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小雪姑娘,真对不住,我部中有些急事,要失陪了。”说着向老板叫道:“老板,这一桌都记我账下。”
陈靖仇见他急匆匆要走,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便道:“大哥有什么事吗?要用得着的话,请大哥开口。”
张烈苦笑道:“当初我带拓跋部南下,路上一直都有一支隋军部队阴魂不散地跟随,还不时袭击我们。前些日子,愚兄设计将他们一举歼灭,只道能清净几日,不料方才贺兰明来报,说镇东三里外又发现一支可疑部队,只怕还是要对我们下手。”
陈靖仇听他说得如此郑重,便道:“大哥,那支部队很强吗?”
张烈犹豫了一下,才道:“此事以后有空向陈公子细说,先告辞了。”说罢,又向小雪行了一礼,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陈靖仇见张烈面色凝重,只怕对此事确实大为忧虑。他刚回到桌前,那店小二急急过来,到他们桌前小声道:“公子,有官兵来了,你们从后门走!”陈靖仇心知定是先前高尉官那两个麾下带人来了,正待要走,却又有点担心地说:“小二哥,我们走了,你们会不会受牵连?”
店小二笑了笑道:“他们的尉官是个妖怪,哪敢声张,就怕他们要对你不利,我们不会有事的,公子放心吧。”
陈靖仇救下了小宝,这条街上的人都很感激他,自不愿见他落难。陈靖仇谢过了他,和小雪两人从后门走了出去。他们还没走出巷子,便见一队士兵走过来,陈靖仇忙拉着小雪闪到拐角后。这队士兵一边走,还在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只听一个道:“司马尉官真是多事,拓跋部那个鼎还没到手,他怕杨将军,就让我们来收拾烂摊子。”只怕是来收拾高尉官的残局,很不乐意。另一个道:“少说几句吧,早点做完,早点回去。”
等他们走了过去,小雪小声道:“陈大哥,他们刚才说的什么鼎,可是神农鼎吗?”
陈靖仇沉思了一下道:“只怕便是。可是张大哥说神农鼎已被隋军抢走,他们为什么说还没到手?”
小雪道:“难道,张大哥没对我们说实话?”
陈靖仇道:“张大哥英风侠骨,说一不二,不会骗我们的,只怕另有内情。”他想了想道,“小雪,我要去他们营里看个究竟,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
小雪摇了摇头道:“不,陈大哥,我要跟你去。”
“可是,这事很危险……”
陈靖仇的话还没说完,见小雪眼里隐隐又有点泪光,心头一软,小声道:“好吧,那就一块儿去。”他心知小雪已是举目无亲,实在不想和自己分开,便也不再坚持。好在小雪修习鬼谷秘术很有天分,现在已有小成,这次去只是察探一番,又不是要大打出手,应该没什么事。
张烈说隋军驻扎在镇东,陈靖仇和小雪两人便出了东门。黑山镇不算小,但出了镇子,大路上冷冷清清,没见几个人,偶尔碰到几个也是忧容满面,说官兵到处抓人当差,这些日子要小心点。
约摸走了二三里,越走越是偏僻,前面已是一片树林,隐隐听得里面有声音传出来。陈靖仇道:“小雪,前面应该就是了,小心点。”
此时天色已晚,树林里更加幽暗。从一边突然“扑棱棱”飞起一只什么鸟,想必是夜鸟归巢,小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陈靖仇的手臂。陈靖仇微微一笑,小声道:“别担心,有我在呢。”
小雪脸一红,低头道:“嗯,我太没用了,生怕是什么坏人。”
陈靖仇心想以你现在的本领,个把坏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但小雪性子如此,他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在树林里又穿行了一程,只见前面有火把光,这树林里有一片空地,扎了几个营帐,看样子,有百来人,应该便是张烈所说的那支隋军了。陈靖仇小声道:“就是这儿了。小雪,小心点,别弄出声响。”
这片营地只是临时性的,因为周围并无战事,所以边上只是摆放了树枝做的鹿砦并不甚高。陈靖仇将身一纵,轻轻巧巧跃了过去,正想回头扶小雪进来,却觉身边微风一动,小雪已跃了进来。鬼谷秘术中这一路“御风术”本就甚是潇洒,她跃起的姿势更是美妙之极,落地时比陈靖仇声音更轻。陈靖仇一怔,小雪见他神情异样,小声道:“陈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陈靖仇道:“不是,你做得挺好。”
他没想到小雪学鬼谷秘术并不甚久,居然已到如此境界。记得自己当初修炼这“御风术”,一样极是刻苦,两个月后才有小成,师父还骂自己三心二意,不够专心。这样下去,只怕小雪根本不用自己保护,反是自己的一大臂助了。
进了营帐,他们隐身在营帐后小心翼翼地向中军走去。到得帐外,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影影绰绰有不少人。突然从中传出了哭声:“妈,我怕!我怕!”却是个小孩子的声音。这孩子一哭,一下子又有不少孩子跟着哭了起来,听起来,这营帐里至少有十几个孩子。
孩子一哭,一个粗喉咙突然吼道:“小兔崽子,别哭了!再哭,马上就放你们的血!”
