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决眦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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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决眦录-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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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中翼继续写道:
“吾生之行休矣,不如归去,归去来兮!”
这时只听哧啦一声,一道阴风竟破了窗纸向方中翼袭来,赵无极右手判官笔急出,要阻那阴风,方中翼轻推开他,口中道:“无极,我来会他!”一道拳头挥出,竟与阴风相迎,那风就此化去,方中翼拳头也迅即收回背后,袁微火赞道:“大哥好功夫!”
只安静了一瞬,外面忽然间风声大作,方中翼脸色骤变,这间书房门窗霎时俱开,方中翼身前那火烛摇摆不定,其他房间却不受那风侵扰,仍是安然如前。四五道阴风又向那火烛打去,方中翼双拳连出,袁微火与赵无极更是拿出各自兵刃守住这不断进来的阴风。但是他们眼前,仍然没有敌人的影子。
阴风汇成一道,变得更猛,仿佛是要进行最后一击,直向火烛扑去。方中翼两拳抡出、袁微火断肠刀杀到、赵无极双笔疾点,这一刻三人内劲吐出,那阴风却突然长了眼睛,竟生生收住势头,往上一仰直逼烛台,这一变之下,火烛灭了。
袁微火大喊一声,手中断肠刀猛地向烛台挥去,他这微火一刀已有师父火中仙七分火候,一斩之下,光芒四溅,烛台之火复明。可他与赵无极相视愕然,刚才还在身边的寨主,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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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寨主果然与众不同,我这风只是一探,寨主就能闻风而动,如是镇定与胆识,果然世间少有。”阴僧立在山坡上,回过头来看向方中翼。
“阴僧出世,与阳雄相决,如今这决斗,不是已经完了吗?不知和我太湖水寨,还有何关系?”方中翼不理会他言语中嘲讽,语气冷冽道。
阴僧冷笑一声:“果然没有关系,当年我爹对你太湖水寨,也是多有照顾,你才能在这儿安然地做你的寨主,若是我爹灭了你们水寨,你还能有今日?”
方中翼沉声道:“形势所逼,无奈而已。我当日为了苟全水寨,只得答应顺应魔教,可是如今若要我再归顺,怕是不能。”
“不能?”阴僧走到方中翼面前,绕着他走了一圈,紧紧对上他双眼,“为什么不能?因为我圣教今日没有称霸武林,还是你自以为羽翼已丰?我告诉你,我要踏平你这水寨,那就像烧尽这一坡的草一样简单。”
他手掌中顿时燃起一团火,直向方中翼身前落去,那火落到地上,绕着方中翼走了一圈,回到初始之地,又跳到阴僧手心里去,慢慢熄灭了。
望着那一圈焦痕,方中翼澄明一笑:“你错了,这满坡的草你烧不完,即便你能烧完,岂不知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之理?你不懂这天下苍生,又如何能御这无穷无尽的江湖?”
阴僧似是无奈,忽地叹道:“方伯伯你真不助我?”
方中翼摇头道:“步云,我只愿你此生安好,据说你爹当年逝世前也留下不愿你步他后尘的遗言。这江湖太险,若能不踏进这一滩浑水中,该有多好。”
阴僧不悦道:“方寨主,贫僧早已改名了,今号无故。我爹当年若真不想要人帮他报仇,何必要留下阴僧创世的欺天预言?我看他是给了我两条路让我选,一条路是让我逃避,做个怕死鬼,江湖与我无关,而我自己,也一辈子活在不敢站出来的恐惧之中,另一条路则是让我站起,立在所有本性虚伪、爱慕虚荣的卫道士面前,揽江湖于手中,那些没本事的武林人士,要看着我感到害怕心慌。我听见他们的心跳快过我的心跳,那样才能彻底战胜他们,战胜我自己。”
“无故无故,道是昨日小楼东风不再,却语今日荣辱是非皆忘,又是何苦?你怕听自己害怕的声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从来就没有你我之分,又何能分清谁更害怕?你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方中翼不等阴僧回答,续道,“我当年和一女子,闲话大漠牧羊、西湖泛舟、山中望月,但是当她没有任何征兆就离世时,我才发现我答应她的,一件也没有达成。我本以为自己所想的是闻名武林,到真正有了一席之地,才知道,最懂我的那个枕边人,走了。”
阴僧听了,也不禁微叹道:“方伯伯,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忘不了她,但是如今让你再选,你真愿一生寂寂,陪那女子终老?”
方中翼愣了一下,道:“你这话问得好,我已走完这么多年,回过头去看那时,自己落下的是梦绵,但若我那日真选梦绵,如今又会不会后悔?哈哈……你这话比我听过的话都劝的好,人生至此,又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呢?”他举头望月,对着那明月道:“梦绵,这么多年了,你折磨了我这么多年,我今日才算是明白,佛家讲的当下最好,我怕是要真放下你了,待我他日归天,再去与你重逢。”
阴僧仰头看去,这个他小时最敬重的方伯伯这一刻老泪纵横,他看得呆了,想到小时候就连父亲私下里都赞的硬汉子,今日却哭得这样放肆。到人生晚年渴望风平浪静的时候,人真的要变得这样无助与软弱?
