敢懈怠,全神贯注,举起铁剑,摆开架式迎敌。鲛精巨尾忽然掀起一道巨浪,向陈靖仇猛拍过来,势大力沉,猛恶无比。眼看就要拍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靖仇长剑突然向前递出,嗤的一声,直刺入鲛精的尾巴里。鲛精负痛,扬起尾,在河中乱拍,掀起一阵巨浪。
波浪卷处,忽听“啊!”的一声惨叫。陈靖仇心中一惊,暗叫:“不好!”看那于小雪时,已被浪涛卷入暗河中。
陈靖仇纵身一跃,飞身相救。那鲛精的巨尾忽然带起浪头,向半空横扫过来。陈靖仇眼前一花,闪避不及,砰的一声,被重重打在小腹上,向后飞出,摔在岩壁上,浑身疼痛。鲛精腰一摆,回过身,向于小雪猛扑过去。陈靖仇大叫:“小心!”顾不得疼痛,扑上前去,挥剑往鲛精身上连砍。巨鲛猛甩尾巴,挡开陈靖仇,瞬间便将于小雪卷入长舌之中,正要开口撕咬。忽听得闷雷般的一声吼叫,那鲛精将头一甩,把于小雪直贯出数丈之外。
于小雪摔在一片碎石上,立时晕去。那鲛精满口鲜血,不住嘶叫,长舌竟然断在一旁。陈靖仇不及细想,连忙挺剑冲上,剑影横斜,人影翻飞。那鲛精抵挡不住,身上连中数剑,口中早已受伤,血流不止,水面皆红,渐渐力不能支。陈靖仇欺进身去,飞身跃起,自上而下,一剑刺入鲛精背中。鲛精负痛,嘶叫一声,巨尾急拍,掀起数道浪花,顺着暗河中的水流,向下游急窜而去。
陈靖仇记挂于小雪的伤势,撇下鲛精,提了剑,奔到于小雪身边。俯身察看了一下,所幸于小雪受伤不重,只是晕了过去。陈靖仇到暗河里捧了些水,洒到于小雪脸上,过了一会,于小雪方才悠悠醒转。陈靖仇小心将她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于小雪坐在地上,看看四周,道:“刚才是怎么了……河神大人呢?”
陈靖仇插剑回鞘,笑道:“还河神大人,你们那位河神大人,其实只不过是一只鲛鱼精而已——刚才已经被我打跑了!”
于小雪想了一会,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陈靖仇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心中疑惑,道:“不过,刚才也真怪……那鲛精不是要把你吃了吗?怎么后来又撒口将你甩出去了?”
于小雪道:“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陈靖仇沉吟片刻,道:“嗯!没事就好,你一定吓坏了吧!你好好休息一下,等会我们再离开这里。”
陈靖仇转身看了周围地形,想起一事,问道:“小雪姑娘,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要寻死,当什么河神祭品?”
于小雪低下头,道:“我……我,其实心里也好害怕。”
陈靖仇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于小雪神色忧伤,隔了一会,道:“因为……我觉得弟弟好可怜,所以……我想……如果我答应代替大夫的女儿,也许大夫……大夫他会感激……愿意帮助医治弟弟的脚。”
陈靖仇道:“就只为了这种缘由,你就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
于小雪道:“昨天晚上,弟弟因为双脚不能走路,心里难过,偷偷在哭泣……我看了心里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几年前,弟弟生病发高烧,因为我没钱替她医治,才害弟弟的脚最后残废了,都是我害的!”眼角滚落几滴泪珠。
陈靖仇安慰道:“可是,那并不是你的错啊!你们的父母亲呢?”
于小雪眼中淌下泪来,低声道:“我小的时候,娘就生病去世了……爹爹后来被官府征去打仗,再也没有回来。最后就只剩我和弟弟相依为命。村里人都说,是因为我一生下来,就满头白发,才给全家带来了厄运!大家都要赶我走,幸好开客店的贺老伯可怜我们俩,收留下我们,在他客店中帮忙……”
陈靖仇道:“别难过了!其实我觉得你的头发像白雪一样,真的很好看!”