这声音极是凶恶,那些孩子被这人一吓,顿时止住了哭声,但仍然发出抽泣声。陈靖仇和小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道:原来那小二哥说的是真的!
先前店小二说这些隋兵抓了小孩,是要取他们的血给一个什么郡主做养颜圣品,那时陈靖仇还付之一笑,觉得这事实在匪夷所思,隋兵再凶恶,也不至于如此穷凶极恶。但那人的话里,似乎正是这个意思。小雪已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陈靖仇的手臂,虽不敢说话,但身子却已颤抖起来。陈靖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正想小声安慰她一句,却听那粗喉咙忽然喝道:“哼,外面的小子,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被他们发现了?陈靖仇一愣。他自觉和小雪两人行迹极是隐秘,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但这个粗喉咙却仿佛能透过营帐看到自己一般。陈靖仇正有点不知所措,却听一个人朗声长笑道:“好一个小妖,也有点门道!”
这声音,正是张烈!陈靖仇心头一喜,运起指力在营帐上轻轻一划。营帐虽是极厚的布制成,在陈靖仇指下也应手裂出了一条小隙。几乎同时,在营帐那一边,“嚓”的一声,裂开了一道大缝,露出外面的几个人来,当先一个正是张烈。
营帐中,是十几个隋兵,当中一个军官打扮。这人看见张烈现身,却也不惊慌,只是冷冷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三郎。”
张烈见这军官居然认得自己,倒也有些意外,打量了他一下,只见这军官生得貌不惊人,身材也不算高。他举手行了一礼道:“在下正是漠北张仲坚。阁下是谁?道行不浅啊。”
那军官冷冷道:“在下尉官司马豪。高三眼就是死在你手上吗?”
高三眼定然就是先前那个高尉官了。张烈见这司马豪仍是不动声色,似乎毫不意外,忖道:这小妖的道行果然比那高三眼要更高一筹。不过他生来便心雄万夫,平生不知“害怕”二字,只是笑笑道:“司马尉官,反正你马上就要见他了,到时问他自己便行。”
司马豪仰天长笑道:“我也听说过拓跋部有你张三郎撑腰,才撑到现在。既然有缘,倒想试试张三郎的斤两。中!”
他话音未落,腰间“锵”的一声响,腰刀已出,拦腰向张烈斩去。陈靖仇只觉小雪抓着自己的手一紧,他也吃了一惊,心道:这司马豪的动作比那高三眼更快!
说时迟,那时快,司马豪的刀快,但张烈更快。眼见刀锋便要斩到张烈腰间,也不知怎么一来,张烈原本搭在腰间葫芦上的手忽地一提,竟抽出一柄四尺长刀,“当”的一声,两刀相击,司马豪的身子一抖,忽地一个空心跟斗倒翻出去,地上“叮叮当当”跳落了一些东西,却是些冰碴。
陈靖仇见张烈身上也不见有带兵刃的样子,心道:张大哥带着软剑?但看张烈手中那柄奇形长刀又坚硬异常,不似软剑,刀身暗色,在火把光下有些透明,心头一闪,暗道:是了,大哥说他用的是水火刀,只怕这刀是酒凝成的!我鬼谷门中不也有水之剑吗?他见张烈的奇术与鬼谷道术虽非一脉,却异曲同工,看张烈出手,隐隐觉得对本门秘术亦多了几分心得。
司马豪一刀斩去,本以为张烈不死也伤,谁知张烈竟从葫芦里抽出这般长刀来,这等事他也未曾想到。双刀一交,司马豪只觉触手冰凉,心道:好在我不是凡人,不然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若是寻常人,这股奇寒之气突然从刀上侵入,双手非立刻麻木不可,哪还握得住刀。张烈见司马豪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仍能及时逃脱,身上被寒气凝成了冰,却也马上便能抖落,心下亦是一凛,忖道:这姓司马的果然比那高三眼要高出不少,这些人到底是被什么人收服来的?
当初拓跋部受隋兵袭击,据说隋兵中有不少异人,不然拓跋部人本身亦非弱者,不至于遭受这等灭顶之灾。张烈与司马豪对了一刀,想到的远远不止司马豪这个对手,而是他背后的主使者。司马豪虽然不弱,尚不在他眼里,但司马豪背后那人,着实不易对付。
他心里沉思,司马豪却只道这一刀对过,张烈亦受内伤。他一刀受挫,不敢再冲上,喝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一块儿上,干掉他!”
帐中隋兵闻声,便要齐齐冲上。张烈笑道:“想倚多为胜吗?独孤贺、贺兰明,结三才阵!”