他忽而放下沉稳或是命令的口气,低声道:“方伯伯,我这次来,只为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方中翼低头抹去眼中泪水,沉声问道。
“这次‘小怜星’姜岐愿为我效力,却为姜家所囚,如果没有您相助,只怕我很难救他出来。”
“你居然是为了他而来?”方中翼似是释然,又似是有几分不解,但他只是问道,“可我如何帮你?”
“这里是姜岐给我的锦囊,方伯伯尽可了解。”阴僧递上手中一副香囊,继而想起了什么,补道:“这次捉了仲文初,只是为了让伯伯能早知我们到访,并无他意。”
“无妨,”方中翼收那香囊入袖,转而又道,“文初……他知道你就是步云了吗?”
阴僧淡淡道:“自然不会让他看出来,这么多年,他怕也忘了吧。”
“年少的记忆,对他并不好,所以我特意让他转移了注意力,他根本不知道那时有过魔教。不过步云这个伙伴,他却到如今还记得。”
阴僧忍不住问:“那么也是伯伯刻意让他不习武?他明明就有练武的天分,难道水寨将来,竟不该他统领吗?”
“这个水寨,适合更有野心的人,他自己不喜武学,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想,也许这对他,更好一些。我只让他读些圣贤书,远避这江湖就好。”说起方文初,方中翼眼神有一瞬飞扬,阴僧看得眼里一痛。
“那悠雨呢?这么多年却又有她的消息没有?”方中翼又问道。
“一直都查不到她的消息,当年血雨腥风,若是她侥幸没死,只怕早就卷进这红尘中,不见人影了。”阴僧对着明月伸出手去,似是要牵那广寒宫的仙子。
两人再无言语,只守着这一地月光发呆。
与此同时,月女从远处望过去,这轮明月也好像是要近那坡上了,上面的两个人却只是一点,她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方文初连忙搀着她:“你怎么了?”
“不知道,最近好像心里面有点东西要涌出来,头总是疼得厉害。”月女抱头,难道还是公子当年的痛吗?她感觉茫然一片,指甲使劲掐向肉中,要把自己从这噩梦中解救出来,方文初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她却恍若不见。


二 正邪只在一念间 新旧岂能随心忘 下
更新时间2012311 19:33:21  字数:14136

 苏州姜家天香阁,日日都要迎人来做生意。易容一术,本就如同瞒天过海的幻术一般。如何能在有些时候欺骗所有人,在所有时候欺骗有些人,所仗之术,便在变易。变易用在人脸上,可让人改头换面,而用在心中则让人永难猜透。如今姜家天下闻名,慕名而来天香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只是姜家也知道这易容术易得罪武林,故而如今欲求易容之人必须得经过姜家及武陵源中高手共同审查,并且录入名单。是以苏州易家和开封杨家一样,都成为武林的神话,这神话也见证了他们的缄默。
这时天香阁二楼坐着的姜家总管姜苦正自斟自酌,他边倒酒边瞅着楼下坐等的客人,这些客人自然无他这样的闲心。他看着这些人来人往,也不免有些厌倦,日日将这些人递来的文书归到一起,送给少主姜容过目,然后批下来看那些人或是喜悦或是失落的表情,这样的日子固然高高在上,却也是空寂无聊的。
他想起不久前姜岐居然敢公然对长辈说要叛出姜家去往魔教,到底是年轻啊,世上的事怎么可能尽如他所想,这样公开决裂,就可以出名吗?谁没有年轻过呢,到头来还不是碰得头破血流回到该去的位置了吗?
不过倒是又可惜了一个人才呢。说起来,还是少主姜容厉害,虽然身为女子,却已算是波澜不惊,做起事来游刃有余,不仅手艺高超,这次居然还大义灭亲,直接把亲弟弟关进深牢。这样的人,才是这个家族最需要的领袖吧。
不再想去深思,他举起酒杯往嘴里灌去,不经意间又一望楼下。这一望,他杯里的酒居然丝毫没碰到他嘴边,撒到地上去了。
来的人竟是太湖三十二水寨寨主方中翼!
他如何会来?以他的身份,又何需一双面皮?
不敢多想,姜苦收拾起酒兴,噔噔噔下得楼去,不顾拥上来的客人,径直走到方中翼面前一揖,道:“方寨主大驾光临,天香阁真是蓬荜生辉。方寨主楼上请。”
“姜总管言重了。”方中翼随姜苦登上楼去,随从却按规定留了下来,天香阁立马空了一桌请四人坐下。这随从里一女三男,女子明艳动人、冷若冰霜,正是月女,旁边坐着的方文初脉脉看她,她却心神不属,而另两人,袁微火与赵无极,则用目光狠狠将四周好奇眼神压了下去。
姜苦端过下人准备的上等毛尖,亲为方中翼斟茶,方中翼也不推迟,大大咧咧坐了,径直问道:“这些年虽然与姜家多有来往,却没有求过一次易容,今日我来这边,也就开门见山,不知姜总管,天香阁是否能易一生之容?”