于小雪脸上一红,道:“我的白发,怎么可能会好看?……”
陈靖仇道:“真的很好看,都是你们村里的人自己想得太多了,才编出这种说法来!”于小雪低下头。
两人又坐着休息了一会。陈靖仇站起身,道:“好了!这洞顶太高,我们得另外想个法子出去!”扶起于小雪,举着火把,顺着暗河,在前探路,一直往下游走去。于小雪紧紧跟随在后。过不多时,火把熄灭,四周一片漆黑。陈靖仇拉着于小雪的手,顺着水流,两人慢慢向前摸索而去。行了半日,眼前突然透出一丝光亮。两人朝着亮光的方向,再向前行出十余丈,前方终于露出了一个洞口。洞口的大半被水淹没,暗河的水从洞口下方汩汩往外流去。陈靖仇拉着于小雪,扶着洞壁,走入水中,一步步慢慢挨出洞来。眼前一阵明亮,洞外近岸处水流潺潺,正是月河溪边。陈靖仇和于小雪上得岸来,都是松了一口气。
陈靖仇倒在岸边草地上,浑身衣衫湿透,晒着太阳。于小雪坐在一旁,瞥见陈靖仇左臂之上,有一道数寸长的伤口,殷红如欲滴血,忙问道:“您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陈靖仇转过脸,笑道:“我叫陈靖仇,别您不您的了!你就叫我阿仇吧!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于小雪脸上一红,道:“陈,陈哥哥!我学过一些疗伤的方法——小的伤还是可以的,我给您看看吧!”
陈靖仇看她脸色诚恳,道:“好吧!”坐了起来,伸出左臂。于小雪俯身过去,低头仔细察看一会。走到溪岸上,寻了一些草药,用溪水浸湿,再揉烂了,又回到陈靖仇身边。将草药在伤口上敷好,撕下衣角,包扎了几圈。陈靖仇只觉伤口上一阵清凉,疼痛瞬间消失了大半。笑道:“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神奇,你是不是也学过疗伤的方法啊?”
于小雪脸红道:“不,我从来没学过什么医术!我只能治些小伤,弟弟的脚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是好没用!”
陈靖仇道:“那我来教你一些治疗的方法吧!也许对治疗你弟弟的脚,会有一些帮助。”
于小雪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就怕我学不会……”
陈靖仇道:“没关系,我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啊!”遂将一些治病疗伤的简单法门,传授给于小雪。哪知于小雪天资极其聪颖,陈靖仇花了将近一月才学会的东西,于小雪只花一个时辰,就已领悟了七八分。陈靖仇微觉诧异,又教她一些简单的防身功夫,于小雪也一一记忆在心。
陈靖仇赞道:“真看不出来,你的天份这么好,这些东西,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呢。”
于小雪忙道:“不,陈哥哥,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懂,真的很没用!”
陈靖仇道:“你别太谦虚了!你真的很聪明!”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我这还有一个以前师父给我的铁环,就送给你吧!你可以用它当做防身的武器。”于小雪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陈靖仇和于小雪在溪岸休息了一会,缓步走回月河村里来。刚到村前,忽听村里传来一阵哭喊之声。陈靖仇不知何事,连忙奔到村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于小雪跟了上来,也是惊异万分,啊的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满地尽是鲜血,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村前空地上,许多尸体四分五裂,手脚散落一旁,血腥至极。陈靖仇急忙奔到一具尸体跟前,蹲下身子察看,只见几条寸余宽的伤痕,从头颈部直划至大腿,伤口上血迹未干。于小雪三两步奔回客店,只见客店门前,横卧着两具尸体,一老一少,走进一看,竟是贺老伯和弟弟小朔。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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