张烈少年时游走江湖,经历极富,南北东西万里,无不留下足迹,每到一处都留心结交当地豪杰,与其切磋,所学也极杂,这路三才阵却是道家阵势,陈靖仇的鬼谷秘术中也有。听张烈说出三才阵,陈靖仇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原来大哥所学如此广博,当真是学海无涯。
三才阵分天地人三才,结成之后,三人如成三头六臂一体。只是陈靖仇虽然学过,却向来和师父在一块儿,没有第三个人来结三才阵,因此从未用过,不知这三才阵结成后到底有多大妙用。他睁大了眼,只怕看漏了一点,只见独孤贺和贺兰明两人上前一步,与张烈三人背靠背围成一个丁字形,阵势一成,便有坚不可摧之势。司马豪见他三人围在一处,却是厉声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张烈听他这般说,心想:这小妖还有什么鬼门道?司马豪道行不浅,他亦不敢太过轻敌,低声道:“独孤贺、贺兰明,先发制人,摧其首脑!”
司马豪是尉官,只消取下了此人,那些隋兵虽众,却只是乌合之众。他说完,手中水火刀一振,正待上前。这三才阵发如怒涛狂澜,收如纳须弥于芥子,可攻可守,己方虽然只有三人,却实已立于不败之地。哪知他的手刚举起,左边的贺兰明居然发出一身惨叫,摔倒在地,他大吃一惊,眼睛一瞥,余光已见贺兰明当心突出一段刀头,竟被人一刀穿胸。
独孤贺反水!
贺兰明背后,正是独孤贺。因为三才阵每人各守一方,背后有人守着,每人只须进攻,威力才会如此巨大。但假如结三才阵之人有一个突然反水,背后那人同样毫无防备。张烈手中水火刀一斩,独孤贺却连刀都不敢拔,已将身一纵,跃入隋兵队里。张烈扶住贺兰明,见他面如死灰,已然不活,心头痛极,抬头看向独孤贺骂道:“独狐贺,你这吃里爬外的贼子!”
独孤贺本来背靠贺兰明与张烈,偷袭谁都是一样,但他知道张烈非比寻常,不敢向他下手,因此暗算了贺兰明。被张烈骂了一句,他也不敢还口,只是从边上隋兵手里拿了柄刀,司马豪却在一边笑道:“张三郎,你还如在睡梦里,难道忘了他姓什么?”
独孤氏,亦是鲜卑一支,因此拓跋部虽以拓跋姓为主,但独孤姓的也有不少。只是独孤姓的人因为自北周时就是大族,现在在朝中仍然极有权势。这独孤贺当初前来投入拓跋部,说是家人丧尽,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同族。这许多年来,他在族中也算兢兢业业,没什么过失,拓跋部从未将他当成外人。张烈主持拓跋部,见他本领不错,又在部中已久,提拔他做自己的亲随,没想到他竟会是个卧底。他沉声道:“怪不得当初部中遭到袭击,想必也是独孤兄的功劳了?”
独孤贺被他一望,遍体生寒,本想反唇相讥,但嘴唇抖了两下,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司马豪在一边喝道:“多说什么,他只剩了一个光杆,怕他何来!上!”
张烈见隋兵闻声要一拥齐上,这司马豪本已不弱,加上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独孤贺,只怕这一次要凶多吉少。但他虽至险境,仍不减平时豪气,朗声笑道:“好,好,某家水火刀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司马豪冷冷一笑道:“张三郎,你道开了杀戒便能逃过此劫吗?上!”
他刚说出,这大帐另一边突然又“嚓”一声裂开了一条大口,一对少年男女跨了进来。当先那少年手持长剑,高声道:“张大哥,你打架怎么不叫上我?”
第七章
张烈见陈靖仇突然现身,不由一怔,但马上又笑道:“小兄弟,原来你也在此处。”
陈靖仇和小雪走到张烈身边,朗声道:“大哥侠义胸怀,小弟虽然不才,也想学学。”
司马豪见又出来两个少年,眉头皱了皱,哼道:“你两个小崽子又是谁?”一边的独孤贺道:“司马将军,就是他们杀了高将军。”
司马豪听独孤贺说是陈靖仇杀的高尉官,喝道:“既然如此,一块儿杀了!”
他忽地坐倒在地,手在地上一拍,那些隋兵却一下疯了般涌了上来。张烈见敌人势大,在帐中施展不开,叫道:“小兄弟,先出去再说。”
陈靖仇说道:“好!”
张烈手一扬,水火刀突然燃了起来,成了一柄火刀,那些隋兵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已闪开了一条道,三人立时冲了出去。司马豪见他们出了帐,叫道:“别让他们逃了!”
张烈叱道:“谁要逃,看刀!”他手中那柄火刀直直劈下,一个冲在最前的隋兵被他一刀斩落了半条手臂。其余隋兵见他如此勇悍,一时哪敢冲上,全都停住了步子,帐中却传来了司马豪的声音:“五方五鬼,给我上!”随着他的声音,地上冒出了一团黑气,将那些隋兵掩了起来。
陈靖仇见状诧道:“大哥,