“如何?”姜苦手一抖,茶也倾出少许,“易一生之容?”
方中翼似是不在意,只喃喃道:“我是听人说过,说是名动天下的苏州姜家能行此术,或说若是姜家不能,天下只怕就没有人会使此术了。”
姜苦叹口气,坐在方中翼对面,道:“方寨主这甫一出场,竟是一道难题啊。”
“哦?”方中翼挑起眉毛。
姜苦歉然道:“实不相瞒,姜家早就禁了这种易容之法。只因这等易容之术着实不循天道,当年我也只是看一位师父做过,那时方知世上竟有此奇术,还好我那位师父心思纯善,才没有铸成大错。若是常人再循此道,只怕要遭天谴啊。”
这话说完,方中翼许久没有言语,姜苦正要搭话,方中翼却道:“如此只望姜总管将我这份请求传达给姜少主,我虽是水寨寨主,如今有求,也不过如同寻常百姓,多少银两都不在乎,求姜少主成全!”
他最后一句声响忽如洪钟,这天香阁二楼,一个一直背坐着的公子回过头来,唇红齿白,弱柳扶风,竟是个女子,这女子笑道:“方寨主果然好本事,我这样打扮也被你认了出来。”
“虽不曾见少主,但苏州城内,相传少主好着男装,而英挺明断,则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方中翼回道。
姜容一边走来一边道:“是吗?我倒是觉得方伯伯才是宝刀不老呢,人言你能迷倒苏州城所有的美女,又能打倒苏州城所有的男丁。我早就远远睹过你过人风采,不曾想你今日竟会亲临天香阁。”言毕在方中翼和姜苦身旁坐下,为自己倾了一杯茶。
“哦?”方中翼听了这番客套之辞也不禁哑然,“好,少主,我今日也不多话,所求之术,不知你能帮我不能?”
“阿容不知,方伯伯这易容之术,是用在何人身上?”姜容轻抿一口茶,道,“这茶,实在淡了。”
方中翼面色凝重:“说来惭愧,我借这易容一术,只为用在我如今要娶的微雨身上。”
“哦?方伯伯这可把我弄糊涂了,晚辈不敏,敢问这中原委?”姜容又啜一口清茗,问道。
方中翼续道:“实不相瞒,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年少之际,不知关心妻儿,反使夫人郁郁而终,此后虽逢佳人无数,却难得年少情怀。但如今识得微雨后,由她贤惠淑德的身上,又找回些许夫人当年的影子。我这一生只感对夫人所欠甚多,故此希望能让微雨改成夫人模样,也好让我夙愿得偿,陪她走完此生。”
姜容心里好笑:这分明是男子为了心里好过,宁用另一女子的相貌作为牺牲,是真情还是假意,当未可知。她放下茶盏,口中答道:“方伯伯也是明理之人,怎地却不知这相貌虽变,女子却还是她本人,你既喜欢这女子,就该为她想想是否愿意这样将一生的容颜献上?”
“这主意,虽然是我想出,但微雨也赞同,所以……”
心道这女子怕是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姜容镇定道:“方寨主天下闻名,自然不怕这女子一生之容就此毁掉。但若终有一日,这女子被寨主所弃,那不知这女子今生,该当何处?”
方中翼站起身来,怒道:“姜少主你何苦如此发难?我方中翼一生说话算数,当年梦绵逝后,我多年没再续弦,偌大苏州城,我也没正眼瞧过任一女子。今日为平生所爱而来,你要拒绝,拒绝便了,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我太湖水寨竟怕了你吗?”
“方寨主息怒,我既与她同样身为女子,自然不得不添上这么一句。不知道那位微雨姑娘真的清楚她所要付出的代价吗?”姜容同样立身。
“我清楚。”众人都回头看去,不知何时月女竟推开那些守卫,径直上得楼来,姜容望见那婉如清扬的女子,竟是一愣。
月女呓语般道:“姜少主莫非没有过这样喜欢人的感觉吗?喜欢的时候心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么一个人,只要能让他高兴、看他开心,这一辈子,尽也够了。”
姜容只能轻轻叹息,心里流过一丝遗憾:若那男子,只是喜欢那副容颜呢?又设若那男子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他只是喜欢那种感觉?
天香楼外,灿烂千阳,竟是异样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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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中翼收到的锦囊中写道:“……姜家风雨堡易守难攻,想进去只能智取,而若用易一生之容诱之,以吾姊之雄心,方有可能出手,得入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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